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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当然,这五日里,“恰巧闲来无事”的傅凛不是坐在一旁看书,便是安静摆弄着一堆巧的木雕零件。
其间自少不得许多“不大正直”的小动作。
例如时不时拿些小肉干、小点心送到认真作画的叶凤歌嘴边;时不时喂她喝上一口茶,再将杯子拿回来自己偷摸喝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反正到了最后,闵肃已从一开始的莫名惊诧,变成了麻木的习以为常。
甚至有点想自戳双目。
九月十五的清晨,傅凛与叶凤歌正在北院的小厅中一道吃早饭,管事宿大娘神色异样地出现在了门口。
傅凛与叶凤歌不约而同地停下进食的动作,诧异地对视一眼。
宿大娘在这宅子里也算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傅凛对她向来也敬重礼遇,寻常若有什么事,都是小丫头、小竹僮们过来通禀,哪里需要她老人家亲自从前院过来。
宿大娘远远站在门口,一丝不苟地向傅凛行了礼,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五爷,沥文少爷回来了……”
傅凛打小病歪歪,傅家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偃武修文,想着能活着养大就不错了,也就没送他进书院,连正经的开蒙都没有。
他最初住在临川傅宅中的那几年,便是家中众人有谁得空、又恰巧想起他来,就去任意教他识些字解闷。
还是到这宅子来的第二年,傅家才安排了一位姓裴的先生从临川过来,正经教傅凛读书。
而这位裴先生的幼子裴沥文与傅凛年岁相近,自是顺理成章地做了傅凛的伴读。
傅凛从去年初就开始着手做些生意,但他终究不便时常出外奔波,外头的许多事就交给裴沥文去办。
这次裴沥文奉傅凛之命去了靠海境的沅城,出门已近三个月。
一听是裴沥文回来,傅凛面上难得有点愉悦之色外显,放下筷子就要起身去前院。
毕竟此次沅城之行是傅凛非常看重的,他难有些着急想知道裴沥文带回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不过,当他瞥见叶凤歌以眼风扫过来的警告后,立刻乖乖坐好,安分地重新拿起筷子。
“知道了,”傅凛对宿大娘点点头,“您着人将他领到书楼前稍候,我吃完早饭……”
叶凤歌再次投来一瞥,他抬眼望向房梁,眸底有淡淡纵容的笑意,“吃完早饭,喝完药,就过去。”
宿大娘讷讷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还有事?”傅凛淡淡蹙眉,看向宿大娘。
从来沉稳老练的宿大娘面上显出些为难踌躇,清了清嗓子后,才垂脸讷讷道,“傅将军也……亲自来了,还带了客人。五爷是否……”
傅凛拿着筷子的手一紧,玉面倏地罩了薄冰。
第八章
宿大娘口中的“傅将军”,正是傅凛的母亲,大缙赫赫有名的定北将军傅雁回。
早在云氏大缙立朝之初,因当时的定王李崇琰扶持云氏开朝女帝云安澜登位有功,之后至今近七百年,“定”字在大缙都是极其尊荣的封号,连皇子皇女们都极难得此封。
而定北将军傅雁回,恰是七百年来为数不多得到“定”字封号的人之一,足见其功勋之卓著。
十九年前,临州境内已归附大缙称臣两百多年的北狄部族突然叛乱。
烽烟乍起,中原及京中各州援军反应迟滞,临州守军孤军浴血月余,以血肉之盾硬生生将主战场推到离临州三百里外的极寒雪域,力保临州六城百姓远离兵祸。
而时任临州守军副帅的傅雁回更是临危不乱,不但运筹帷幄、指挥若定,还以有孕之身率部冲锋陷阵,虽后发却制胜,以快打快,以少胜多,最终使临州六城遭浩劫,在大缙战史上写下了极其辉煌的一笔。
可也正是在决战的一役中,傅雁回受伤跌入雪窝,近两个时辰后才被同袍救出,不但极寒侵体落了病根,还因此连累腹中胎儿。
那个胎儿便是傅凛。
傅家是临川的世家大姓,傅氏的公子、姑娘们都走族中同字辈排行,因此傅凛虽是傅雁回的长子,却被众人称为“傅五公子”。
早些年,坊间在歌颂傅雁回将军的功绩时,不会为这位无辜的傅五公子感慨唏嘘。
