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等登等灯
陈家男俨然深得高力士魏忠贤李莲英的真传,狗腿道:“先生不来,我找找乐子而已,先生来了我才有声有色。”
陈家男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心想自己这发言水准也太高了,换位思考一下把自己代入金主,自己都要呱呱鼓掌。
可是魏明胥听完,居然只是笑了一声,招招手让陈家男在他身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你奶奶情况怎么样?”
陈家男没想到金主不跟自己搞肉体接触,改心灵谈话了,他应接不暇,只好照实回答:“还算好。”
魏明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温情脉脉地问起了陈家男家里的情况,陈家男身家不过
变奏 分卷阅读27
薄薄两页纸,早就被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塞进合同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自己果然是被抓到高丰给刺激到了,心里泛起了对弟弟的温情,投射了可怜的千百分之一在陈家男身上。
魏明胥自己觉得荒唐,便没什么可问的了,打发了陈家男去洗澡,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长命锁细细研究。
锁是当年专门定制的,刻了弟弟的出生年月。那一天魏明胥十八岁生日临近,当时他和邻居家的男孩子一同长大,正处在即将戳破的暧昧期,所以即便家里已经搬进了新居,他还是坚持把成人礼放在老房子四合院里办。
十八岁的魏明胥借着来看看生日会筹备情况和心仪的男孩子偷偷约会,跟他一起来的弟弟被他放在院子里独自玩耍。
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宴会的主人公在,院子里的帮厨们个个干活都十分卖力,没人关注到院子里的弟弟在干什么,也没人关心他什么时候不见了。
直到两个小年轻云里雾里地诉了半天衷肠然后将将碰上柔软的嘴唇,才有帮佣惊叫道:“呀!小少爷哪儿去了!”
从此往后十八年,这个声音都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魏明胥十八岁之前意气飞扬,他家世显赫优越,天生就带有数不清的耀眼光环,他的父母恩爱和睦,还有漂亮可爱招人疼的小弟弟,即便是他发现自己对同性的好感度显然超越异性,自己看中的男孩子也就如此恰如其分地爱慕着他。
但十八岁往后,从他失去了他的弟弟开始,整个家族耗无数人力物力财力也遍寻不得,他愧疚与惶恐双重重压之下再也顾不得所谓情窦初开的爱恋对象。在警察委婉地说出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因为不记事,即便被拐卖也很难再找回来的时候,魏明胥知道自己的人生死罪难逃。
陈家男很快就洗完出来了,魏明胥看着陈家男这张漂亮又年轻的脸,突然失去了做些什么的欲望,他起身吩咐道:“过年的时候让laura给你订回家的票,你回家过年吧。”
说完这话,魏明胥又把锁揣回裤兜里离开了。
从那天起魏明胥没有再来过,陈家男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顺从魏明胥的意思,回到了西水村。
因为提前给魏明胥报备过,陈家男提前了几天回去,他早在回家前就已经在售房网站上看了许多次,已经选定了省城的一套房子准备买下来。西水村交通不便,人也越来越少,老太太一个人在那儿生活实在是有诸多不便。
回到省城陈家男先去售楼处刷了卡拿了钥匙,他没办法留在省城盯着房子装修好,索性就买了装好的样板间,然后去西水村把老太太接进省城。
老太太非常高兴,养了陈家男这许多年,就是等待这样一个扬眉吐气的时刻,乡下的小包袱都是一堆破铜烂铁,实在没什么可拾的,老太太倒是真正实现了拎包入住。
以前陈家男和老太太在西水村就住在两间砖瓦房里,厨房另搭了一个小棚,砖瓦房原先是土坯的,后来村里危房改造给重修了,只不过西水村盛产穷人,连带着这片土地上盖出的房子也蒙着一层衰败破旧的气色。
陈家男从记事起就一直暗暗在心中觉得自己不该一生困在西水村,如今他得偿所愿,总算飞出了这贫困的山村。
适逢年节,大多数村民家里出门打工的人都回到了村里,西水村显得比往日有朝气得多,前几年的这个时节陈家男还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口思考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走出去看看,没想到几年后自己就出人头地了。
