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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何意?”赵玖面色不变,只是语气稍显疑惑。

    “八字军在河北一年,虽有名声,却哪里打过胜仗,又有几分可用?”刘子羽也是满脸疲态。“而且如今虽然黄河结冰,方便往来,可粘罕在大名府,耶律马五在中牟,八字军南下只能从阳武、酸枣一带狭窄缝隙过来……这群义军殊无战力,有这个胆量吗?就不怕暴露在野外,被金军急袭而破?至于杜副留守本是大名府留守转东京府尹,河北义军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却非说要等八字军,不过是自欺欺人,以此拖延出兵罢了!拖延到长社城破,韩太尉败亡,他便了无责任了。”

    赵玖沉默不语,却只能微微颔首:“朕知道了,卿且去吧……唯独一事,李相公乃是公相,胡寅乃是御史中丞,他们虽然有些不通军务,但指出来就可以,千万不要再刻意攻讦。大敌当前,须防自乱军心。”

    刘子羽沉默片刻,便也口称‘得旨’,便拱手行礼告辞。

    而相隔百里,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只说翌日,宋军派出小股部队出城向东南接应张景,金军果然坐视不理。

    一时间,城中彻底振奋,不止一人请求出战,便是军中将领也有意动——王德便请旨,攻击城东张遇营寨。

    而这个方案,也得到了枢密院几位参军的认可……当然了,几位参军的理由和其余人不同,他们认定了金军是在刻意放纵,所以着重于试探二字。

    胜了,当然更好!

    但败了,也能让城内这些人清醒一下!

    而赵官家犹豫了许久,最终在这个方案上点了头。

    (iishu)是,,,,!




第五十九章 夜叉
    【】(iishu),

    王德乃是通远军(今甘肃所属)熟羊砦人,标准的西军出身。

    靖康前,他是西军将门姚氏中姚古麾下。适逢金军第一次大举入侵,东路军在二太子斡离不的带领下横扫河北,经相州进入卫州,而西路军则在粘罕的带领下一面锁城太原,一面继续南下,却是经隆德府(今上党)与斡离不会师于黄河畔的卫州,共同讨论过河事宜。

    金军主力合流,隆德府、相州、卫州一带,基本上集聚了金军大部分主力部队,光是猛安谋克之流的野战精锐恐怕都近十万。

    而姚古正好屯驻在隆德府(今上党长治一带)西南、卫州正西的泽州(今高平、晋城)一带,面对金军主力,便派出了军中最得力的王德前去侦查。

    王德成功斩杀了一名金军将领,然后从容归来。

    姚古大喜,就问他还能再去吗?

    于是王德第二次接令,居然只率十六骑出发,然后穿越了金军主力云集的前线,直入隆德府州治(后世长治),将金军任命的契丹汉儿守臣姚太师活捉,然后带了回来。

    后来第一次靖康之围结束,金军退却,王德将姚太师送入东京城,渊圣,也就是宋钦宗了,问他是怎么被俘的?

    姚太师无奈,只说自己被擒时只见到一个杀人如麻的夜叉而已。

    从此,王德便绰号王夜叉,闻名两国。

    这么一个人,肯定是不如韩世忠、岳飞的,但也仅仅就是不如韩、岳了,给他一个合适的机会,他未必就不能再次名扬两国。

    实际上,别看韩世忠挺瞧不起王德的,说对方不是帅才……可仔细想想,发表过‘天下先’宣言的韩世忠本质上应该谁都瞧不起才对,他只说王德不是帅才,便是认可王德是个难得将才了。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一种认证。

    腊月十八,王德引二十个骑士,外加两百长斧背嵬军,率先出城向东,尚未行到张遇营前,便引来张遇警觉,后者不敢怠慢,一面让各营谨守,一面赶紧往北面完颜兀术处送信,最后却又与副将黎大隐一起尽出本部甲士两千出营防备……他们不认得王德,王德也未打旗号,只是觉得对方兵马披甲严整,不似俗流而已。

    但看了好一阵子,却发现这两百兵只是在营前逡巡而已,既无援兵,也不举旗亮明身份,更没进攻的姿态与准备,甚至在一段时间后,在那名为首的身材雄壮将军带领下,这两百二十一人干脆直接坐在了阵前地上……如此情形,当然引人生疑。

    “这是啥意思?”相隔三百步的距离,张遇看了半天看不懂,便扭头去看黎大隐。

    然而黎大隐一个木匠,所谓一个专业人士,如何知道这是啥意思?他看了半晌,也只是摇头不语。

    “你们知道这是啥意思?”张遇回头去问自己身后跟来的亲卫甲士。“谁说出来有用的,俺赏他两个婆娘!”

