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卢冬青道:“我只是放心不下。”
卢正秋又道:“想当初你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吵嚷着要去山里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7
和熊打架呢。”
“师父……!”卢冬青急道,“咳咳,我,我哪有和熊打架,师父莫要开玩笑了。”
倪燕从枕头里抬起一条缝,瞧见冬青哥涨红的脸,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轻轻笑出声来。
第6章飞燕难归(三)
一碗药浆见底,倪燕身上的红肿已消退大半,药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盖过了浓浓的血腥味,受伤的男孩也放松了许多,用手帕擦拭嘴边残留的药汤。
冬青为倪燕瞧伤的时候,卢正秋也没闲着,他将倪燕沾血的衣衫进木盆,随后又翻箱倒柜,找出几件干净的旧衣裳放在枕边。
“待会儿穿上这身吧,旧是旧了点,没别的毛病。”
岂止是没毛病,几件旧衫叠得整整齐齐,布料泛着樟脑的淡香,闻起来比新衣还要舒服。
倪燕很快明白过来,摇头道:“不用了,这是冬青哥的衣裳,我不能拿。”
卢正秋摆摆手道:“没事,这些都是他几年前穿的,如今已经他长得太高太壮实,穿不进去啦,压在箱底也是浪,你不嫌弃就拿去。”见倪燕仍在犹豫,又补了一句,“放心,跟熊打架的时候没穿这身。”
卢冬青:“……”
他早已习惯了师父拿自家人开涮的行径,别人家都是徒弟给师父出难题,找麻烦,摊到他头上,情形却全然反过来。若非童年的记忆稀薄,他一定会奇怪自己怎地就当了这人的徒弟。
手里的草药已经见底,他将药钵放在一旁,宣布道:“好了,血已经止住了,你自己活动活动,可有感觉好受些?”
倪燕原本咬着牙,听了他的话,才将信将疑地撑起身子,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臂:“咦,血真的止住了,而且也不疼了。”
卢冬青道:“给你用的都是消炎的药剂,不仅止血,还能止痛,不过你要记得自己别碰伤口,明天再来一趟,我给你换药。”
“不……不用麻烦了。”
“我说用就用,要听大夫的话。”
“哦……”
倪燕撑起身体,将衣摆理平,顺着床沿滑下来,好端端地站回地上。
他拿起枕边叠好的衣衫,飞快地往卢冬青的方向瞥了一眼,确认对方已经端着药钵转开身,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披好,将衣襟合拢,系好腰间的束带。
他的手搭在束带上停留了一会儿,眼帘低垂,似乎有些出神。
卢冬青已放下药钵转回来,见倪燕呆在原地,便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穿着不舒服?”
“不是。”倪燕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要是能成为冬青哥一样的人就好了……”
卢冬青挑眉:“你想学医吗?这倒好说,往后你常来找我,我可以教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卢冬青见倪燕神情闪烁,心下更加困惑,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对方却抢先一步,从腰间的荷囊中摸出一把碎银,塞在他手里:“这是诊钱,连带上次和上上次的。”
卢冬青低头瞧了一眼,立刻摆手道:“这也太多了。”
“不多,本来早该还给你的。”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卢冬青疑惑道,“该不会真的……”
“我真的没偷,真的,”倪燕急忙争辩,又上前一步,将碎银一股脑按进他手心,恳切道,“求你下吧。”
“……好吧。”卢冬青总算点头应过。
倪燕这才松了口气,退开半步道:“那我先告辞了。”
卢冬青望着他:“这就要走?留下来多歇一会儿也无妨,晚上我烧鱼汤给你。”
“不用了,”他摇摇头,“儿还等着我回去烧饭呢。”
“好吧,”卢冬青目送他的背影转过身,却往窗口的方向去,顿时哭笑不得道,“那边不是门,是窗户。”
窗棱上停着一只灰背的麻雀,不住地转动脑袋,将好奇目光投向简陋的室内。
倪燕肩膀一震,慢慢转过身来,脸已涨红:“……一定是是我糊涂了。”
卢正秋从旁笑道:“你是不是跳窗跳出了习惯,真的想变成一只燕子。”
“我……”
“我方才瞧见你的衣摆上有泥水点,鞋沿上也是湿的,想来不久前刚刚淌过水,听说最近有个小孩儿常常往镇上跑,看来就是你吧。”
倪燕抿着嘴唇不说话。
卢正秋并未责怪他,只是来到他面前,徐徐道:“自打朝廷颁布禁武令以来,只有官府的人才能佩刀出门,难有官中败类,无缘无故来欺压老百姓,不论如何,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说着,抬起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对了,下次若是遇到危险就喊你冬青哥的名字,声音再大点。”
倪燕的表情僵硬:“我……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卢正秋道:“这次可以走门了吧,我家窗子小,恐怕容不下你这么大的燕子。”
倪燕被逗笑了,忍不住噗哧一声,随即带着愧意垂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此时此刻,他换上了干净衣衫,洗去了脸上的污泥,露出清秀白皙的脸庞轮廓,看起来与普通的少年并无二致。
他已迈出半步,却又小心翼翼偏过头,目光投向卢冬青的背影。
卢冬青为了躲师父的调侃,已转身去水盆边清洗药钵,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卢正秋全都瞧在眼底,便提声道:“冬青,燕儿要走了,不来道个别吗?”