尽管出人头地的方法不是那么得体好看,但这并不影响陈家男在村民面前的志得意满。他们搬家的时候挑了一个晴朗的上午,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村里家家户户都活跃了起来,陈家男带着老太太从村里唯一一条路上穿过,村里人那些羡慕的神情,陈家男照单全。
搬进新家没过几天就是除夕夜,陈家男在饭店预订了一桌年夜饭让送上门,但老太太不行,还得喊着他择菜包饺子,陈家男愤愤不平地嘟囔老太太到死都要把他当奴隶使唤,正说着呢,他的手机屏亮了,微博推送了一条消息:年末最后一条喜讯,衡润集团与白氏矿业联姻达成,低调设宴订婚。
陈家男看了一眼,又关掉了屏幕。
第21章
魏家近日可以算得上是喜事连连,自小儿子丢了以后,魏家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先是抓到了高丰,然后又捉回了高丰的表哥,也是当年贩卖儿童团伙的成员之一。虽然高丰的表哥只是捡回了锁,并没有真正参与到贩卖魏明胥弟弟的案子中,但根据他的交待,嫌疑人落网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悬在全家人心头的大事终于有了解决的眉目,这才有心思操办魏明胥的终身大事。
魏明胥一口气在军队待了十年,他说不清自己是逃避现实还是为了赎罪,总之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些事,从军队回到家里接手家业,又因为本来就不喜欢女人,领着男人过了好几年。这回他自己认定白锦艺,一直耿耿于怀的弟弟的事情也大有进展,魏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直说明年一定心想事成。
订婚宴在魏明胥家和白锦艺家各办了一场,都是简单邀请了家里的长辈同辈一起吃顿饭,就算做订婚。记者拍到是在魏明胥家那一场。魏家把宴席摆在四合院里,地处闹市,人来人往的,被拍到也不稀奇。
难得的是魏明胥心知被拍到了,甚至还配合地看了眼镜头,比起设宴本身,这种在公众媒体面前认可的行为,无疑已经确认了与白锦艺的婚约。
推送到手机上那篇通稿,二十九晚上设宴,三十才推,稿件里还详细分析了魏明胥疑似和白锦艺出国游,早已暗生情愫的过程,甚至还分析了公开后双方股价的涨势,算是下了功夫做足功课,魏明胥自己也看了一遍,觉得写文章的记者在财经和娱乐两大块内容方面都写得到位,还算不错。
白锦艺今年在魏明胥家里吃年夜饭,魏明胥看完通稿关上手机,正看到白锦艺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把一桌人逗得眉开眼笑。
魏明胥的父母都年纪大了,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尤其喜欢已经定下的准儿媳,魏衡远一向严肃,也忍不住多说了些话:“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是前些年明胥既不成家也不来管公司的事情,在部队一待就是好些年,他自己有主意,以后相处起来,还是要小艺多担待着。”
白锦艺笑着看向魏明胥,带着些少女的娇羞:“魏总是做大事的人,当然要有主意,反倒是我,不知能不能做好。”
这样其乐融融的除夕夜,魏明胥本该十分满足的,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沉默思索许久,他才觉得
变奏 分卷阅读28
是缺了聒噪的陈家男。
陈家男身上带着许多魏明胥眼里的“乡下人”陋习,比如讲话嗓门很大,总是一惊一乍之类的,但这种年节之下的时刻,他反倒非常沉默。
魏明胥以前的情人,倒不是说他总是拿陈家男和他们比较,只是差距有些过分明显了,陈家男基本不会主动问候魏明胥,但原先的情人们总是在分开的时间里频繁联系他,以自己在分离的时间里失宠。
这种只有自己惦记陈家男,而陈家男毫不惦记自己的感觉让魏明胥觉得很不舒服,又觉得自己亲自打电话给陈家男显得太跌份了,便拨通了laura的电话。
陈家男到一大笔转账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买房不便宜,花掉了魏明胥两次打给他的钱,陈家男先去还忧心忡忡想,魏明胥已经订婚,不知合约作不作数,如果不作数了,最后一笔钱他还会不会给自己。没想到除夕夜就到了汇款,却又不够最后一笔钱的数目,陈家男只好拨通了魏明胥的电话。
订婚了也没办法,订婚了那也是自己的金主,合约一天没到期,陈家男就得一天好好服务魏明胥。
魏明胥就像一直在电话旁守着一样,很快就接了起来,陈家男躲在阳台上打电话,先嘴甜地说了声魏先生新年好。
魏明胥嗯了一声,没说话,陈家男只好磨磨蹭蹭开口:“那笔钱……”
“大红包,给你发的压岁钱。”魏明胥说。
陈家男藏不住事,闻言嘿嘿傻笑两声,用更欢快的语气向魏明胥说了谢谢。魏明胥便问了他什么时候回b市,陈家男以为魏明胥想让自己早些回去,便说:“laura姐姐定了初五返程的票,如果先生……”
