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他晚来疯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顾了之
她是这下才彻底清醒过来。
方才坠湖一瞬,她确确实实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沙哑的少年在叫她“阿薛”。而且这回,她还看见了他的脸。
薛璎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睁眼时,其实并未醒来,所以魏尝才误以为她溺水了。但事实上,她只是被那个如梦似幻的画景禁锢住了神志。
而画景里的那个少年,跟此刻她身下之人长得太像。她甚至觉得,如果魏尝小上七八岁,可能就是生得那副模样。
“冯薛璎,”魏尝的喉结滚了一下,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这样……我受不住了……”
薛璎终于发现不妥,低头看一眼自己凌乱散开的衣衫,腿一跨翻身而起,继而背过身去整理前襟。
魏尝也飞快扭过头,眨眨眼开始望天。不是不想看她,而是他这段日子已经深刻体会到,看得到摸不着更煎熬。
他张张嘴,想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压下-体内躁动:“这里是湖对头,我脸上蜂蜜也洗干净了,黄蜂应该暂时不会……”
“魏尝,我们……”薛璎打断他,理好衣襟后重新回过头,“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诧异转身,旖旎的心思霎时荡然无存,木了木问:“什么意思?以前?”
“对,以前,大约……七八年以前。”
他愣了愣。七八年前,他尚未来到这里,当然不会与她见过。
他摇摇头,想说“没有”,却又记起自己是个不该有过去的人,于是改口:“不知道,我不是不记得了吗?”
薛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傻话,垂眼“哦”了一声。应该没见过吧,魏尝十来岁时,她才那么小,根本连出宫都不曾,又怎会去那样的地方?
可那画景偏又真实得如同亲历,至今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且,倘使她没记错,那处礁石就位于瀑布底下,上回卫画里的那个瀑布。
整个溺水事件,似乎就发生在少年问他“敢不敢跟我往下跳”之后,与魏尝方才那句“跟我跳下去”恰好重叠在了一起。
“那你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去过卫都郊野的云泉飞瀑吗?”她又问。
魏尝一懵。
他当然去过。云泉飞瀑,就是他当年认出薛璎女儿身的地方。
那处离他祖父建造的一所行宫很近。十四岁那年仲夏,他搬去行宫避暑,捎上了彼时身为他玩伴的薛璎一道,有天和她一起外出郊游,途经那里时逗留了一番。
因她当年处处比同龄男孩弱气,他平日就时常嘲笑她,那次也站在崖边与她说笑,问她敢不敢跟他往下跳。
她明显起了怯意。他年少时玩心重,便生了捉弄的心思,诱哄着她一道绕到瀑布下头,到了深潭边,一声招呼不打就拽着她往下跳,却不料她丝毫不会水,几息功夫就呛晕过去。
他慌了,忙托她上到岸边礁石,给她渡气。她缓过来,气红了眼,爬起后死命把他往深潭里推。
他心想扮弱一点,或许能叫她气消,就“哎哟哎哟”假意挣扎,结果挣来挣去,动作间竟叫她被潭水浸湿的衣襟散开来,露出了里头的裹胸布。
他像被劈了道雷似的怔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慌忙起身掩饰。
他也跟着爬起,质问她这是什么。
薛璎故作冷静,掩好衣襟后回头解释,说胸膛上受了点伤,所以裹了药布。
他将信将疑,叫她给他看看。
她当然不肯。但她越是不肯,他就越是怀疑,当年脾气大,又没分没寸,一急就上去将她强按在礁石上,扒了她的衣裳,任她拳打脚踢也不停,硬是一圈圈扯开了那所谓药布。
然后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薛璎一下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愣住,待她合拢衣襟,扭头跑远了都没回过神,后来在山里举着火把找了她大半夜,才发现她抱膝躲在一个山洞里,一双眼肿得核桃似的,见了他就继续往里缩。
他认错道歉,说自己确实不知情,又问她里边有死蛇,不嫌恶心吗?
