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傅凛闻言莫名地咳嗽了两声,接着便伸手在她额心轻轻弹了一下。
见她捂住额头抬眼嗔过来,他那漂亮的眉目间重新含了愉悦浅笑,“爷又不是麻袋。”
殊不知,此刻他笑得越甜,叶凤歌心中就越苦。
她很想告诉他:你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发脾气、撒泼打滚都可以的,就是不要这样硬生生憋着死扛。这样或许很危险。
但她“侍药者”身份背后的那个秘密,让她不能对他说出这些话。
她只能在一旁心疼却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以“陪伴”为名,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
毕竟,这是她七年来最隐秘也最重大的使命。
残忍而冰冷的使命。
****
叶凤歌没敢与他对视,只是轻推着他的肩膀,笑意勉强,“快去小间将湿的外袍脱了,找件干爽的袍子先将就着,外头凉。”
此时已是黄昏,他浑身湿透,在温泉室内尚不觉如何,若是出去怕就扛不住凉意了。
温泉池左侧有相连的更衣小间,里头的小柜子里通常会备几件干净衣衫应急。
听她说了不生气,傅凛这才微微弯着笑眼点了头,任由她将自己推进小间内。
很快便裹了件带兜帽的银色披风出来。
叶凤歌踮起脚,有些力地举高手臂,拎了披风的兜帽将他连头盖住。
“几时偷偷长这样高了,”她佯怒轻哼,旋即又忍不住感慨地笑了,“你如今长这样高,我就再不能‘居高临下’瞪着你倔强的头顶训话了,真是遗憾。”
似乎人与人之间越是亲近,对对方的许多变化反倒越是迟钝。
傅凛长得比同龄人晚些,身量拔高约莫是十四五岁才有的事。那阵儿的他当真是民谚说的“迎风长”,总像是一觉睡醒便蹿高一点。叶凤歌也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就很少有机会低着头与他说话了。
要知道,她的身量算是纤长,与寻常男子站在一处时,至多也只会矮个小半头;可在如今的傅凛面前,她竟生出了一种“我居然也可以这般娇小”的感觉来。
傅凛垂眸笑望着她,眸底隐有流转华,“原来,你竟很喜欢低头跟我说话?”
他的目光过分专注,叶凤歌心下莫名一虚,不自在地撇开头,偷偷退开两步。
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讷讷笑道,“只是突然感慨……”
“我有法子成全你的心愿。”
傅凛举步近前,将她先前拉开的那点小小距离重新消弭。
接着便突然伸出双手,扣住她的腰身,抱住她往上托了托。
猝不及防的叶凤歌双脚倏地悬空,当即慌张地伸出两手紧紧攀住他的肩,结结巴巴惊呼一声,“傅凛!别、别胡闹!你……”
傅凛不为所动地将她抱得稳稳的,略仰起脸,笑眼中隐约漾着讨好,“瞧,你又比我高了。想训什么?”
“不要再胡闹,天都快黑了,仔细耽搁久了要着凉,”叶凤歌稳住心神,喉间紧了紧,柔声道,“赶紧回去洗澡、吃药。”
当年那个病弱瘦小的少年是真的长大了,竟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
傅凛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这才轻轻将她放下,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地,握住叶凤歌的手腕就举步往外走。
“裴沥文还在书楼前头等着我说事呢,险些将他给忘了。”他边走边漫不经心地笑喃。
今早裴沥文与傅雁回是前后脚到的,当时傅凛让宿大娘将裴沥文先带去书楼前头的小厅候着。
裴沥文是个认死理的,未得傅凛的吩咐,他是不会离开的。