本可以鲜衣怒马、恣意浮生的世家公子,却因造化弄人,打出娘胎起就自带极寒之症,自幼缠绵病榻,随时可能夭折,实在可怜。
也有人因此为傅雁回揪心,料想她十几年来必定因为长子的境遇而难过伤神。
但只有傅家人清楚,当年傅雁回以有孕之身上阵,虽有情势所迫的因素,但更深层的缘由是,她打心底里对这个孩子是拒绝的。
*****
自从将傅凛送到这里,七年来傅雁回从未与他相见,一应必要事务的通联,全是辗转经过他人之口传递。
今日却不知为何竟亲自前来。
得了宿大娘通禀后,傅凛神色漠然地垂下脸,一言不发地继续吃饭。
不说去见,也没说不见。
未得他答话,又猜不准他的心思,宿大娘只能在小厅门口侯着,时不时向叶凤歌投去求助的目光。
毕竟,这两母子之间的恩怨心结,除傅家自己人之外,这世间最清楚内情的,大概就数叶凤歌了。
叶凤歌当然瞧见了宿大娘的目光,可她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她明白,傅将军是傅凛心里最大的结,死结,能将他三魂七魄都勒出血的那种。
这结,她自认没那本事解得开。
气氛仿佛凝滞,叶凤歌自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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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食欲,揪着一颗心坐在旁边看着傅凛。
傅凛明显已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周身仿佛竖起了冰墙。
待到他碗中的餐食见底,他才缓缓坐直身,面无表情地接过顺子递来的温水漱口。
“走吧。”
这话是看着厅门口的宿大娘说的。
叶凤歌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来,担忧地望着他。
傅凛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止步回头,定定的目光落在叶凤歌忧心忡忡的脸上。
他指了指桌上的碗盘,唇角扬起一个乖巧柔软的弧度,“剩饭的人要挨罚,你从前就是这么教我的。”
他强撑的笑意让叶凤歌心中一阵遽痛。
她张了张嘴,嗓间却堵得生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凛抬起手,温柔至极地轻轻抚了她的发顶,以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喃道,“我不舍得罚你,所以你乖乖坐回去吃饭,好不好?”
这般“以小欺大”的言行,若是平常,叶凤歌早就笑闹着同他追打起来了。
但此时的叶凤歌全没心思计较这些,急急敛了长睫,掩去眸中因心疼而起的水雾,“好。”
七年相伴的默契不是作假,虽傅凛顾左右而言它,叶凤歌也能明白他此刻所想。
他不确定自己待会儿会不会失控。
他不希望叶凤歌瞧见他不好的模样。
****
许是怕叶凤歌中途反悔,离开北院时,傅凛交代闵肃留下,吩咐在傅雁回离开这里之前,绝不能让叶凤歌出北院的院门。
吃过早饭后,叶凤歌按捺住满心的不安回到自己房中,铺开画纸,脑中却思绪纷繁,根本无从下笔。
心神不宁地捱到近午时,她实在放心不下,出了房门打算去前院看看情形,却被闵肃尽职尽责地挡了回来。
直到正未时,宿大娘才亲自从前院过来,对叶凤歌道,“五爷说要静一静,让凤姐儿自己先把午饭吃了,别饿着。”
叶凤歌一听就急得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他同傅将军……”
宿大娘赶忙安抚道,“虽是僵了好一会儿,却没吵没闹的,事情也都说好了。”
“说好什么了?”叶凤歌脱口问道。
“原也不是大事,就是姑爷家那头有位表亲,说是在江湖上惹了小麻烦,就送到咱们这里来住一阵,躲躲风头。傅将军怕五爷不肯,这才亲自送人过来的。”
宿大娘倒也不瞒她,一五一十地将知道的都说了。
“他们母子两这些年见得少,乍一相见自是生分,难僵着些。不过五爷到底还是点了,吩咐将客人安顿在东院,傅将军也就启程回临川了。”
叶凤歌胡乱点点头,“那,五爷他去哪里了?”
