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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若是再过几年通了电报,长安发出的公文,当天就能到龙编。

    而交州官府的公文,当天也能传到长安。

    不知不觉间,数千里外的交州龙编,对于长安的人们来说,感觉就像是城外郊区的一个县城,如同隔壁邻居一般。

    这样的变化,只让人想说:沧海桑田。

    。。。。。。

    电报局外,门外过往行人被电报局内熙熙攘攘的情景所吸引,不由得驻足旁观,却碍着门口处有大量士兵站岗,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长安和洛阳,之前就通有电报线,京兆电报局也随后成立,所以长安城内的居民,对于电报局不是很陌生。

    电报很神奇,据说瞬间就能传到千里之外,大家不知道具体原理是什么,却知道电报很贵,电报里的一个字据说就要十文钱,普通百姓根本就用不起。

    只有官府,还有有钱人,才是这电报的主顾。




第五百零一章 怪胎
    “京兆电报局发电报的人多,西阳电报局里,发电报的人一样多,如今电报局里新起的电报大楼,我看用不了多久,又会不够用了。”

    “哪能呢不是做好规划了嘛,就算番禹线通了,业务量骤增,西阳电报局一样能接下来。”

    “那可未必,番禹线的电报量我看不会少,西阳电报局一忙起来,怕是不得停。”

    “不得停就三班倒嘛,轮班收发,怎么会忙不过来。”

    “呜呜呜呜!”

    汽笛声打断了几个年轻人的交谈,大家看向舷窗外,只见一艘上水的货船,和自己所在的客船“擦肩而过”,往汉水上游而去。

    货船的吃水很深,看样子已经满载货物,但船速不算慢,可见动力充沛,两船交错时,轰鸣声叠加在一起,让人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待得双方渐行渐远,客舱恢复了原本的安静(相对而言),中断的交谈又继续。

    “看旗号,是运白糖北上,岭南榨季刚好结束,所以京城糖价怕是要小涨一些。”

    “我看未必,东南风起,天竺的蔗糖差不多到岸了,精制之后北运,糖价涨不起来。”

    “不一定哟,精制的白糖,恐怕要有部分销往南洋,或者销往北洋海东诸国..我跟你们说,倭国的征夷大将军,如今威风得紧,讨伐虾夷势如破竹,急需白糖作为奖励,褒奖麾下将士....”

    侍从推着推车入内,为几名送来饮料、小食,其中有已开盖的荔枝罐头,几名年轻人停止谈话,当中一人向着另一侧坐着看书的房玄龄说:“房参军,请用餐。”

    房玄龄赶紧回答:“哎呀,田将军客气了。”

    那位年轻的“田将军”笑道:“不客气,这是岭南的荔枝罐头,尝尝。”

    产自岭南的荔枝罐头、龙眼罐头,如今是京城的畅销食品,但因为售价不菲,所以寻常人家没有财力将其当做零食随意吃。

    房玄龄看着玻璃罐头里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只觉有些恍惚:把岭南水果运到京城销售,这算是劳民伤财么

    好像不是,毕竟是商业行为,又不是官府强征。

    旁边,那几个年轻人继续聊着天,房玄龄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几位“黄州子弟”。

    眼前这几位,就属于黄州子弟,譬如那位“田将军”田明朗,是郯国公田正月次子,其妹田氏,年初嫁为韩王妃。

    其他几位,父辈都是天子的元从故旧,和在西阳生活了多年的房玄龄算是熟人。

    房玄龄名乔,字玄龄,以字行于世,如今是太子佐官、记室参军,奉命外出公干,因为年幼时,随父亲寓居黄州西阳,所以他和黄州子弟颇为熟悉,才能融入这个奇特的“圈子”。

    黄州,是当今天子龙潜之地,其元从故旧,多为天子潜邸时之军、政人才,这些元从故旧的后代,是为“黄州子弟”,但并不是说家乡在黄州才算。

    黄州子弟的特征,首先是言必称黄州(西阳),或者与黄州密不可分的夏口、武昌、大冶,亦或是襄阳、上宛、穰城、安陆。

    譬如刚才,明明聊天的由头是“在京兆电报局办理电报业务的人多”,结果很快就绕到“西阳电报局人一样多”。

    之前,房玄龄和这几位同行出三门峡时,见着水陆转运港异常繁忙,感慨一番后,也是绕到“黄州巴口港毫不逊色”。

    其次,其父辈或者娘家大多是荆襄武勋,一提到当年往事,天子(潜邸)或故杞王对某处用兵,都能扯上“家父当年随军出征,效命阵前”云云。

    譬如过渭口附近时,田明朗就说“当年天子奇袭渭口,家父与虎林健儿以少敌多,将渭口仓一把火烧了,敌军瞬间大乱”。

    第三,家境殷实,见多识广,家中除了庄园,多经营产业,譬如商铺、工场、作坊,说起各种行情头头是道。

    譬如蔗糖、海外香药、纸张如今行情如何,譬如河套、辽东、岭南、南中怎么怎么的,甚至还会议论生口买卖。

    交州开发,抓南洋哪国的“野人”比较好;辽东开发,是向海东四国买奴婢好,还是去“虾夷地”抓虾夷好。

    谈到奇闻异事,就是南洋、北洋、澳州又发现什么奇花异草、珍侵异兽,仿佛天下之事,天知道一半,地也知道一半。

    第四,自开蒙起,接受过至少十年的持续高质量教育,与此同时,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是另类的文武兼备。