    两个婆娘当然好,但也得有命才能安置到帐里,谁知道啥是有用的,要说的没用会不会被砍了?

    一众甲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无一人开口。

    雪地并没有彻底化开,而且这几日寒风呼啸,地面上冰雪与土渣冻得硬邦邦的,张遇胯下马匹颇显不耐,马蹄不停敲打地面,传来硬邦邦的声音,而这也昭示着一窝蜂张遇本人的不耐。

    果然,片刻后,张遇随手指向了身后一人:“你说!”

    “俺……俺不知道!”此人茫然抬头,寒冷天气冻得他鼻涕都流出来了。

    张遇气急败坏,先是一笑,复又面色一冷,却是直接抬手:“砍了!”

    旁边黎大隐本能想劝,却又心中一叹,勉力缩了回去,众人噤若寒蝉,只能目送那名甲士在求饶声中被当众剥了衣甲,然后一刀砍了祭旗。

    “你!”张遇复又指向一人。“俺记得你是个读书人?”

    “是,都监。”这次被问到的恰好是之前二选一模式下活下来的周镔,此刻正扛着一面旗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点到后猛地打了个激灵,便赶紧点头。

    “说!”张遇干脆言道。“你觉得这股子官军是要干啥?”

    “是要诱敌!”周镔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不是他为了糊弄对方而说的,而是他确实一开始便是这般想的。

    实际上,张遇闻得此言,也是一怔,却是即刻以马鞭指向此人,严肃以对:“说清楚!”

    “都监请看!”这周镔咬牙言道。“官军队列整齐,一眼看去清清楚楚,就只有两百多人!两百人如何敢打上万人的大寨?分明要引诱咱们过去……等过去后,他们必然战败后撤,而咱们兵乱,一旦交战根本约束不住,必然会跟过去……而若是跟过去的人多,城上便不会吝惜石弹,发那些厉害石砲来打咱们;若是去的人少,恐怕羊马墙后早就有伏兵等着,一拥而上,将咱们在城前吃下了。”

    “有道理!”黎大隐第一个附和,却又在马上指手画脚,比划了起来。“哥哥你看……咱们大营距离南阳城足足八百步,官军的砲车厉害,从城内发出还能打出城三百步不止,咱们的寨墙上的好弩大约起效的距离是两百步,算算两军中间的白地不过是三百步宽……真要是打过去,一时贪功或者贪这支兵身上的好甲,怕是真要被引诱过去的。”

    张遇认真望了望坐在那里两百多宋军甲士,也是心下彻底警惕起来,便连连颔首:“兄弟说的对!传俺的军令,大金援军到来之前,谁都不许擅自出战,否则俺一定砍了他做过年的肉馅!”

    跟出来的两千甲士巴不得如此呢,自然无话。

    就这样,双方又相持了一阵,过了许久,眼见着日上三竿,派往完颜兀术那里的信使方才折返。

    “咋说?”张遇期待莫名。“见到四太子本人了吗?”

    “都监,四太子亲口说了。”信使就在马上相对。“他说不管咋样,让都监自己看着办就行!”

    张遇懵在那里,想了半晌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放松下来,便一面颔首答应,一面却又让那信使再度回去,好告诉四太子‘他得令了’。

    而信使一走,张遇思索片刻,便扭头相对自己副将黎大隐:“大隐,天气寒冷,官军又是想诱敌,女真人又不愿打,那咱们兄弟就不要都留在这里辛苦吹风了,离日落还有四个时辰的样子,你以寨墙上的弓弩做凭,领着一千甲士在这里守两个时辰,俺带人回去歇息,等后半晌来替你!”