“嗯?”卢冬青直起腰,转回身来。
可少年已消失在门口,两扇门扉间只留下一条细缝,细得像是给泥鳅钻的。
卢冬青挠了挠头,感慨道:“真是个急性子啊。”
送走病人,药铺里重新安静下来,西边的天空渐渐染上金色,又是一个司空见惯的黄昏。
卢正秋倚在窗边,实现虚虚地投向远处,似乎在目送倪燕的背影。
他的细眉舒展,浅色的睫毛轻轻垂下,在漏进门缝的阳光中轻颤。
他的年纪的确不算轻,已三十有余,这些年他的鬓发掺白,眼角生出细皱,时光在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比冬青身上更浅。
但他的容貌仍是极俊秀的,鼻梁高挺,颧骨微微凸起,眸子向眼窝中陷入少许,时光只是在他的面颊上做了些雕琢,并未改变皮骨,只是将那些不为人知的棱角拢藏得更加隐晦,令他的轮廓更加柔和,更加厚润。
卢冬青怔怔地望着他,见他眼帘又垂下几分,露出疲惫之色,便开口道:“师父你累了吧,我这就去烧晚饭。”
卢正秋转回头,却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对面的徒弟看,看得冬青浑身发毛:“怎么了?”
他答道:“我在想,为何差不多年纪,你却比那孩子老成得多。”
卢冬青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卢正秋又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总是压着脾气,你该多交几个年轻人做朋友,跟人家学学如何撒娇。”
卢冬青:“……我看不必了。”
“怎么不必,我看就从今日开始学起,过来让师父摸摸头。”
说着便伸出手,要往徒弟头上撂。
第7章飞燕难归(四)
卢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8
冬青一边躲闪,一面抱怨:“我早已不是小孩子,怎么能拿我和燕儿比。”
“胡说,你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卢正秋对他的抱怨置若罔闻,手掌已搭上他的发梢,动作一气呵成,仰仗着半头身高的优势,迅速攻占高地。
卢冬青眼见躲不开,心一横,脸上一沉,慢条斯理道:“师父,容徒儿提醒,您今天吃药了吗?”
听到一个“药”字,卢正秋的笑意当即僵在嘴边。
他转了转眼珠,讪笑道:“我不大记得了,许是一早就吃过了吧。”
卢冬青化守为攻,上前一步,毫不客气道:“不对,你方才对付那三人时,架势是假的,咳声却是真的,若是吃过药,不该咳出那种动静的。”
卢正秋又道:“今日的天气太干燥,我的嗓子不大舒服。”
卢冬青还是摇头:“今日的天气一点也不干燥,早上刚下过雨,地皮都是湿的,院子里的水洼还没干呢。”
“许是……”
“哪有那么多理由,”卢正秋用一声叹息打断他的话,“你的寒疾弥时已久,一直不见好转,切不可掉以轻心,平日若不注意调养,万一病状恶化,该如何是好?”
卢正秋白了他一眼:“我的好大夫,你对外人唠叨几句也就罢了,连自家师父也不放过么?”
