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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阿撒不再犹豫,直接跃马向前,挥舞手中厚重大刀来战。
侧面三名宋军背嵬骑士见状,一起弃了对手并马挺枪来刺,却被他抬手一挽,直接将三杆长枪挽到肋下,而三名宋军骑士居然被他一人力气制住,也是大惊,但阿撒只是反手一刀,便将三杆枪齐齐砍断,便不做理会,反而直趋那名早已经被他认定的骑士。
金军将领展示了如此神力,那名大纛下的雄壮宋骑居然不惊,反而从容提铁枪迎上,双方各自抬手,兵器一对,蒲查阿撒便彻底认定,对方必然是韩世忠,否则如何来的这般神力与武艺?于是愈发提起精神,誓要阵斩了对方,以成不世之功。
距离大纛足足七八十步外,铜面之后,装束与其余背嵬军并无半点不同的韩世忠将目光从那名女真勇将与王世雄的捉对厮杀上移开,扭头看向了自己身侧背嵬军都统成闵:
“这支骑兵从何处过来的?”
“临河那边。”成闵脱口而对。
“我不是问这个。”韩世忠语调从容不迫。“我是问你,他和他的掩护部众,一开始从哪里启动出发的?”
成闵怔了一怔,稍作回想,立即提刀指向金军背后一个方位:“那个地方,似乎那个猛安军旗旁边!”
“我就说万户旗帜还远远在更后面调度,前面为何却始终进退有据。”韩世忠顺势望向那边,不由失笑。“想来那里必然有个足以服众的金军前线指挥……这是战机!”
说到最后,韩世忠忽然抬手指向了临河方向,却正是那支突袭大纛金军的进军路线所在,因为要派遣斩首部队直冲大纛之下,而斩首部众直接被宋军四下压住,难以回撤却使得这一侧的空档没有被及时堵住。
成闵本就是韩世忠亲校出身,后来才掌握背嵬军,此时当即会意,却又不免看向大纛方向。
“不要管那边了,大战之中,哪里能分心在这些小儿事宜上?何况王世雄其实比那金将要强三分,只是战阵经验稍逊,拖延下去,迟早能能了结那金将的。”韩世忠看都不看身后一眼,只是看向前方军阵,或者说是看向军阵后方的更远处。“吹动号角,动员背嵬军全军向前,然后你引五百骑沿着刚刚这支金军进军腾出的空隙,直接插到那个猛安旗帜之下,我再领五百骑为你当后,务必要一举打垮当面敌军!将战线推过去!”
“喏!”
军号声忽然响起,将心下焦躁不堪的乌者从对远处大纛下战事的猜度中拉了回来,其人茫然四顾,正见当面御营左军的背嵬军忽然大举向自己这方压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宋军是为了救援韩世忠和那面大纛,出此对策。但很快,随着一股宋军骑兵沿着之前他派出的突袭斩首部队的通道迅速逆行突击,这名十六岁便从军的年轻女真贵族终究还是唤醒了战场本能——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所在了,正是自己的贸然出击,打乱了之前的战线动态平衡,反而露出了战线上的一个致命破绽。
一时间,仆散乌者便有了后撤稍作回避的念头,但刚一回头,他就看到身后数百步外亲父的旗帜正在若有若无的雨水中摇摆,继而生出羞惭之意,却干脆不再回头,只是匆匆调集部众,试图迎面拦住宋军这股猛烈攻势。
然后,仓促将一支尚未整备好的骑兵派出后,这支骑兵却宛如迎上洪水的浮木一般,立即就被冲散。
非只如此,让乌者彻底惊骇的地方在于,那支从自己右翼临河破绽处冲过来的宋军骑兵穿透阵线、取得前所未有的突破深度后,非但没有趁势攻击中间的步兵阵线以求扩大战果,反而朝着略显空虚的自己这里直直冲来。
对方不止是要借之前阿撒的道,而且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反过来尝试斩首自己?
自己之前派遣阿撒的动作不止是打乱了战场节奏,还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自己去斩首韩世忠,结果宋军反而冲自己来了?!
惊骇之下,之前在亲父面前还嚷嚷着要亲自斩杀韩世忠的乌者彻底慌乱,直接调转马头,试图逃窜……而刚一打马走了数十步,他便又三度恍然起来……战场之上,为了防备万一,人人札甲面罩,除非是腰间银牌展露,否则对方如何知道自己是个蒲里衍还是个猛安?
