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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他胡明仲在官家眼里,难道只是个会败坏局面的人?

    一念至此,这位御史中丞既羞且愤,却又只能咬牙不言,因为这个时候说什么、想什么都没意义。

    下午时分,八百骑兵抵达旧唐州、现在南阳府最东端的中阳山地区,全军放缓行过山区,随即赵官家下令二度引水用粮,而再度起身后,却又下令让一半军士就地弃马往比阳而去,剩余四百人,一人双马继续行军不停!

    且说,就在赵官家不顾一切赶往鄢陵的时候,南阳那边也已经分出胜负。而事实证明,野地里面对着大队金军骑兵,宋军基本上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王德、杨沂中、张景三将早得叮嘱,一旦诱敌成功,便可即刻折返回城,所以他们在天明时分察觉到金军大队来袭后立即折返向北;哪怕三将有意识的缓慢渡河,将繁重的辎重故意留在了白河内侧,所以行动轻便;哪怕他们早早的在白河外侧东面布置了针对骑兵的防线……但面对着完颜拔离速亲自率领着一万铁骑所施行的大侧击,宋军还是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仅仅是接战小半个时辰,宋军全军上下便已经进入溃败模式,三将无奈,只能带着自己能控制的部队,尽量引导部分部队向北折返。

    但宋军的厄运还没有到头,天亮之后,除了白河外侧早有准备的完颜拔离速极速来袭外,完颜兀术在得知消息后,也没有放弃在白河内侧的阻拦与围堵,上午时分,韩常引同样数量巨大的骑兵,蜂拥来袭,迅速参战,显然是要与完颜拔离速一起隔河夹击!彻底击破这支他们等候了许久的部队!

    这个时候,对于宋军而言,作战已经没有了意义,全军基本上是能走一个是一个。

    而南阳城城头上,无数因为官家忽然南下襄阳而陷入混乱与争执的官员们,望着如此惨像,基本上也都丧失了争论的**——这一幕,太像当日靖康中东京城外那些被击溃的勤王兵马了。

    甚至说,眼下的局面似乎比靖康时还要糟糕,因为谁也不知道如此惨败下,赵官家的安危,赵官家一旦身亡,那可就万事大吉了。

    所幸,两位吕相公此时展现出了极大的镇定与执行力,在二人一宽一严的处置下,城内保持了一定的秩序,砲车阵地也及时启动,城内部队也即刻出城沿羊马墙布置,有效遏制了城外金军骑兵的行动之余,也使得大量宋军败兵得以逃生。

    不过,这个大量只是相对于白日那种惨烈景象而言,晚间点查败兵才发现,王德部、杨沂中部、张景部,合计万人,只入城四千,城东大寨也重新被金军夺回。三个将军倒还都活着回来,但除了王德无恙外,其余二人都有负伤。

    但这个时候,这些真的无所谓了,能活着回来便是万幸。

    当然了,城内上下得知官家‘以万军为饵绕道襄阳’的消息后,虽然心中愕然,继而愈发觉得某人凉薄外,好歹意识到大宋还没亡,城还可以守,城内秩序便也渐渐平复……唯独士气想要恢复到之前那种盛态,却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当日夜间便出了事——有傅庆部的军官认为赵官家天性凉薄,让上万人为之做饵逃跑,便想趁乱引部弃城而走,去投降金人。

    事情被带伤坚持工作的杨沂中发觉,直接将这些人在军坊内捕获,为此傅庆专门去寻到吕颐浩请罪兼求情。

    对此,枢相吕颐浩不但允诺了求情,还当众责备杨沂中不顾大局,以流言定罪无辜军士。

    这件事情还有后续,第二日,这些人真就在轮换上城时逃走了,傅庆亲自来阻拦,也只是杀了一半,到底是让几人逃了出去;而傅庆再度前来请罪后,吕颐浩却对傅庆的立场大加赞赏,当场临时加傅庆为南阳府四壁防御副使;至于逃出的几个叛兵,也没有好下场……金军在没有寻到赵宋官家身影的情况下,从逃出来的这几人处得知了赵官家暗度陈仓,可能已经逃到襄阳的事端后,难免愤恨难平!

