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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且说,赵官家此次往东京而来,龙纛一直竖立,从鄢陵开始更是按照蓝珪的建议换上了红袍幞头金带。

    然而,一路行来,可能走得路线恰好是之前宋金两军对峙与行军区域,所以沿途景象萧索,城镇破败,田地荒芜,很多地方明明还能看出一些居住痕迹,此时却也廖无人烟,显然都是去逃难了……甚至,就连少数还有聚居人群的城镇,见到大军前来,第一反应也是严守不纳。

    一句话,很多人幻想的那种赢粮影从,让人热泪盈眶的场景,根本没有发生,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出现。

    那么也难怪重回故地的赵官家和几位随行近臣心情如此沉重,更难怪身为东京留守司推官的郭仲荀心中忐忑,做此姿态,让一名队将来表演君民一家亲。

    赵玖回过神来,情知是被人误会了,他哪里是在意这个

    须知道,今日这中军龙纛下,所有人都有资格感时伤怀,唯独他一个第一次来到东京的人绝对没有什么感想……他之所以沉默,乃是因为见到这些军士尚有秩序,所以晓得自己入城之后十之**要面对宗泽。

    换言之,其他人是近故地而情怯,赵玖是近人而生畏。

    他不知道宗泽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而他又该用什么姿态和方式来面对宗泽。

    “大家,要不臣代官家安抚一下”眼见着赵官家久久不言,越靠近旧都越主动的内侍省大押班蓝珪主动出言。

    “朕去看看吧。”赵玖回过神来,却又微笑相对,然后便直接翻身下马,往前方而去。

    其余人不敢怠慢,赶紧蜂拥相随。

    “臣,常宁左厢第六军第三指挥都头,无为军贝言叩见官家。”来人见到赵玖下马往此处而来,却是远远便扬声报上官职姓名……都头就是百人队队将以往的正式称呼,常宁是军号,无为军是籍贯,很明显,这个作为前来查探验证的队将是个口舌伶俐之辈。

    “起来吧。”赵玖来到跟前,也立即免礼。

    “官家再归东京,臣等实在是欢喜的紧……”这姓贝的队将爬起来,顺势按照套路奉承了一句。

    不料,赵玖闻声反而失笑:“果然欢喜吗”

    “果然欢喜。”贝言心下先是愕然,复又一惊。“官家回銮,怎么可能不喜何况官家来此,必然是南边王师大胜了。”

    “王师固然是胜了,可金军未去,朕若来此,东京日后必为金军主力趋向,你们十之**要为之赴死,也能喜吗”赵玖继续微笑相询。

    “臣……”贝言只是微微一怔,便赶紧再度叩首应声。“臣等愿为官家赴死!”

    然而,贝言是个伶俐人,他身后跪着的士卒却没有这么好的脑子,却是愕然一片,只是看到队将又跪下,然后慌乱跪下罢了。

    很显然,这些人对官家到来只有仓促和慌乱,对金军可能来此,更只是紧张和畏惧。

    “不过,朕来此处也是有好处的。”赵玖重新笑道。“最起码东南、巴蜀、荆襄上的钱帛是能带来一点的,这次把金军撵走,军饷便能发回来了……这几年,辛苦诸位留守东京了!”

    听到这里,这支部队的士卒方才有了几分振奋之意,而这贝言也是陡然一喜,直到看见官家笑眯眯来看自己,方才赶紧低头再言:“臣等不辛苦……”

    但一语既出,以此人的伶俐,却也是有了几分艰难姿态。

    赵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却是转身归队上马,兀自催促全军进发了。

    到了傍晚时分,月亮微微显现的时候,赵官家的龙纛却是终于从南薰门进入到了东京城内。

    这时候,城中上下早已得知赵官家重返东京,预想中的士民挥泪相迎的场景也多少有了点模样……

    然而,东京城经过靖康之变,人口损失极多,偌大的城池(可能达到50平方千米)如今却只有一二十万人口,具体到闻讯后能赶来的东京父老,不过千余人罢了,这么点人,分布在极为宽阔御街两侧显得极为稀疏,还不如闻讯而来接应的城防军人数多呢。

    如此情形,再加上天色将黑,赵官家却是没有耽搁,他拒绝了东京留守司来迎官员往大内而去的建议,而是在进入朱雀门转入内城后,直接往宗泽所居的汴水侧枢相府而去。

    临到府门前,早有宗泽之子宗颍于门前跪迎,很显然宗泽也早知道赵官家来此的讯息,然后早有准备。

    见到如此,赵官家反而无话可说,只是稍微安慰宗颍几句,便随对方踏入府中。而只行到正堂之上,便看到一精瘦老者,着粗布衣,为侍从所搀扶,立于门内,正死死盯着门前。

    赵玖不敢犹豫,即刻上前,准备自己扶过对方。

    然而,临到跟前,尚未碰到对方,尚未全黑的暮色之下,月光之中,这老者便凛然冷笑相对,浑不似病入膏肓之人:

    “官家这是见臣要死了,抢着来夺东京留守司兵权,以防位子不稳呢还是在南阳失了人心,想要借东京城糊弄一下天下人呢”

    身后明显哗然一时。

    而赵玖微微一怔,却是依旧上前从侍从手中扶过对方,然后正色低声相应:“两者都有,让宗相公见笑了。”

    这次,论到宗泽微微一怔,继而无言了。

    二人一个立在门内,一个立在门外,交臂而立,而等了许久,门内之人方才叹了口气:“元宵佳节,官家重归故里,臣为守臣,便是再乏物资,也得请官家入内一饮……”

    闻得此言,身后南阳、东京群臣明显释然,而赵玖却为之凛然,继而愈发认真起来。

    然而,想了半日,他也只能恳切严肃相对:“辛苦宗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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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各问东西(下)
    君臣二人稍作应答,算是‘寒暄’完毕,便一起缓步进入堂内。

    这个时候,赵玖到底是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虚弱,确定对方应该只是回光返照之类的状态了。因为当他搀扶着这个年轻时曾经游学天下十载,以身体健壮、言行粗粝而出名的人物时,已经几乎感觉不到手上的重量了。

    不过,愈是如此,赵玖反而愈发小心起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宗爷爷’,对于他这个官家而言反而是‘无敌’的。

    实际上,非止是赵玖,如胡寅这种什么号称半相的御史中丞,如林景默这种什么官家文臣心腹的内制,如蓝珪这种什么内侍省大押班,见到刚才那一幕,稍微一想,明白关节之后,都有些小心翼翼,而如万俟卨、王善、郭仲荀等人,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但不管如何,此时既然来了,也由不得他们了,只能各自面面相顾,然后小心入堂。

    “都如此小心干吗”宗泽自在赵官家的搀扶下坐到预备好的左手第一位中,又唤来儿子到身边伺候,眼见着赵官家随后干脆落座,其余人却不敢动,也是不由再笑。“莫非是嫌我这里招待不周吗今日只是私宴,大家不要因为官家在此便有了约束。”

    官家才没有约束呢!

    胡寅等人愈发无奈,却只能硬着头皮坐下,然后既然宗相公开了口,又不敢按照公宴规矩以官职排位的,反而按照往年官场私宴风俗,以齿序出身相论排座,最后居然是郭仲荀、林景默、胡寅四个进士按齿序跟到了左边,而蓝珪、万俟卨、刘晏、王善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小心坐到了对面。

    宴席很粗糙,酒也不好,菜也不多,当然了,众人提心吊胆之下,也都没有享受的心思。

    “听说官家鄢陵打胜了”

    果然众人落座,才勉力用了一些菜,尚未斟酒,刚刚还开口说是私宴的宗泽便复又追问不及。

    “好教留守相公知道,鄢陵确实大胜。”旁边郭仲荀闻言,精神一振,赶紧出言。“十几个猛安,俱被全歼,万户蒲察鹘拔鲁也被诛除,中牟敌退,完颜挞懒冷备……”

    “我在问官家。”宗泽勉力扭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推官,后者只是被一看,便低头不敢言了。

    “确实如此。”赵玖倒也干脆。“不过此战是被逼入绝境,不得已死中求活,而既然是拼命之举,起因便不值得称道,且结果也尚未见分晓。”

    “暂不说为何而起,只论结果还是有些说法的。”舍内烛火之下,宗泽复又眯眼仔细看了眼赵官家,然后缓缓摇头。“宋金交战五载,胜少败多,每一胜都足以称道,何论是如此大胜依照老臣来看,长社既复,五河之地便重归王师之手,金军被隔断南北,这局势已然是活了……”

    “朕不敢苟同。”赵玖也摇头不止。“金军东西两路二十余万户,举国怕是有三十万众,区区十几个猛安,不足以动摇大局,且此战最终结果,还是要看韩世忠、岳飞这几日情况再说的。”

    “那怎么才算有结果呢”宗泽低头略微思索,敛容再问。

    “其实依朕来看,不管胜败,将金人尽快逼过黄河才是唯一要务。”赵玖依旧干脆。“只求尽量不要耽误河南春耕……”

    “这倒也是。”宗泽依着自己儿子手臂,若有所思。“官家是天子,本该从高处着眼……但毕竟是王师大胜,做不得假,且韩世忠、岳飞都是将才,想来大局也不会耽搁……还是饮胜一杯,为王师贺。”

    堂中众人各自松下半口气来,然后赶紧凑趣举杯,便是宗泽本人也勉强在儿子举起的杯中轻啜了半口。

    不过,随着众人落杯,下一刻,随着这位宗相公继续开口,所有人却是再度紧张起来:

    “官家,杜充堂堂大臣,不知又为何被官家亲手杀于堂上”

    “其子杜岩亲自出首相告,杜充与挞懒相约不战,有违昔日八公山明诰……”赵玖已经回复简洁利索,但言至此处,反而兀自一声喟叹。“其实,即便是以此而论,犹然可杀可不杀,只是若不杀他,一则不能妥当取得兵权,震慑东京留守司诸统制官,以求即刻出兵;二则,朕心不能平!”