卢冬青立刻答道:“当然不能放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补充道,“你是做师父的,难道不应当为人师表,以身作则么?”
卢正秋摆出一张苦瓜脸:“你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我若是不听你的,岂不是要背上败坏师德的恶名?哎呀,我的徒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狡猾了。”
卢冬青已占得上风,却没有继续与对方拌嘴,反倒垂下头道:“我天天给别人瞧病,却总是医不好师父的病,这怎么能行。”
话毕,他不由自主地攥起拳头,眉心的皱纹更深了一层。
卢正秋瞧着他,知道这孩子的倔劲又犯了,把大事小事都揽到自己肩上。
他并非不会撒娇,只不过方式和别人都不相同罢了。
为人师表、以身作则的一方也不禁心虚起来,咳嗽一声,宽慰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你既然不放心,我乖乖听你的话,吃药就是了。”
冬青听了,微微仰起头,嘴角上扬,露出淡淡的笑意:“那我这就将药煎上,再去炖鱼。”
这一抹笑意令卢正秋感到一瞬的错愕,手掌不由自主地落上了徒弟的头顶。
冬青罕见地没有躲,任由师父揉乱自己的头发,拇指若有若无地蹭过额前的束发带。
九年过去,虽然衣服换了许多身,这根绸带却依旧白净如新,只是表面的暗纹被水洗得有些模糊。
两人像是同时忆起什么,没有说话,任由这一瞬的静默在彼此间流淌。
这根带子是当初卢正秋带冬青逃跑时,怕他被人认出身份,随手在安邑街边买的。那时,火光将黄昏染得赤红,冬青神情木然,一言不发,直到卢正秋将一根白色的束带系在他的额头上,又将他的额头按进自己怀中。
卢正秋的回忆一直很清晰,此情此景,仿佛将他带回那一天,面前的少年还是个天真孩童,在街上与人打架,输了也不气馁,像是一只小小的太阳,自顾自地燃烧。
作为一切的开端,那一天经历的种种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但对于冬青来说,那一天却是他想要从记忆里抹去的,他用束发带将麒麟角遮住,也将自己的过去一并遮盖。
从离开都城起,他仿佛在一夜间长大成人,变得沉默而忧郁,鲜少流露笑容。短短九年间,他读了数不清的药典医谱,将母亲的医术学得炉火纯青,像一颗倔强的幼苗,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成熟。
渐渐地,卢正秋很难从他内敛的神情中猜出他的心思,只是偶尔在举手投足间窥见当初那个小孩的影子,转瞬即逝,好似蜗牛的触角,时不时冒出来,轻轻一碰便又缩回去。
待卢正秋回过神时,冬青已经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他的肩膀仿佛比昨日又宽了几分,身形比昨日又挺拔了几分,脚步仍如昨日一般稳健。
卢正秋追着他的背影道:“爱徒啊,能不能把药煎得甜一些?”
“师父不要说笑了,”青年停下脚步,回过头,“药怎会是甜的。”
*
药非但不甜,反而极苦。
黄昏时分,卢正秋坐在门廊边,黑色的药汤铺在陶碗底,碗里冒出的热气夹着一股苦涩之味,令他直皱眉头。
碗边摆着几粒粗麦芽糖,已是他在三坪村能买到最好的糖果。他拨开一颗放进嘴里,眉心的褶皱总算展开了些,这才不情不愿地端起陶碗。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当年从冬青手里接过的那颗桃花糖。
糖虽然被压碎成几片,却胜过他记忆中所有的甜味。
三坪村与都城安邑自然无法可比,不仅买不到桃花糖,连住处也简陋得多。
药铺的院子很小,陈设简单,东墙边有一口水井,西墙边有一只木架,每层都摆着竹娄,娄中盛着各式草药,五花八门,只有懂药的人分得清。时间久了,淡淡的清苦飘满院子,就连水井上的轱辘也沾上几分苦味。
此时此刻,平静安详的院子里,多了一样不寻常的东西。
剑气。
剑气无形,只有懂剑之人才能抓住它的轨迹,它又准又疾,骤开骤合,在空中掀起阵阵涟漪,井底的冽水,碗中的药汤,都随着剑气微微荡漾。
剑气锐利至此,却没有一丝剑光,因为舞剑的人手中根本没有剑,只有一根枯树枝。
