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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岳飞再度颔首。

    “岳统制。”傅选在满堂人侧目中与岳飞说完闲话,却最终是催促了一句。“想要说话,咱们今晚上摆酒,我慢慢跟你说,此时请将兵器上缴……让兄弟好做则个!”

    岳飞终于扶着腰中宝刀缓缓摇头:“杨太尉认得我,你也听过我,便须知我是大宋东京留守司统制,正阶武功郎,而这里须是大宋官府大堂,断无堂堂大宋统制和一群盗匪一般要上缴兵器的道理。”

    马扩闻言一时羞赧,傅选也是措手不及,而杨惟忠却干脆扭头不语。

    “你是何意?!”堂中李成闻言再度勃然大怒,并二度拔刀相对。“你这个什么鸟统制须还是看不起我李成对不对?!”

    “并非是看不起李首领,只是在说实话。”岳飞诚恳相对。

    李成愈发大怒,居然直接向前一蹿,便一刀当头劈来。

    见此形状,最近的二人,一个马扩一个傅选都已经反应极快,一个赶紧试图掀案阻拦,另一个则立即回身摸刀。

    但那李成俨然不是什么花架式,而且用心狠毒,绝非是随意唬人,这一刀劈来力大势沉之余居然速度也极快,根本就是冲着杀人来的。相对而言,傅选尚未回身摸到武器便已经瞥到刀光,至于马扩根本就没把几案掀起来……因为有一人比他俩反应快得多,岳鹏举见到对方来砍,却是直接一脚踏上几案,便沉腰发力,拔刀相对!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二人便在堂中奋力对了一刀!且白刃相交之际,居然有火花溅出!

    在座的除了那位已经看傻了的文官外,几乎都是刀上卖命之人,只一刀而已,便明白这二人虚实,却是上下齐齐凛然起来,连提拔过韩世忠、见多识广的杨老太尉都忍不住微微眯眼。

    至于岳飞与李成本人更是各自警惕,握刀之余也细细打量起对方……前者实在是没想到这个草寇居然有如此武艺、力气,多少有些感慨;后者更是心惊,因为此人出身河北,从军淮南,落草山东,大河南北全都走过,别的倒也罢了,唯独武艺自诩无敌,结果今日偷袭之下却居然只是平手,这岂不说明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宋军军官武艺到底胜自己三分?

    那又如何不惊?!

    “李成!”

    就在二人对峙不语之时,老杨太尉再度开口,却已经立场分明。“你在俺大宋的官府大堂上抽冷子砍俺大宋的一个正经统制,是咋个意思啊?!”

    此言既出,傅选等人回过味来,纷纷哐啷出刀,而跟着李成的一群山东好汉,也纷纷拔刀相对,却被回过神来的李成本人抬手制止。

    非只如此,此人居然主动收刀,复又挺胸向前一步,赤手相对身前十余名手持白刃的宋军武官,然后隔着这些军官对后面的杨惟忠开了口:

    “杨老太尉,俺们今日过来,都是应着你的大旗来抗金的……今日堂上固然是俺李成先拔了刀,坏了规矩,可你莫非就要为此杀了俺吗?杀了俺,京东两路豪杰谁还信官家的那些旨意?官家自河北一路逃到淮上,方才羞愤振作,下定决心不愿再退,结果他在那边尚未食言,杨老太尉便要在京东坏了官家的信誉吗?!”

    “好利的口舌……”杨惟忠不由捻须冷笑。“如此利舌,刚刚为何还与张首领说话时落了下风?”

    张荣回过味来,也是微微一怔。

    “不管如何,杨老太尉若不杀俺,俺便先行一步了!”说着,这李成也不扶刀,也不理会身前宋军军官,只是深深瞥了一眼早已经面色如常坐回去的岳飞,便快步走出堂去。

    而此人既走,许多山东好汉,或者说是京东东路的豪杰,四顾之下,大概是觉得李成走了,他们这些人在此处难以立足,也都觉得纷纷唱喏告辞……之前还热热闹闹的大堂登时空了一半。

    不过,张荣却是叉腰而笑:“如何,杨老太尉,此番俺来做你副手如何?也给俺个统制做做,回去梁山泊俺也好戴朵红花在头上炫耀一下……”

    “张首领且等等,容我去后院喘口气。”杨惟忠捏住胡子,直接起身,却又换了一口流利官话。“岳飞、马扩,你俩随我到后院来一下!”