薛璎冷冷说不恶心,什么都没他恶心。
他知道自己活该被骂,想她还在气头上,只好退远一点,坐在洞口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出来。
也就是那夜,他知道了,薛国公子彻从头到尾就没入过他卫都,薛王以薛璎母亲性命作要挟,逼她代弟为质。
天亮的时候,薛璎叫他杀了她吧。他说为什么杀,她也是被逼无奈才欺瞒他的。
但她说,就算他不怪罪,也有别人追究,他们卫人不会放过她,到时被酷刑折磨,死得更难看,不如给她个痛快。
他于是向她承诺,说永远不叫其他人发现她的女儿身,永远不叫任何人伤害她。
他说得信誓旦旦,意气风发,可十四岁掷出的诺言太轻了,他最终一条也没能做到。
想到这里,魏尝回过神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答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璎心绪混乱,皱皱眉:“你答我就是了。”
他只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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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名字有点耳熟,也许去过吧。”
其实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对薛璎心中的疑惑都起不到任何解释作用。
她点点头,扭头见一大群仆役与侍卫慌手慌脚涌过来救驾,便跟着他们走了,留下一句:“两炷香后来我府上,把今天的事好好解释一遍。”
领头的傅羽一眼看清情状,赶紧脱了外袍给薛璎披上。
魏尝眼看她离开,知道她需要时辰沐浴更衣,自己也回去换了身行头,算准她已拾掇好,才摸着鼻子去了对门。
他方才被蜇了,跳湖前后还没大感觉,这下却在鼻尖肿起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包来。
他照了铜镜,发现这颗包并不妨碍旁人辨认他,却异常毁灭形象,边感慨偷鸡不成蚀把米,边斟酌说辞,到了薛璎跟前,解释说自己前几天中了暑热,今日又感不适,宗太医就想出了个以毒攻毒的排毒法。
宗耀也来了,在一旁替他遮掩,将其中医理说得头头是道。
兴许是方才落湖一事仍叫薛璎心烦意乱,也兴许是魏尝鼻子顶包的场面太叫人不忍直视,她并未过分追究,接受了他的解释,叫他回去吧。
魏尝闻言迟疑了下,问:“你方才为何突然来我府上?”
薛璎被他问得噎住。她自然不是碰巧登门的。事实上,自打他搬入新府,她就叫羽林卫日夜盯着他府邸了。倒不是监视他本人,而是考虑到卫还没罢手,有必要确认他安危而已。
所以今天宗耀再次上门,她第一时刻便已知道。因见魏尝近几日心神颇为恍惚,再听羽林卫说隔壁有奇怪动静时,就怕他出了岔子,决定亲自走一趟。
原本自然该先请门房通禀,只是当时听见魏尝一个劲鬼哭狼嚎,她就没走这一道,急急入里了。
但这样的话,薛璎说不出口。说她是担心他出事,所以才上门的?想到他方才那句非常越界、非常引人遐想的“我受不住了”,她就恨得不愿承认。
以后再不多管闲事了。让他嚎死过去吧。
她正了正神色,说:“因为你吵到我看书了。”
魏尝“哦”了一声,情绪不太高,又听她道:“今日之事,权当不曾有过,你回去治毒吧。”
他情绪更低落了,摸摸鼻子道:“我变丑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薛璎看了眼被完全无视在旁,老脸涨红的宗耀,轻咳一声:“不会。”
魏尝眼角刚要上扬,又听她补充:“反正本来也不喜欢。”
“……”
魏尝唉声叹气回了府,接连几天就跟等死一样难熬。毁容下不了手,只好见招拆招了。宗耀说得对,那种匪夷所思的事,谁会信呢?就算老宫人认出他,也未必证明得了什么。
他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又过七日,终于像得到宣判似的,受到了薛璎召见。
她说,卫厉王的旧仆到长安了,请他上门与他一见。
第37章
魏尝心怀忐忑出了门。
他倒不担心老宫人认出薛璎。毕竟当初真正见过她女子扮相真容的,笼统也就几名宫婢,且早已被他放出了宫。而如今来的这位旧仆,大约是个宦侍。
他入公主府主院堂屋时,老宫人还未到,薛璎坐在上首喝茶,一眼瞅见他鼻尖尚未消全的红疙瘩,在杯盏掩饰下悄悄抿了抿嘴,而后恢复正色,道:“坐吧。”
他有些局促,但面上自然不可表露心虚,就扯点旁事,问问魏迟近来如何。然而薛璎随口答了几句之后,还是绕回了正题:“世子也会一起来,你等会儿表现得老实点。”
魏尝默了默,有点不高兴:“我哪儿不老实了?”
