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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官家……”赵元镇拱手相对。“公主尚年幼,不好多见风的,何况如此惊吓?”
“无妨,小时候多吓几次,能活得长。”赵玖不以为意道。“赵相公怎么看今日事?”
赵鼎回头看了眼楼上惊愕失语的杨时、胡安国等人,又瞥了眼楼下,小心相对:“臣以为吕公相学问深厚、筹备得当、计算清楚,经此一鸣,原学已可从学问上与民间那里震惊世人。但接下来,官家在政治尚如何安排才是关键。”
“朕安排?”赵玖将渐渐止啼的女儿塞给身侧吴贵妃,然后一时哂笑。“都省和中枢没有安排吗?”
赵鼎沉默了一下,认真相对:“臣这些日子一直想让都省安排,但官家不做安排,臣不知道官家到底想如何安排,却也不好安排……”
“这话绕口。”赵玖瞥了眼一旁早早跟过来的张浚、刘汲,一时失笑。“不过,这绕口的话赵相公是不是早就想说了?”
赵鼎欲言又止。
“也罢。”赵玖微微一叹,继而点点头:“这么说还是朕太拖沓了,既然你们都想让朕做什么安排,今日就安排妥当……赵卿。”
“臣在。”
“从明日起,每日正午,都在这宣德楼前的御街上安排这么一次马拉半球,要安排一整月,备用的半球吕本中应该都准备好了,都省那边配合一下。”
“臣省得。”
“朕……吕相公根据气压原理,学以致用,做了一个压水井,很好用,你要安排推广一下。”
“是。”
“至于其余安排,也不用备宴了,就去后宫鱼塘那里喝杯茶吧,朕当场说清楚。”赵玖继续言道。“几位相公、几位先生、六部九卿加御史台……一起去。”
赵鼎即刻拱手,张浚以下,众人也纷纷拱手,而几位大儒刚刚反应过来,准备拱手,赵官家却已经转身下楼去了。
就这样,两刻钟后,除两位贵妃与几位小公主外,其之前宣德楼上众人尽数来到昔日后宫旧苑所在。
说实话,有些第一次来的大儒见到皇家后苑场景,不免失色,而相隔数年再归此处的龟山先生杨时更是捻须不语……原来,昔日皇家后苑,如今已经却是方方正正分布着八个鱼塘、八处桑丘。
鱼塘是新撒的鱼苗,而鱼塘间隙泥土堆起的土陇上则是新近移植的桑树,眼下只有一群小鸡子稍见规模,却是这边动静惊吓到远处。
而足足承包了八个鱼塘的赵玖赵官家便直接在鱼塘一侧草地上,设蒲团几案请今日客人喝茶。
“陛下……”
众人坐定,未及言语,龟山先生杨时便颤巍巍站起身来,拱手相对。
话说,这位老先生年纪虽大,脑子却极为清醒,之前赵官家以邸报暗助吕好问,昨日又与吕本中一起出现在五岳观中强对功利,还中途拂袖而去,今日宣德楼前又有这一声巨响,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官家心中早有偏颇,也是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准备能说一句是一句。
“杨卿何言?”赵玖端起春茶,先闻了一口子香气,却是不慌不忙,好像真认识人家一样。
“臣一别经年,未及向官家道贺……”杨时不慌不忙。
“有什么可贺的?”赵玖只是轻啜了一口春茶,便随手将茶杯放到了身前案上。“尧山之战,朕受吊不受贺;添了个小儿女,乃自然而然之事;倒是洞庭湖平叛,朕心中稍有欣慰,但杨卿不该知道的这么快才对……卿何所贺?”
