公主府的女人们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浮安
东厢的门突然开了,孟如礼披着件打了补丁的短衫小心地跨过门槛。
“娘。”吴怜月扔下笔快步上前搀住病人,心疼地埋怨着:“躺乏了要出来透气也该穿得暖和些,这几日风渐凉了。”
孟如礼摸了摸女儿的脸:“估算着今日该去医馆抓药了,月儿替娘亲梳头吧!”
“我记着的,照顾您喝完药就去。”吴怜月发愁的不止是银子,还有母亲不许她出门的事。
“我走得动。你快把脸上的炉灰擦了去。”孟如礼强打神,向女儿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证明自己无事。
“您”吴怜月不舍得顶嘴,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母亲不许她外出,不许她与不相识的人交谈,虽搬离了吴府,奉行的还是大家闺秀的那套规矩。
这些年家中杂事都是请的短工,哪怕今年成锐减无钱请人,母亲无论多操劳也不许她帮忙。
母亲总跟她说:“你外祖父致仕时官至五品,你父亲虽有诸多不好,也是堂堂知府。月儿是官家小姐,若做粗活毁了手会被夫家嫌弃的。”
吴怜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存有这种执念。明明她自己一介官家小姐,嫁了门当户对仕途顺遂的“如意郎君”,日子过得凄惨无比。还是不死心地想娇养着她,让她也嫁一个“如意郎君”。
她亲眼见父亲打过母亲,次数多到超出了当时年幼的她识得的最大数目。但母亲都忍下来了,直到父亲想抬举另一个女人,让母亲在和离与休妻之间选一个。
吴知府不愧是久经官场之人,让一个人欣然接受一种糟糕选择的方法便是提供另一种更为糟糕的选择。
药炉不断地冒出热气,吴怜月一嗅药味的浓淡便知药已经熬好了。
“您先喝药,喝完躺会儿,抓药的事等您醒了再说。”吴怜月打算偷偷出去。她不是废人,母亲倒下了就需要她来撑起这个家。
***
锦阳郡主一脸疲态地步下马车,皇宫一行太伤神了。玖阳那事还好,令她心神不安的是皇后娘娘,这次午宴摆明了是皇上的示意,想从嘉王府最“薄弱”的环节十三岁的小郡主下手,打探王府是否有异动。
她忧心忡忡地走上王府门前的石阶,徐嬷嬷和几个小丫头跟在身后。
不知从哪飞出来一个持剑的人,一剑劈向锦阳郡主,正对着她的天灵盖。
锦阳身子往后一仰,避开剑锋,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里走。徐嬷嬷和几个小丫头早吓得尖叫不止,徐嬷嬷是府里看着郡主长大的老人了,虽然怕得手抖如筛糠,还是冲到主子面前,闭上眼冲着天空大吼道:“来人啊!护驾!”
锦阳绕开徐嬷嬷,悠悠地说了句:“疯丫头,瞧你把我家嬷嬷吓的。”
一身白底云纹齐腰甲,束发若男子的申霄执剑入鞘,开心地跑上前去搭着锦阳的肩:“锦阳,想我没?”申霄去岁及笄,身形又随父,与锦阳并肩而行时单瞧背影如少年一般。
“好歹沐浴更衣了再来见我吧!”锦阳嫌恶地推开申霄搭在她肩上的手臂,用指尖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道:“一身的臭汗味儿,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申霄此时才注意到锦阳左脸上未散尽的红晕,脸色陡地严厉起来:“谁干的?”她十三岁初入军中时父亲让她从百夫长做起,为了管教手里那帮痞子样的兵,可没少掌他们嘴。
这种巴掌印她再熟悉不过了。
“没谁。”锦阳受不了申霄身上的怪味:“姑奶奶,赶紧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吧!”