叶凤歌由得他牵着,跟上他略急的步伐,心中却像有团吸饱了水的棉花,堵得她胸腔又酸又痛。
她真的宁愿他耍横发脾气,尽情宣泄心中的郁结,也不忍看他这样暗自撑着一副坚强无事的模样,拼命找事情让自己不要停下来。
她快要心疼死了,却什么也不能说。
第十一章
因傅凛打出生起身子骨就差,傅雁回又总当没他这个人似的,傅家便没想过要安排他如家中大多同辈那般走仕途。
甚至没替他打算过以后。
就将他放在桐山这宅子里养着,全然是能活一天算一天的意思。
三年前,在傅凛将满十六时,他自个儿给临川傅宅去了信,生平头一回向家中要了点东西
两间分别位于临州清芦、昌繁两城的铺子。
按大缙世家的规矩,族中子弟到十六岁行冠礼后,若无步入仕途的打算,家主便会拨些田产到其名下,以示成年后该凭自己的本事营生糊口。
由于傅雁回对傅凛不闻不问,也没有要替他行冠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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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家主便不好提这茬。
傅凛早早看穿了这层,知道这事儿自己若只是坐等,怕是一辈子都等不来,便主动去了信。
他机灵又谨慎,知道家主忌惮傅雁回的名声地位,若傅雁回一力反对,他多半什么也得不到,于是便让人将那封信直接递到傅家老太君傅英手中。
老太君是傅凛的曾祖母,如今已近七旬高龄,曾官至临州丞,早年也是个跺跺脚就能叫临州六城抖三抖的人物。
虽说傅英十年前就“退而致仕、还禄位于君”,在家中深居简出、不大问事,可她的话在傅家极有分量,饶是功勋卓著、声名显赫的傅雁回,在老太君面前也得恭敬低头。
傅凛之所以选择将信递给老太君,一来是为了绕过家主、防备傅雁回作梗;二来,当年将他从临川傅宅送到桐山别业来,便是老太君做的主。
老太君开明豁达,极少干涉家中小辈的事,当年突然强行弹压下傅雁回的异议,做主将傅凛送到桐山这座宅子来,自是因为她老人家清楚傅雁回对自己的儿子做了些什么。
虽老太君算不上慈祥、温柔的祖母,但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对弱小后辈总会多些悲悯之心。
总之,傅凛这步棋走得对。
老太君不但敦促着傅家家主将那两间铺子,连带桐山这座宅子都划给傅凛,还从自己名下拨了几处田产一并添给他。
傅家家大业大,族中后辈又多走仕途,自没谁为着这点薄产心生不忿;再加之谁也不觉得病歪歪的傅凛能成多大事,这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
就这样,傅凛手中有了一间米铺、一间珍宝阁,再加上从老太君名下拨过来的几处田产,他的生意很快就运转起来了。
别看傅凛在叶凤歌面前纯是个不谙世事的别扭少年,于商事上却极果决,暗地里还颇有些狠辣辣的手段。
当然,他自己争气不假,但也多少沾了些傅姓的光,总之三年下来,他在临州各地的铺子总数已近十间,若论身家,至少也当得个中等豪绅了。
不过他虽甚少出门,眼界却从不止于临州六城。
今年夏末,傅凛果断派出亲信裴沥文,前往东面靠海的沅城实地打探,准备在远离临州近千里的沅城新起炉灶。
****
牵着叶凤歌的手从西院温泉回到北院后,傅凛就着顺子备来的热水沐浴更衣后,在叶凤歌的监督下喝过药,随意喝了半碗山药肉粥后,便去书楼听裴沥文回话了。
叶凤歌没有跟前跟后,只是早早回了自己的房中,从衣箧的夹层里取出一本册子,心思恍惚地坐在外间的桌前研墨。
直到那砚台里的墨汁满得快扑出来,她才回过神,抬起手背胡乱抹去眼中的水气。
她心中乱,提起笔来竟就像突然不识字似的,完全无从下笔。
正亥时,放心不下的叶凤歌出了房门,悄悄走到主屋前头的廊下,招招手将正在寝房前头灭灯的顺子唤了过来。
“五爷几时从书楼回来的?”