薛璎的目光下意识往他薄唇一落,继而迅速撇开眼,没说话。
魏尝当然晓得她想到了什么,低低道:“不是你说那天的事,权当不曾有过吗?这会儿倒又怪我不老实了。我真要不老实,还挑你溺水的时候?早八百年……”
她的眼刀子霎时飞了过来。
他停下碎碎念,把头扭向外边,恰见林有刀领着卫,以及一名腰背佝偻,风尘仆仆的老人来了。
魏尝掩在宽袖中的手霎时握紧,眼见俩人越走越近,垂着头向薛璎行了拜礼,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下首的他。
他早已不认得这个模样大变的宦侍,心中也希冀三十年过去,对方的记忆已然模糊,但这老宫人却在看清他脸的一瞬愣了愣,继而一个踉跄大退,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薛璎和卫一惊,对视一眼。
在探知魏尝身份这件事上,俩人其实倒也算在同一站线。卫赶紧弯身去扶他:“王老怎么了?”
王锦满脸涨红,被他搀着艰难起身,眼中泪花翻滚,一瞬不瞬盯着魏尝,道:“君……君上?”
魏尝心头一跳。这个卫回回正中红心,逮个宫人也逮得这么准,实在是他的克星了!
他故作大骇状,左看看右瞧瞧,而后指着自己鼻子说:“叫谁?我?”
薛璎也站了起来,上前几步问:“你是指哪个君上?”
王锦被这么一问,似乎如梦初醒,觉出不对来,呆滞几个数后,颤巍巍上前两步,眯起眼再次细看魏尝。
屋内一片死寂,只见他皱眉歪头盯了魏尝一晌,而后恢复了些许冷静,赶紧向薛璎告罪,道:“老奴认错了人,驾前失仪,请长公主降罪。”
薛璎看了眼一脸懵懂的魏尝,又转向王锦,摇头示意不碍:“坐下说吧,方才你将这位公子错认成了谁?”
几人各归各位,王锦曲着手恭敬道:“回长公主,这位公子眉目长相,有点像老奴曾服侍过的厉王。老奴老眼昏花,一时糊涂,竟喊出一声君上,叫您见笑了。”
薛璎皱了皱眉:“是卫厉王,而非卫庄王?”
“倒也有点像庄王,但更似厉王。”
“你确定?”
他沉吟一下,又看了魏尝几眼,为难道:“方才第一眼瞅着像极,多看又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老奴……老奴实在也记不清了。”
薛璎和卫再次对视一眼。
三十年过去了,记不清也实属正常,但王锦的第一反应不会骗人,魏尝与卫厉王的容貌必有相似之处,且恐怕不止像了一点点。
既然如此,对于他或与卫厉王血缘关系更近的猜测便得了些许印证。
薛璎也没逼迫王锦再作回想,和善一笑,说:“王老当年服侍过厉王,想来比旁人更了解他一些,不知在你看来,他为人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凶残暴戾,六亲不认?”
卫明白,薛璎这是开始往里查探了。而她想知道的,一定不是卫厉王为人那么简单,不过由浅入深而已。
王锦点点头,又摇摇头,答:“厉王确实时时狂躁发怒,还曾一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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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杀当年太尉府上百口人,但要说六亲不认,却也不是。老奴曾听内殿下人说,厉王待他的君夫人非常温和。君夫人新嫁入宫,他便视之若珍宝,就连汤药都要一勺勺亲口喂她喝。”
魏尝垂着眼,目光微微闪动。
“汤药?”薛璎却怪道,“你们那位君夫人身子骨不好吗?”
“不是,”王锦摇头,“只是安胎药而已。”
“新嫁入宫便已有身孕?”