“行。但你得帮我。”申霄的手又不老实地攀上了锦阳的肩。
“王府这么多丫头还不够你使唤的?真当本郡主好欺负?”锦阳假拿郡主架子推脱着。或许在申霄眼里,哪怕女子共浴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她做不到申霄那般磊落。女子同眠时那种销魂噬骨的滋味,她现在还记得。
申霄伏在锦阳耳边小声道:“我手臂受了伤。怕被下人知道传到父亲那里,再不许我征战杀敌。好锦阳,帮帮忙好不好!”申霄故作委屈地将小小的锦阳搂进怀里揉弄。
锦阳抬头与申霄对视一眼,目无表情地说:“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嘴严实的人。”说完推开申霄,对身后的徐嬷嬷道:“烦嬷嬷亲自为申大小姐沐浴更衣。”
☆、004
净室里熏着香,香味参杂着水汽萦绕在申霄四周。她近乎贪婪地猛吸了口气,香味顺着鼻腔飘进心里。
锦阳似乎很爱这香,卧室静室都熏的这一种,于是她身上永远都带着某种淡淡的花果香。申霄一直想调配出这种香味,可惜不得其法,她每次远走征战前或是回城复命时都会来王府,哪怕见不到锦阳只闻闻这香味也够了。
申霄把盔甲卸掉扔在地上,光脚穿着中衣泡进浴盆,她要等徐嬷嬷进来帮她清理好手臂的伤口后才肯脱衣。锦阳总笑她痞里痞气的没个女儿样,又爱动手动脚,曾笑言:好在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只怕是色中饿鬼。
可是她只对锦阳动过手脚,对旁人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净室的门被推开了。
申霄沿着刀剑口把衣袖撕扯下来,露出伤臂嘱咐徐嬷嬷:“嬷嬷,我受伤之事你千万要保密。”
身后之人没有答话。申霄扭过头,只见面无表情的锦阳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木盘,木盘里放着治伤的什物。
申霄红着脸把裸/露的伤臂浸入水中。
“哎?”锦阳皱着眉上前把她的胳膊从水里捞出来:“碰不得水。”
“怎不是徐嬷嬷?”申霄用玩笑的语气央过锦阳无数次,但这是锦阳第一次答应帮她沐浴。
“嬷嬷大惊小怪的,见了伤口不吓晕就是好的。”锦阳个头不高,站着便能替申霄清理伤口。申霄只觉得锦阳小小的手指时不时地触到她的肌肤,冰冰的,锦阳每碰她一下,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打着冷颤。
“是不是水太凉了?先忍着,呆会儿帮你加水。”锦阳将剪好的干净棉布裹在申霄的伤臂上,棉布很长,待打好结她手伸向木盘才发现忘了带剪子。
“用剑割吧,我挂在门后了。”申霄看了眼手臂。
“别小不心再把你弄伤了。”锦阳低下头,用牙齿叼住布条撕扯,柔软温暖的唇瓣来回扫碰着申霄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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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
平日里总胡言乱语的申霄今日格外安静。
“霄儿。”锦阳用抹了皂膏的细刷轻轻刷拭着申霄光洁的背部,突然问道。“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兴州府?”
“兴州府?”申霄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锦阳说话时的热气喷得她脖子痒痒的。
“嗯。帮我寻个女子,名叫吴怜月,和吴知府家似有关联,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
申霄问道:“你既知道这么多讯息,还需找?还有,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这人?找她是为什么?”
“幼时去兴州府时偶遇的玩伴,突然没了消息。”锦阳用干爽的锦帕替申霄擦干背部,无意间瞥见了申霄已经发育的胸前,她尴尬地别过脸把锦帕扔进盆里道:“你手没残,余下的自己洗吧!”
“找到之后呢?”申霄在心中默记了遍锦阳告知的那女子的名姓年纪。
“无论如何将她接来王府。”锦阳端起木盘离开了热气氤氲的净室。
***
吴怜月待母亲睡熟后,戴上幂篱,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裹偷偷离了家。
包裹里是她这些日子熬夜做的针线。把针线换了银钱,再添上一点,应该足够把此次的药应付过去。若能余下几个子儿,再去市集买两个柴鸡蛋,她喝粗粥果腹就好,但母亲需要补补身子了。
一路低着头穿过街市,绕进了白日里冷清无比的烟花巷。吴怜月像做贼似的,在青楼后门等着,她对墙而立,怕被路过的人识出来。过了好半天,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
“我们姑娘让我告诉你一声,手绢儿颜色太素她不要了。”小丫头递给吴怜月一小串铜钱:“只要个香袋。”
“别的姑娘们呢?”吴怜月把声音压得极低,刻意装作上了年纪的妇人。
“前儿个楼里来了几位京城的大官老爷,赏了姑娘们好些京绣的绣品,品相比你做的不知好多少呢!”小丫头把吴怜月往外一推,“您啊,去别家碰碰运气吧!”
吴怜月往后趔趄了几步,幂蓠扬起一角。她忙把用手抓住轻纱,可惜面容还是被小丫头瞧见了。小丫头瞪大了眼:“啧啧啧,小娘子你这皮相不入青楼可惜了。”
吴怜月羞臊得双颊发烫,她合上蓝布包袱加快脚步离开了烟花巷。母亲说以她的容貌一定能嫁个好人家,青楼丫头说以她的皮相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吴怜月不禁苦笑,离了男人便不能活了不成?