可这一逃,周围人全都跟着走,却是彻底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出于某种本能,乌者做出了又一个错误选项,他居然又尝试驻马立住,但身份既然暴露,周围又空虚,此时再停下除了耽误时机又有何用?于是,其人只是稍驻片刻,便再度反应过来,然后再度尝试逃离……这便是所谓慌了手脚了,不要说战场之上,哪里的年轻人没有过类似经历?
但是战场,这支经历只要一次,往往就不需要有第二次了。
成闵率军直突而来,乌者干脆下令扔下旗帜,卧马而走,将将拼死穿过数骑阻拦,稍作喘息,就准备逃回后军,可这时,又一波宋军自右侧临河通道跟来,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铜面札甲宋骑自侧面跃马而来,在先到宋骑的指引下,直取乌者。
不过临到跟前,这宋将却又勒马转向,尝试与乌者相向而对。
乌者见状不敢耽搁,赶紧一夹马腹,同时亮起长矛,乃是准备趁着对方战马刚刚转向没有速度的时机且逃且战。
然而,对方并没有提枪,反而抬手将一张铁胎大弓亮出。
此时已来不及多想,双方交马,速度并不快,宋将微微抬手,以弓背微微一挡,隔开乌者长矛,乌者一击不成,反而大喜,他此时只想逃走,如何还计较这些?
但喜色刚刚在面罩下浮现,下一刻,他便察觉到自己颈部护项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带着一股巨力将他向后方拽去。
当此巨力,脚下立即失去了附着,整个人也从马上脱离。
非只如此,既然落马,乌者也并没有被摔在地上,反而是继续被那股巨力从护项上扯着,顺着满地杂乱泥水拖行不止。
混乱之中,仆散乌者早已经惊骇到满脑子空白,根本不晓得,也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在其余人看来,事情却再简单不过,乃是那名宋将神力过人、敏捷若鬼怪,两马相交时,先是一弓背荡开乌者兵刃,复又顺势一挂,以弓弦勾住了乌者脖颈,甚至还能反手一转,将弓弦在死死扣在对方脖颈上。
唯独乌者脖子上的护项齐整严密,没有被当场勒死罢了。
当然,即便如此,乌者也注定无救了。那名宋将将他一路拖到河畔一处宋军聚集之处,撒开手中大弓后,乌者七荤八素之下,连翻身都不能,何谈立足?只能直接躺倒在水洼之中,任人宰割。
而宋军也毫不犹豫,数人一拥而上,根本不用按住手脚,只是一人挑开面罩,另外一人一刀自面门狠狠刺下,便轻松了结了这名仆散部的继承人。
可怜仆散乌者,非但没有如另一个时空中一路做到左丞相领都元帅,出则督十万军攻宋,入则以外戚世家翻云覆雨,统揽一国军政,便因为一个战场上小小破绽死在了太平河畔的水洼之中。
时年二十二岁。
他连到死都不知道,将他从马上拽下来的,乃是韩世忠本人。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仆散乌者此时固然不是另一个时空的金国执政,身负一国之权重,但即便是此时,即便只是一个年轻的外戚将军,他这一死还是起到了巨大的连锁效应……本就摇摇欲坠,此时又被宋军大举猛攻突破,偏偏失去了前线指挥的仆散部万户前军,在随后迅速陷入垮塌式的崩溃之中。
而韩世忠也毫不犹豫催动全军,以背嵬军为前,李世辅党项骑为后,蜂拥向前,驱赶溃军压上。
血迹、烂泥,借着雨水对翠绿色的涂抹迅速向下游蔓延。
这片局部战场上,金军大局崩塌,一直与‘韩世忠’缠斗的蒲查阿撒终于也失措起来,试图逃窜,却被王世雄趁势寻到破绽,打落马下,被宋军一拥而上,轻松了结。
和仆散乌者类似,蒲查阿撒这个所谓另一个时空中的‘女真神将’,根本来不及爆发属于自己的光芒,就和仆散乌者一样,分文不值的躺倒在了烂泥之中……杀他们的人,根本没有兴趣知道们的故事,负责保卫大纛的王世雄甚至懒得去割此人首级,便赶紧催动大纛向前压上。
高地上,远远目睹这边战况的完颜奔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亲信蒲里衍刚刚已经死亡,也不知道三太子的表弟也追随三太子老人家一并去了。但是,宋军一举击溃仆散背鲁万户的前军,然后继续以锐不可当之势向前压上,以至于渐渐逼到高地跟前的情形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嘴中有些发涩的奔睹立即向身后派出了信使。
信使打马下坡,在越过空荡荡的高地后方洼地时连人带马摔了一跤,一时狼狈不堪,所幸此处并没有多少烂泥,满地翠绿不至于让他变得满身泥泞。
更后方的营寨中,迅速有骑士涌出,将他救了起来,一声口令之后将之带入营寨,然后在满营密密麻麻于木棚下安坐的士卒注视下,又将此人迅速带到了一处临阵的高耸望楼之下。
“仆散背鲁军势崩了一半?”
