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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朝廷威严?朝廷的威严一靠官军二靠嗨,寡人自有分寸。

    王頍觉得心好累,刚才他一开始真的以为宇文温是酒疯,结果折腾了一会,现这位根本就没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仔细一琢磨觉得宇文温又在演戏故意误导外人。

    整日里装,你都觉得不累啊!

    虽然王頍心中有了判断,但该装傻还是得装傻,他可不会傻兮兮的说破以免适得其反,所以直接用酒后失言,举止轻佻来做总结,遂了宇文温的心愿。

    日后朝廷看了记录,恐怕某些人就如西阳王所愿,真的认为他难成大器。

    言归正传,岭南尤其交广地区,距离中原实在太远了,气候又炎热潮湿,历代朝廷即便将其纳入管辖,但实际上有些力不从心。

    宇文温的酒劲总算散去,不过话还是很多。

    最多能有效控制东西衡州还有广州,其他各州郡,多是委任当地酋帅洞主为地方官,也就是名义上要这些人顺从,实际上州郡事务还是当地领说了算

    所以,这些领其实对哪个朝廷来管他们都没什么意见,最在意的,是新朝廷会不会损坏他们的利益。

    你在条陈里也说了,岭南俚僚酋帅洞主,世代各据其地,其实并无统一领,高凉冯冼氏泷州陈氏还有安州宁氏,这三大豪族不过是以累世声望脱颖而出,充其量是领头人,各地领依旧自行其是。

    这三家,若有人要割据岭表称王,其他领会顺从,若朝廷派兵来平叛,其他领不会顽抗,反正就是随波逐流。

    所以朝廷要防的,不过是高凉冯冼氏泷州陈氏还有安州宁氏这三家,防止他们联合起来挑头起兵割据,那该怎么防?光靠驻军是没用的。

    兵派多了,负担重,甚至时间一长朝廷会怀疑领兵将领割据;兵派少了,震慑不住这三家。

    要么就收买,每年花钱给好处收买这三家中的两家,免得对方联合起来架空官府,但如此做法,你也说了是抱薪灭火,只会让对方的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有恃无恐。

    所以我们真正要收买的,是各地领,只要他们能从和官府的和合作中获得好处,就不会真心跟着那三家造反,亦或是提高那三家收买岭南人心的代价。

    石蜜的利润惊人,各地领们能靠着石蜜贸易换来许多日用必需品,冯冼氏陈氏还有宁氏要割据岭南自立,必须先考虑如何弥补大家的损失,才能放心的起兵造反。

    不然平叛官军一到,有的是人想为官军带路,灭了他们取而代之,想来三家的族长家主会想通其中关键,心思还未付诸行动,就知难而退了。

    宇文温描述了一个美妙的前景,这也是他之前和王頍闲聊时提起过的内容,但王頍还是决定泼冷水:大王,此事须得坚持实行数年以上方能见成效,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再说冼夫人也是真心实意要和朝廷合作,有她镇着,加上驻扎广州的官军不要犯大错,宵小就不敢乱来。

    王頍不太清楚宇文温为何对冼夫人如此有信心,他因为是刚投到宇文温幕府,还是个临时记室,所以不方便问太多,况且他即便问,对方也未必会说。

    不过他看得出来宇文温很有信心,尤其是向各地愿意合作的领提供铁制工具,这确实是有些风险,不过只要能确保对方只用来开荒种田种甘蔗,也确实一项好举措。

    改善民生,靠着种田种甘蔗就能过上好日子,那谁闲得没事干造反?

    大王,在下想请教,石蜜在长安真能买上十五贯一斤?

    听得王頍这么问,宇文温有些惊讶:你没买过么?

    啊,在下惭愧,因为囊中羞涩,确实没买过。

    十五贯一斤的石蜜,是有些贵,不是随便一种石蜜都能卖出这个价的,不过呢,黄州的商贾却能够做到。宇文温说到这里,露出迷之微笑。

    白如霜的白砂糖,还有如同冰块般的冰糖,其甜味会让长安洛阳邺城晋阳的大户们为之痴迷,渐渐也会让中原的有钱人习以为常。

    待得大家都离不开岭南出产的石蜜白砂糖冰糖,离不开这些无处不在的甜味剂,越来越多的人从石蜜贸易中获益,谁敢在岭南造反,谁就要倒大霉!




第十三章 阴雨连绵
    阴雨连绵,江水暴涨,湓口城外江水滔滔,亏得新筑的江堤赶在雨季前完工,才能及时把江水挡在城外,但即便如此,权浔阳郡守许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年纪轻轻精力充沛,即便每日都在城里城外来回转悠都未见疲态,此时此刻,许绍身披蓑衣站在江堤上,听负责此段江堤安全的吏员汇报水情。

    他和手下官吏把湓口管理得井井有条,组织百姓和驻军轮番在河堤上值守,一旦出现险情,就要立刻堵口,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保住江堤。

    不保不行,湓口城外大片农田要是被淹了,今年很可能就会歉收甚至绝收。

    有了在黄州西阳郡及巴东郡治水的经验,许绍对于保住湓口江堤很有信心,而将近八年的州郡官任职经历,让许绍处理起湓口城的诸般繁杂事务游刃有余。

    水位还在涨么?