他脸色微变,忙颔首道:“老奴失言了。”
薛璎淡淡一笑:“你别怕,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会有人追究你失言过错。”
王锦以衣袖作掩,透过眼缝悄悄看了看魏尝。
魏尝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很快移开。
王锦便默了一默,继续道:“老奴之所以称自己失言,是因此事为传闻得来,是否属实却无从知晓,故而担心扰乱长公主视听。”
“没关系,你只管说你知道的就是。”
他只好道:“当时王宫里头传闻说,君夫人与厉王为奉子成婚。而卫薛联姻,也是厉王一手促成,就为给未婚先孕的君夫人一个名分。”
这一点,倒与薛璎此前发现薛疑似“早产”一事对得上。只是原来并非日子早了,而是未婚先孕。
她蹙了蹙眉,沉默半晌道:“我倒也曾听世子讲过一个传闻,说那位君夫人,与她国中弟弟公子彻形如一人。”
王锦点点头:“的确有那么个说法。宫闱秘事,真真假假,就连宫里人也分辨不得。甚至还有传闻说,厉王一心一意待君夫人,君夫人却是薛国派来的细作,目的便是诞下王嗣,而后除掉厉王,扶幼子上位,以图掌控卫国朝政,最终为薛所用。”
薛璎稍稍一怔,忽觉胸臆间像闷堵了一口气似的,喘息变得困难起来。
魏尝察觉到她的异常,偏头道:“怎么了?”
她极力压下那股莫名的心悸,摆摆手:“没事。”
“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魏尝起身上前,伸手探了探她额头,触到一片冷汗,忙向外道,“林有刀,宣医士来!”
薛璎向来康健,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觉眼下并不似突发急症,而是打从心底生出一种不适,连带浑身都起了负面反应。
她冒着虚汗,一把反握住魏尝的手借力,以眼色示意王锦,朝卫道:“世子先带他回府吧。”
卫见她这般,也似有些紧张,面露忧色,却做不得什么,拱手道:“长公主请务必及时就医,好生歇息。”说罢便和王锦一道退下了。
这边薛璎眼见人走,一下脱力歪倒了去,被魏尝一把揽住。
他死按着她的腕脉,想号出点什么脉象来,却因不懂医,只觉她心跳得不大稳而已。他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急道:“你别吓我,以前发过这样的急症吗?”
她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听见问话,摇了摇头,许是一身冷汗虚弱至极,便吐露了真言:“好像不是身体,是心里难受……薛她为什么利用……”
魏尝一怔,电光石火间,忽然记起她前几天问他云泉飞瀑一事。他的下巴贴着她额,垂眼问:“你对薛和卫厉王的旧事,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薛璎痉挛的手攥着魏尝的衣袖,像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沉默了好一阵,发完一身虚汗后,渐渐平息下来。
她力将自己支起,而后缓缓点头,不意这一点,不知何时积蓄在眼眶里的热泪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魏尝慌了神,一边拿食指给她拭泪,一边联想到她上回莫名落泪的古怪,说道:“你别哭……薛她没有,没有利用卫厉王。”
薛璎神色怔忪:“没有?”
魏尝此刻顾不上那么多。薛璎残留了前世记忆及感情这一点,是他当真始料未及的。
事出突然,他心无旁念,只是见不得她哭,于是安慰道:“对,她没有。你不是翻过很多关乎卫厉王的典籍吗?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瞧不出枕边人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薛若真一心算计,又怎可能接近得了他?”
薛璎恍惚渐退,清醒了几分,将他的话在脑袋里来回滤了一遍,慢慢坐直身板,转眼见医士匆匆赶至,意欲上前来替她诊脉,摆摆手说:“我已无碍,先下去吧。”
她发丝依旧湿漉,但原本涣散的目光却恢复成了敏锐的样子,唇瓣也添了些许血色。她直直盯着魏尝,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尝大力吞咽了一下,没说话。
她苦笑了一下:“魏尝,别再说谎了。拿黄蜂蜇脸,是为了不让王锦有所发现吧?你早就知道,自己跟卫厉王长得很像。还有宗耀,他也被你买了,是吗?”
魏尝无从反驳,继续沉默。
“是,我承认,我一直不曾全心信任你,总将你一言一行来回思量,判断真假。一再被人试探猜忌,你应该很不舒坦,但是魏尝,”薛璎深吸一口气,郑重道,“直到今天,终于确信你从头到尾都没说实话,都是在骗我,我也很不舒坦。”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道:“非常不舒坦。”
魏尝的嘴唇打了打颤。
“事到如今,可以说实话了吧?你究竟是谁?跟卫国,尤其卫厉王是什么关系?又为何混入公主府接近我?”
