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她轻皱了皱眉,将盖在眼前那个包着冰块的丝绢拿开。
恰巧此时门扉剥啄数声,惊得傅凛倏地坐直,右手鬼使神差地按进了搁在旁边的冰鉴里。
“莫名其妙脸红什么?”叶凤歌随意瞥了傅凛一眼,被敲门声打了岔,便忘了追究先前那古怪而短暂的触感。
她撑着身坐直,朝门口张望。
傅凛做贼心虚,左手徐徐握拳抵在唇前,假模假式干咳两声后,扬声向着门外,隐隐迁怒,“承恩,你敲门做什么?”
天晓得他了好大劲,才稳住嗓音没打颤,顺利说出这句整话。
承恩在外头恭敬应道,“五爷,阿娆将药煎上了,这会儿先送了早饭来,是在房里吃吗?”
若是平常,傅凛才不会搭理阿娆这多事之举,可他正忙着压制狂跳的心音和飞扬的唇角,一时没敢分神答话。
冰敷了这半晌,叶凤歌眼上的浮肿已消褪许多,笑起来总算又是两弯秀气月牙了。
“还是阿娆懂事,端进来端进来。”她笑吟吟对门外招呼着,站起身来捋了捋外袍上的褶皱。
今早她被那表少爷尹华茂追打的事想必早传回北院了,阿娆素来贴心,约莫是见她迟迟没去小厨房熬药,便主动替她把活揽了。
“你想躲这顿药,可没那么容易,”叶凤歌得意地笑着扭头望向傅凛,却在瞧清他的动作后瞬间变脸,“傅凛!你的手放在哪里?!”
顺着她喷火的目光,傅凛总算看到了自己那只莫名其妙伸进冰鉴里的右手。
他赶忙将手缩回来,讪讪清了清嗓子,却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一脸无辜地抬眼望天,抿紧唇装傻。
“说不听是不是?叫你别碰那些冰块,你倒当着我的面将整只手都伸进冰鉴去!”
叶凤歌咬牙切齿,一把扯过他的右臂扯,将他被碎冰块沁到的右手合在掌心里使劲搓热。
“存心跟我抬杠是不是?越说不能做的事你越要做给我看是不是?打量着你如今是爷了,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不是,我也不知是怎的,”傅凛僵着右臂任她搓揉,齿沿轻轻刮了刮偷偷上翘的唇角,小声嗫嚅,“就……它就自己伸进去了。”
有时候,真话听起来倒像假话。
如此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讨打。
可他能怎么说?当真是不知怎么回事就伸进去了啊。
好在阿娆端着迟来的早饭和药进来,及时打断了叶凤歌的火气。
在旁人面前,叶凤歌终究还是给他留面子的。
待阿娆将傅凛的早饭一一摆在外间的小圆桌上,傅凛赶紧老老实实走过去坐好,在叶凤歌的怒目而视下飞快将早饭吃完。
见叶凤歌还在气呼呼瞪人,傅凛缓步蹭到她面前,讨好地轻扯了她的衣袖,笑得极是温驯。
“你同我出去走走,晚些咱们直接去灶上端药喝,也省得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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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再跑一趟。”
“自个儿走去!”叶凤歌哼声甩开了他的手,举步走在前头,“今日喝完药,不会给你糖吃的!明日也不给!看不把你苦得嗷嗷叫!”
傅凛在她背后悄悄以指尖蹭了蹭自己的唇,垂脸抿唇,笑得像一只偷尝了花蜜的狐狸。
不给就不给,反正他已经提前预支了好甜一口糖了。
还没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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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跟临川那家书坊说好,立冬前就要将人像画片的初稿交给掌柜验货,接下来叶凤歌除了管傅凛喝药,剩下大多时候都关在房里赶着涂涂改改,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
傅凛做贼心虚,自不敢硬凑到她跟前打岔,加之裴沥文从沅城带回来不少重要消息,他便每日在北院书楼与裴沥文商议在沅城开新铺子的事,只吃饭喝药时与叶凤歌说说话。
就这么一连忙活了五日,眼看着已经大差不离了,叶凤歌才想着出门走两步缓缓,这日午后便独自溜溜达达去了后山的药圃。
药圃离宅子不远,虽山路弯弯又绕绕,却也不过两三里的路程,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负责看守药圃的刘大娘有日子没见到叶凤歌,当即热情地陪着她在药圃里大致巡上一圈。
虽是深秋,午后的日头却有些咬人,叶凤歌被晒得脸发红,一路拿手在脸旁猛扇忽。
“西面那块地,开春后就该种掌叶大黄了,”刘大娘抬手替她遮住些头顶的日阳,“有两年没种掌叶大黄,我都有些糊涂了。凤姐儿再给说说,咱们是冬日里就要提前翻土,对吧?”