魏明胥听见陈家男亲亲热热地喊laura姐姐就很不舒服,他严酷地打断了他,说:“按时回来。”
陈家男闭上了嘴,心想自己也太得意忘形自作多情了,新鲜未婚妻在手,自己又怎么会觉得魏明胥想让自己早点回去呢。
陈家男和老太太一起吃过年夜饭,老太太的嘴还乐得合不拢,辛苦一生,她终于有了安享晚年的机会,先前放陈家男出去的惶恐不安都吞回肚子里,换成了富足的生活状态,怎么能不激动。
陈家男也是第一次住在新家里,他躺在床上想,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可还待不了几天,就又要回到b市去了,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忽而陈家男又想着自己突然赚了这么一大笔钱,老太太居然从来都没怀疑过钱的来历,可见有多么忽视他,他的心里难泛起一些委屈,在魏明胥那里受的气,再往前回顾,在金盛和陈茂的理发店里受的气,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无从说起,也没人关心。
一直神经大条的人突然想起这些细腻的问题就会越想越复杂,陈家男又担忧起自己回到b市的处境,魏明胥都已经和白小姐订婚了,自己再回去,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难道真的要脸皮厚到那种地步,做别人的小三才行吗?
思来想去,陈家男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房里却没有老太太的踪迹,陈家男心中疑惑,老太太向来早起,鸡打鸣的时候就能去割露水草,没道理现在还在睡着。
陈家男推开了卧室的房门,看见了身体僵直躺在床上流着口水的老太太。
陈家男很慌,一个是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是他甚至不知道老太太这样的状况以及多久,他手忙脚乱地拨通了急救电话,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急救车拉着乌拉乌拉的鸣笛将他带进了医院。
等待抢救的过程并不很长,医院见多了突发脑溢血的老人,许是大年初一还要工作,医生护士态度都很冷淡,抢救结束后便告诉陈家男说,老人情况暂时稳住了,她虽然是因为太过激动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是老人身体的底子到了这个年纪也已经被掏空了,病来如山倒,老太太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让陈家男时刻准备好后事。
陈家男甚至都体会不到那种亲人即将离世的痛苦,他轻飘飘去排队交款,办手续的时候被护士吐槽了好几回,但也没有什么实感,他只是觉得很神奇。小的时候老太太一打他,他就总骂老太太是老不死的,现在医生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自己反倒觉得世事无常起来。
老太太被推出手术室,她已然不能说话了,如果她可以说话,最想说的一定是没有白把陈家男养这么大,最终真的让她住上大房子,为她养老送终了。
陈家男交了手术住院,再看看银行卡的余额,发现已经不剩什么了,他再想起自己之前对魏明胥在已经订婚的情况下包养自己的犹豫,狠狠地唾弃了一会儿纯真的自己。他站起身,拨通了魏明胥的电话请假。
魏明胥接到陈家男电话的时候心情颇好,魏家大宅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前来拜年的亲眷,听闻魏明胥订婚,更是喜上加喜道贺不停,魏明胥正在同这些亲戚们寒暄,便听到了电话响。
他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接起来,陈家男在电话那边小声说:“魏总,我可能不能按原来的时间回去了。”
魏明胥原先春风得意的好心情瞬间就被打破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进,偏偏最该听自己话的小情人出岔子,他沉着声音说:“理由。”
陈家男听出魏明胥的不悦,用更低的声音说:“我奶奶住院了。”
他想告诉魏明胥,医生已经说了可能没有几天了耽误不了太久,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仿佛盼着老太太死似的,也太不孝了,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魏明胥冷冷地嗯了一声,说:“知道了。”随后便挂了电话。