    “老太尉随意!”张荣不由咧嘴再笑。

    而岳鹏举与马子充即刻起身,傅选等人也匆匆随行……须知,岳飞之前在元帅府也曾直属杨惟忠,至于马扩更是熙州狄道人,属于西军背景,不然之前也不至于被杨惟忠一纸文书轻松喊来,此时如何敢怠慢?

    “岳……”

    根本没到后院,只是转入大堂后面的走廊而已,杨惟忠便忍耐不住,意欲开口。

    “那李成本就是存心不良。”

    然而,不等老太尉开口问出来,岳飞便已经从容做答。“他虽是河北人,但手下却都是京东东路的人,敢问他们一群京东东路的盗匪,如何弃了泰山、沂蒙山地利,弃了家乡,跑到京东西路来抗金?不过是见到乱世已现,所以专寻金人与我等交战之处,意图左右摇摆,坐地起价,乃至于趁机割据起来罢了!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此时官家在淮上顶住了金军,若顶不住的话,淮上沦为金军践踏之处,这群人还要跑到两淮为乱的。”

    杨惟忠想了一想,居然无法反驳,便是马扩和傅选等人也都纷纷颔首赞同。

    “至于张荣则不同。”岳飞继续面不改色言道。“水泊梁山一半都在济州境内,而此番五千金军就压在挨着梁山泊的济州州城内,然后还作威作福,践踏百姓,张荣身为水泊之主,手下都是以水泊为生的穷苦渔民,对付这股金军之意怕是与我们一般坚决……所以,张荣可放心来用!而且想要击破济州五千金军骑兵,唯一之法便是引诱金军到水泊之中,借地利覆灭!”

    杨惟忠想了半日,却还是无话可说,傅选和马扩也还只能颔首。

    “唤张荣来!”杨惟忠见岳飞一时不再说话,自然心知肚明。

    俄而,那张荣果然叉腰进来,见到三人立在这里,便要继续笑起来。

    孰料,岳飞根本懒得与此人多做口舌,反而劈头便问:“张统制有多少兵?”

    张荣不由肃然,上前插手而立:“杨老太尉和这位岳统制果然真要打?”

    杨惟忠越岳飞皆不言语。

    张荣无奈,只能点头:“若出水寨路上作战,俺只能有七八千青壮!不过俺这统制不比你们,俺不吃乡亲空饷,你们也不会与俺饷……”

    “若引诱至水泊畔呢?”岳飞懒得与对方贫嘴,只是正色再问。

    “那俺能唤出来一万五六!都是能开弓划船用刀的,只是甲胄实在不多。”张荣愈发严肃。“你们果然真要打吗?莫要唬俺!”

    “老太尉有多少兵?”岳飞扭头再问。

    “我只一千多残部,不过傅统领自太行山带出来三千兵不止……”

    “那便足够了。”岳鹏举眯着眼睛答道。“精选出两万人,利用水泊之势,寻个出色地方设伏,足可破敌!须知,五千之敌,两万人伏击足矣,多了没用。”

    杨老太尉和马扩、傅选三人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水泊梁山八百里,神仙地方多的是,俺闭上眼睛都能知道哪里能让金军死了喂鱼。”倒是张荣依旧觉得有些浑噩。“可金军哪里会主动来水泊,还入俺的埋伏?”

    “当然趁敌此时猖狂无度,诱敌前往。”岳飞干脆做答。

    “谁去诱敌,那是五千金国骑兵!”张荣重新叉起腰,嗤之以鼻。“谁去都是个送死!”