    情绪激动的完颜兀术亲自下令,将这些人活剐于帐前,然后反而陷入到了南阳城内不少官吏期待的那种两难情形……他不知道要不要即刻分出一支兵马南下去围襄阳!又或者说,留一支兵马看住南阳,主力尽发去襄阳?追……肯定追不上了啊?

    而两日时间,就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给混过去了……没人知道赵官家人在何处,也没人知道赵官家是否安全。

    这里必须多说一句,鄢陵-长社战场在南阳东北,正好位于南阳盆地东北出口外的位置,从南阳到鄢陵的直线距离,大概是三百多里,沿途平坦至极,精悍骑兵做信使的时候,一人双马,若不交战纠缠,不停换马,飞驰往来一日半便能抵达。

    但那条路太危险,八百骑兵一旦撞上金军,便是死路一条,所以赵玖选择的路是杜岩来的那条路,也就是先向东穿过中阳山,走出南阳盆地,再以西平为轴点,绕过可能存在金军的战场,最后再往北绕过郾城,走往鄢陵而去。

    这么一绕,实际距离便扩大到了四百多里。

    四百多里,合成汉里大约是五百里,夏侯渊有言,三日五百,但那指的是维持军队组织度和战斗力情形下的极限奔袭。而事实上,杜岩一个文官,不顾一切骑马而来,却只用两日半就走完了这条路。

    而赵玖顺此路而行,第一日下午,撵走了一半军士,改为一人双骑,第二日清晨,绕过西平,走上大路之后,再度抛下部分士卒,并精选了马匹,却是不免比夏侯渊和杜岩都稍快了一点点。

    当然,也没有快多少。

    正月十二上午,髀肉重生的赵官家带着一双磨破了皮肉的大腿,领着几个意识模糊的随行人员,还有掉队到不足两百的骑士,来到鄢陵城下宋军军营前的时候,算起来也的确已经是两日半了。

    但临到此处,前方情况不明,赵玖并没有着急去营中,反而是下令全军在大营南面的空地上下马休息,使用最后一点干粮和路上直接装入的溪水以作补充。

    这个举动让部分随行骑士稍显不解,明明身前就是宋军自己的大营,却为何不入营内享有热水与热饭?

    非只如此,这个奇怪的举动也引起了周边零散部队和大营内部分军官的注意。很快,一支四五百人的骑步混合兵马便主动从大营最南端的营盘内涌出来探查。

    百余骑兵远远兜到西侧,步兵当面摆开,然后一将勒马向前观察,显然是一副防备围困姿态。

    放到以往,实际上列入御前班直体制的赤心队士卒必然难忍,但眼下人困马乏,却是连喝骂的力气都无。

    而片刻之后,为首那名白面将领大概是大约察觉到了这一人多马的赤心队骑兵疲态,便稍微放下心来,横枪勒马上前喝问:

    “你们是哪家的兵马?从何处远道而来?”

    “我们是御前班直,从南阳城而来。”

    赵玖咽下一口水,送走了喉咙中的干燥炒面,却是在刘晏等人的回望之下勉力扬声相对……连续两日夜奔驰,即便已经很努力在遮掩疲态,但赵玖却很难遮掩自己嗓音稍微有些沙哑的事实。“我是御前中书舍人范宗尹,身侧乃是内侍省押班冯大官,奉旨意来鄢陵宣旨。”

    这将闻言先是注意到赵玖身侧的蓝珪,又看到这支部队一人多马的待遇以及战马身上背负的精良铠甲、兵刃,再一看那几个虽然疲态尽露、却难掩上位气息的文士,便立即信了六成。

    只是此人素来精细,却不免再问:“既然是朝廷天使,为何不直接宣示印信入营,且修养一番再入鄢陵城,反而在这里吃干粮?”