陈家男没有再打来电话,甚至也没有发一条信息来赔罪,魏明胥更加生气,亲眷们见他出去接电话前还和蔼可亲,挂了电话回来却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纷纷起身去别处了,唯有白锦艺坐过来安抚他:“是太吵了吗?那明天去我家的时候,就让我爸爸妈妈别请家里亲戚过去了。只咱们一家人热闹热闹。”
魏明胥点了根烟,说:“不用,按你们家规矩来吧,别为了我破坏了规矩。”
但是陈家男显然没有预料到医生口中说的“没几天了”居然会有这么快,陈家男在病房里支了张小床陪床,睡到夜里突然就惊醒了,睁眼一看,老太太正流着眼泪看着他。
第22章
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医院里,这场景着实有些惊悚,陈家男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家男,你过来。”老太太开口了,她生病以后除了昏迷就是吃药,极少有清醒的时候,更是没怎么说过话,陈家男此刻才发现原来老太太讲话已经不清楚了,她扯着嗓子才能力地说出一句话
变奏 分卷阅读29
,喉咙眼里像是含着破锣似的,沙哑、含糊、难听。
陈家男拉了把椅子,坐过去,心想得亏是大过年的,同病房的病人都趁医生查完房后回家过年了,不然此情此景,非把他们轰出去不可。又想老太太大概是大限将至,要给他嘱托后事了。可他家里有什么后事可嘱托,总共就那么点儿家产,陈家男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他家里是真的一穷二白。
老太太一直在不停地流眼泪,她一直是明强干的农村妇女,但这个时刻,她两眼浑浊,充满了这漫长一生积蓄的泪水。“对……对不起。”
陈家男听到这句对不起,楞了一下,老太太对自己说不上宠,没有像别家老人对孙子的溺爱,但是总归是不缺一口吃喝地把他养大了,他不知道这个对不起从何而来。
老太太拉住陈家男的手,含混不清地说:“东镇集市……西北角……五百块……”
陈家男狐疑,别说五百块,一百块对老太太都是一笔巨款,这不会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积蓄吧。可在陈家男的印象里,东镇集市的西北角根本没有银行,那已经是集市最边缘了。
老太太的手用了力气,陈家男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情况,老太太还能将他的手攥得这么疼,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她喃喃道:“我在那里……花五百块钱,把你买了回来。”
陈家男如遭雷劈。
老太太身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报警声,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冲进来,将陈家男挤到一边,医生看了看情况,吩咐身边的护士:“准备抢救。”
陈家男坐在手术室外边的长椅上,他还在想老太太方才说的那句话。
东镇集市是离西水村最近的集市了,十里八村的乡亲都会去那儿卖点农产品,再买点生活必需品,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每周三和周天开集,陈家男曾经在这里一边打喷嚏一边卖过核桃。
东镇集市往北走五百米就是学校,陈家男卖完核桃以后,还要急匆匆回学校上学。但他过敏起来真的很严重,一整个下午都在眼泪汪汪地打喷嚏,老师讲什么他都听不清,耳朵里嗡嗡嗡全是耳鸣。
陈家男其实是喜欢上学的,他读书的机会来得真的很难很难。读小学的时候他在西水村,西水村里有个破败的学校,常年只有几十个孩子,连义务教育的光芒都普照不到这里。学校里有两名老师,其中一位就是校长,每年只有等待附近师范大学的大学生派来几个实习支教,匆匆忙忙待三个月就走,然后学校就此放假,再等待下个学期的下一批实习老师。
陈家男就这样艰难地读完了他的小学时期,但是他很聪明,小学功课简单,参加考试的时候,居然也考进了镇上的初中。他每天天不亮就去学校,晚上回到西水村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了,时不时还要在老太太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请假留在家里做活。寒来暑往读了三年初中,全靠机灵劲儿,他又考上了高中。
但西水村的人大多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并不是不想,而是读不起。高中学价格不低,因为课业紧张,还要在学校寄宿,陈家男能吃饱穿暖都已经十分勉强,他再次选择走读。
可高中显然不像他想得那样简单,他不能再靠着自己的聪明,耽误的每一堂课都是实实在在的知识点,老太太又总因为他已经是十六七的人了指挥他做些事情,陈家男慢慢开始觉得读书变成听天书了。