    所谓另类,首先从“文”来说,这些黄州子弟,也学四书五经,也知各种典故,却不屑于吟诗作赋,视为无病呻吟,仿佛学了多年的经文典籍,纯粹是在吃一日两餐。

    从“武”来说,日常锻炼方式,和寻常将门子弟截然不同,什么“深蹲”、“腹卷”、“平板支撑”,奇奇怪怪,然后说到战阵厮杀,常言“手铳回旋射”,“三段击”。

    出身山东士族的房玄龄,常年和黄州子弟接触,所以对于这个群体,有最详尽的观察和了解。

    这些人,虽然父辈出身微寒,没有什么郡望、阀阅可言,但傲气却不比山东士族、江南士族子弟差,这些年轻人那莫名其妙的优越



第五百零二章 荆湖熟,天下足
    傍晚,汉水岸边,沔阳港,顺流而下的客船在此靠泊、过夜,明日一早再继续行程,船上乘客登岸,在水陆驿站歇息,顺便调节一下。

    许多人乘船时会晕船,晕船程度因人而定,只有到了岸上,踩着踏实的土地,晕船的症状才会缓解、消散,房玄龄虽然不晕船,但若是接连几日都在船上待着,他可受不了。

    现在,身处驿馆里的房玄龄,宁愿自己还在船上,因为几位黄州子弟聚在一起用膳,喝的酒度数都很高。

    所谓“度数”,指的是酒中的“酒精含量”,“度数”具体是怎么测出来的,房玄龄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是陪着这帮人喝酒,到后面肯定是要喝醉的。

    但不喝不行。

    觥筹交错间,黄州子弟们又开始“例行”吹捧荆襄之地的好酒,这种酒为“蒸馏酒”,比起一般的“发酵酒”,其“酒精含量”很高,喝了容易醉。

    与此相比,房玄龄更愿意喝度数较低的发酵酒,也就是常见的米酒,或者葡萄酒。

    这些酒,喝起来味醇,酒性柔和,房玄龄自认酒量寻常,也能喝上许多杯,但高度数的蒸馏酒,喝不了多少就会头荤,更别说那种号称可以直接用火点燃的烈酒,譬如“烧刀子”。

    那种酒,喝一口下肚,喉咙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刀割一般,房玄龄是怎么都不会碰的,还好,如今在座的几位“道行不深”,也喝不得那烈酒。

    却也不喝葡萄酒。

    田明朗笑眯眯的向房玄龄举杯致意,随后说:“房参军,市面上盛行的葡萄酒虽好喝,但还是少喝为妙,毕竟劣质的葡萄酒喝多了,人容易中毒,以至于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田明朗家中有酒坊,大批量酿造蒸馏酒,所以有自卖自夸的嫌疑,房玄龄回答:“田将军这话可不一定对,自古葡萄酒风行各地,即便饮酒之人有失明者,也不见得和葡萄酒有关吧”

    “不不不,田某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田明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开始进行“科普”,此举正中房玄龄下怀:大家多聊天,酒就能少喝了。

    田明朗很健谈,将酒中秘辛一一道来:“葡萄酒中,有多种杂质,其中一种颇有毒性,名为‘甲醇’...当然,所谓‘酒精’者,是为‘乙醇’。”

    “这两种醇虽是兄弟,但性格不同,乙醇喝多了,无非是酩酊大醉,可甲醇喝多了,要么失明,要么烧坏脑子。”

    “如今用实验小白鼠做药理实验,房参军是知道的,黄州医学院,用小白鼠做过许多实验,把不同剂量的甲醇,注射给小白鼠,随着剂量的增加,这些小白鼠要么失明,要么疯癫。”

    “这可不是田某瞎扯,房参军有兴趣,可以翻翻期刊....”

    “所以,上好的葡萄酒,其中甲醇含量不能高,其酿造工艺得改进,嘿嘿,这种改进过的工艺要用到一些药剂,整个工艺可是申请了专利,陇右那边的酒坊,都花了大价钱来买....”

    房玄龄知道实验小白鼠可以替代人来进行药理实验,他觉得想出这一办法的人可谓功德无量,如今听得田明朗对葡萄酒的“毒性”言之凿凿,有些惊疑不定:

    父亲喜欢喝自酿的葡萄酒啊,会不会...