    对此,赵玖半真半假、回答干脆:“连日夜赶路,浑身风尘,便想休整一番,换上官袍,再行入内,以免堕了天家威风。”

    这将听到这里,心中已经信了八成,便下马向前,拱手行礼,先对赵玖称舍人,又对蓝珪称大官,刚要再说下去,赵玖却打断对方反问过来:

    “你又是何人,官居何职?是谁麾下?”

    此白面将领不敢怠慢,即刻俯首做答:“京东李逵,现为岳镇抚麾下统领官。”

    赵玖微微一怔:“我倒是记得你名字……隐约记得,你应该是沂水出身,在密州做过军贼的人?现在在岳飞麾下?”

    “正是。”此人听到这里,再无怀疑,即刻俯首相对。“好教舍人与大官知道,密州为李成所夺,我失了根本,又不愿投金人,便先往张镇抚……”

    “不说这些了。”听到是岳飞部属,又是因为姓名缘故他曾留意过的人,赵玖不再犹豫,而是立即起身打断对方。“我入你营中休息,你即刻去找岳飞,旨意正有一份是与他的!”

    李逵闻言,巴不得如此……须知道,若是真的南阳天使,又知他姓名,那入他营中,凭白卖了好;而便是有万一不妥,两百骑兵进了他的营内却恰好再不能翻出浪花来……于是立即答应不及,连文书印信都不用查探了,直接护送赵玖一行人入了那个最南端营盘。

    且说,片刻之后,李逵将自己中军大帐让出,稍作安排与叮嘱,便去唤人,而赵玖等人也即刻在营内着甲的着甲,洗面的洗面,换衣服的换衣服。

    等了一阵子,刘晏等人着甲完毕,胡寅、林景默等人也洗漱妥当,赵官家更是穿上了蓝珪一路辛苦专门带来的红袍金带,戴上了硬翅幞头,然后端坐案后并大开帐门,只是没让万俟卨将那金吾纛旓给挂到帐外而已……只能说,难得一路颠簸,那硬翅幞头没被弄断,不然便只好光着脑袋来见即将出现的来人了。

    中午时分,随着一阵马蹄声在辕门外停住,一将引数十亲卫骑士快步入内,行到中军帐前时,却先对着扶剑立在帐门侧不语的刘晏猛地一怔。

    待到入内,只看了案后之人一眼,便毫不犹豫俯首下拜,口呼官家,惊得随行李逵等人也匆忙下拜。

    而隔了许久,案后有些措手不及的赵玖方才醒悟:“岳卿在南京时见过朕?”

    “回禀官家,正是如此。”下面为首的将军头也不抬,即刻做答。

    而闻得这番对话,彻底醒悟的李逵等人几乎惊骇欲死,本能想要抬头去见识一番,却反而埋得更深了。

    “起身抬起头来。”但此时,谁还在意什么李逵,赵玖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出言。

    岳飞闻言也不多言,就即刻引帐下下拜诸人起身,复又面向案后之人抬头叉手而立。

    出乎意料,当对方站起身后,赵玖反而平静了下来,但依然沉默了片刻……且说,见到了真人,打量了一番后,赵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妒忌的对象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因为他长久以来妒忌的对象,或者说他心中一直以来存在的奇怪魔障,根本不是人!那是一个在这个时空中注定无法再出现的雕像!

    而眼前这个与雕像截然不同,堪称相貌平平的男子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和韩世忠一样可以成为他倚仗的当世最顶尖将军,他没有任何理由来妒忌对方,恰恰相反,眼下只有与这个人精诚合作,才能力挽狂澜。

    “鹏举认得朕最好。”心下陡然一通之后,端坐在案后的赵玖用一种平淡到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言语从容对道。“朕只来问你几件事……杜充这几日如何?可曾找过杜岩?”

    “四日前杜副留守曾遣人出城来各营中寻杜机宜,前后两日,两日无所得后便不再找人,反而彻底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城中你能进去吗?”

    “……能!”

    “你手中直接掌握多少兵马?”

    “两万!”

    “全军多少兵马?”

    “八万有余!”

    “粮草能撑多久?”

    “一旬……”

    “朕想赢这一仗,可能吗?”赵玖继续端坐不动,语气如常。

    岳飞怔了一下,又眯起眼睛停了片刻,方才凛然应声:“能!”

