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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眼睁睁地目睹阿虎惨死,冬青感到背上直发凉,恐惧像一条滑腻的蛇,从脚底缠到头顶,箍着他渐渐紧,挤出胸口残存的空气,使他几近窒息。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4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身边从来少不了荣光与赞誉。可现在,父亲却成了逆贼、罪人。
带兵入府的将领里,甚至有他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曾是父亲的部下,都曾与父亲并肩共战,如今却个个带着杀心,腾着杀意。
他眼前一黑,差点仰面跌落,背后被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
他偏过头,发现卢正秋正抓着他的肩膀。
他用颤抖的声音道:“我……我得救我爹娘……”
卢正秋斩钉截铁道:“不行,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一动不动,覆在肩上的手骨节发白,牢牢地抓着他。
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家仆四散奔逃,士兵不断逼近,夫妇两人一起往后退,退到院子最深处,狄府的祠堂所在。
这里供奉狄家的列祖列宗,左右两盏长明烛泛着幽幽的光芒,将祭坛映照得终日通明。
在祭坛最高处摆着一只剑匣,狄向诚将剑匣打开,将藏在其中的长剑抽出剑鞘。
银辉铮铮,光华如虹,瞬间便盖过了烛火。
这是狄家的至宝,麒麟剑。
冬青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高声道:“不要,不要去,爹”可是他的声音却断在半途。
卢正秋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牢牢地钳着他的肩膀,任凭他如何踢打,挣扎,仍旧不放松分毫。
祠堂外,追兵渐渐逼近。
冬青目送着父亲的身影迎上黑压压的士兵,麒麟剑的剑气环绕着他,在他背后凝出元神,麒麟引吭长啸,辉煌宛如千阳。
然而那一抹灿烂的虹光只不过闪了短短一瞬,便被接踵而至的黑影吞没。
镇北军的锐组成环阵,将他团团围住,数柄钢刀一齐砍向阵中之人。
过去十年来,狄向诚为镇北军竭尽心力,毫无保留,在他传授的兵法当中,理所当然也包括狄家的剑术。
面对曾经的部下,学徒,他实在无处躲藏,左肩挨了一刀,腿上又是另一刀,浑身上下很快沾满了血。
他挣扎着想要突出重围,然而更多的刀锋如雨一般在他身边落下,终于有一柄斩向他的颈侧。
寒光一凛,冬青的心也跟着凉了,凉意钻心刺骨,令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
他看到健壮抖擞的父亲如同破布袋一般倒在血泊中,脑袋从身体上滚落,血流如注,麒麟剑跌出很远,被士兵们践踏在脚下。
明明相隔很远,他却仿佛听得见筋骨断裂的声音。
他的父亲再也不会与他争吵了。
他拼命地挣扎,想要越过这一堵高墙,回到院子中去:“放开我,让我回去,我不要丢下娘亲”
可卢正秋只是牢牢地钳着他,用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的嘴:“走,跟我走!”
他感到对方扯着他的身体,试图带他离开这已化作炼狱的院子,他的手脚已经耗光了力量,只能瞪大眼睛,伸长脖子,用仅存的力气扒住墙面,拼命地往院中看。
领头的兵士还在逼近,口中喊着:“将那羽山女人活捉,别让她咬舌自尽死了。”
狄夫人挡在祠堂外,娇小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她忽地昂起头,迈到长明烛前,用尽浑身的力气将烛台从砖石中拔起,掷在地上。
灯油四处泼洒,火苗沿着湿迹迅速腾起,引燃了祭台上的锦缎。火舌在祠堂中蔓延,像是一幢赤红色的墙壁,将冬青永远隔在外面。
先祖的排位在火中倾倒,祭台最高处的剑匣也随之跌落,在火里如蜡烛一般融化,火焰窜上穹顶,将坚实的梁柱烧得一片彤红。
追兵越来越近,交叠的脚步声撼动脚下的大地。
祠堂开始坍塌,漫天的火星模糊了视野。
冬青几乎要瞪裂眼眶,忽然间,他感觉到娘亲的视线,越过熊熊火海,怔怔地望向他。
她只看了短短一眼,苍白的嘴唇翕动,吐出孱弱的话语:“孩子,逃吧,远离这是非之地,回到江湖中去……”