宿大娘愣了愣,“五爷只交代让我过来跟凤姐儿说一声,叫你别担心,就自个儿出了前院去,也不知去哪里了。我瞧着五爷虽脸冷些,旁的倒还好。”
叶凤歌使劲在自己额上抹了一把:“有旁人在,他撑着呢。宿大娘,咱们还是赶紧找找吧,这时不能放他独自待着。早上那顿药就没喝,这会儿都正未时了,等于接连断了两顿药……”
再加上与七年未见的母亲乍然相见,他心中必定郁结纷乱,这种情况下再放他独自躲起来,不出事才怪。
宿大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赶忙唤了众人去寻。
****
直到申时,日头都已偏西,还是没有找到傅凛,这可把所有人都急懵了。
宿大娘急得右手握拳,猛捶着左手掌心,“都怪我大意了,那会儿五爷说想独自静一静,不要人跟着,我瞧他好好的,便由他去了。”
“五爷他会不会下山了?”顺子拍了拍脑门,脱口而出。
宿大娘觉得有道理,立刻安排人手沿着下山道一路找过去。
一片混乱中,最早急得跳脚的叶凤歌反倒比谁都冷静了。
她独自站在中庭的荷花池前想了许久,突然皱了皱眉,转身就往西院跑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门进了西院的温泉室,果然见傅凛周身浸在池中,双手交叠在池边,下巴搁在手臂上。
衣衫齐整,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许是听见动静,傅凛倏地抬头睁眼,手中一紧,目光森然地望着声音的来处。
一绺湿漉漉的黑发自他左额边散落而下,将那只晶寒的黑眸遮了小半。
温泉池中有浅浅白雾氤氲成轻纱状,使那平日里带了薄薄病气的冠玉秀面平添了几分妖邪气。
“是我,”叶凤歌极力平复着紊乱的气息,举步向他走去,“把你手里那暗器盒子拿开。”
池中的傅凛抿着略失了血色的薄唇,原本握得死紧的拳头缓缓松了。
他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巧致的银盒,约莫只比姑娘家的胭脂盒大一圈,表面雕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锦葵。
旁人不知,叶凤歌却很清楚,那小小的盒子里装着几百枚淬了毒的银针,盒子底部有机关可触发银针连续弹出。
那是傅凛到这宅子的第一年,受《匠作集》启发后改良的。
小时他总是将这盒子随身带着,尤其入睡前,一定会将这盒子捏在手里。
因为他总是害怕,有人会趁他睡着时,掐死他。
****
当叶凤歌在池边半蹲下,习惯地先伸出手背去探他的额温。
泡在池中仰头望着她的那个漂亮少年眼神已较先前柔软许多,眼尾泛着薄红,显着委屈巴巴的。
叶凤歌心疼又无奈地笑着朝他伸出双手,“哪有穿着衣裳泡温泉的?快起来。”
片刻后,他有气无力地举臂,将自己的双手轻轻搭在她温暖柔软的掌心。
少年十指修长,手掌宽大,湿漉漉搭在叶凤歌的掌心,将她的心口也浸得又酸又软。
“我太冷了,才来泡一泡。”他将额头抵在她的小腿前,小小声声,气若游丝。
叶凤歌眼眶一热,将他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心。
其实他的手根本就不冷,比她的手温还要暖些。
可他浑身都在止不住发抖,说话时齿关轻颤。
叶凤歌知道,他不是寒症发作才觉得冷。
他是心里冷。
“我去见她了,”他的额头在她小腿前轻轻蹭了蹭,稍显虚弱的嗓音里有邀功讨表扬一般的浅笑,“我没有发狂,也没有生气。”
他顿了顿,再度仰起脸,望进叶凤歌的眼底,唇角轻扬。
“叶凤歌,我再也不怕她会偷偷掐死我了,”这一次,他的双眸也弯了起来,“我不怕她。”
叶凤歌闭了闭眼,压下眸中的水气,“嗯。”
他似有些不满地挠了挠她的掌心。
叶凤歌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倏地睁开眼,垂眸望着他,没好气地笑问,“又作什么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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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起来。”
说着就要将他拉起来。
傅凛弱弱哼了一声,突然掌心翩跹一翻,扣住了她双手的手腕。
“夸我,”傅五爷骄骄矜矜地抬了下巴,“你得先夸了我,我才会起来。”
第九章
此刻的傅凛神情鲜活,身上已无先前那般明显的颤抖,说话的音量声气也渐渐如常。
可他眼尾那抹委屈的薄红仍是未散尽的。
他对他母亲的阴影之深,心结之复杂,岂是此刻三言两语之下就能消弭于无形的?