枯树枝是卢冬青方才从地上捡的,只有个把尺长,又细又弯,像这样的东西,随便弯下腰都能捡来一根。可卢冬青却将它稳稳地握在手里,一板一眼地摆着招式,起手落手间送出徐徐内气。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衣衫鼓满了风,马尾辫随着衣袂一齐在空中翻飞,身形错落飘忽,流露出十足的英气。
卢正秋眯着眼,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变得如鹰隼一般敏锐。
一连串剑舞结束后,卢正秋不禁拍手,赞许道:“不错,方才的剑气凝得很不错。”
冬青停下来,将持“剑”的手垂向身侧,站稳脚跟,徐徐转过身。
他周遭的风也随之平息,几片桃花瓣从高空飘落,围着他划出漩涡似的轨迹,打着转徐徐沉向地面。
树叶尚未沾上泥土,卢冬青的脚已经蹬地而起。
他依靠足力起势腾空,足尖惦着地面滑出数尺,顺势递出枯枝,尖端瞄准卢正秋的左肩,长驱直入。
他的动作比风还要快,剑气在一瞬间聚敛成形,仿佛真正的刀刃一般,笔直而凌厉。
转眼间,锐不可当的“剑锋”已来到卢正秋面前。
第8章飞燕难归(五)
剑锋距离师父的肩膀不足半尺。
可是区区咫尺的距离,卢冬青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他被迫停下脚步,手里的剑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墙壁挡住,难以前进半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9
寸。
前方并没有明显的阻碍,他的师父只不过抬起两根指头,轻轻抵住了他手里的树枝而已。
卢正秋拨开他的剑锋,淡淡道:“比上次有所进步,不过想偷袭我,火候还差得远哩。”
他的肩膀耷拉下来:“我究竟差在哪里……?”
卢正秋答道:“你方才的起势太猛,破绽太多,意图太容易被料到。武道乃融会贯通之道,切不可一味想着进攻,首先要将势练得纯熟,才能够放自如。”
他仍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可我已练了好几年,却连师父的一根指头都抵不上。”
对方宽慰他道:“习武之事,欲速则不达,今日已经练得够多了,过来休息吧。”
他还是没有动,口中喃喃自语:“如此下去,我几时才能像家父那般修出元神……”
九年来,他的心性早已大变,变得内敛而又坚韧,像一棵拼命想要破土而出的种子,唯独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展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执拗,嘟着嘴巴与自己置气。
卢正秋眉毛一挑,提声道:“告诉你急不得,欲速则不达,怎么,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他心下一凛,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回了声:“我明白了。”
他的额头上沾了一层薄汗,连睫毛都亮晶晶的,他抬起袖子在额上重重抹了几下,丝毫不怜惜自己的皮肉。
卢正秋看在眼里,不由得提醒道:“轻点,狗儿洗脸也没有你这般使蛮劲儿的,”见他仍把树枝攥在手上,又补充道,“将枯枝折断扔了吧,切不可留下痕迹,以落下口舌。”
他出声应过,把方才的树枝折断成几截,丢在一旁。
“剑”既已除去,院子便又恢复了平和,看不出丝毫动武的痕迹。
这些年来,卢正秋传授冬青武艺,都是用如此办法,在深宅院内偷偷进行的。
如此局面,是拜朝廷的“禁武令”所赐。
“禁武令”又是因太子的死和狄向诚的冤罪而起。
个中因果层层相扣,令人由衷感慨命运的奇妙。
狄向诚在迁入都城安邑之前,是个行走江湖的闲云野鹤,与朝堂并无瓜葛。只因曾在北伐之战中挺身而出,与当朝太子结下盟约,带领四方江湖人士与北伐军并肩共战,保卫家国,立下赫赫战功,这才得到破格封赏,就认镇北大将军的官职。
九年前,太子遇刺,狄向诚蒙受冤罪而死,武林与朝廷的盟约也随之破裂。禹建帝痛定思痛,下决心要彻底瓦解江湖势力,便颁出一部禁武令,昭示天下。