火舌蚕食了她的眼睛,也吞没了最后的余音。
穹顶坍塌,滚落的木梁和砖瓦掩盖了一切。
冬青转过头,望着背后的街市,乌云已随着夕阳降下,脚边的晦暗仿佛无底深渊,只要迈进去,便再也见不到天边的斜阳。只要迈进去,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将永远离开他。平和的家宅,清淡的药苦,父母的怀抱,喧嚣的京城,如夕阳一般金色的生活,都将不复存在。
只有卢正秋的手还撑着他。
他终于失了力气,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瘫软在陌生人的怀中。
卢正秋将十岁的孩子抱在臂弯中,迅速跃入了黑暗。
*
禹建帝四十二年,大禹国京师陡生变故,当朝太子在府中惨遭杀害,内室夫人,膝下两子一女,无人幸。
罪人狄向诚被剥夺镇北大将军御职,满门获斩,狄氏夫妇不肯就范,奋死抵抗,将列祖祠堂付诸一炬,双双葬身火海,只留下两具焦黑的尸体。
将军府的火烧了整整一夜,浓烟滚滚,在禹国都城上空增添一笔重重的阴霾。
冬青站在安邑左近的山上,望着熊熊的火。
在大火的映照下,连夕色都变得惨淡无光。金色的太阳褪作一团苍白的影子,渐渐沉下西山。
他喃喃道:“太阳要被火吃掉了吗……”
是不是今晚过后,余下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夜了。
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他感到一阵寒冷,不由得缩紧肩膀,垂下脑袋。
“我还没有背完娘亲的书……”
“我打架输了,还没和爹说对不起……”
“我……还没拿到……桃花糖……”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字句支离破碎,直到卢正秋在他面前蹲下,凝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冬青,你是不是想学武功?”
冬青微微抬起头,在他的印象里,这是对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出乎意料地,印象中苍白无血色的脸孔,此时竟比那一轮残日更加鲜明,更加红润。
他张开干渴的嘴唇,用嘶哑的嗓音低声道:“想……”
下一刻,他被男人拥入怀中,下巴抵着瘦削的肩膀,脸颊贴着柔软的发丝。
他听见那人在他耳畔道:“我你做徒弟,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师……父……”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试图把这两个干瘪的字眼和拥抱自己的陌生人联系在一起。
从那天起,他不再是狄冬青,而是卢冬青。
从那天起,师父便是他生命中的太阳。
第4章飞燕难归(一)
一晃九年,禹国风云变幻,朝纲紊乱,武林亦遭受重创,天翻地覆。
然而这些动荡,并未传到偏院的三坪村。
三坪村小得像是麻雀窝。和都城全然无法可比,从村头走到村尾,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它地处闽越一代,东临沧海,南依群山,远离尘嚣,安然自得。
卢冬青与师父并肩走在街上,两人方才去粮店买了一袋米,一袋面,沿途又添了一条当季河鱼,二两五花肉,晚饭便有了着落。
卢冬青今年已十九岁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5
了,脸庞轮廓还带着几分稚气,然而眉眼已经生得凌厉英飒,眼角微微上挑,双目神采奕奕。
他身穿淡青色长衫,一条马尾辫高束在脑后,眉峰挺拔,眼仁乌黑,不过他身上最为显眼的装束当属额间的束带,白色的绸布缎面,金线镶边,暗纹衬底,不偏不倚地贴在额前,刚好将额上的胎记遮去。
同样遮去的还有他的锋芒,他将米面鱼肉全都拎在手里,迈着沉稳的步子,悄无声息地与路上的行人擦肩。在经历那场家破人亡的变故后,他身上的顽皮像是秋风扫落的树叶,纷纷从枝头离去,只留下苍劲挺拔的枝桠。
卢正秋走在他身旁,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游,当初的病人也变化良多,面容已不再年轻,披肩的长发之中夹杂些许斑白,眼窝深陷,眼角末梢有几条皱纹向两鬓延出。
与当年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神色舒缓了许多,不再那般清冷,反倒有些懒洋洋的惬意。一面东张西望,一面搭话道:“冬青啊,你说这新鲜的河鱼,是红烧的好呢,还是清炖的好?”
