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人参的功效,即便是在后世也争议颇多,宇文温不是什么专家,不好妄下断言,但人参作为滋补品想来是没错的,所以认为该吃就得吃。
更何况,每年从辽东运来的人参,真的太多了,总是当宝贝一般珍藏,皇宫都快变成人参铺。
人参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其实宇文温不关心,但他依旧把辽参的概念炒作起来,为的就是开发辽东。
要吸引百姓闯辽东,那辽东总得有一些高价值的特产,能给移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还得见效快,那么号称可以起死回生的人参,自然是少不了的。
只要挖到一支百年或者千年山参(号称),转手一卖就是数千贯甚至上万贯的收入,如此暴利行业,比淘金还要夸张,足以刺激百姓前往辽东碰运气。
宇文温觉得,如果挖参热能为开发辽东带来兴旺人气,极力鼓吹人参能气死回生又有何不可?
有钱得不行又很怕死的富贵人家,就需要百年甚至千年人参来保命,对于他们而言,花钱再多都不是问题,就怕想花钱都花不出去。
动辄上万贯才买到的人参,吃到肚子里,心都定了许多。
这种钱不赚,宇文温觉得就是犯罪,无论如何,辽参的招牌必须打响,然后当做另外一把刀,用来割韭菜。
许多地主老财,扣门得很,有铜钱就拿去窖藏,平日里穿手纺麻布所制衣物,衣食住行也没那么多讲究,完完全全的传统庄园主做派,自给自足,守着土地过日子。
想让这种人多花钱,比登天还难,但不要紧,人性自古不变,那就是越老越怕死,只要拿准这个人性弱点,就一定能赚钱。
后世,那么多针对老人的保健品为何如此热销?道理很简单,老人们想要多活几年,于是再扣门的老人,为了延年益寿,毫不犹豫把多年积蓄拿出来买保健品。
至于上层人物,当然就疯狂追捧各种大师,当年风行一时的气功特异功能,流行起来的原因不外乎此。
在科学发达的后世都是这样,在封建时代,更是如此,无数帝王迷恋仙丹,究其根源就是希望多活几年。
站在人世巅峰的皇帝都不能免俗,地主老财们又何以置身事外?
面对一支能够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百年千年人参,谁能捂得住钱袋子?
然而割韭菜的刀还不止这一把。
壮阳的虎鞭,可以确保男人宝刀未老,即便不需要多生几个儿子传宗接代,面对年轻貌美的续弦和小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很好受么?
所以,辽东出产的生猛虎鞭,数百贯到上千贯一根,买还是不买?
然后,泡酒后具有壮筋骨强腰肾祛风寒药效的虎骨,客官要不要来几斤?
人参灵芝虎鞭,一套辽东名贵特产下来,韭菜有多少割多少!
第三百五十二章 粪如朝露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让长安城披上银装,雪后街道上,行人和马车来回穿梭,来去匆匆的行人之中,微服出宫的宇文温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仿佛是在找掉落地上的铜钱。
然而,宇文温想找的是马粪。
他要看看,长安城内街道上,马粪的存留时间大概是多久。
一辆马车经过,在前方店铺旁停下,车主下车,往拉车老马脖子上挂了个竹箩筐,然后转到车厢卸货。
那老马优哉游哉的吃着箩筐里的干草,不一会愉悦的打了个响鼻,然后开始拉屎。
虽然屁股后挂着粪兜,但很明显这粪兜兜不住所有的马粪,宇文温眼睁睁看着几坨马粪擦过粪兜落在地上,新鲜至极,还冒着热气。
他停下脚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马车,还有地上那几坨马粪。
车主忙着卸货,然后和店家算账,看来两人是老相识,还聊起天来,不一会钱货两清,车主笑眯眯的掂了掂钱袋子,将其收入怀中,随后上车,扬长而去。
留下冒着热气的马粪。
宇文温见状,默默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身后,陪伴他出宫的宦官李三九也看了看手中怀表。
便装护卫们在四周警戒,当做不知道天子在干什么。