    “官家今日着实坦荡。”宗泽不由笑对。

    “对上宗相公,朕不敢不坦荡。”赵玖从容拱手相对。

    “既如此,臣依然好奇一事……官家因何不能平”宗泽似笑非笑。

    “因此番逃出南阳往鄢陵收兵,沿途损兵颇重。”赵玖耐心作答。

    “臣不信。”宗泽忽然摇头。

    “为何”

    “昔日在河北,官家连自己父兄、母妹都未尝顾及,如何能体恤顾及寻常士卒”宗泽语气依旧平淡,但言语内容却隐隐又有了几分凛然姿态。

    堂内其他人,若是有心脏病的,怕是早已当场犯了,走的比宗相公还快一步,但即便是没有病,不少人也恨不能立即遮住自己耳朵,至于素来有主见、并表达无忌的胡寅,此时也几乎要忍耐不住。

    但赵玖沉默了一下,却也跟着这位‘人之将死,万事无忌’的宗相公来了个石破天惊:

    “一家人哭,何如一路人哭兵祸连结,天下纷乱至此,死难者数以百千万……身为天子,当着外人的面,当然要说一下孝悌,但其实哪有功夫顾及区区一家人朕本该想着军械粮草钱帛,顾及士卒守臣城池,以求天下早日太平才对,别的不足为论。”

    此言既出,第一个有反应的,却是御史中丞胡寅,其人当即从案后站起,面红耳赤、意欲作言,却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立彼处。

    而宗泽与赵官家一起回头看了眼此人,也都不以为意,而是继续相对攀谈,宛如说什么闲话一般:

    “昔日在河北,臣亦未尝见官家想过天下太平。”

    “且不提落井之事,只是将心比心,昔日在河北,朕何尝想过会成什么官家”

    “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个道理用在二圣北狩前尚可,二圣北狩后,官家又何故急匆匆弃河北士民,南下渡河登基呢且登基后,又何故尽废河北布置”

    “想来是朕彼时年轻,为黄潜善、康履等人魅惑,且心中无成见,一时沮丧,失了信念,也是事实……这种事虽是忘了,也确实是朕错了。”赵玖缓缓相对。

    宗泽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喟然相对:“老臣就不计较什么落井忘了往事的言语了,但官家今日坦诚的过了头,莫非是觉得臣是个将死之人吗”

    “朕发自肺腑。”赵玖依然平静。

    “官家今日言语,其实颇有道理,但恕臣不信。”宗泽缓缓摇头。

    堂中气氛再度凝固,其余陪坐之人彻底无奈。

    其实,这里不用谁精明谁愚钝,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便是如今抗金立场极为坚固的官家在同样是抗金典范的宗相公这里有个过不去的坎——无论如何,赵官家都无法解释自己在建炎元年年中前后放弃两河的举动,也根本无法弥补。

    你说你抗金,之前是谁扔下了两河跑去急惶惶登基的

    你说你打了打胜仗,灭了十几个猛安,一万多人呢,敢问两河百姓有没有两三千万之众

    你说你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艰难,敢问有人家宗泽宗相公在这里一穷二白豁出命来维系旧都、抵抗侵略艰难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换成其余所有人,赵官家还能安抚一二,说一句‘以待将来’,叹一句‘且观日后’……可人家宗相公七十多岁病入膏肓的人了,马上就要死了,怎么让他以待将来,且观日后

    平心而论,所有人都知道赵官家此番做的已经很好了,甚至追溯到淮上那一战时便已经很让人满意的过了头,但很可惜,唯独面对着宗泽时,他做的那些……恐怕还不够好!

    这是个死结。

    相对这个症结而言,双方刚才那句没有说出口却已经露骨到让胡寅惊惶的言语,反而在堂上这二人之间没什么意义了——你说你是抗金大义所系之要害,但金人入侵是难道不是你们赵氏惹出来的

    对此,赵官家的回答是,那些人惹的事情,请不要计较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身上。

    而宗泽也确实没有多计较此事。

    “臣觉得,官家今日言语,半真半假吧。”一片沉寂之中,宗汝霖终于再度轻声而叹。“实在是不知有几分是在安慰老臣这个将死之人”

    “俱是诚心诚意。”赵玖似乎早就想好了面对宗泽的态度与言语,因为他没有丝毫迟疑。“朕从在亳州明道宫时便定了抗金到底,收复河山的决心。只是朕自己也知道,天下人中,唯独宗相公再难信朕,朕无从解释……”

    不少人心中微动。

    而宗泽似乎也依旧没有为之所动,停顿了片刻后,反倒是进一步挑开了:“官家,老臣之前一年多,独守东京,算得上是力挽狂澜于不倒吧”

    “这是自然。”

    “而今日身死任中,也称得上是一句鞠躬尽瘁吧”

    “这是必然。”

    “那将来史书上不可能有臣今日的坏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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