“臣贺官家得圣人三宝!”杨时昂然相对。
赵玖笑而不语。
“一贺官家得中庸之道,经历四载辛苦,一朝得胜,引而不发,反而能纳谏善任;二贺官家得学问真义,格物致知,实践求学,以至于身体力行,以证圣人之道;三贺官家简朴行止,去欲存义,卧薪尝胆,未尝忘靖康耻辱。”杨时见到官家并不应声,便直接继续说了下来。“这简朴以修身,实践以求知,中庸以藏锋……官家年只二旬有余,却有如此圣人之象,臣一见之下,便觉振奋,可见国家中兴也有望了。”
赵玖再笑:“这话也就是杨卿来说,换成别人来讲,李宪台怕是要当场发作,呵斥小人的。”
众人齐齐去看御史中丞李光,而后者也只是一时无言。
“不过,李宪台没话说,朕却觉得杨卿对朕评价,其实有些言过其实了……”赵玖微微叹气。“朕并不简朴,也算不上勤奋好学,更称不上什么中庸之道,什么引而不发。”
赵鼎以下,群臣人人看了过来。
“譬如说什么简朴,平心而论,你们道学中所言‘人欲’这个事情,朕还是很放纵的。”赵玖盘腿坐在榻上,摇头不止。“如这口舌之欲,若说喝,朕喝着这年头天底下最好的蓝桥风云,想喝多少喝多少;而若说吃,朕还能再吃出什么花来吗?鸡鸭鱼肉不曾少,时鲜蔬菜不曾缺,便是说水果,朕吃过的,比你们见过的多,难道要为了一点荔枝再修一条驰道?再说女子……有两位贵妃,情致各异,还想如何?还有穿,最好的棉布、蜀锦,朕难道没穿?至于说宫殿住处,那就更可笑了,且不说人终究只能卧一榻,便是庸俗写,这天底下难道有谁比朕的地盘大?比朕的房产多?当世最巍峨的宣德楼不是刚去过吗?那不也是朕的房产?你们说放纵人欲,享受生活,天底下谁能比得过朕?”
群臣面面相觑,几位道学先生也各自捻须,却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便是杨时也低头若有所思。
“至于学问……说实话,朕也不是很勤奋。”赵玖继续叹道。“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身体强健,天性在那里,总不能日日躺在这里喝茶晒太阳吧?所以闲时便去岳台大营骑个马、去艮岳荒地里射个箭、晚上练个字写个文章,特别闲的时候还在这里挖些鱼塘……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杨时终于想说话了,看样子是想趁机插入今日主题,但赵官家却继续喋喋不休,倒是逼得人家老先生只能接着束手而立:
“当然,朕也有一些超出限度的虚荣,也在求一种难以言表的权欲……这没什么可遮掩的。但是,朕毕竟鄢陵挥军打过仗的元帅,尧山抬手射过雕的天子,天下最美妙最刺激的滋味都亲身尝过,又如何会在意那些低档的虚荣与权欲呢?大丈夫想要威武以自壮,接下来朕能想到的,无外乎是学魏武北定辽东后挥鞭东海,或者九州混一后刻功臣志士名籍于高碑,又或者有生之年得见天下小康,焚表文于明道宫了。”
赵鼎以下,群臣早已凛然,若非是赵玖明显在长篇大论,张浚等人几乎要跳出来赌咒发誓与官家一起遂此愿了。
而言至此处,赵玖也终于算是绕回来了:“杨卿,你说朕这算是简朴、好学与中庸吗?无外乎是朕所求者,低级的已经享受不尽,高级的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罢了。”
杨时微微一叹,俯首相对:“如此,倒显得臣虚伪了。但官家,臣以为官家还可以求一个更高更远的趣味,而非囿于区区霸道功业……”
“朕说了,朕没那么高尚,这辈子求这些霸道功业便已经知足了。”赵玖直接挥手打断了对方。“昨日五岳观不辞而别正为此事,杨卿的学问大约是有的,但什么三代之治,朕以为太虚无缥缈了,求不来……”
杨时情知事情已经很急迫了,便干脆咬牙相对:“官家,道学已成显学,官家既然要厘定官学,便不能弃道学与不顾。”
而胡安国、罗从彦、李侗,还有其余几个早在京中的大儒,如尹惇等辈,一起出列,便在鱼塘旁边的草地上俯首行大礼。
闻得此言,出乎意料,赵玖居然点了点头:“诸卿所言甚是……道学已成显学,不可置若罔闻,但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渺渺乎道学,朕从关。”
杨时等人齐齐抬头,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随着这一日几乎全程都没什么言语和动静的平章军国吕好问此时站出来,他们还是即刻醒悟了赵官家的意思。
话说,道学一脉,往前溯源,无外乎是两家根本,一家是二程创立的洛学,另一家自然便是张载创立的关学。
这两家一向并称,而如今但凡是个道学先生都少不了受这两家影响,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昔日并称,也事实上是道学、理学道统所在的关洛两家,如今情势早非以往可比。
譬如说,就在眼前的杨时、胡安国、罗从彦、李侗、尹惇,甚至包括辞去相位的许景衡、远在湖北的经略使马伸,这些人的主要传承都还是洛学无疑,从这个名单便能看出来,洛学之势不可挡;而另一家,也就是张载的关学,早就被洛学给吞的七七八八了,但毫无疑问,当年促成张载入京的吕公著传下的吕氏家学,其中有明显的部分关学道统。
换言之,赵官家这是要让吕好问做缝合怪的同时,认定关学道统,好分化瓦解不可小觑的道学力量。
“官家!”杨时心中醒悟,毫不犹豫,匆匆再对。“关洛两家早已一体!且关学道统如何与王安石祸国之辈的误人之学相牵扯?”