    “自然我去。”岳飞依旧言语波澜不惊。

    春暖而花未开,走廊内熏风阵阵,这下子,连张荣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真要打?”停了半晌,张荣再度身前插手而立。

    “如此来做,须几日能预备妥当?”杨惟忠捻着胡子咬牙询问。

    “你那里缺军械吗?召集人手又要要花多少时间?”岳飞继续询问,却是对张荣而言。

    “不缺,也不用花时间召人手,水寨里啥都齐备,人也齐……本来就是聚在一起提防金军的,只要派船接你们从济水这边偷渡过去便是。”张荣也咬牙做答。

    “那从此时算,到渡过去安排妥,当要几日?”岳飞继续追问。

    “五日足矣……你们明日一早动身,放肆赶路,后日中午就能到水泊边上,坐船一整夜,再休息一日夜,顺便整修器械,第五日无论如何都能埋伏妥当……这俺闭上眼睛都清楚。”张荣居然有些慌乱起来。“这条道俺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那就五日破敌。”

    岳飞回过头来,对着杨惟忠从容给了答复,宛如一个没得感情的木头说些日常一般。“老太尉名声太大,不妨带着剩余残兵与那些小股义军留在此处饮酒作乐,以作吸引;张首领最好与老太尉当众吵闹一番,然后今晚便偷偷回去;而明日一早,马兄和傅统领便速速引兵往梁山泊;我则引五百骑兵从定陶这里渡河到济水南岸,并以第五日正月二十八为期,引金军主力往水泊而去……届时,你们在水泊前做好接应,指引我进埋伏圈,然后两万人齐发,胜负一场便定……不要拖时间,须知日久反而生变,咱们又不是行在那里,凡是都需要与一众相公商议来商议去。”

    杨惟忠捻着胡子盯着岳飞看了许久,宛如在看什么古怪,本能的就想驳斥对方胡话。但他穷究自己半生的军事经验,思来想去,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至于傅选和马扩,早已经听呆了。

    倒是张荣掐指一算,忍不住多了句嘴:“五日之后正是正月二十八不错,还请岳统制最好中午之后,下午正中间之前,把金人引过去。”

    “可以。”

    岳飞依旧宛如木头一般神色,但到底是微微打量了一下身前这个宛如渔民一般的水泊梁山之主。

    ps:你们天天说我短小,我看了下……某本成绩比我好的新书,也是正好二十万字,却比我早半个月发书,而且分了90章整!天地良心啊!

    晚安。




第六十三章 廿八(上)
    正月二十八,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便是正处于战乱间的大河南北地区,百姓也都开始冒险去耕作田地。

    不然呢?就眼下这种南北全线交战的状态,不说穷苦人家,便是家中有些钱财的财主家也撑不住啊。

    将来南方的稻米进不来,岂不是要全家饿死?

    不过,对于济州府济州城的五千金军而言,城外田野上忽然密集出现的汉民百姓,却无疑成为了他们在此地穷极无聊的某种新乐趣……可能是从部族联盟跃迁到帝国时代的金国具有极大奴隶社会色彩,当然也有可能是军队在外,那种天然无节制的兽性就摆在那里的缘故……总而言之,之前十余日内,金军最喜欢做的事情就在济州城周边的田野上射杀汉民,以作取乐。

    这就宛如年节前后,本地汉人为了饱腹,有人会跑到梁山泊边上捕野鸭子一般。

    而与鸭子受惊了可以游入水泊深处不同,老百姓却是没法抛下自己的田地不管的……天时摆在这里,今天隔壁王婶死在了田埂上,全村受了惊吓,所有人都没耕成地;那第二日便只好再度小心翼翼去尝试,结果轮到自家老父死于田上;后日抹干眼泪再去,妻子居然又被抢去,这时便只能与几个伙伴一起上梁山泊求张首领赏口饭吃了;结果留下的村民还要小心翼翼去尝试下地。

    金人的乐趣也就接连不断。

    不过,最近两日,对于济州城内的金人而言,这种乐趣忽然变得极度危险起来……原因简单而又直接,从正月二十六开始,济州城周边便出现了多支说不清人数的小股宋军骑兵部队,难得的强悍,三五成群的金兵根本一个照面便被解决,七八个人能逃回来一两个也得是军中马术顶尖的翘楚。