    是的,看样子还得涨几日,不过我们新修的江堤扛得住。

    还在涨涨幅呢?许绍用力跺了跺脚,试图看看脚下的江堤稳不稳,虽然这样实际上试不出来,但总得跺上几脚,他晚上才能睡得着。

    涨幅已经放缓了,卑职估计,大概再过四五日,水位就该回落。

    许绍闻言点点头,这些吏员都是他从巴东郡调来的,西阳郡也调了人过来帮忙,在黄州时积累了丰富的治水经验,又是知根知底,所以不存在隐瞒不报的情况。

    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许绍冒雨回城,他一直很忙,而现在更忙,不光要注意江堤安危,还得接待客人,四天前有身份特殊的客人抵达湓口,来头不小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是岭南道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的贵客,听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关键是这位贵客是女人,由西阳王府司马张定亲自领兵护送,从番禹一路北上路过湓口,还要继续往上游黄州州治西阳前进。

    许绍原以为这位女郎是岭南某位俚僚领,毕竟岭南有位德高望重的冼夫人,再来个女领也没什么奇怪的,可那日他到传舍会见对方时,现这位女郎说的竟然是北方口音汉语。

    样貌清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端庄的气质,这位女郎似乎见过大场面,接人待物雍容大方,身份实在可疑。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宇文温‘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的红颜知己,不过看样子不像,许绍不会多事私下打听,也不敢懈怠。

    西阳王宇文温在来信中让许绍接待好这位贵客,并且安排好船只送对方一行前往西阳,既然有郑重交代,许绍当然要加倍细心。

    许绍入城之后没有去传舍,而是到了北城楼,因为这几日来那位贵客都要到楼上看江景。

    西阳王府张定领着人守在北城楼边,见着许绍过来,与他寒暄几句后便一起上楼。

    千金公主宇文氏,坐在窗边看着江景,江边风大但此时风力小了许多,她转过头,看向许绍问道:许府君,何时可以登船启程?

    女郎,如今是雨季,阴雨连绵下了月余,江水暴涨,水流湍急不宜行船,下官今日命船工查看水情,确定至少今明两日还不能行船。

    可是,江上不是有许多船只正在行船么?千金公主说完再度看向窗外,只见烟雨迷蒙之中,大江之上有许多船只正从上游向湓口靠近。

    女郎,那是官军兵马,奉命由江北乘船移驻江州,军令如山,风雨无阻,即便再危险,也必须如期抵达。

    这样啊千金公主看着窗外江景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许府君,这些兵马是西阳王调往岭南的吧?

    这种问题,许绍不知如何回答,事关军机他不可能向闲杂人等透露任何口风,何况对方应该没资格知道这种事,但又是西阳王的贵客,硬邦邦拒绝似乎不太好。

    他正在斟酌用词,却瞥见一旁的张定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心中有了数:女郎,江州和岭南为新附之地,南北距离逾两千里,原先的兵力不足,自然需要再调兵驻扎要地,免得宵小作祟。

    没说这些官军是不是要去岭南,但说了是驻扎各处要地以防有变,在没有透露机密的情况下,许绍做出了模糊的回答。

    千金公主闻言点点头,又问道:江南雨季都是如此么?雨一下就能下大半个月?

    是的,江南多雨,江州如此,上游的汉沔一带也是如此。

    那么下游的三吴呢?是不是也如湓口般一直在下雨?

    应该是的。

    那么官军在雨中作战,恐怕一时半会还拿不下建康吧?

    呃许绍有瞥了一眼张定,见其依旧轻轻点头,只能继续模糊回答:截止今日,湓口未收到报捷文书。

    这么关心军务,可疑,这位女郎的身份实在是太可疑了!

    许绍如是想,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和对方交谈,他不觉得对方是陈国细作,因为某人成日里抓细作,不可能被细作给骗了。

    片刻后,许绍告退,张定与其一同离开,见着这位成日里板着脸的王府司马走了,戴着面纱在一旁侍立的阿涅斯终于松了口气。

    她坐到千金公主身边关切的问道:千金,没什么不舒服吧?