“如何不能牵扯?”赵玖昂然相对。“朕取关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再取舒王四句……”
“敢问官家,是哪四句?”杨时彻底急了,俨然是要与赵官家当面辨经的姿态。“臣愿闻之。”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赵玖端坐不动,脱口而出。“取关学四句,并舒王四句,合吕公相格物而窥天下所得原理,也就是吕相公这些日子在家中悟出的原学,便是朕今日宣德楼上观‘实践’后的心折之学!”
原本憋了一肚子学问要和赵官家辩论的杨时愕然抬头,却是根本没有开口……因为他到此时才明白昨日赵官家离开五岳观时的那种心境——道不同不相为谋!
且不说人言不足恤,与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了……这两个到底是可以讨论的技术性问题。
但是前两句太可怕了。
天命不足畏!
这句话,在胡安国那里是可以大略捏着鼻子过的,便是在罗从彦、李侗那里也可以商榷,但在杨时这里却已经是一个要命的东西了……虽然后世一贯认为,包括道学在内的宋代儒学,本质上是对汉儒那一套的反动,是意识到汉儒天人感应、五德轮回是瞎几把扯后对儒学的重构,但有意思的是,在杨时这里,却是少见的依旧着遵从天人感应学说。
而祖宗不足法……这句话,不仅仅是要杨时的命,也是所有其他道学先生们难以容忍的要命言语,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同时还是一个重要的、明显的政治宣言。
这意味着,之前延续了好多代的尊崇新学、崇尚功利的潮流又回来了。
非只如此,赵玖一声宣告,几位大儒彻底失语的同时,居然也没有一个大臣主动反驳……反驳什么呢?反驳一个整日挖鱼塘挖到杨时这种人一来都得拍马屁的中兴之主?
赵官家这几个月没怎么展示自己的权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权威是通过兴复旧都与尧山大战亲手夺来的,是不可动摇的。
赵鼎不敢安排,张浚整日猜度圣心,马伸只能弹劾杨沂中,陈公辅的不耐,吕好问一个旧党余孽成了原学头子,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官家在政治上的权威不可动摇。
他要搞缝合怪,或者做任何事情,眼下这个时节,从政治上是没有抵抗余地的。至于民间倾向与学术上的讨论,刚刚宣德楼前一声巨响,也已经让这个缝合怪有了最起码的立身之所。
换言之,那声巨响之后,延续了好多天的学术之争,赵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朕意已决。”赵玖看到无人再应声,干脆吩咐。“这原学自今日便是官学,朕做经筵,太学授课,开科取士,皆从原学。”
吕好问继续沉默了一下,方才拱手做答:“臣谢过官家恩典。”
赵鼎等相公、重臣也都出列俯首应声。
“道学不禁,如胡安国、尹惇等道学分流,皆可做教授,如太学教习如常。”
犹豫了一下,胡安国与尹惇上前俯首称是。
“建炎二年在南阳时,朕已经赦免过一次元祐党人了,今日再次公开大赦,无论新旧,入仕、考学如常。”
这下子,吕好问以下,所有人,包括杨时,也都一起再度俯首谢恩。
“舒王(王安石)重归从祀之列。”赵玖停了一下,然后才加上了一句。“龟山先生杨时,年高有德,赐金使归乡。”
杨时张口欲言,却终无所言……谁让对方与自己是君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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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十六章 新旧
赵玖注定要和这个时代的人有隔阂的,而且是难以逾越的那种巨大隔阂。
这种隔阂,未必是因为什么思想觉悟上的差距,也未必是来自于受教育体系上的区别,甚至未必是什么世界观不同的问题,它还有一种天然而然的认知带来的影响……
譬如说,这个时代的人总觉得,皇帝就该喜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但实际上,哪怕是后世的海王,也要讲一个捞鱼的步骤,捞一条放一条,少数养个四五房的人说不定确实存在,但你看所有人是不是用猎奇和戏谑的心态来看他?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真的会为自己的个人那点需求一口气圈养三五百年轻女性?