    发展到昨日下午,一支五十人,半个谋克的金军出城巡逻,青天白日之下,居然也被宋军骑兵两三百人包住……金兵一开始还想作战,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支宋军中的基层军官武艺远超想象,而少数武勇异常的军官在小股作战中的作用毋庸置疑。

    最后,五十人回来十八个,还全都被割了鼻子、耳朵。

    结果当晚按照金**法拔队斩,居然斩了二十二个……因为那支谋克的谋克,也就是百人队的百夫长了,首级也被挂在一只自己知道寻路的战马颈下,送回到了城内。所以,按照金**法,没出去‘狩猎’的几名十夫长也被稀里糊涂斩首示众。

    但与这些相比,最让人崩溃的是,这支五千人部队的首领,完颜部落出身的年轻贵人,此次南征第一次坐上万户的完颜塞里,居然公开下令,除小队哨骑外,不许任何人轻易出济州城三里外寻衅,违者斩!

    且说,金**法极重,而完颜塞里只不过稍微年轻,又喜欢读南人的书,却不耽误他自幼从军,灭辽、灭宋期间经历足以服众。

    所以金军上下虽然骚动,却居然没人敢轻易质疑。

    不过,也就仅仅如此罢了……须知,此时此刻,距离金国灭北宋还没一周年,而从表面上看,这一次根本目的在于彻底消化吞并河北的第二次南征,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受挫的嫌疑:

    李彦仙兴复陕州,到底只是一州之力、局部战场,而且十余万西军残部更是宋军主力所在,金国西路军不免有未能尽全力的感觉;

    东京留守司阻地于滑州,多少也只能算是相持,且三太子讹里朵帅燕京中军扫荡河北,始终没有过河正面对付东京留守司之意;

    而四太子完颜兀术南下,岂不是更加证明了金军的强悍……轻易完成了既定任务,还以两万军追南逐北,轻易锁定了宋国皇帝。

    所以此时此刻,几乎所有金**人都觉得,五千大军足以横行中原,那么敢问从未受挫、气焰正盛的济州守军又如何能忍耐这种挑衅呢?

    不过就是军法二字罢了!

    “大挞将军,城北有宋军挑衅!”

    正月廿八上午,驻守济州城北城的猛安,渤海出身的大挞不野,正在所据宅院中光着膀子给战马擦拭身体的时候,却骤然闻得一个荒唐讯息。

    实际上,这位猛安怔了足足三五息的时间方才忽然一声不吭牽马出门,继而就在大门前光着膀子翻身上马往城北而去。等到大挞不野上了城,往城下一看时,这种荒唐感就更是难以言喻了。

    因为此时城下竟然只有七骑!

    两骑在前,一左一右,各自举着一面竖旗,旗上各自临时用浆糊沾了纸墨,右面唤做:打破济州城;

    左面唤做:活捉完颜里。

    且又有一骑在后,却是竖着一名正经竖旗,上书:大宋东京留守司统制岳。再往后,则是三名掠阵骑士,不必多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将居中,在那正经竖旗之前,兜鍪甲胄俱全,负弓横枪,正端坐在一匹大马之上,岿然不动!

    大挞不野到底是用老了兵的,问清楚字迹意思以后,虽然气的发笑,却并不着急下城,而是一面让人来帮他着甲,一面远远眺望……他先是本能将目光放在北面不过十余里外的巨大水泊之上,彼处岸畔青黄驳杂,芦苇丛生,但又旋即摇头,最后却是将目光钉在水泊与济州城中间位置的一处树林之上,却又再度摇头不止。

    话说,平原之上,能藏人的地方不多,而那处树林并不大,最多藏个千把人到头了,再联想到之前金骑汇报讨论,这股宋军总兵力怕是七八百骑都未必有,就更是可笑了。而若果真如此,那只能说对方是这两日占便宜占昏头了,以为千骑规模的交战宋军还能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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