魏尝垂了垂眼,而后缓缓抬头,盯住了她:“三十年前那一战中,卫厉王没有死。”
第38章
薛璎双眉紧蹙,一言不发,以眼色示意他继续讲。
魏尝起平素嬉笑姿态,严肃道:“卫宋联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本是必胜之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因为卫国自始至终就不是宋国的友军。早在战前,卫厉王便与陈高祖达成交易,前者奉上一卷策论,助后者谋求天下,后者配合做戏,助前者金蝉脱壳。”
薛璎一直以来的困惑与猜测,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也因此,她有了听他慢慢解释的耐心,淡淡道:“可这场交易不公平。卫厉王意图假死,办法有很多,何必将江山拱手于人?”
魏尝注意到,她问这话时神情淡漠,理应并非真心疑惑。早在之前翻阅史籍时,她便该得了这一问的答案,眼下明知故问,纯粹为听他解释罢了。
他也便不拆穿,认真圆说:“并非拱手于人,而是,江山之主本该出于陈国。时人兴许分不清形势,但以后世眼光回头再看,不难瞧出彼时六国之内,论国力、财力、军力、人力,能够一统乱世的,唯陈国而已。君临天下者,若非陈高祖,也将是他的后人。卫厉王只是加快了这个结果,叫陈高祖早早如愿罢了。”
“诚然,卫厉王有头脑,有才智,但仅凭一人,如何与天下大势抗衡?他比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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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清醒,及早预知卫国来日命运,所以试图保护卫地子民。单为假死便奉上那篇策论,的确不值当。所以除此之外,他还要求陈高祖承诺,有生之年,绝不将战火蔓延至卫地。”
“你也看到了,卫国地处大陈北境,与境外匈奴人靠得极近,如此地界,莫说分封给异姓诸侯,便是王室子孙,也不可令当权者放心。那么,你父亲为何多年来始终不动卫人?一则是因当年承诺,二则,卫厉王使了个计,留了一半策论在手。”
薛璎迅速想通卫厉王的用心。好手段。
魏尝继续道:“假死成功后,卫厉王‘消失’得一干二净,临走告诉陈高祖,只要他遵守承诺,在位期间不动卫人分毫,他便将在他崩后次年,把策论的另一半交给他的后人,以保大陈国祚绵延。当然,如何交,方式由他定。”
薛璎皱了皱眉。难怪她得了那样一个遗命,叫她今年开年后去往卫国。只是阿爹不知卫厉王将以何种方式交出策论,所以唯有盲目叫她抛头露面。
她问:“那另一半策论呢?”
“卫国之行中,你已经得到他了。”魏尝笃定道。
她闻言,似乎有点品过味来,盯着他说:“得到……他了?”
“如果另一半策论当真是一捆简牍,岂非极易落于人手?所以它,”他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这里。”
薛璎一怔。解释到这里,又回归到了最初的问题。她再次说:“那你是什么人?为何清楚这些?又何以继承卫厉王的策论?”
“卫厉王假死八年后得了一子。他是我的父亲。”
认己作父的魏尝丝毫不露心虚之色,倒是薛璎神色频频变幻:“你母亲是?”
魏尝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她问这话时,眼底流露出了些微希冀,似乎期待答案是薛。就像深陷于悲剧的听众,盼着说书人在末尾来个转折,告诉众人,天人两隔是假的,白头偕老才是真的。
不过薛璎本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眼下如此,兴许还跟那点残留在心底的感情有关。
魏尝也想扯个谎安慰她,但他不能。薛璎为人严谨,只有假里掺了大半真的谎话才能说服她,一旦其中假的成分多了,漏洞也就多了。所以他没法给薛编出个“其实根本没死”的结局。
他默了默,讲了个模糊的答案:“我没见过生母,父亲也不曾向我提及她。”
薛璎低低应了一声,又问:“魏迟呢,他又是谁?他说自己是你养子,大抵也是经你授意,那么,难道他是你亲生的?你已有……已有妻室了吗?”
“没有!”魏尝突然拔高了声,倒将薛璎吓了一跳,“他生父生母与我并无瓜葛。父亲五年前过世,临终将策论和他一起托付于我,说是已故友人之子。你也看到了,他跟我长得没一处像,怎可能是我所生?”
薛璎抬起眼皮,扫他一眼,“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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