认得清脸吗?
还比如说,总有些文臣会担心一个皇帝会大兴土木,会奢侈无度,会用这年头可怜的生产力去试探种种极限……但是一个见过钢铁水泥丛林,享受过工业化生活的人,哪来的那个心情?
有四百亿钱,拿来地图开疆不好吗?
再比如说,总有官僚会从极端的利己主义角度推测这个官家这么做是为了收拢兵权,那么做是为了异论相搅……但是,这个官家其实就是个懒,就是无知,就是顺水推舟那么做了而已。
有时候他的确能想到,但有时候你不说他都不知道还能这么解释的。
闲话少说,且讲,春日万物勃发,二月下旬,被强行加了舒王新学与关学做道统的原学正式成为官方学说,成为科考教学的主要依据,成为了国家指导思想……而得益于之前的鼓噪与预热,与皇权社会中天子的无条件背书,却并没有引起多么大的波浪。
因为朝廷是要做事的。
当先一事,正是因为洞庭湖盗匪尽数清剿后对南岭动乱的讨论。
话说,南岭动乱从靖康中便已经开始,换句话讲,后世广东广西与湖南江西交接处那一片,已经事实上进入无政府状态六七年了,到目前为止,根军周边官府的统计,其中称王的总共有十二个,大小三四百股,总数十三四万,波及整个南岭地区十几个州军……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乱,原因多种多样了。
首先,那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文化上跟周围有些区别;其次,那里是典型的丘陵地带,交通不便、易守难攻,所谓瘴疠之地这个词,根本就是指着这个地区发明的;其三,不要说宋代,这地方自古至今就一直是个盗匪横行、民俗剽悍之地,往往哪个山寨哪家豪强不爽了,就直接反了。
没办法的,穷乡僻壤嘛……偏偏又在地理上属于华南的腹心之所,四面八方的盗匪待不住了就都往那里跑,跟太行山自古出土匪是一个道理。
历史上,另一个时空的明代中期,大明在北面犁庭扫穴,都不耽误它在后面一反十几个府,然后折腾多少年,何况是经历了靖康之变的眼下?
当然了,得益于之前坚守淮上、驻跸南阳、收复旧都等等卓有成效的努力,眼下大宋这个局面已经好很多了,从内患这个角度来说,也基本上只剩这个大窟窿了。
故此,朝廷上下,对最后一个平叛行动,都是当成一等一的大事来看的。而都省相公,也就是实际上的首相赵鼎了,也针对南岭的特点,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乃是让已经很疲敝的御营前军撤回休整,改换韩世忠与张俊一起南下,一个出福建,一个出湖南,再让广南两路的本地义勇军出两广,三路夹击,一起平叛。
但是这个方案立即遭到了枢密使张浚的反对,后者认为军队的往来调度会白白浪费时间,而岳飞既然已经到了南方,就应该趁着天气没有热到过分的程度迅速南下,抢在夏天到来之前解决战斗。
对此,赵玖又一次表达了对张浚的支持,但却同意了赵鼎的部分意见,最后下令,乃是让岳飞自己酌情决定带多少部队南下,多少部队回来休整,并予他权限,让他有调度江南西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各处官府义勇兵,征召当地苗寨苗兵的权责。
同时,发各处两广南岭出身的将领士卒、文武官员,一起南下,以作引导,务必解决这最后一场大规模叛乱。
官家既然定下,事情很快便被执行了下去。
而外朝的平叛大事刚一决定,东京城内很快又爆出了另外一件地震般的重要事件,那就是御前班直统制官杨沂中忽然被撤销了密札的接收转运之权,改为御前班直二号人物刘晏负责此事。
事情是有迹可循的,之前湖北经略使便有正经奏折奏上,就是指着密札问题对杨沂中进行了弹劾,只不过当时原学的事情、平叛的军事安排更重要一些罢了,而现在事情了断,官家自然予以了处置。
但是,一直被认为是官家心腹中的心腹的杨沂中,忽然遭到这般处置,却还是引发了东京城内很多人的猜疑与设想——几乎就在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二日,数以十计的奏折经枢密院被送到了赵官家的案上,全都是弹劾杨沂中,要杀杨沂中的。