“是了,冬日里就得将土深耕一遍。”
刘大娘点头记下,又道,“我听说这几年掌叶大黄的市价不错,咱们怎么不连着种呢?之前五爷吩咐让种豆子,可把我闹得云里雾里的。”
这里的土质用来种豆子,成着实一般。况且豆子的价钱与药材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掌叶大黄不能连作,总要让土也缓一缓,”叶凤歌正说着,忽然瞥见田间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顿时愣了愣,“表少爷还真被五爷赶来下地干活了啊。”
今年的防风成照例很好的,大家此刻都正热火朝天地忙着采,那布衫短褐的表少爷尹华茂在一众认真忙碌的人中瞧着竟也不像在敷衍。
显然他吃到五个板子的教训后老实多了,虽干活的姿势略显生疏笨拙,倒看得出在尽力,没偷懒。
刘大娘笑道,“最初宅子里带话,说表少爷要来干活,我还怕他躲懒不服管。结果你猜怎么着?五爷特地从闵肃手底下拨了个小徒弟来盯着他呢!今日是他来的第三日了,一直老老实实做事,没闹什么毛病。”
毕竟尹华茂被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叶凤歌不好显得太幸灾乐祸,只能浅笑虚应,“那还挺好。”
刘大娘谈兴正浓,接着又道,“这表少爷是被五爷治服帖了,不过表小姐每日都跟着来。好在五爷打过招呼不让她掺和,咱们只客客气气请她坐在小棚子里喝茶。”
顺着刘大娘目光的示意,果然见尹笑萍扭着手绢儿站在旁边的小棚子里远远看着。
叶凤歌笑叹,“表小姐毕竟是做姐姐的,瞧着自家娇生惯养的弟弟受罚下地做事,想必是很心疼了。”
又说了几句旁的闲话后,刘大娘乐呵呵领着叶凤歌往小棚子走去。
“前些日子闲着没事,自家做了些豆汁肉酱,凤姐儿带一罐回去吃吧。任你愿意淋在米饭上,还是做浇头拌着面吃都很好的,大娘家的祖传秘方,外头可吃不着。”
叶凤歌是个听到“肉”字就走不动路的,当即两眼灿亮,猛点头,“多谢刘大娘!您真是最最疼人的。”
“那还不是凤姐儿招人疼么。”
进了棚子,刘大娘客气地与尹笑萍打了个招呼,又转头道,“凤姐儿先坐,我这就回去取来。日头咬人,你别跟着跑冤枉路了。”
为了方便刘大娘一家守药圃,傅凛让人在药圃近处盖了三间小屋围了个院子,供他们全家落脚。
****
刘大娘走后,叶凤歌与尹笑萍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叶姑娘,”最终还是尹笑萍先开了口,“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叶凤歌点点头,和气应道,“小伤而已,没事,早结痂了。”
“若是留疤就不好了,”尹笑萍歉意地看向叶凤歌垂在身侧的手,“我那儿有祛痕生肌的‘玉容膏’,晚些回去我亲自给你送到北院来。”
不待叶凤歌答话,她便抢着行了致歉礼,“是我弟弟莽撞得罪,多谢叶姑娘不怪,还请不要推辞我这一点心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态度这样诚恳和气,叶凤歌只好笑着还礼,“那就多谢表小姐美意了。”
“谈什么谢呢,那日若不是叶姑娘求情,只怕五表哥没那么容易消气,”尹笑萍羞愧地咬住唇角,垂脸嗫嚅道,“也怪我那时没将弟弟看好。”
叶凤歌听得想叹气。
还真不怪尹华茂性子歪,瞧他姐姐这态度就知他家人怎么纵容的。
十二三岁的小子了,自个儿跑出去惹是生非,末了却是他姐姐向人道歉赔礼,还反省自己没将弟弟看好,那小混球会觉得自己有错才怪了。
不过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叶凤歌不好多嘴,只能僵笑虚应。
说着说着话,尹笑萍忽然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叶姑娘,我有个疑问,或许有些冒昧……”
叶凤歌干咳一声,将险些冲出口的那句“知道冒昧就闭嘴”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表小姐请讲。”
叶凤歌顺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浅啜一口。
“你和五表哥,”尹笑萍又看了她一眼,小声好奇,“是一对儿吗?”
随着叶凤歌“噗”的一声将那口茶喷了漫天水雾,棚子里的尴尬气氛达到最巅峰。
第十六章
一对儿?!
和傅凛?!
胡说八道讨打呢?!