收好怀表后,宇文温开始东张西望,避免过往行人看出他在关注几坨马粪。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洒在宇文温的脸上,他看着明亮的天空,开始想事情。
天下城池,无论大小,都会面临一个很严峻的卫生问题:人畜随地大小便,使得城内街道臭烘烘。
虽然像样的城池都会有排水渠,但以这个时代的市容管理水平而言,面对随地大小便,基本上是放而任之。
到了夏秋季节,高温加降雨,使得腥臭的污水四处蔓延,地面弥漫着屎尿和污秽之物,加上泥泞,使得城内卫生状况很差,很容易引发流行疾病。
这样的情况,在近代以前,中外都是如此,无论是浪漫之都巴黎,还是天子脚下的四九城,随地大小便的情况是司空见惯,沿街住户甚至还直接将屎盆子里的黄白之物往街道上倒。
小地方的城池,卫生状况差,若发生瘟疫,病死的人大概千余,像长安这种数十万人口居住的大都会,一旦发生瘟疫,那可不得了。
宇文温继位以来,对于长安市容的整治十分用心,还下大力气修筑各种排污渠下水道,修建公共厕所,借助警察制度对市容进行严格管理。
所以,如今的长安,不再有人敢当街大小便,或者直接便盆往街上倒屎尿,卫生状况极大改善。
然而人好管,牲畜却难管,且不说牛羊猪鸡鸭鹅,每日进出长安的大量马匹都会拉屎,这对于市容管理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即便强制每匹马都要在屁股边上挂粪兜,却只能缓解,而不能根治。
若只管人不管牲畜,市容一样糟糕,长安城的马匹数量很多,承担着繁重的代步拉车工作,还有官车标配——牛车,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粪便,甚至比人粪还多。
不管的话,卫生问题依旧严重。
那么,该怎么管理呢?
管理办法很简单,罚钱,谁的牛马在街上拉屎就罚钱,罚金还不能低,金额要让牛马的主人觉得是在割肉。
这办法不错,但实行起来很麻烦,成本也不低。
首先,得有类似城管的队伍,每天都在各个里坊街道巡视,发现牛马随地拉屎就追上去罚钱,这活不能让巡警承担,不然严重干扰警察维护治安的本职工作。
其次,每个城管小队人数不能少,不然面对刁民,势单力薄的一两个人怕是压不住,而且多几个人,也多几个监督,免得有人私吞罚金。
第三,即便城管人再多,遇到了特殊人群,同样头痛。
什么是特殊人群?当然是官宦人家,尤其那些权贵之家,出个门都一大帮人跟着,那么多坐骑当街拉屎,小小城管那里有胆量追上去罚钱?
长安是国都,权贵多如狗,纨绔满地走,小小城管在这些人眼中,搞不好连马粪都不如,又如何执法。
虽然有了警察巡街,权贵子弟们不敢放肆到当街打人,但卑微的城管们哪里敢招惹官宦人家,因为对方事后随便报复一下,他们搞不好就得全家倒霉。
这是现实,花钱维持规模不小的城管队伍来制止牛马当街拉屎,可行性很差。
于是,有司想了另一个办法。
快看,这边有,这边有!
几个稚嫩的童声,吸引了宇文温的注意,他循声看去,只见前方街道上,闪出几个孩童。
有男有女,大概六七岁年纪,身上穿着有许多补丁洗得发白的衣裳,脚上穿着旧布鞋,手中拿着布袋木片,还人手一根树枝。
见着地上那几坨新鲜马粪,快步过来,熟练的用树枝将马粪撩到当做铲子的木片上,然后将其倒入布袋中。
布袋鼓囊囊,看来之前已经装有马粪,而几个人各自手中布袋看来进帐不少。
遗落在地上的马粪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痕迹,宛若朝露般,诞生没多久消失了。
粪如朝露,想来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宇文温正想掏出怀表看时间,注意力却放在孩子们的身上,随后动作停下来。
这些孩子脚穿破洞布鞋,还可以看到鞋子前端露出来的脚趾,身上衣裳打着许多补丁,无论男女,面色微微发黄,看来营养不是很足。
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单薄,如今刚入冬,也许还能熬,但再冷些,恐怕够呛。
快,那边又有马拉屎了!!
孩子们欢呼着,快步向前方跑去,宇文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长安城,天子脚下,都有穿不暖吃不饱的孩子
这是什么盛世啊
宇文温想着想着有些出神,一旁的李三九见状,低声问:陛下?
嗯?何事?