    “引兵随朕入城!”赵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起身。

    ps:感谢秃顶和尚的第58萌和安妙妹子的再萌……愧不敢当。

    (iishu)是,,,,!




第六十四章 堂论
    【】(iishu),

    且说,杜充来到鄢陵城后,便将原本留在这里的韩世忠部黑龙王胜给撵了出去,现在负责鄢陵城防的乃是他和岳飞、张用、孔彦舟等人共同的老乡郦琼。

    至于郦琼这个人,到目前为止的经历,其实很有‘主角气’。

    首先,此人虽然喜爱弓马、击刺,以武勇著称,但却是个州学生出身……这个身份源于蔡京某次看起来很对路的改革,在地方上建立普遍性的官学,县学、州学与太学形成三级机构,靠着考试成绩递进选拔,而最后如果太学生考试多次优异,便不用科举直接授官。

    换言之,乱世到来前这位郦统制是有文凭和出身的,跟岳飞这种泥腿子、韩世忠这种军混子、李彦仙那种逃犯、以及很多军贼盗匪出身的同僚相比,形象好太多。

    其次,刚刚也说了,相州在这个时代,好也罢坏也行,人才辈出,那文武双全又善于交际,而且家世也明显不赖的郦琼,自然具有一层人脉。

    不过,在所有的人脉当中,最明显也最值钱的一个,是他当州学生时恰好出任相州知州的宗泽宗汝霖——身为相州州学的学生,郦琼天然就可以自称是宗泽的弟子,而这在靖康、建炎年间,简直是个天大的靠山。

    实际上,郦琼一开始就是以宗泽学生的身份在宗泽军中登场的。而且很早的时候,他就曾单独返回沦陷的相州,拉出了一支大约七八百人属于他自己的义军,并以此为私人班底,然后继续追随宗泽。

    非只如此,上一次金军南下,东京留守司与金军爆发战斗的地方乃是滑州,而他在彼时一直在滑州驻防,所以又积攒了足够多的军功,有了足够多的战场历练,战后也成为统领,一直被宗泽看重,也一直被东京留守司上下额外高看一眼。

    而现在宗泽病倒,老乡杜充上位,他非但没有就此落寞,反而直接升为统制官,成为了东京留守司最核心那支兵马的实际控制者,也成为了杜充制衡岳飞这个‘首席爱将’的‘第二爱将’,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地位与相当的军权。

    至于郦琼和岳飞这次的不合,某种程度上也源自于此……他很懂得杜充的需求,所以才会与岳飞不合。

    本质上来说,双方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私怨与真正意义上的矛盾。

    故此,当岳飞忽然引兵入城,先‘和平’控制了一处城门,然后立即率踏白军往城中杜充所驻的县衙进发后,被惊动的郦琼立即陷入到了慌乱与犹疑之中。

    由不得他如此反应,因为这个掌握鄢陵城军权的统制官第一反应就是岳飞要‘兵谏’!

    而如果岳飞要‘兵谏’,这个时候,他郦琼又该如何?

    杜充是他的恩相不错,但这些天的荒废,身为鄢陵守将的郦琼却比谁都清楚;岳飞是他的‘政敌’,但实际上双方毫无真切矛盾,甚至恰恰相反,从岳鹏举穿越战线引兵杀回东京后,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服气和感念的……

    但不管如何了,现在岳飞要以下犯上,他到底该怎么办?

    立即动员起来,跟岳飞杀得血流成河?且不谈是不是助纣为虐,这么干的话,一个收拾不起来,全军内讧,再引来金人,这东京留守司的所有兵马怕都是要交代在此处了!

    那佯作不知,坐视岳飞成事?

    但岳飞不可能成事啊,此人来兵谏肯定是想打仗,然而就算是真控制住了杜充,这位岳镇抚又拿什么去号令王彦与马皋那些人将自己的兵马送上前线?杜充虽然荒废,却是东京留守司内部和朝廷公认的首领,是有官阶、资历和朝廷大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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