胡乱思想着低头往前走时,在巷口被一个男子拦住了去路。吴怜月往左让,男子便移到她正前方,往右让,男子也紧跟着移动。左右来回始终出不去,吴怜月被逼得抬起头与拦路之人对视。
“怜月?你在这儿做什么?”
“您认错人了。”吴怜月含着背,把头低到不能再低,紧贴着巷道的墙壁大步逃走。
吴天明一把掀开了女儿头上遮羞用的幂蓠,怒气冲冲地扬起巴掌将吴怜月扇倒在地:“丢人的东西。你穿着你娘亲年轻时的衣裳,当我认不出?姑娘家出现在这种地方,你……”
吴天明气得忘了自己今日是来眠花宿柳的,他把幂蓠盖在吴怜月头上,拉起她的手便走:“当年就不该让你娘带你走,好好的女儿被她养成什么样了?赶紧跟我回家。”
吴怜月奋力挣脱父亲的手。她近十年来和母亲相依为命衣食无着时父亲不出现,被吴家填房夫人欺凌羞辱时父亲不出现,如今这个男人突然兴起要行使做父亲的权力,还义正言辞地诋毁她的母亲。
真是可笑!
“知府大人,民女不过来此地售卖些针钱活计,凭劳力赚钱糊口。请问我触犯了哪条律法,要被您当街殴打?”吴怜月紧紧抱着身前包袱,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凭我是你爹。你娘把你教养得不仅不知羞耻,还六亲不认。”吴天明不顾吴怜月的拼死反抗,拖拽着她大步走到车轿前,一把将她推进了轿中。
他也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女儿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会看重些,而且吴怜月打小便生得可爱,粉粉嫩嫩的像个糯米团子,他有段时间一回家便抱着女儿逗玩。
十年前与原配孟如礼和离时,孟如礼没要回嫁妆,只要求带走女儿,若他不同意便要把事闹大。官场之人对于名声还是很在乎的,其实若不是当年为了升迁要腾出位置高攀现在的夫人,他不会想和脾性柔顺的孟如礼分开。
家里现今主家的那位仗着娘家势力脾气很大,他连来青楼喝杯小酒听听小曲也只能挑办公差的间隙,晚上若是回家比往时迟了片刻,定会被问个不停。
“你让我回去吧,母亲病得很重,家里又没有下人。”车轿起行后吴怜月急得要跳下去。
“我会命人去照顾你母亲的起居,你以后住府里。”女儿终究是女儿,由着这丫头的倔强性子胡闹下去,真做出什么丢人的事,他也没脸去见祖宗。
吴天明心里也很忐忑。以家里那位的火爆性子,也不知容不容得下怜月。
☆、005
马车行得极稳,座下的锦褥厚实棉软坐着很舒服。父女二人良久无话,街边买卖人叫卖的声音于是更加清晰。
“糖葫芦糖枣儿糖人儿画诶~”
声尾悠悠地拖着,像越扯越长的糖丝儿。吴怜月低头舔了舔唇,她是大姑娘了,按说不会为这些个小零嘴儿犯馋。可她自外祖父母辞世后与母亲的日子愈发拮据,莫说零嘴儿,时常连肚子都填不饱。
吴天明冲车夫喊了句:“在这儿停一下。”
“老爷,怎么了?”车夫勒紧僵绳问道。
吴天明今日没带半个仆人,逛青楼这种事越隐秘越好,车夫要看着马,无人可使唤又想趁机展现父爱的吴天明自己个儿下了车。
他走到街边卖吃食的集市上,问卖糖货的:“这些一共多少银子?”