    得赶紧写封信劝劝才行。

    房玄龄心中纠结,而田明朗继续说:“可以说,酒中的杂质,也就是各种杂醇,是导致人喝了之后头痛、难受的罪魁祸首,那些劣质酒,杂醇太多,所以度数越高,喝起来越难受。”

    “但黄州的酒就不一样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言必称西阳”,不过房玄龄倒是对“酒中秘辛”很感兴趣,他打算“偷师”,然后和亲友闲谈时也好显摆一下。

    “我们黄州的美酒,整个酿造过程都严格把关,控制酸碱度,控制温度,经过无数酿酒师的试验,摸索出了一套可行的新式酿造工艺。”

    “酒中的杂醇少,所以虽然度数高,但喝了不上头,当晚喝醉了就睡,第二日起来,头不痛不胀,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仅如此,我们黄州酒坊酿酒,不会对原料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产量很大!”

    “譬如这汉沔地区,每年都有大量粮食外销,所以,黄州的酒坊多以汉沔粮食酿酒,量大,质量也有保证,畅销各地,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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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婚娅
    长江江面,百舸争流,无数冒着浓烟的火轮船,在大江之上往来穿梭,身处临江某食肆靠窗座位的房玄龄,看着江面上一条巨蟒横跨南北,不由得感慨万千。

    那巨蟒是长江浮桥,横跨大江两岸,连接北岸汉口(汉水入江口)和南岸夏口。

    这座长江浮桥是一项宏伟的大型工程,可让马车对向通行,又有三座通航孔,方便火轮船穿过浮桥,往来长江上下游各地。

    房玄龄知道这座浮桥修起来可不容易,去年雨季长江中游水位大涨,江水流速骤增,差点就把浮桥扯断了,所幸鄂州官府当机立断,按照应急方案将浮桥拆解,躲过了洪峰,事后又把浮桥“组装起来”。

    有了长江浮桥,超负荷运转的夏口港总算松了口气,而夏口作为长江枢要,发展十分迅速,他奉太子之命到夏口公干,如今公务办完,抽空在城里走走、看看。

    看看夏口发展成什么模样。

    他是便服出行,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食肆伙计只当他是寻常客人,按照要求上了几碟小食,便没来打扰。

    房玄龄看着江景,看着江上如过江之卿的火轮船,听着耳边传来的说话内容。

    那是不远处另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两名男子在闲谈,而闲谈的内容,是其熟人家里的一门婚事。

    此事和房玄龄无关,不过听听也无妨。

    这门婚事,新郎为折冲府军将,新娘为商贾之女,双方成婚,聘礼和嫁妆不得了。

    流通券就不说了,金、银、宝石首饰数不胜数,尤其来自狮子国的红、蓝宝石首饰,璀璨夺目,华美异常。

    婚宴同样不得了。

    一水的海鲜席,各种名贵海鲜仿佛不要钱一般,甚至还有鲜活海鱼现做的佳肴,让前来道贺的宾客大饱口福。

    房玄龄只是略微听了一下,然后心中估算了个大概,不由得悚然动容:这可比山东士族之间联姻时所出聘礼、嫁妆多多了!

    而这门婚事,男女双方出身寒微,连庶族都不是,女方家是商贾,财大气粗倒也可以理解,然而新郎不过区区折冲府裨将,怎么老丈人对女婿就这么大方

    又听了一会,原来是这新郎的同母弟有了出息,于不久前的殿试中了进士,而新郎因为表现出色,即将入军校深造。

    如此来,事情再明显不过:结为婚娅(姻亲),各取所需。

    男方前途无量,女方财大气粗,于是一拍即合。

    以房玄龄的观点,这种功利性极强的婚姻充满铜臭味,但寻常人的婚姻不就是这样么

    不仅如此,男方实际上不穷,家中办有作坊,向两洋贸易公司供货,借着海贸大兴的东风,财源广进。

    所以男方出得起丰厚的聘礼,即便对上了腰缠万贯的丈人,也不落下风。

    然而,男女双方家中产业,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商号、工场。

    即便如此,这门婚事的“奢华”程度,依旧超过房玄龄所知山东士族之间的婚嫁排场,从一个侧面表明,荆襄、两湖、两淮之地新兴大户的财力有多强。

    许多荆襄、两湖、两淮的庶族经商或者开设作坊、工场,所以经济实力快速增长,又有许多出身卑微之人从军、以军功晋升,或者靠读书靠科举成了举人,于是这些人相互间结为婚娅,渐渐“自成体系”。

    这些新兴大户有财力供养子弟、族人读书,靠着科举考试入仕,有了稳定的上升通道,所以言谈举止间,对于士族开始不那么仰慕了。

    有前途的和有钱的相互联姻,再正常不过。

    而士族间的婚姻,门当户对是重中之重,山东士族尚婚娅,姻亲可以不是官,但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士族子弟。

    所以士族间婚嫁之事按理不该沾上太多铜臭味,但没有钱财却万万不可。

    房玄龄知道最近几年,一些高门士族,也开始和二、三流士族联姻,前提是男方要拿出足够的“陪门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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