    没呢,我很好。

    千金公主笑了笑,她的气色比起在番禹时要好了不少,宇文温给她准备的药很有效,内服外敷月余,药瘾再没作过,精神越来越好,可以说已经把药瘾完全戒掉了。

    千金,这条河真的好宽啊,比泰西封城外那两条河还要宽。

    这条河叫做长江,把中原分成南北两边,南北对峙已经有数百年了,所以又叫做天堑。

    可是西阳王已经在这条江南边很远的地方了。阿涅斯问题不断,毕竟这是遥远的东方名叫中原的地方,许多事情在她看来都十分有趣。

    中原,也许就要一统了,到时候便不再分北朝南朝

    千金公主看着外边的烟雨迷蒙有些走神,她大概知道雨天作战不易,尤其在长江一带,打仗时下大雨就会很麻烦,这样一来,可能官军进攻陈国国都建康的进展会变得缓慢。

    北人擅长骑马,南人擅长行船,下雨天江河湖水会暴涨,有利于陈军组织防御,千金公主担心此时在江南作战的周军恐怕会遭罪了。

    不过这与她无关,西阳王宇文温派人护送她和阿涅斯去邺城,千金公主的身份一直对外保密,即便到了湓口也不例外,除了王府司马张定,其他人都只知道她是西阳王的贵客。

    这样的情况,要一直持续到江北黄州西阳,到了那里,千金公主将会在西阳停留一段时间。

    宇文温事前作了安排,派出信使提前出,日行一两百里赶赴京城传递消息,如果按照正常行程,当千金公主抵达黄州西阳时,邺城那边往南派出的使者也差不多抵达西阳。

    到时候,就知道接下来是藏头露尾还是摆出仪仗赴京了。

    千金公主思绪万千,阿涅斯依旧问题不断:千金,西阳王已经有夫人了么?

    是呀,有王妃了,怎么了,你想嫁给他?千金公主说完促狭的笑起来,阿涅斯闻言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

    他对女人那么凶,说打就打,那位王妃一定很可怜吧?

    奇怪的逻辑,千金公主笑着摇摇头:西阳王已经安排好了,到了西阳城,西阳王妃会接待我们的,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第十四章 安排
    绵绵细雨落在屋顶,缓缓滑落屋檐,化作珠帘落地,出淅沥沥的响声,掺杂其间的,是家具搬动摆放时各种声响,西阳王妃尉迟炽繁,如今正在监督仆人布置寝室。天籁小说

    西阳王府的内务已经正常运转多年,各位女眷的起居习惯各位管事都谨记于心,按说这种事情不需要王妃亲自监督,只如今布置的不是府里女眷住处。

    有贵客即将抵达西阳,远在岭表的西阳王命人送来急信,说这位客人到了西阳后,要由王府负责接待,对方会在西阳停留一段时间,所以西阳王府将负责贵客的衣食住行。

    一切都要按王妃的待遇看齐,至于贵客的身份,谁敢打听谁就要倒霉!

    管事翠云上前禀报:主母,寝室已布置完毕,不知合不合适?

    嗯,行了呃,我再想想。

    尉迟炽繁皱着眉头开始‘验收’,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转了一圈,又觉得自己定下的布置方案有不妥之处,所以还得重新布置一遍。

    这已经是今日第五次折腾了,往日里可没见王妃如此计较,仆人们没敢抱怨也没敢多问。

    府里最好的餐具饮具茶具,都从库房里拿出来备用;平日里用得不多的名贵香料也都拿出来,要么给衣物被褥熏香,要么给房间熏香。

    还专门从库房里调拨了各种上好食材,要求伙房提前拟定各类菜谱,由王妃过目,确保招待贵客的菜肴每日都不带重样的。

    而为了让贵客住得舒心,府里为其安排的住处不仅在城里王府,在城外湖畔庄园里也有,要侍奉贵客的那些仆人都经过精挑细选。

    如此折腾,说明贵客真的很贵,至于贵客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没人关心,因为府里的制度很严,敢打听不该打听的事,那是要倒霉的。

    不过只要不是傻瓜,大概就能根据寝室的布置猜出贵客应该是女性,大王为何要在府里招待女客?这个问题也很明显——府里要增加女眷啰!

    有人这么想,可翠云不这么想,作为王妃的陪嫁丫鬟,九年过后她没有被大王收入房中,算是绝了做妾的念想,不过因为是王妃的体己人,所以总管后院所有事务。

    也真是因为如此,她即便不知道即将入住王府的贵客到底是何身份,但能确定不会是大王的新欢,否则主母怕是要偷偷抹眼泪了。

    寝室里再度折腾一番,翠云再次禀报:主母,您看看现在布置得如何?

    呃,行吧先这样吧,晚上我再想想。

    尉迟炽繁依旧皱着眉头,转身走出房间,翠云紧随其后,有些纠结的说出建议:主母,这些家具摆来摆去都是那几个样子,奴婢觉得无论怎么摆,都很好的。

    唉

    尉迟炽繁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向前院走去,宇文温在给她的信里说得很明白:即将到来的贵客,是天子的亲姊千金公主,所以一定要接待好。

    本该在草原做突厥可贺敦的千金公主,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在岭表广州番禹,她的身份暂时不能向外透露,并且在北上邺城的途中会于黄州西阳停留,故而作为宗亲的宇文温,要尽到地主之谊。

    宇文温如今都督岭南诸军事,所以实际上尽地主之谊的就是西阳王妃尉迟炽繁,她明白此事马虎不得,所以亲自安排诸般事宜,就怕有纰漏导致日后天子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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