顺子将头凑近她些,小声答话:“回来快半个时辰,这会儿都睡下了。”
寝房中已无灯火,黑乌乌,静悄悄。
“他回来时,瞧着可有不适?”叶凤歌抿紧了唇,心中愈发堵得慌。
顺子笑着摆了摆手,“好着呢。许是沥文少爷带回好消息了,五爷从书楼出来脸色就光照人的,还带了点笑呢。”
叶凤歌点点头,忍住哽咽,轻道,“辛苦你夜里惊醒些,若五爷扯了绳铃唤人,你就赶紧让人来叫我。”
待顺子应了,她便脚步匆匆地回房。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叶凤歌的眼泪就不要钱似地决堤而下。
她知道这时的傅凛一定没睡,先前顺子瞧见的那点笑模样,也是他强撑着装出来的。
今日哪怕裴沥文给他带回的是一座金山,他也断断不可能真心开怀。
他竭力在心中给自己造出假象,假装傅雁回对他再不能造成丝毫影响。
待到他明日醒来,一切又会如过去这些年一样平常。
仿佛傅凛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叫傅雁回的母亲。
仿佛他从来没有用绝望、哀求的眼神,无助地看着亲生母亲掐在自己稚嫩脖颈间的双手。
****
叶凤歌咬着被角无声恸哭大半夜,快到丑时才勉强眯了一觉。
睡了一个多时辰,卯时不到便起身了。
深秋时节天亮得迟,鸦青天幕最边沿才露出一丝丝清明。
叶凤歌肿着眼儿闷闷行到北院的小厨房,见门扉紧闭,顿时更郁闷了。
因傅凛向来起得晚,北院的小厨房掌勺们通常都要近辰时才起灶火,这会儿早了一个时辰,还睡着呢,没得吃。
她心里难过时总要借暴饮暴食才能消解,例如上回与闵肃斗饭,便是因为与傅凛置气,不幸的闵肃就那么撞她刀口上了。
此刻北院的小厨房没得吃,她就只好多走两步去大厨房混吃喝。
大厨房外后院,宅子里的人不在北院当值的时候,就都在后院大厨房用饭。
因着要供除北院之外宅中所有人的餐食,大厨房自然是大锅大灶,口味比北院是粗糙些,但开伙时间比北院小厨房早一个时辰。
叶凤歌进到大厨房时,正巧赶上馒头出笼。
今日大厨房的掌勺师傅是王大叔,脸圆圆肚子也圆圆,看谁都笑呵呵的。
“哟,凤姐儿这是饿醒了?”王大叔笑着将蒸笼盖子揭开,“来来来,不叫你吃馒头,这锅就五个包子,肉馅儿的,全归你。”
王大叔想着叶凤歌吃惯小厨房的细餐食,又知她向来偏好肉食,便将蒸笼里仅有的五个肉包子全装到盘子里递给她。
叶凤歌连声道谢,将包子端到角落的桌子上放了,又自己去打了一碗菜粥来。
“凤姐儿,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灶前烧火的小竹僮扭头瞧清叶凤歌那肿泡泡的眼皮,忍不住问道。
小竹僮这一问,掌勺的王大叔也跟着扭头,远远看向叶凤歌:“我方才没留心,这么一瞧还真是肿的。”
“昨儿睡前水喝多了,”叶凤歌尴尬地笑笑,拈起个包子咬了一口,转移话题,“诶,王大叔,您好端端蒸一锅馒头,怎么又有五个肉包子在里头?给谁开小灶呢?”
王大叔转头去案板前重新剁肉馅儿,笑呵呵应道,“不就昨儿傅将军带来的客人。”
昨日叶凤歌光顾着傅凛,竟一直忘了问傅雁回带来的客人是谁了。
“谁呀?”她抿着菜粥,兴致不高地问道。
灶前的小竹僮不甘寂寞,插嘴道,“是姑爷那头姓尹的表亲,一位表小姐带着位表少爷。”
小竹僮口中的姑爷,是傅雁回的第二任夫婿尹嘉荣。
“那表少爷才十二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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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个调皮捣蛋的人物,说是在江湖上惹着什么人了要躲风头,便让他姐姐领着来咱们这儿住一阵,也不知要住多久。”
许是听出小竹僮话里有抱怨之意,老道的王大叔赶紧拿剁肉刀在案板边沿拍了几下,回头瞥了他一眼。
毕竟人家是客人,还是傅将军带来的客人,背后说人坏话不合适。
见小竹僮闭嘴垂脸,王大叔才笑呵呵地圆场道,“昨儿下午表小姐就来交代,说表少爷早上想吃肉包子,咱就给做几个,毕竟是客人嘛。”
叶凤歌讪讪停止进食,“完,我把客人的早饭给吃了?”
“没事,这不正新做着嘛,咱瞧着表少爷不会这么早起,你吃你的。”王大叔一边宽慰着,手中剁肉的动作越发麻利起来。
于是叶凤歌一面随口与王大叔和小竹僮说些旁的闲事打趣,没多会儿就将那五个肉包吃得干干净净。
王大叔笑道:“我瞧着凤姐儿是没吃饱的,要不你再坐会儿,等我这锅起了再给你添几个?”
“凤姐儿瘦巴巴的,却能吃,也不知都吃到哪里去了。”小竹僮也跟着笑。
叶凤歌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个陌生的丫头匆匆进来,急声问道,“大叔,我们小少爷的肉包子好了么?”