卢冬青答道:“师父想吃哪种都好。”
卢正秋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那么便红烧吧,红烧的更入味,记得多放些糖。”
“好。”
此时此刻,若是有当年的故人瞧见他们,想必会以为他们调换了神志,才会生出如今的性情。
可惜三坪村并没有故人,在这里,他们只不过一双寻常的师徒,开着一间寻常的药铺。
药铺已近在眼前,卢冬青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身边人问。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卢冬青抬手一指,“从那边的方向。”
他的手指向街的尽头,那里是村尾,往前的路被山峦遮挡。山脚下有一座旧院,许久没人打理,院墙塌得只剩半边,堆满杂草。
平时空无一人的院子,此时却站了三个人影。
卢冬青心下好奇,将鱼米在自家院门前放下,随着师父一起往村尾走去。
愈往前走,行人便愈发稀少,人群的喧嚷声几乎轻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咒骂声。
三个人高大的男人站在院子一角,围成一个圈,似乎将什么人围困在中间,将不堪入耳的脏话灌入那人的耳朵。
卢冬青走近后,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三人身穿藏蓝色锦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龙纹,是县衙里的官袍制式,腰间挂着刀,刀鞘上的镶纹时不时地闪动。
除了刀以外,中间那人手上还拿着一根藤条搓出的鞭子。
他透过三人的缝隙往里看,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缩成一团靠在墙边。
男孩肩膀和胸口上沾满血迹,浅色的衣衫被刮出许多裂口,褴褛残破,挂在瘦削的肩头,隐隐露出凸起的肋骨。
一看便知,那些都是藤条鞭抽出的痕迹。
男孩抱着头,将头埋向鲜血染红的前襟,嘴唇咬得青紫,不长眼的鞭子接连不断地落在他的肩背上。
持鞭的人抽得起劲,口中意犹未尽道:“这小子是不是傻了,竟不知道喊疼?”
他旁边的人发出一声嗤笑:“那是你抽的地方不对,你得抽这儿。”说着从同伙手里抢过鞭子,高高挥起,往男孩两腿之间狠狠抽去。
男孩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两腿间的那一处还未完全成熟,小而软的凸起藏在松松垮垮的裤子里。他听到男人们的话,拼命地夹起双腿,试图躲避,然而藤鞭如毒蛇一般,毫不留情地咬上去,他终于耐不住痛苦,发出一声哀嚎。
施虐者大笑出声,似乎从他的反应力得到了莫大的乐趣,于是故技重施,接连不断地挥鞭。
男孩的背已贴上冰凉的砖墙,再也无处可退,不知是嘴唇还是舌头咬得出了血,脸上涕泪涕泪,哀鸣声就混在血水和眼泪里,变得粘稠又含糊,听起来分外凄惨。
那人还在笑着:“这回叫得不错,再叫几声给大爷听听。”
卢冬青已不忍再听,他终于赶到院子,也终于看清了现场的状况,男孩的伤比他想得还要重,腿上的裤子已被人扯了去,露出光裸细瘦的大腿,腿根挂满红肿的血痕,像离了水的鱼,一面蜷缩,一面无力地抽搐着。
他怒不可遏道:“你们在做什么!住手!”
男人的手已扒在那孩子的腿上,听到身后的怒喝声,才停下动作,转过身。
借着对方转身的空隙,卢冬青才终于看清了男孩的脸,不由得惊呼道:“燕儿!”
那孩子名叫倪燕,常常来药铺来抓药,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燕儿用手捂住脸,不敢看他,只是将身子蜷得更紧。
卢冬青转而瞪着三个罪魁祸首:“你们是衙差,怎能光天化日欺负良民。”
“良民?”那人一怔,很快沉下脸道,“你看清楚了,他可是个大胆毛贼,偷了东西就想跑,难道不该打?”
“贼?”卢冬青怔了一下,目光投向墙角的男孩。
男孩用细小的声音辩解道:“冬青哥,我没有……”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男人转过身,又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叫你住手!”卢冬青眼看就要冲上前去,肩膀却被人捏了一下。
是卢正秋,后者用目光示意他噤声,而后越过他的肩膀,来到三人面前,慢慢悠悠道:“得罪,得罪,本来我们也不想打扰各位秉公执法,可是,这间院子是我嫂子留下的,忽然想起有件东西忘在里面,你们在的地方刚好是厨房,能不能借个路。”
“什么东西?”三人莫名其妙,侧身让开一条路。
卢正秋不急不慌地走进去,在杂乱的房间里一阵翻找,陈年堆积的灰尘四处乱飞,外面的三人等的不耐烦,嚷嚷:“有完没完”,他才走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圆形的长棍:“就是这个东西。”
“什么玩意?”