叶凤歌被吓得接连咳嗽好几声,惊恐又恼怒地瞪向尹笑萍。
“表小姐这话,果然是非常冒昧。”
尹笑萍见状,心知自己搭错话茬,赶忙致歉,“实在对不住,叶姑娘,我不是……我无心冒犯,就是……”
其实她当真没有恶意,只是想趁着今日巧遇,就趁势抖个机灵,也好与叶凤歌缓颊一下关系,这才壮着胆子问出了那句话。
叶凤歌抽出手绢抹了抹面上星点的水渍,渐渐敛了先前慌乱的愠色,“敢问表小姐,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猜测?”
“那日见五表哥对叶姑娘极为维护,且在盛怒之下还愿听你劝,对我弟弟从轻发落,”尹笑萍愧疚地低着头,使劲绞着手中的帕子,讷讷轻声,“之后又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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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姑娘是住在北院的厢房……”
若只是“维护自己手底下的人、盛怒之下还能听劝”这两点,勉强还能说是傅凛主事当家的气度风范,可“叶凤歌住北院东厢”这件事是解释不通的。
毕竟,按大缙世家大族不成文的规矩,北院是当家人独居的院子,若当家人成亲了,那就是夫妻二人的住处。
即便只是北院的厢房,通常也只会让当家人年幼的儿女居住,以方便为人父母者就近照顾、教养,待到十六岁成年后就会挪到别的院子去。
除此之外,连当家人的父母、手足,都没有住在北院的道理。
桐山这座宅子名正言顺划到傅凛名下已有三、四年,叶凤歌作为一个客居的侍药,却始终都住在北院。在旁人看来,这其中的意涵……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凤歌正色解释道,“当年我初来时,五爷的病况较如今严重得多,加之原本的老仆们又多有怠慢,我才住在北院好及时照料罢了。”
尹笑萍连连点头,“是我话多见识少,冒犯叶姑娘了。”
“我与五爷虽不是血亲,可这七年相伴下来,也是同家人一般。素日里相处是比旁人多些熟络亲厚,却是和表小姐与表少爷的姐弟之情相去不远。”
叶凤歌平了平心中的惊怒,冷声又道,“我瞧着他,就像瞧着自己亲自照拂长起来的弟弟,他待我也是一样。表小姐想想,若旁人这么说你与表少爷,你会如何?表少爷又会如何?”
尹笑萍被她这个假设恶心得抖了抖,瘪着嘴猛摇头,“会发火的。”
“我本是医家弟子,算半个江湖人,名声小节于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可傅凛不管怎样都是名门公子,虽他很少在外头露面,端正名声却与傅家任何一个公子、姑娘同样贵重。”
入冬后傅凛就十九了,正是说亲的年纪,这种胡话若传了出去,寻常哪家姑娘还肯搭理他了?!
“表小姐无心的好奇揣测,对我倒是没太大冒犯,可对五爷的名誉却是中伤,”叶凤歌眸色渐渐冷厉,嗓音也再不似平常那般清甜随和,“所以,请表小姐今后再别说这样的话。我这人凶起来,可是连你五表哥都打过的。”
虽说傅凛不愿承认她是“姐姐”,可在她心中傅凛就像是她的弟弟。
她护起短来,并不比尹笑萍对尹华茂少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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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叶凤歌自诩问心无愧,可被尹笑萍的话一吓,她也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与傅凛相处时是否有失分寸。
之后接连两日,她端药给傅凛时都只将药碗放在他手边,接着就退到一旁,只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偷偷瞥他两眼。
傅凛疑心她是不是猜到那日自己偷亲过她,又不敢问,两人便这么假装无事地僵着。
到了霜降这日,早饭时,叶凤歌对傅凛道,“我待会儿启程去临川,去书坊交稿给掌柜验看。”
傅凛手上一顿,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淡声问道,“这时候才走,日落之前赶不及回来了吧?”
“我想偷闲在临川玩几日再回来,”叶凤歌垂下眼睫,浅浅笑道,“快入冬了,也该买些东西回来囤着,不然到时不出门,想要什么也不方便。”
虽说如今傅凛的病症已比往年轻减许多,但每年冬季仍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因此每年冬天叶凤歌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再有天大的事也不会出门的。
傅凛虽心中不舍,却还是不愿将她太拘着。
况且他近来都在抓紧与裴沥文商议在沅城开新铺子的事,也没什么空陪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之后三四个月她都会在自己身边,这才艰难地松了口。
“先说清楚,具体是‘几日’?”