瞧她着急的神色,多半是那位小少爷醒了。
王大叔镇定地指了指才上锅的蒸笼,和气一笑,“劳烦稍等,才蒸上呢。”
那丫头顿时垮了嘴角,像要哭似地,低声道了谢,赶忙跑着回去交差了。
待那丫头走了,灶前的小竹僮才万般同情地嘀咕道,“怕是要挨骂,搞不好还要挨打。”
叶凤歌“瞪眼”,“那位小少爷脾气这么大?”
她眼睛还肿着,此刻虽是“瞪着”,却也只有平常一半大,瞧着有些好笑。
小竹僮偷觑了一下王大叔的脸色,见他没有呵斥的意思,才小声对叶凤歌道,“昨儿就闹了大半宿,不敢冲咱们的人乱来,拿鞭子在追着方才那丫头打。”
叶凤歌“啧”了一声,忙不迭站起来,边拿巾子擦嘴边道,“那我先溜了,可别说先前那包子是我吃掉的啊。”
王大叔与小竹僮双双忍俊不禁地大笑出声。
小竹僮边笑边道,“瞧凤姐儿那怂的呀!咱们这宅子里,除了五爷就数你最有分量。即便是五爷有什么吃的,只要你开口,那不都还让着你呢嘛,这是怕的个啥?”
“不一样不一样,”叶凤歌边往外挪步,边回头笑道,“我就是个没出息的窝里横啊。”
说话间,她抬腿迈出门槛,就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
她立即致歉,抬眼就见一个满目写着骄横的小少年,手中拎了长长银鞭,一脸煞气地瞪着她。
小少年退后两步,怒道;“你瞎啊?!”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振,银鞭破空,正正照着叶凤歌的脸就来了。
第十二章
虽那小少年看起来并非功底扎实的高手,可他挥鞭子的动作倒是半点不生疏。
幸亏小时的叶凤歌稍稍练过些身法步幅,虽在这七年里难怠惰荒废,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还是比脑子快,右臂倏地一挥一挡,脚下自发踩出了个“避”字阵,险险躲过这迎面痛击。
不过,她的脸虽逃过一劫,可那银鞭的梢尾还是扫到她的手背,很快沁出一丝浅浅血红。
那道伤口浅细,叶凤歌并未立时觉出痛,趁那小少年愣神时,忙不迭闪身出门,一气儿奔到厨房外的院子正中。
厨房中的王大叔与小竹僮这才回过神,大惊失色跟出来试图阻拦。
“表少爷,不可……”
那小少年怒哼一声,飞快朝二人面前虚虚甩了一鞭,威胁的意味十足,“没你们的事,躲一边儿去。”
又接着追打叶凤歌去了。
许是怕叶凤歌跑出后院,他追击的路线一直在将她往角落里逼,渐渐封死了她的退路。
王大叔眼见他这么胡来,自己又拦不住,赶忙让小竹僮去北院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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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凤歌正按着腰腹弯身扶着廊柱小口喘气,见那混小子竟又挥着鞭子追上来,赶忙边躲边恼,“你还没完了?!”
是她鲁莽不长眼先撞了他,这不假。可她已经道歉,也挨下了他一鞭子,就那么点无心的小冒犯,怎么也该清账了吧?
小少年面上的狠戾之气已淡去,却代之以一种诡谲的好奇,“没道理啊,怎么会打不中你?”
方才叶凤歌抬手挡鞭子的那瞬间,他就已瞧出她不过是稍有点习武的根基,且显已疏于练功许久,在他看来本该是躲不掉的。
他不信邪地又追着连挥数鞭,明明叶凤歌的步伐看起来是胡乱慌张的,可他就是打不中。
这让小少年产生了莫大的好奇与好胜之心,想要验证什么似的,不依不饶地紧追不放。
那对稚气明亮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单纯的专注与探究。
叶凤歌于仓促躲避间瞥见他那残忍而不知的神情,心中微寒,却也知自己拿他没办法。
毕竟对方只是个半大孩子,她又躲过了,没当真被伤着,若是正经还手与他打起来,弄不好就会落得个“以大欺小”的骂名。
一时无计可施,叶凤歌只能上蹿下跳地四下躲着,口中虚张声势道,“我撞着你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但你若再这么追着我打,我可不客气了!”