望楼上枯坐着的兀术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了自己侧下方,那个坐在五色捧日旗下失神的元帅拔离速。“元帅怎么说?”
“不是意料之中吗?”拔离速回过神来,平静以对。“难道还能指望西线四个万户,谁能斩了韩世忠,直接了结此战吗?刚刚纥石烈太宇不还来报,说他部阵斩了西蒙古王忽儿札胡思后,结果西蒙古人反而疯了一样攻击猛烈,几乎冲动他的阵脚吗?连西蒙古人的轻骑都不敢说挡的住,何况是韩世忠?”
兀术闻言终于苦笑:“不错,这个局面,怕是韩世忠真死在了战场上,也拦不住宋军进军的。”
拔离速不再言语,只是继续抬头望着那面五色捧日旗……雨水此时稍歇,但旗帜上依然是缓缓渗出水来。
兀术已经在望台上居高临下,回复信使了:“回去告诉奔睹,他的任务是,宋军从正面渡河时,尽量施加压力,造成杀伤;西线崩溃时要收拢部队,结成大阵遮护住大营、防守住高地;实在不行的时候,死在军前,为国家和太祖尽忠,而不是看到半个万户崩了,便惊慌失措,问俺要不要提前出击接应……这么说吧,如果他不能沉下心来,就让他回来守大营,俺去替他!”
浑身狼狈的信使也不言语,只在地上叩首数下,便匆匆折返。
“洪涯!”距离兀术数里开外的营帐内,负手左右踱步的虞允文终于不耐了。“外面现在没人,我直说好了,我晓得你的身份,我在杨统制给我看过的文书上见过你的名字……”
“那又如何?”拢手坐在榻上的洪涯冷冷相对。“莫说当年我没有留下什么文字,便是有,又如何呢?你以为是在说书呢,凭着一个七八年前的只言片语便能定我一个大金国枢密院都承旨领兵部侍郎的罪?莫非烛影斧声坐实了,便能治罪太宗不成?想让我们这些人给你些关键,要的是大势,不是什么把柄……秦会之连亲儿子都不在乎的,你今日居然想这般轻易拿捏我吗?”
虞允文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因为经历贝言身死,心中焦躁,所以才不免一时气急:“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说这个局面下,我刚刚才发觉,有些东西怕是你们给不了了。”洪涯在榻上喟然以对。“连一个被俘的指挥都视此战宋军必胜,那宋军上下自然以为大胜是理所当然,我说什么做什么,战后不都是个弃之如敝帚的结果吗?”
“你只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求个富贵安稳罢了。”
“你若是能说些有用之物,如何不能与你?”
“能如何?正如今日我能不在意当日许诺,你们将来得势了又如何会在意今日许诺?”洪涯愈发冷笑。“甚至,说不得正因为我今日与你交涉,结果落得连性命都无……”
“如何又连性命都无了?”虞允文愈发气急。
“不说别的,只说你这种想要做相公的人,将来真成了相公,难道不会忧心我这个昔日伪官到处宣扬救了你性命之事?说不得直接沙门岛走一遭,路上干脆了结了我吧?”