禁武令是前所未有的严苛律令,第一项举措是焚烧武书,凡是世家私传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统统由官府缴,一把火烧尽。
之后是解散民间门派,除非官府特许,任何世家不得以传授武艺为名,擅自徒纳子,聚敛人丁。凡是违抗者,轻者投入牢狱,重者就地正法。
禁武令对江湖中的武者而言,无异于一场浩劫,在狂风骤雨的变革下。无数武林世家遭到血洗,百年积淀溃于一旦。
世家虽没,朝廷仍不满足,继续严查民间,除了官家批允的将士和差使,任何平民不得私持兵刃出门,否则便要领受重罚。
严酷的禁令举国推行已有九个年头,就算是在三坪村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无人胆敢违抗只除了这一对师徒。
两人表面上做着药铺的营生,却一日也没有放弃武修。
冬青虽更改了姓氏,却从未改过本心,他心中深信,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替父母洗冤,便不能够放下手中的剑。
今日冬青向师父发起挑战,又获了一次失败的记录。在他看来,卢正秋的武艺几乎深不可测。
他年岁尚青,难心焦气躁,急于求成,每次向师父挑战失败,都将郁结写在脸上。
卢正秋见他沉默不语,问道:“冬青,你看看自己背后。”
卢冬青一怔,“咦,衣服弄脏了吗?”当即低头检查衣襟衣摆,发现并无尘土,便转头去看衣摆背后的部分。
可惜夕阳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力地扭着头,原地转了个圈,仿佛幼犬追着自己的尾巴。
卢正秋不禁发笑,纠正道:“不是衣服,是要你看地上的花瓣。”
他恍然大悟,蹲下身查看地面。这才发现方才的桃花瓣已被自己的剑气斩成两截,断口齐整,毫无瑕疵。
卢正秋道:“你用树枝作剑,已达到如此境界,还怕日后不能臻进吗?”
“啊……”
他眨了眨眼,终于松开一直攥紧的拳头,抬脚跨到门廊上,掸平衣摆,挨着师父坐下来。
“来,给爱徒奖励糖果。”卢正秋从碗中拾起一块糖,往他嘴里塞。
他非但没有张嘴,反而摇头躲开:“师父,莫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卢正秋长叹一声:“唉,小孩子就是不懂得品鉴,这么好的糖,你不吃,我可要自己吃了。”
卢冬青:“……”
除却武艺之外,卢正秋的作为实在没有师父的模样。有时连冬青也搞不懂,自己和师父究竟哪个才是小孩子。
九年过去,他几乎已经遗忘幼时的记忆,将眼前的生活视作理所当然,全然忘了卢正秋从前如何冷淡寡言。
始终留存在记忆深处的,只有这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药草味。
卢正秋的旧疾未愈,病灶顽固,需常年服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苦,和糖果的甜味混在一起,并不协调,但他却偏偏喜欢吃糖。
眼下,冬青瞧见师父在身边咂摸嘴巴,发出含糊的赞叹声,自己的舌头竟也跟着发痒,仿佛那股不协调的甜味也钻进他的心里。
“这是桃花糖,甜吗?”
“咱们回家去,家里还有很多,我再拿给你。”
似曾相识的画面从他心头勾起一些旧事,仿佛散落在泥土中的花瓣,越过痛苦不堪的记忆,露出温柔的一角。
他趁师父发呆的功夫,偷偷从碗里拿起一块糖,迅速放进口中。
而后他将双手撑在背后的台阶上,身子后仰,抬头望向天边的斜阳。
两人肩并着肩,沐在金色的余晖中,又细又长的影子像尾巴似的拖在身后。
嘴里的糖很快融化,甘甜的糖水滑进喉咙,他的心情也变得轻飘飘的。
就算天翻地覆,世道惨淡,总还有这样的甜,可以和身边的人一同分享。
片刻后,他感到身边人用胳膊肘戳他:“怎么突然偷笑起来,又想到什么好事了,说出来听听。”
“没什么。”卢冬青脸上一热,目光闪烁着躲开。
他实在不愿承认,方才浮在自己心头的,全都是对方的影子。
第9章飞燕难归(六)
还好师父没有深究冬青的心思,只是叹道:“唉,不瞒你说,我倒是在想白天的事。”
卢冬青的脸色也跟着一沉:“是在想燕儿惹上的麻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