    黎大隐自然无话。

    于是乎,上午时分,冬日晴冷而风啸,在做出这支宋军是来诱敌的判断之后,出营对峙的张遇主动分兵后撤。

    三百步外,王德见到这一幕,终于有所动作,却是起身活动起了手脚,而远处张遇被提醒,回头看到这一幕,本能一惊,然后就喊停部队,重新驻足观看。但看了一阵子,却发现宋军只是起身活动手脚,而且活动了一阵子,居然复又坐了回去。

    张遇只觉的莫名其妙,想了一下,更加坚定了对方是在引诱自己的念头,便不再理会,而是继续催动已经有些混乱的部队转回大营,而这一次,那股宋军也的确没有再作什么幺蛾子……直到张遇本人进入辕门,身后部队也已经有一半脱离原定阵型的那一刻。

    王德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这位夜叉一言不发,却是忽然起身上马,身侧二十骑士也纷纷上马,两百长斧背嵬军也各自起身拎起长斧。

    当面的黎大隐心下一惊,便欲回头呼喊张遇,但转念一想,对方大概是见到自己等人识破计谋,所以干脆放弃诱敌回营才对……不说别的,谁有胆量以两百冲两千?两千甲士后还有寨墙和弓弩手?

    一念至此,这位工匠天才便复又勒马相对,强做镇定。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黎大隐心中转了个弯,没有出声之时,那边王德既然上马,便不管不顾,只引二十骑直扑向前。

    与此同时,二十骑中一名侍从亲卫更是直接打开了藏着许久的一面挂旗,冬日朔风飞扬,旗帜迎风飘展,正是‘御营中军副都统王’八个大字。

    可能是一时没转过弯来,黎大隐此时却干脆懵在原地,见到对方扑到身前约百八十步的距离方才醒悟……且说,他本是靖康中守过东京的,后来又是东京留守司麾下,此番又攻南阳城许久,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旗帜是指王德?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德是谁?有什么本事?

    于是乎,其人一瞬间只觉得浑身寒毛炸起,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打马折身向后,准备遁入阵中再做计量。

    然而,此时张遇两千甲士一分为二,一半脱离原阵,前头已经随张遇进入辕门,后头还在阵内,本已经有些混乱不堪……而待眼下,眼见着宋军在那闻名天下的王夜叉带领下扑来,两员主将一个已经走掉,一个居然试图掉头逃窜,那么全军上下,本该入营的自然本能加速推搡,不该走的,也本能想随同袍入营躲避。

    两千甲士,背大营列阵,却在二十骑当面顺势一冲后,瞬间成凌乱之态。

    这还不算,随着对面寨墙上几个零散弓弩射出不中,王德跃马叛军阵中,抡起手中长斧便连续砍杀数人,将身前一撮甲士轻易砍得炸窝之后,就在张遇急匆匆回身、黎大隐也在阵中连续呼喊号令抵抗之时,却是拎着血淋淋的斧头奋力大呼:

    “王师大队已至!尔等叛军,今日必死!”

    其声宛如冬雷,震动叛军,而言语既落,不过片刻,身后两百重甲长斧兵便在步行冲锋后,涌入对面叛军甲士阵中,放肆大砍!非只如此,随着王德正式进军,远处南阳城下羊马墙后也是鼓声、喊杀声顿起,不下数千甲士,推倒早已经虚掩的羊马墙段,在外壕架上飞梯,便蜂拥而出,直奔东面叛军营寨!

    两千阵型已坏的甲士,见此形状,听此声音,多有慌乱。

    见此情形,张遇还算镇定,一面在辕门处斩杀逃兵,逼迫这群早已经乱成一团的甲士奋力向前顶住,一面又叮嘱寨墙上的弓弩手,准备对即将到来的宋军大队发起攻击……还不忘派出信使从大营旁门往金军大寨求援!