“荒诞。”虞允文彻底无语。“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人根本就是以己度人度习惯了,只因为自己无耻,所以这般猜度……”
“谁还不是个以己度人的人呢?”洪涯幽幽以对。
虞允文抬头冷笑,却不知为何,忽然冷静了下来,然后扭头打量了起了对方:“我知道了。”
“虞探花知道什么了?”洪涯不由警惕了起来。
“我也是刚刚醒悟,说到底,对你这种人而言,最好当然是希望在金国安享富贵,但于大局而言,却不可能是有担当的人物,是只能随波逐流,不敢违逆大势的?而你今日这般推脱,也不可能是担忧大宋日后不能履行承诺,因为便是不能承诺,你就敢不应了吗?怕只怕是我刚刚逼问的那番言语事关重大,只怕这里一说,便直接失了那三分最好的存身结果,失了摇摆的根基,所以在这里纠结犹豫罢了……是也不是?”虞允文强迫自己缓缓出言,逼问不止。
洪涯一时沉默。
虞允文也一时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盯住对方。
片刻后,洪涯微微叹气,率先开口,却又问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虞探花,你随官家自太原来,敢问留守西河的万户撒离喝,到底是降了呢,还是殉了国呢?这边都快争出花来了。”
虞允文平静相对:“洪承旨,你随援军自燕京来,敢问当年的南阳殿试授官的新郑知县洪涯,到底是降了呢,还是殉了国呢?济南他老家哪里,也争论不休。”
洪涯怔怔看着对方,半晌才摇头以对:“虞探花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雨水又紧了起来,太平河畔,御营左军精锐在自家主帅的大纛指引下奋力向前,而对面金军居然在与之当面对攻!
且说,仆散背鲁在得知自己长子战死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想到了完颜挞懒。
所有人都知道,完颜挞懒在长社,目睹自己一整个万户崩溃,然后又亲眼看到为自己断后的女婿被宋军追杀在河畔,从此不敢说一蹶不振,但绝对是性情大变,在那之前,他是宋人口中的龙虎大王,是老国主吴乞买一系的军中代表,素来踊跃于军事,乃是南侵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可从长社以后,他却根本不愿意再言兵事了。
大家都在背后笑话过挞懒,仆散背鲁当时在关外,在鸭绿江畔,似乎也曾经隐约笑话过对方。
但是,当知道自己长子乌者死在前线距离自己只有几百步之遥的位置时,这名素来以诚恳稳妥而闻名的金国外戚大将,却几乎是一瞬间便理解了昔日的挞懒……原来,一个亲近之人的生死,真的可以立即改变一个人的一切。
当然,很快的,仆散背鲁就更正了这个想法……他的理由很简单,挞懒不过是死了一个女婿,而自己是死了儿子的,挞懒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接下来,这名金国外戚大将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他迅速下令,一面要全军迎上,誓要斩杀韩世忠为亲子报仇,一面则公开直言,后退过他本人大旗者杀无赦。
其本部猛安分出六百骑,排成一列,在仆散背鲁的亲自带领下以作督战,接连斩杀溃兵,金军一时进退不能,居然鼓起余勇,折身与宋军对攻。
场面非常激烈,韩世忠部也陷入到了进军阻碍之中。
但是,韩世忠在狂喜!
紧随其后的李世辅也在狂喜!
河对岸的宋军主要将领,但凡看到这一幕的,没有一个不在狂喜之中!
无他,当仆散背鲁下令本部迎面进攻之时,便相当于直接放弃了之前一直努力维持的战线。原本连续不断,相互连接的战线就此在仆散部两侧开了两道细细的口子……口子很小,但已经足够了,李世辅部万余轻骑终于一拥而上沿着仆散部军阵与河畔及高地的空隙冲了过去。
然后,就抵达了高地跟前,抵达了阿里部西侧,而且还要沿着阿里部的身后继续涌过去。
单从李世辅部本身而言,这几乎算是一种自陷死地的动作。可从整场战役的需求而言,这正是吴玠、李彦仙,或者说是所有石桥前的宋军苦等的时机。
让轻骑跟着御营左军过河,就是要干这个的!
而此时,连中午都还远远未到,便因为一个儿子的冲动和一个父亲的崩溃,直接成功了。
吴玠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前移大纛,同时下令全线击鼓进军。
鼓声隆隆之下,李彦仙大纛也随之前移,两位帅臣身前,董先、牛皋为先,御营中军陕洛部众以及御营后军部众,合计四万战卒的庞大重步兵军阵一起启动……甲胄,以及被雨水打湿的外罩,在又一次紧密起来的春雨中,在满地翠绿色的映照下,形成了一种具有一定光彩的浓重色调,说黑不黑,说红不红,说亮不亮,说暗不暗。
但毫无疑问,当整个军阵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翻滚的时候,还是像极了奔流,一股可以吞噬一切、但色调不明的奔流。
随着宋军的大举行动,高地之上与高地东侧的金军各部也如同被雨水浇醒了了一般,立即重整军阵,数不清的哨骑往来各部不断,准备迎战。
很明显,高地上的完颜奔睹在尝试排列出一个整体的、庞大到前所未有的拐子马大阵。
石桥畔,苦战许久的王德部一时大喜,王德两子王琪王顺也一时释然,便是泼喜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这短短的半个上午时间,他们的骆驼砲已经因为连续发射毁坏过半了,动物肌腱做成的扭力弩炮,渐渐被时代淘汰,是有缘由的。
然而,就在全军释然的时候,骆驼砲够不着的小坡侧翼边缘,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王德回头看了看太平河对岸那正在向自己这一方挺进的壮观宋军大阵,复又看向了数百步外的阿里将旗,却忽然对着自己两个儿子失笑:
“你们俩可是累了?”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
王琪、王顺兄弟即刻肃容,然后长子王琪平静相对:“父亲,你可是觉得援军渡河,阿里必退,有些不甘心?”