他只是不愿让叶凤歌担心难受,才拿出这顽皮模样与她笑闹,强做轻松罢了。
叶凤歌怔怔地望着他,弯唇一笑,眼中却猝不及防有泪成珠滚落。
这是她守了七年,一天天看着长大的人,他那别扭的体贴心思,她哪里会毫无察觉。
见她掉泪,傅凛神色着慌,抬手想替她拭泪,却惊觉自己手上湿淋淋,只能又了回来,两手手掌无措地撑在池边。
“不、不愿夸就不夸,我又不会为这个冲你发脾气。”他心中起急,嗓音倒显得比先前神许多。
叶凤歌以左手手背抹去眼眶残泪,笑着朝他伸出右手,两指指尖在他的下颌轻轻挠了几下。
温柔又调皮的拨弄,像小蝴蝶扑扇着翅膀。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傅凛心下一松,没来由地眯起了眼睛,唇角偷偷上扬。
“哪有这样的,我又不是狗。”
虽口中叽叽咕咕在抱怨,可他的神情、姿态,却分明是受用至极的模样。
叶凤歌轻声笑喃,“你今日,一定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好儿郎。”
这句夸奖似乎很平常,却成功地让傅凛逸出笑音,周身渐渐松弛舒展。
对傅凛来说,生而为人走的这一遭,原是无甚光明与温暖可言的。
但叶凤歌这七年平淡却长久的陪伴,无数次如此刻这般熟稔亲昵的笑闹,于他来说,便是光,便是暖。
虽心中的伤口太深太痛,但因着有叶凤歌在,种种叫他无能为力的痛苦,便似乎没那么难捱了。
“还有呢?”
他眯缝着眼,在氤氲水雾中仰着渐有暖色的致玉面,周身淡淡散发出“接着夸,爷受得住”的骄矜暗喜。
“没了啊,”叶凤歌顿了顿,抿住险些逸出口的闷笑声,才一本正经道,“五爷不满意?”
傅凛失望地撇撇嘴,掀起眼皮觑着她“哼”了一声,重新将双臂交叠在池边,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
闭上眼不再看她。
叶凤歌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勺,垂眼笑道,“这意思,是嫌我夸得不好?”
“不甜!”傅凛闭着眼,抬杠似地绷住脸,不满地轻嚷。
口是心非的家伙。
叶凤歌歪头盯着他止不住飞扬的唇角,无声笑了半晌后,从袖袋中取一个小竹管,从里头倒出一颗梅子饴来。
她将那颗梅子饴拈在指尖,递过去碰了碰他的唇,“呐,甜不甜了?”
唇上转瞬即逝的触感让傅凛的后背倏地绷直,双眼却闭得更紧。
片刻后,他探出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唇,兀自品味半晌。
这才微启了双唇,一副等待投食的“大爷”模样。
叶凤歌笑意纵容,将指尖的梅子饴送到他微启的唇间。
双目紧闭的傅凛一口将那颗梅子饴含住,“不经意地”顺便含住了投食人的指尖。
“傅凛!”
叶凤歌像被火烫着似地,猛地将右手回去背在身后,双颊立时炸开深重红晕。
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流自指尖迅速蹿向她的四肢百骸,心音立时急乱,像有顽皮小孩儿拿了两支鼓槌在胡乱猛敲。
傅凛应声睁眼,一脸无辜的水雾,“啊?”
叶凤歌咬紧牙根,又惊又羞地瞪着他。
他面上透着诡异薄红,可她拿不准那是在温泉中泡太久,还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凶他。
见叶凤歌将手藏在了身后,傅凛恍然大悟般,歉意抿笑。
“失手……噢不是,失口了。我不是有意的。”才怪。
他认错致歉的神情很是诚恳,像当真是无心之失。
叶凤歌也不好再斤斤计较,只是藏在背后的右手发烫、轻颤,让她莫名慌乱。
“往后再不许、不许你闭着眼吃东西!”她脑中嗡嗡嗡的,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接着便倾身探出手,想就着温泉池水洗去指尖那叫人羞耻的酥麻。
可她的手指还没触到水面,就被傅凛一把扣住手腕。
他的整个肩线都绷直了,乌黑眸心里似有一点晶灿灿的奇异火苗,“你,你确定要……在这里洗手?”