    不过,与此同时,那本该在前方指挥若定的黎大隐却早已经失措无能!因为王夜叉显然是盯住了他,根本就是领着二十骑追赶他不及。

    寨前地方狭窄,还有一时慌乱的叛军大队,双方宛如老鹰捉小鸡一般,但好景不长……那些叛军甲士又不是没有眼睛,眼见着王夜叉根本就是冲着黎大隐去的,而且挡在中军的甲士往往会被跟在王德身后的长斧兵给剁成肉泥,却是个个醒悟,主动远离自家将军。

    于是乎,黎大隐越逃越是艰难……而不等宋军大队到来,这个天才木匠便被王德逼入身前,他先是奋力一挡,武器便瞬间脱手,然后便彻底丧失勇气,几乎是以一种无动于衷的姿态迎上了对方第二次抡来的大斧。

    这不怪他,他须只是个天才木匠,被张遇看中,认了义兄弟才至于此的。

    但战争就是战争,王夜叉此时孤军冲阵,看似骁勇无敌,其实自知危险,如何能放过这个战机?所以这一斧几乎是尽全力而劈。

    而这一斧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早已经乱成一团的战场居然好像停滞了刹那一般——王夜叉居然将黎大隐从头到腰给活生生劈成了两半!非只如此,大斧继续下落,复又斫到马背上,居然又将战马劈的双膝下跪,只是一声哀鸣,便带着那柄长斧与满身人类内脏歪倒在一旁,再无气息。

    与此同时,王德胯下战马也明显不支,居然也一起下跪哀鸣。

    王夜叉奋力去拔战斧,居然一时拖拽不动,便干脆弃了战斧,拔出腰刀来,重新上了一名身后亲卫的战马。

    等他翻身上马,本想奋力大呼,继续喊‘王师大队已至’的,但此时周围叛军甲士看到那一幕,哪还有人敢与他相对,根本就是如炸了窝一般,蜂拥往辕门处逃窜。

    王德见状大笑,便横刀策马砍杀,一路往辕门处逼迫而去……见此形状,叛军甲士逃窜愈发慌乱,踩踏之中,倒灌辕门之势已然形成。

    而辕门处的张遇自从看到自家兄弟被劈成两半,便也浑浑噩噩,几乎是被乱军给推入了辕门,然后宋军大队约三千众在辛永宗(小辛)的带领下此时已到跟前,几乎是以探囊取物之势,轻松拿下寨墙,向内涌入。

    这还不算,大营东南面,早有准备的张景部也适时引自己所部越过冰河夹击东面大营。

    到此为止,叛军乱做一团,几乎是稀里糊涂便成溃败之势,不少人望风而降,甚至有人主动倒戈,不等宋军抵达对应营盘,便主动呼喊‘王师大队已至’,遥起呼应。

    眼见着东面大营再无可救之理,而且之前那一劈,也让张遇彻底丧胆,故此,此人回到中军大帐,干脆带着数百亲信,卷着部分细软往正东面而去了,却是根本不敢往北面大营去见完颜兀术。

    殊不知,完颜兀术根本不会怪罪他,这位四太子干脆在北面中军大寨内的某个高耸望楼内,一面遥观东面大寨,一面与拔离速相对饮茶呢!

    “这也败的太快了。”拔离速端起微凉的茶杯一饮而尽,复又拈起茶叶在口中咀嚼起来。“本以为能守住的,便是守不住也该鏖战一阵,张遇着实无能!”

    “不是张遇无能。”兀术摇头不止。“一来之前攻城消耗的还是张遇兵马居多,他军中战力、士气都跟当日投降时差了太多,二来,王夜叉倒是名不虚传……不许擅自助战的军令已经传下去了吧?”

    “自然。”拔离速正色答道,复又放下茶杯微微一叹。“现在怕只怕宋军士气速起,到时候反而难制……”

    “此番议论你不是已经应下俺了吗?”兀术微微蹙眉。“甭管他们士气如何,真要接战,咱们三万骑兵,他们拿甚抵挡?”

    “确实应下,俺也确实觉得可行。”拔离速赶紧改容。“只是怕弄巧成拙……别让宋国皇帝真的被护卫去了襄阳,到时候南阳、襄阳一分,咱们就真作难了。还不如四面围住,安静等挞懒元帅扫清北面,再来援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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