可硬着头皮读高中是他自己的选择,陈家男从那时起就是一个仪式感很重、爱面子爱到令人发指的人了,哪怕他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也要选择一个不那么自打脸的方式。他开始主动放弃读书,随波逐流做一个当时最跳脱也最普通的不学好的中学生。
再回想这些事情,陈家男已经非常平静,但在当时,他十分痛苦,在他心里他一直隐隐觉得自己和西水村格格不入,应该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但是当他唯一能堂堂正正离开这里的方式失败以后,用矫情恶心一点的说法来说,那就是,陈家男觉得自己亲眼看着自己折断了自己的翅膀。
好在陈家男最终离开了那个地方,也在这一刻知道他真的不属于那个地方。
但陈家男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把头埋在胳膊肘上低声哭了起来,医院里见过太多这样的情景,医生护士早就见怪不怪,陈家男哭得很放心。
老太太会强迫他每年都去给他的“爸爸”上坟祭拜,近二十年的时间,陈家男每年都要去给那个从未谋面的人磕头烧纸。但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如果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那我还会不会过着这样的生活,成为为人不齿的被包养的情人呢?陈家男面对着医院雪白的墙,茫茫然心想。
手术中的灯啪地灭了,医生从里边走出来,他摘下口罩,说:“很抱歉,病人已经离世了。”
陈家男哭完了,平静地点点头,“能尽快火化吗?天亮我们就走。”
老太太被安葬在西水村她儿子的墓边。陈家男最后给这母子二人烧了一回纸。他并不是想为老太太开脱,只是他能想象到老太太当年的痛苦。
她一生没有出过西水村,第一次进省城是结婚定衣服,满心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第二次就是领回儿子冰冷的尸体。然后她的儿媳跑了,留下她一个破败的家。
陈家男可以体会老太太在万念俱灰之下,是如何倾其所有买下一个男孩儿作为自己生命的寄托。但是如果这个男孩是别人就好了,陈家男肯定会理解并且怜悯。但是这个男孩是陈家男自己,他只觉得心情复杂。
丧事办得简单,只有村里几个负责操办红白事务的人来帮忙,陈家男想了想,给他们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如果没有意外,陈家男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到了自己曾住过十几年的房子,这个房子破旧落败,里边黑乎乎乱糟糟一团,可见陈家男没有回家的这几年,老太太生活并不轻松。
勉强算得上是睡觉的那间屋子,墙上挂着许多照片,这算是整个家里最熠熠生辉的地方了,这里面还有陈家男小时候的照片。大约是刚买回陈家男的时候,陈家男浑身光溜溜的,趴在镇上照相馆的桌子上拍了一张憨态可掬的纪念照,老太太站在她边上,她神情紧张但是又明显带着得意。
陈家男以前从没注意过,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表情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伸手取下了照片,装进了口袋里。
陈家男办完手续,把户口也从西水村里迁了出来,他从前觉得自己对西水村情感淡漠,是一种虚荣和自卑的体现,现在才觉得原来人的第六感真的如此灵敏,他就是从来不属于那个地方。
但只是这些还不够,陈家男还想知
变奏 分卷阅读30
道自己从哪里来,自己的父母又是谁,自己有没有可能再回到他们身边。在活在谎言里不曾拥有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有躺在坟墓里的父亲和不知去向的母亲。谎言结束了,陈家男对亲人的渴望变得无比强烈起来。
他在寻亲论坛上发了自己的信息,因为顾念自己大小是个“网红”的身份,陈家男没敢发照片。这样的机会其实是十分渺茫的,在寻亲网站上,哪怕把自己的资料细化到血型,找到亲人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更何况陈家男说不清自己具体被买回的时间,也没有任何的信物。
但不重要了,陈家男只需要一个念想。
办完这一切以后陈家男便回了b市,飞机穿越云层,陈家男靠近舷窗发呆,他浑浑噩噩心想,这几年西水村的人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全村人看着他长大,十几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是被买回来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