“擀面杖啊,”他答道,“总算给我找着了,擀面果然还是得用这个,尤其是教训那些顽冥不化的死面疙瘩,就得使劲敲打。”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擀面杖拿在手里掂量,目光若有所指地扫过三人。
傻子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挑衅之意。
为首的衙差脸色一沉,不悦道:“哪来的疯老头,嘴巴放干净点。”
“啊?我还算不上老头吧,只不过是最近添了几根白头发而已。”
衙差冷冷道:“你若再多管闲事,今日便让你入土为安。”
三人不再理会墙角的倪燕,一齐转向卢正秋。
卢冬青趁机绕过他们,来到倪燕身边,将长衫脱下盖在他身上。
倪燕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冬青哥,正秋师父他……他。”
“你不用担心。”卢冬青在他的肩上轻拍,“师父他很厉害的。”
第5章飞燕难归(二)
天色雾蒙蒙的,仿佛只要用力拧一把,立刻就能拧出水来,闽越一带的气候常年潮湿,早晨又下过雨,旧院里杂草上挂满露水,石头上也爬出一层绿油油的苔藓。
卢正秋将倪燕护在身后,他的背影高而清瘦,蓬乱的头发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6
用发冠松松地束着,褐色的发丝披在背后,随着风微微飘动。
他面对三个横着脸、撇着嘴、瞪着眼的壮青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瞧着天色打了个哈欠。
衙差们也第一次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这人宽松的灰衫上挂着许多褶皱,下颚也挂着一片细胡茬,颜色和他的头发一样淡,看起来和墙上的苔藓有些相似。
被区区一块苔藓打断了好事,他们显然很不愉快。领头的沉声道:“最后警告你一次,滚开。”
卢正秋没有动。
那人将手压在刀鞘上,抽刀亮出一截白刃。
倪燕瞧见他手底的刀光一闪,朝卢正秋扑来,吓得打了个激灵,险些惊叫出声。
可下一刻,来势汹汹的刀光却在中途熄灭了。只见那衙差脚底一晃,身子一歪,鲤鱼打挺似的仰面翻倒,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半块石头尖上,发出砰的一响,当场翻了个白眼昏过去,手中的佩刀尚未来得及出鞘,便滑出一尺远。
卢正秋几乎没有挪动地方,只是饶有介事地揉着手腕:“哎呦哟,你这人怎么说撞就撞过来,差点把的手腕扭折。”
话虽如此,他的肩背仍是笔挺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擀面杖一端。
余下的两个衙差惊讶地张大嘴巴,但他们很快回过神来,双双抽刀出鞘。两把明晃晃的刀一齐对准同一个方向,刀刃上银光闪烁,像是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卢正秋见状,眉毛皱成一团:“好端端地怎么就动起刀子来,我可没偷二位的东西吧?”
话音未落,两人已举刀向他挥来。
第一刀扑了个空,卢正秋脚下虚晃,身形如影子一般飘开半步,手里的擀面杖向上一挑,一声脆响过后,那刀便落在地上,持刀的人也倒了下去。
那人捂着裤裆,在杂草地里打滚,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好似驴叫。
紧跟着第二刀,第三刀……最后一个人的动作总算比前两个灵巧许多,接连追着卢正秋斩了几次,只可惜刀势好似跌进水潭的雨点一般,化为无形,有去无返。
他的手绷的紧紧的,骨节发白,牢牢攥着刀柄,警惕地转动眼珠。下一刻,他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不知何时,卢正秋已绕到他背后,刚好站在他的刀挥不到的死角。
又是砰的一声,最后一个人也捂着裤裆倒了下去。
倪燕蜷在墙角,瞧见了前后经过,含着血的嘴唇动了动,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的眼神比一般人好些,方才看到卢正秋手里的木杖掠过那两人腿边,不偏不倚地敲中两腿之间的要害。看似轻轻扫过,实则力道惊人,只是动作太快,连被打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罢了。
卢正秋成了院子里唯一站着的人,他突然捂住胸口,大声咳了几下,摆手道:“哎,累了累了,东西已经找到,我可要回去歇着了。”
两个人躺在地上,仍恶狠狠地盯着他,口中却没有作声。
他们并非不想,只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倪燕朝卢正秋的背影瞥了一眼,再一次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对方。
这时,他听见卢正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冬青,这位小兄弟的伤是不是还没痊愈?”