“朕不过是撤销了你转运札子的权柄,他们便以为朕要杀你了。”鱼塘畔的凉亭里,一边享受清新空气一边看札子的赵玖忽然嗤笑。
立在一旁的杨沂中欲言又止,刘晏也有些异色。
“不过说实话,要不是马伸上奏,朕也没有想到这一条。”赵玖放下札子,随手又拿起另外一个,然后摇头不止。“正甫你居然同时握有禁中军权、情报处置权,还掌握着朕与天下帅臣武将的通信权,一旦真想造反,完全可以囚禁了朕,再矫诏于各路大军,这权柄不比枢密使的权柄小。”
“臣万万不敢!”杨沂中实在是撑不住,直接在周围蓝珪、刘晏,还有几名翰林学士、起居郎的瞩目下当场下跪。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为了你好。”赵玖继续叹道。“朕也是无知,在制度上出这么大的篓子,马伸不说,朕真没往这里想……他们之前总说要杀你,朕还以为是因为你总是替朕背黑锅呢……说实话,心里莫要有怨气。”
杨沂中能说什么,只能正色拱手:“这是官家恩典,臣绝无怨气。”
犹豫了一下,一旁侍立的刘晏也直接下跪:“官家,臣以为,密札转运之权,不妨直接归于内侍省……”
“不必!”赵玖当即摇头。“朕从正甫那里收过来,只是因为他身上权责太多,系于一身当然不妥,现在分出来就好,何必再挪?”
“臣身上也有御前兵权。”刘晏小心相对。
“是一回事吗?”赵玖终于蹙眉。“兵马、情报、枢机,这些才是非常之时的要害权责,你二人同掌御前兵马,正甫握皇城司,你领密札转运事宜,已经足够妥当了。”
“但以武将处置这等枢机事宜,终究欠妥。”翰林学士李若朴出列拱手。“官家,早在唐时便有议论,说是宰执之权柄,一自总管天下,二自枢机之权……本朝东府总管天下,以枢密院掌握枢机,制度已经很完备了。”
“若完备,何至于梁师成为内相?”赵玖头也不抬,直接反驳。“难道不是他侵染了枢机之权?”
李若朴一时怔住,但旋即再对:“官家,天子居天下之中,身侧难免要有人伺候,而内侍只要谨守道德,那即便是能接触一些事情,也不算干政的。”
“内侍怎么可能不干政?”赵玖失笑相对。“朕跟你说制度,你跟朕说什么道德……你自己都说了,枢机之权便是相权,而内侍居于天子身侧,不免要染指枢机之权,而既然染指枢机,便事实上是侵染相权,这便是自古以来内侍干政的基本道理……譬如说蓝大官身上,便是他现在名声极好,你们难道敢说他身上没有部分枢机之权吗?”
蓝珪毫不犹豫,第三个跪倒在地。
“可见在他们眼里,内侍侵染枢机权柄是可以接受的,但武臣侵染枢机之权,却是万万不可的。”赵玖依旧看都不看蓝珪,只是继续翻着札子摇头。“这算什么道理?”
李若朴犹豫了一下,继续相对:“官家说的对,既有枢密院,枢机之权便该尽属枢密院。”
“但那样不就是在剥夺军权了吗?”赵玖继续笑对。“然朕是不是要学光武帝再搞个内尚书台,然后继续内外争权呢?”
李若朴彻底无声。
“时也势也。”继续翻札子不停的赵玖终于喟然。“君权相权、中枢地方,文臣武将,总是争不完的,但总得分清楚时势……前几年,咱们是丧家犬、小朝廷,朝廷就在军队里,什么都顾不得;从南阳开始,乃是先军政治,什么事都要以军队为主;尧山之后,局势稳妥,但仗还得继续打,所以朕便要着文武分制,这是武将的密札,只走御前班直的体系,你们也好,内侍省也好,就都不要计较了……都起来吧!”
跪着的三人一起起身,便是李若朴也拱手应声:“臣明白了,此事是战时制度,应该等到殄灭金人之后再做讨论。”
之前许多言语都未停下去看身前石桌上札子的赵官家,闻言终于停下,且抬起头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住了李若朴,盯得这位今日执勤的翰林学士一时有些慌乱。
“官家,不知臣有何疏漏?”停了一会,李若朴终于没有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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