那小少年挥鞭追击的动作半点没停,轻蔑又挑衅地笑道,“不客气一个来瞧瞧?小爷倒是许久没见过不客气的人了!”
叶凤歌心中暗道,姑娘我也许久没见过狂成这死样的破孩子了!
她火冒三丈地咬紧牙,只恨自己生得早。
若她现下是十二岁而非二十一岁,早不管不顾回身扑过去跟他拼命了。
****
叶凤歌疏于练功多年,体力有些跟不上,被追着跑了好一阵后就没有先前躲得快,一不留神就被鞭子甩破了衣袖。
那小少年的功夫也是个半调子,出手的力道毫无分寸,似乎根本没考虑对方的死活。
衣袖破开,手腕至小臂之间顿时一凉,惊得叶凤歌后背冒冷汗。
若她方才躲得再慢半步,这鞭子必定要在她手臂划出道皮开肉绽的口子来。
好在小少年大约也有点累,停在与她相隔不足十步的地方,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挑衅地笑望着她。
“表少爷,你再胡闹下去,可就要惊动五爷了,”叶凤歌尽力瞪大浮肿未褪的眼,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到时,他叫人将你绑起来,打一顿板子,都算他和气。”
她实在拉不下脸与一个小自己将近十岁的毛孩子打架,只好搬出傅凛来狐假虎威。
小少年不屑冷哼:“昨日舅母亲自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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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姐姐托付给五表哥,还有傅家老太君的亲笔手书,五表哥岂会为着你这么个烧火丫头打我板子?你当你多金贵呢?”
他口中的舅母,便是傅凛的母亲傅雁回。
“我……”这破孩子还真有点小聪明,叶凤歌被他这话结实噎住。
即便傅凛不看傅雁回的面子,可老太君毕竟待他不薄,既有老太君的亲笔手书,只怕傅凛也不好拿这破孩子如何。
那小少年见她被噎住,得意一挑眉,抖了抖银鞭又要重振旗鼓。
“闵肃。”
随着廊檐下传来冷到人的这声轻唤,一道墨色残影瞬间掠过半个院子,天降神兵般停在那小少年面前。
小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的银鞭就被来人夺去,下一瞬,他就被人拎着胳臂提溜起来,双脚悬空寸许。
叶凤歌急忙转头看向北院来处,回廊下,傅凛一袭月白锦袍长身玉立,致俊秀的冠玉面上似覆了寒霜。
****
辰时,天色已麻麻亮,宅子里大多的丫头、竹僮陆续赶到大厨房来,准备吃了早饭好接着做事。
大家一踏进院子,便纷纷愣在当场。
院子正中摆了长条凳,昨日刚来的那位表少爷被五花大绑着趴在凳上,口中塞了半块馒头,呜呜说不出话。
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闵肃一袭墨色武袍,刽子手似地站在旁,负于身后的双手正握着宅中行家法时才会请出来的板子。
而廊檐下,傅五爷双臂环胸,慵懒窝在一张铺了锦垫的楠木椅中,修长双腿闲适交叠搭在连接两根廊柱的长椅上。
真像个监刑官。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时,有位身着雪青色花缎披风的女子急急拨开围观人群,步履匆忙地朝傅凛奔去。
在场许多人都识得,那是傅将军昨日带来的表小姐尹笑萍。
不等她靠近,傅凛伸出食指隔空向她点了点,示意她止步。
尹笑萍被他那无声威压的气势镇住,脚下灌了铁水般,突然就黏在那里挪不动步子了。
“人到齐了,”傅凛抬眸,对院中那个“刽子手”道,“动手吧。”
闵肃半点不耽搁,旋身抬手就是一板子,打得那动弹不得的小少年猛蹬腿儿,鞋子都踢掉一只。
很显然,尹笑萍在来的路上已得知自家弟弟做了什么,见状虽眼中含泪,却也没敢立刻下去拦,只是远远向着傅凛求请。
“今日是华弟不对,还请五表哥……”
傅凛没理她,朝闵肃投去一瞥,“叫你停了?十板,若少一板,你五倍代他。”
闵肃是个高手,看出这孩子武功底子不扎实,小身板根本经不起他下重手,所以才打一下停半晌,想着或许傅凛气消了些后,或许会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凳子上这家伙是傅雁回的姻亲外甥,闵肃也怕当真将人打出个好歹来。
不过他并没有“代人受过”的高贵胸襟,听傅凛这么一说,当即毫不犹豫地又打了第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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