“不错。”王德抬起有些酸胀的胳膊,以手指向阿里将旗,认真言道。“你我父子虽然抢得此战先机,但部众已经疲敝,接下来的战事想立下大功也难,如此局面,若没有大将斩获,又怎么能算是正了咱们王氏之名呢?而现在阿里尚没有退却,但其部众已经有了退却之意,无人愿意苦战……这是个机会。”
长子王琪犹豫了一下。
次子王顺却毫不犹豫,拱手以对:“父亲,我来为你开路。”
王琪旋即颔首:“父亲,我来为你断后。”
王德点了点头,然后不急不缓,带着两个儿子,以及几十名几乎人人带伤的亲卫,还有自己的将旗,向着中军有骆驼砲遮护的地方走过去……就好似是看到己方援军大举进发,准备回到此处休整,安静以待援军一般。
但是,王德本人却马上环顾不止,沿途点起目视可及的本部可信骑士,让对方悄悄跟上。
未到石桥正前方,便已经成功汇集了两三百骑。
“大旗留在这里不动。”心思缜密的王琪主动吩咐旗手。
不远处,阿里借着高地坡度冷冷看着这一幕,但只看了片刻,同样因为年迈和长久指挥作战而精力不济的他便又扭头看向了自己阵地的西侧,那里已经有御营骑军的党项轻骑杀到跟前,直接与处于疲敝状态的自家将士交战了,并且还在不停的往自己身后涌动。
实际上,这些党项轻骑真就宛如流水一般,是直接‘流’入了金军阵列空隙的。而金军的机动力量,也就是那些铁骑,在雨水中丧失了硬弓这一主要杀伤武器之外,同时机动性损失也远远高于这些轻骑,这使得双方进入了某种都无法奈何对方的可笑境地……这些轻骑无法杀伤金军的重甲骑步,而金军的重甲骑步也无法追上这些轻骑。
但是阿里知道,只要对岸的宋军重步集团渡河,或者自己身后高地上的金军试图压下来,这些轻骑一定会尽全力迟滞阻碍本部移动……这就是这支庞大轻骑的战略作用,分割战阵,阻碍支援,遏制进军,协助包抄,以及可能的战后大举清扫,猎杀首级。
阿里非常清楚,他的部众所面临局势以及很危险了,他必须要迅速做出选择,要么在这里等待高地上的奔睹组织妥当,然后居高临下的冲下来,要么放弃这块小坡地,尽快撤离,回到高地上参与到奔睹的结阵行动中。
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金军开国宿将,斜卯阿里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便做出决断——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强行留在这里,很可能便是让自己这些部属全军覆没的结局。
已经五十七岁的阿里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但他要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努力执行上司的军令,努力保护自己的部属。
所以,还是后撤回高地好一些。
当然,这么做的一个很大恶果在于,已经韩世忠推压到高地侧前方临河地带的仆散背鲁部很可能要在宋军的包围下全军覆没。
故此,虽然之前便已经知道仆散背鲁长子战死,仆散背鲁发狂的言语,阿里还是主动唤来亲卫,传信仆散背鲁,要对方务必尾随自己后撤到高地上……在宋军轻骑大军越过上游防线,当面重步集团没有丝毫迟疑便全线进军的状态下,在临河地段维持战线已经没有战略价值了。
吩咐完这话,阿里刚要再传令部队做好准备,有序滚筒式后撤,话还没说出口呢,便闻得前方一阵骚动,抬头去看,正见前方已经有些混乱不安的本部步骑,仿佛是秋天遇到了野兔在内里奔跑的麦田一般,抖动着麦浪、茫茫然向两侧闪开。
分开的麦浪之中,那只野兔也迅速露出了身影,那是数百骑宋军骑兵,他们不举旗,不嘶喊,只是闷头向自己奋力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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