时间是五分三十秒。
嗯?嗯,不错,不错,这办法好。
宇文温收起思绪,继续向前走,李三九默默跟在后面。
为了有效管理长安市容,解决牛马等牲畜随地拉屎的问题,有司想出了两个办法,其一,在长安各城门及城内主要路口设检查岗检查牛马。
每匹牛马,屁股后面都必须挂着粪兜,不挂,每匹牛马罚钱一百文。
如此一来,可以有效提升牛马挂粪兜率,而在城门及主要路口设岗查粪兜,一来节省人手,二来会让官宦人家自觉遵守这一规定。
但这办法治标不治本,所以还得加上另一条。
官府有偿收购粪便,牛马猪狗羊粪等等,一斤一文钱。
如此一来,许多人便自发收集街道上遗落的粪便,对于贫困家庭而言,发动孩子去街上拾粪便,也是获得收入的一个途径。
哪怕一天只挣回来几文钱,也都是赚的。
对于官府来说,虽然花了钱,却能确保街道上的粪便得到及时清理,总体而言,比维持一支规模庞大的市容管理队伍要划算。
宇文温今日亲眼见证了几坨马粪的存活时间,切实感受到这种有偿收购粪便做法的有效性,但看着那几个衣着破旧的孩子,有些默然。
很显然,明德年间的所谓盛世,只存在于官员的奏章之中,身为天子的宇文温,任重道远。
盛世,现在只是个形容词,还是比较夸张的那种,而不是事实。
长安城里,还有孩子缺吃少穿,别处就更不用说了。
对此,宇文温当然不会太过自责,因为贫困问题即便是在后世都无法彻底解决,他又何德何能解决?
但是,他不能也不该沉浸在一片赞美之声中,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如今真的就是明德盛世,可以高枕无忧。
沉浸在开元盛世之中的唐明皇李隆基,懈怠了,于是尽情享受人生,玩起儿媳,任用佞臣,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宇文温看着眼前街景,长叹一声:前车之鉴呐!
第三百五十三章 真好啊!
陛下今日去了何处?
回殿下,陛下去了东西市,走走看看,体察民情。
唉,你们陪着陛下出去,一定要仔细着些,莫要让什么人惊了圣驾。
殿下放心,大家都知道的。
你们明白就好对了,这是那人家的资料,你仔细看看,看看那家的娘子,合不合适。
暖殿,皇后尉迟炽繁一边看账本,一边和李三九交谈,而李三九是坐着的。
宫里那么多宦官,也就只有李三九能够坐着和皇后说话。
或者说,即便李三九已经不在宫里任职,但他的身份和地位,不是其他宦官能够比的。
今日宇文温微服出宫,在长安城里转了半日,李三九全程跟随,虽然尉迟炽繁知道夫君不会出去拈花惹草,但还是放心不下,担心有什么市井无赖惊扰圣驾。
长安城里人口众多,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尉迟炽繁总怕有什么外地来的无赖当街行凶,伤了天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尉迟炽繁多次听宇文温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结果宇文温自己却会偶尔微服出宫,到城里转转,体察民情,亲眼看看市井小民的生活现状。
所以尉迟炽繁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吩咐李三九等人,护卫天子时多用点心。
实际上,她觉得夫君没必要出去,长安城里百姓的生活如何,只要找李三九问问就行了。
李三九虽然是宦官,却跟了她夫妇许多年,当年护着她从皇宫出来,随后当了管家,一直兢兢业业,忠诚可靠,值得信赖。
虽然李三九如今明面上只是个没有宫内职务的宦官,但实际上管着一支队伍,是天子的耳目,知道许多事情,所以尉迟炽繁觉得宇文温没必要亲自去体察民情。
但她拦不住,只能叮嘱身边人多用心。
李三九因为有官职,还时不时领差遣出京办事,所以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不再如当年那样,随时在帝后面前听令,所以今日趁着对方在宫里,尉迟炽繁自然要多交代一些事。
顺便说一下婚事,当然,新郎不是李三九,而是其子。
李三九自幼贫苦,家里养活不了,只能净身入宫混口饭吃,亲人是死是活,早已无从知晓。
尉迟炽繁见着李三九为了自家辛苦那么多年,担心对方老了无依无靠,便让李三九挑了两个孤儿,收为养子,延续香火,将来为李三九养老送终。
生怕李三九不会照顾孩子,尉迟炽繁还派了一名年长侍女,作为奶娘的替代者,为李三九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教导这两个孩子读书嘘寒问暖,承担母亲的责任。
还为李三九备下家业,安排管家仆人,让李三九有一家之主的模样,使其宦官的身份渐渐淡化。
如今是明德十四年冬,李三九的养子,最大的已有十四岁,可以开始考虑婚事了,但李三九却不急,或者说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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