“糖串儿果子不同价不同,糖画儿大小不同价不同,这位老爷,俺一时算不出来。”卖糖货的挠着头犯难。他做糖货十几年了,还从没遇见过刚开摊就全买的人。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若是馋了,都是直接给多少银子让他去府里现做,公子小姐们在一旁看着,又好吃又好玩。
“二两够吗?”府上采买是下人的事,银钱支使是他夫人的事,吴天明对价钱没什么概念。更别说是小孩子的吃食了,他从来没买过。
糖货郎忙伸手接着:“够了够了,这就给您装好。”
吴天明沿着集市走了一道,每样吃食都买了些。
吴怜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叫停马车,她动了逃跑的念头……
哪怕她“负责任有担当”的“好父亲”会找去她家中接走她,至少离开前能和母亲好好道个别。
吴怜月拉开轿帘,刚探出半个头去,就见站在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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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拎着各式吃食的父亲。
吴天明冷着脸把吃的递给女儿,然后坐进马车里命车夫继续赶路。
“这是……”吴怜月怀里被塞得满满的,食物的香气充斥在轿内。
“想吃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家里又不是买不起。”吴天明想起了女儿小时自己亲自给她喂饭时的情景。他原以为儿女多了,多一个少一个的不会太在乎。可是刚才,他分明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他幼时在书院读书,家道艰难,同窗的公子哥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只能躲在书卷后眼巴巴地偷看,想吃想玩却又没有勇气开口。
一路沉默的吴怜月抱着吃食泪眼惺忪地望向吴天明,轻声唤道:“父亲。”
吴天明的心似被重鼓锤了一记,眼睛有些发酸。适才女儿还唤他作“知府大人”,想是为了那一巴掌和他这些年对娘俩疏忽的一时气话吧。血浓于水,亲父女之间哪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
他这些年并不是铁石心肠不顾女儿死活,无奈家中有悍妻,有心也无力。早年间也偷偷帮衬过孟家,被夫人发现后闹了许久,甚至闹到了岳丈宋阁老眼跟前。他这么些年没得着什么擢升的机会,应该也有点被当年之事影响。宋阁老也许会担心女婿升得太快,自己致仕后吴家势力反超宋家,他会轻待宋氏。
毕竟已经有孟氏的前车之鉴。
“嗯。”吴天明拉回飘远的思绪,应下了时隔十年从长女口中叫出的这句“父亲”。
“娘亲真的病得很重。”吴怜月从怀中的蓝布包里随手拿出块绣帕擦掉脸上的泪,她还记得父亲最厌恶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平复好心情后用哀求的语气道:“您让我回家好不好?”
“这便是带你回家,别忘了你姓吴。”吴天明看女儿又要哭,耐着性子道:“你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回府好好学些规矩,过些日子许了人家有的是时间陪你母亲。”若女儿以知府家大小姐的身份出嫁,定能嫁到更好的夫婿,在夫家也不会被看低,他也算尽了自己为人父母的一份心。
“可是母亲……”
“到家便差郎中和下人过去。你若听话,待你出嫁我会准备一大笔嫁妆,你随便拨用些也够你母亲以后的生活了。”女儿已经落魄到去烟花之地卖针钱了,可见母女二人生活有多艰难。
嫁妆?
吴怜月想到了身上仅剩的一粒碎银和一小撮铜板。家中值钱的东西早变卖得差不多了,她今日针线又没卖出去。而且这点子手工钱哪里够她和母亲生活的?如果顺着父亲的意思回吴府,以后拿到嫁妆也能照顾好母亲的生活。
母亲病重,她为了筹钱不就只有沦落风尘或早早嫁人两条路?相较而言,父亲提供的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吴怜月拿起一串父亲为她买的糖枣串,轻轻咬下一颗。
“甜吗?”
吴怜月点点头。
“到了府上,别和夫人拧着干。”
***
吴府转眼便到了。吴怜月跟在父亲身后缓缓走近这座承载着她童年喜悲的大宅院。
院子格局变化不大,只是她嬉笑玩闹过的凉亭甬道看起来比幼时小了不少,林木也更葱郁了。
守门的婆子没有认出她,院道上扫落叶的小丫头自然更不可能认得她。能在府里呆十年的下人不多,她也不是儿时的模样了。说是回家,被那一双双探究疑惑的眼睛拷问着,感觉和游街没什么两样。
她目不斜视地紧跟着父亲的脚步穿过二门,沿着游廊进了内院,内院里几个衣着华丽穿金带玉的丫头围着石桌下棋玩儿。
“老爷。”
吴天明路过时几个丫头齐齐站了起来。
“夫人在房里?”吴天明问小丫头。
“回老爷,在。”
吴怜月从几人身旁走过时,听到她们在小声议论。
“心疼夫人房里的几个姐姐,要遭大罪咯!”
“老爷愈发胆大了,竟把小妖带回府。府里怕是要添新姨娘呢!”
“夫人怎么可能同意?瞧着吧,呆会儿就被会打出来。”
“咱们还是去别院儿吧!”