****
望着叶凤歌疑惑的眼神,傅凛双颊红透骨,薄唇抿成线。
又心虚,又紧张。隐隐还有点可耻的期待。
这水……这水……
洗过“那张”床单啊!
其实这泓温泉是山间活水,洗床单都已是将近十日之前的事了,池中的水哪可能还是当日的水。
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面对偷偷放在心上爱慕着的人,难多旖旎绮思,总是容易自顾自将许多细节牵强附会攀扯在一处。
“不能洗?”叶凤歌自认对傅凛古古怪怪的性子也算了解个七、八分,近来却时常有些跟不上他的趟。
傅凛暗暗清了清嗓子,松开对她手腕的钳制,红着脸假作漫不经心,“呐,是你自己要、要在这里洗手的啊。”
眼角余光觑着叶凤歌弯腰自池中掬起一捧水,那夜梦中的许多画面顿时又浮现在眼前,让他浑身都燥热起来。
于是也不用催不用劝了,自己就撑着池边站起身来。
他真怕再泡下去,自己身上的热烫能将这池水给烧开了。
慢条斯理地洗过手后,叶凤歌总算稳住了大乱的心神。
见傅凛浑身湿淋淋地从池中石阶走上来,她便撑着膝头站起来,习惯地想要去扶他。
哪知她蹲得过久,起身的这动作太过突然,眼前立刻一阵金花乱闪,整个人在原地晃了晃。
她本是要去扶人的,结果反倒是被傅凛扶住了。
趁她双目紧闭,傅凛不着痕迹地站近半步,一手虚虚圈在她的腰后,薄唇弯弯,双眼望向屋顶,唇畔隐约藏着偷偷摸摸的笑。
活像只叼住小鱼干的猫儿。
叶凤歌缓过那阵轻眩后,睁眼就见傅凛近在咫尺,有些尴尬地笑着推开他些,“你自个儿能走回去吗?”
虽瞧着他这会儿神似乎还好,但叶凤歌还是不太放心的。
“我若说不能,”傅凛双眼持续望天,唇畔笑意更深,“你还会抱我回去是怎么的?”
第十章
“傅凛,你……”
叶凤歌心事重重地垂了眼睫,欲言又止




公子病 分卷阅读13

她记得师父说过,寻常人在喜怒哀乐上的变化,总会有个起承转合做缓冲。
傅凛今日见了傅雁回之后,分明是心中起了惊涛骇浪,几乎要失控,这才瞒着众人独自躲到温泉来。
可自打她方才闯进来后,他的情绪便近乎急转,很快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没心没肺似地同她亲昵笑闹起来。
她想,这大约就是师父提过的那种情况:某些心伤至深之人,在不愿面对极端情绪的冲击时,就会不自知地开启一种以逃避为主的自我保护。假装云淡风轻,突兀地将事情抛诸脑后,强令自己迅速专注到别的人、事、物上。
此举短时间内能使人看起来像是已然平静释怀的模样,实则不过是偷偷在心中更深处围了只有当事者自己才进得去的墙。
死命将那些自己无法消解、承受不住的隐痛全数赶进去藏起来,不见天日。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对心神的耗损看似无形,实则影响更为深重且长久。
毕竟,那些被强行藏起来的痛苦非但不会凭空消失,反而会在日积月累中叠加、发酵。
七年来,傅凛已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处理自己乍起的阴晦心绪。
最初时他总是捏着那个暗器盒子,安静地将自己关到柜子里发呆;后来大些了,便将自己关到书楼最顶层那个黑乌乌的隔间内,全神贯注地做些巧玩意儿。
此刻叶凤歌看着他那带笑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他方才面对自己的种种举动,或许与以往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只是他今日借以逃避、用来转移注意的对象,换成了她这个人罢了。
她真的不敢想象,若将来某一日,傅凛内心深处那道隐秘的墙被长久堆叠的阴晦心绪冲垮时,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听她似是轻叹了一声,傅凛赶忙低下头,“你生气了?我同你闹着玩的……”
“没生气,”叶凤歌忍住胸臆间的揪疼,仰面做出无奈的笑模样,“就是想说,你若非要我抱你回去,那我只能将你放在地上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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