卢冬青蹲在倪燕身旁,抬起头,微微挑眉,不解道:“新落下的伤,当然没有那么快痊愈。”
“那他还算不算是你的病人?”
“自然算。”
卢正秋满意地点头,“那么你就该将他带回去,好好诊一诊,以败坏了咱们的名声。”
倪燕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卢冬青的手已递到他面前:“燕儿,走吧。”
*
三坪村没有医馆,最近的医生在十里外的镇上,一路须得翻过三座山岭,瞧一次病,诊就要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农户一个月的成。
所以村里人生了小病,都去药铺找卢大夫问诊,药铺的生意一直不错。
药铺的院子是卢正秋从村民手上买下的旧舍,位于三坪村边缘,陈设简陋,两扇柴扉都合不拢,既透风又透光。然而两人并不介意,在这里一住就是九年。
卢冬青一路背着倪燕回到内屋,将他放在诊床上。
少年的体重轻得不像话,实在不像十五岁该有的样子。卢冬青的心也软了,将满肚子疑问吞回肚子里,转而道:“躺下来吧,把衣服脱掉,我给你敷点药。”
倪燕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一路低着头,将对方披在自己的外衫小心地脱下,搭在椅背上,又把身上破损沾血的衣服一件件除去,袒露出光溜溜的,木柴似瘦削的肩膀,还有形状分明的肋骨。
他的动作颇为局促,肩膀紧缩着,吞吞吐吐道:“冬青哥,我……我身子丑,你别笑话我。”
“我要为你瞧伤,怎么会笑话你,躺好了。”
卢冬青这些年诊过的病人数不胜数,瞧过皱巴巴的老头,也瞧过细皮嫩肉的婴孩,区区一个燕子般瘦小的少年,在他眼里早就司空见惯。
他只是眯起眼睛,仔细检查伤口。
伤口集中在肩膀前后和大腿,好在是软鞭落下的,每一条都不算深,只是反复叠了许多层,看起来才格外触目惊心。细嫩的皮肉向外翻起,刚凝结不久的血珠挂在伤口周围,串成殷红色的珠链。
他心里有了眉目,转而取来几味草药,放在药钵里研磨开,将捣碎的药浆捻在指尖,一面往伤口处抹,一面叮嘱道:“可能有点疼,疼就喊出来。”
浆汁是用地星孢子碾磨成的,还掺了消毒用的艾叶和连翘,呈粘稠的褐绿色,不仅颜色惊人,药效也很生猛,所及之处,引出火烧火燎的痛楚。
倪燕起先还紧紧闭着嘴,后来终于耐不住疼,口中吐出“嘶嘶”地抽气声,渐渐转为“呜呜”的闷哼,一个劲儿地把头往枕头里埋。
卢冬青瞧见他可怜的模样,手上的动作轻了些,问道:“那三个人果真是镇上的衙差?”
倪燕埋在枕头里点点头。
“怎么欺负到三坪村里来了,岂有此理。”
倪燕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我……我今日的确去了镇上,与他们起了一点争执,是私事……”
“私事?”卢冬青一怔,“天大的私事也不该动用私刑。”
倪燕只是摇头:“其实是我不对,是我先,只是我没打过他们,也没跑过他们……”
卢冬青瞧着诊床里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叹了口气:“唉,还好我听到了你的呼救声,不然现在还不知会怎样,究竟发生何事,你一五一十讲出来,我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他给人瞧病的时候,常常犯起嗦的毛病,唠叨起来语气像个老头子。
“真的没事,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招惹他们了。”倪燕说完,把头埋得更深些。
卢正秋一直靠在墙边看着,此时开口道:“冬青,燕儿年纪还小,难冲动,你就不要再数落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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