“要去你去,我要留这儿看好戏。”
……
吴怜月回头望了几人一眼,几个丫头忙地住了嘴。
***
锦阳出去后申霄的心思也跟着飞了出去,她匆匆洗好抬起玉腿跨出了浴盆。
净室的紫檀木架子上搭着锦阳为她准备的干净衣裳,因她常到王府,锦阳特意着人做了四季衣裳供她换洗。衣裳在锦阳卧室熏久了,也染上了那种花果香。
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见申霄出来了,躬着身子问道:“郡主让奴婢问问霄姑娘今夜留宿吗?”
“留。甲衣洗好送去将军府,剑送去城西铁匠铺让全老三好生打磨。”她用顺了手的佩剑被敌人的头盖骨磕出个大豁口。
小丫头应声后入了净室清扫。
申霄大步走向锦阳的院子,半道遇见了冤家。
嘉王府世子,锦阳的孪生哥哥秦晁林喜笑颜开的像个大傻子一样朝她走来。
“霄儿。”秦晁林在去先生家交日课的时候听说申时茂将军携女回京复命了,便左右央求,又是耍赖又是溜须拍马的总算让先生同意把功课推到明日。
申霄只恨自己轻功不好,不能直接翻墙过院飞去锦阳房里。
“世子。”申霄恭恭敬敬作了辑。她必须和这个疯子保持距离,一个娘胎里几乎同时出生的两兄妹,除了外貌相似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过了年节我就十四了。”秦晁林得意洋洋地伸出四个手指。
“恭喜世子。”申霄往左一拐绕过了这个烦人。
秦晁林不识趣地紧跟了上来,在申霄背后念叨着:“应该是同喜才对,到时我便可以去将军府向申大将军提亲了。”
“啥玩意儿?”申霄陡然停下脚步。
☆、006
她不是第一次听秦晁林说长大了要娶她的疯话,二人自幼相识,世子和锦阳同龄,也比她年幼一岁。小孩子嘴里说出的嫁娶之言哪里作得真?可是就连锦阳也时常拿此事逗她,只二人时总兄嫂兄嫂地唤个不停,好几次申霄都气恼得想扑过去堵上锦阳的嘴。
好在她父亲虽与嘉王爷私交甚好,却深知手握重兵的武将不宜与皇族子弟往来过密,至少明面儿上得生疏着些。与嘉王爷联姻更是大忌,嘉王是皇上的嫡亲弟弟,若王府与将军府结上姻亲便血统与军权都有了,皇上不可能坐视不管。
“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申霄平视着和她一般高的秦晁林,秦晁林也与她对望着。申霄的气势突然弱了下去,兄妹二人的五官实在太过相似:“想和您单独说几句话,这里不太方便。”
二人到了锦阳院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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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根,翠竹葱葱隐去了二人的身影,申霄见四下无人才道:“提亲娶嫁之类的戏言,还望世子以后莫再提了。”
“不是戏言啊……”秦晁林见一向暴力又暴躁的申霄竟用如此沉重的语气提出这个请求,心里微微酸了一下:“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是。”申霄语气格外坚定,脑海中浮现出锦阳的模样,即便兄妹二人再相似,哪怕此生并不能与锦阳在一起,她也不会自欺欺人接受秦晁林。
秦晁林立马又露出笑容,没心没肺地说:“看来提亲的事得赶紧,先把亲事定下来让你早点死了对旁人的心。”
“我看你是讨打,缺心眼儿吧你?”申霄对着秦晁林猛一顿拳打脚踢。“以后你再敢胡说什么提亲之事,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秦晁林再怎么说也是王府世子,锦阳的亲哥哥,申霄并未下重手。而打小练武的秦晁林也乖乖受着,从头到尾没有还手。
“还敢不敢了?”申霄把秦晁林从地上拉起来。
秦晁林用衣袖擦掉鼻下的血,咧嘴笑道:“你这脾气得改改,成亲后老这么打我哪行?一辈子那么长,我便是铜皮铁骨也受不住啊……”
“你还说?”申霄抬手还要打。
秦晁林下意识地抱住头,过了许久见申霄并未真的打他,小心把头露出来,又欠欠地咧开了嘴笑道:“正经和你说,你们府上差了人来寻你,似有急事。”
“没说什么事?”申霄抬手抚摸了一上伤臂,打秦晁林时似乎加重了手臂上的刀伤。
“没说。你手臂怎么了?”秦晁林目光一直粘在申霄身上,怎么可能没察觉她摸手臂时脸上一晃而过的痛苦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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