“五日。”
见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叶凤歌笑笑,又叮嘱道,“你别和上回一样,趁我不在就偷偷不喝药。若我回来时你又病倒了,我当真不管你的。”
傅凛骄矜抬眼望天,要笑不笑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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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叶凤歌去临川的第三日,药圃的防风采已接近尾声,尹笑萍硬着头皮到北院书楼求见了傅凛,请他放尹华茂稍作休息。
在闵肃的小徒弟严密看管下,尹华茂这半个月来在药圃做事还算尽心尽力,原本一张娇生惯养的白皙小脸都被晒到发黑,跟个粗糙憨实的农家少年也差不多了。
傅凛忙归忙,每日却还是会抽空过问尹华茂在药圃的情形,心中也是有数的。原本他也打算近几日就叫尹华茂休息了,今日既尹笑萍主动找上门来求,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卖她个情面。
从书楼出来后,尹笑萍在回廊下遇到送药来的阿娆。
阿娆手里的托盘上放着药碗,不便行礼,只能停下来笑着对尹笑萍微微颔首,客气有礼地招呼道,“表小姐好。”
才得了傅凛允准自家弟弟休息,尹笑萍心中也松快,当即停下脚步,神情和软地与阿娆寒暄起来。
“今日怎的是阿娆妹子送药呢?叶姑娘可是有旁的事在忙?”
阿娆笑眯眯回话,“这几日都是我给五爷送药来着,凤姐儿有事去临川了。”
尹笑萍僵住,旋即惊慌失措地追问:“几时、几时走的?”
阿娆不明白她在慌什么,疑惑地眨了眨眼,“今儿是第三日了。表小姐有事找凤姐儿吗?”
心事重重的尹笑萍全没听进去她后半句问话,顾自凝眸蹙眉盘算了一下
三日前走的,那不就是从药圃回来没两天吗?
她愧疚得涨红了脸,喃喃脱口,“完了,叶姑娘会不会是那日被我的话怄到,回临川找老太君请辞了吧?!”
当年是傅家老太君傅英出面,请了叶凤歌的师父妙逢时来替傅凛诊病,之后叶凤歌才奉师命留下来侍药的。
按着道理,若叶凤歌要请辞离开,自然就该是回临川傅宅找老太君交接。
“你说她什么了?!”
尹笑萍被这冷嗖嗖压着怒的嗓音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就见傅凛冷面煞神一般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眼神像冰刀似的。
自打半个月前傅凛对尹华茂发了那场火后,不但尹华茂怕他,尹笑萍其实也是怕他的。
此刻的尹笑萍又是愧疚又是害怕,抖抖索索垂着眼不敢直视傅凛,简单的一句话也说得七零八落。
“没、没有说……就是,就是,前几日在药圃恰好遇到,聊了几句闲话。”
傅凛沉着冷脸走到她面前,纤瘦却修长的身躯挟裹着迫人寒气,竟让尹笑萍渐渐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她什么了?”
尹笑萍吓得,眼里立时浮起泪光,“我就问叶姑娘,和五表哥是不是一对儿……我就是好奇多嘴那么一问,后头也跟她致歉了,没、没欺负她的。”
傅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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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了怔,“她,怎么说。”
尹笑萍极力回想着当日与叶凤歌的对话,尽量详细地将当日对话还原。
“……叶姑娘就说,当年她刚来时,五表哥才这么高。”她仿着当时叶凤歌比的高度,略略弯下腰,伸手在膝盖以上比了比。
见傅凛目露凶光,她忙不迭又将手挪上来些,抬高到约莫与腰际齐平,“后来又改口说,不对,是这么高……”
傅凛背在身后的右手捏紧成拳,强忍着不耐烦,硬声打断她:“拣要紧的说!”
磨磨唧唧,一堆废话!
“哦,好的,拣要紧的说。”尹笑萍红着眼眶缩了缩脖子,以隐隐的哭腔嗫嚅道。
“叶姑娘的意思是,五表哥就像她亲自浇灌大的小白菜,虽说如今长得水灵灵,可在她眼里还是原来那小苗苗,她当你弟弟似的,叫我别再胡乱说话坏了你的名声。”
看不懂傅凛此刻的神色是个什么心情,尹笑萍强忍着没哭出来,轻轻吸了吸鼻子,补充道,“她还说,五表哥的名声和傅家任何一个公子、姑娘同样贵重,若我再乱说话,她凶起来是要打我的。”
傅凛板着冷脸走过去,从阿娆手中的托盘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承恩,去备马车,”傅凛冷冷剜了尹笑萍一眼,“若我是自己从临川回来的,那我凶起来,就不只是打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奄奄一息的我来了……
第十七章
秋风掠过,廊下悬垂的铜铃摇得叮当作响,铃心美石来回敲击着铃壁,清脆悦耳。
尹笑萍早已抹着眼泪跑出了北院,承恩也奉命去备马车了。
一袭白衣的裴沥文匆忙地走进北院,远远就见傅凛孤身立在廊下。
双手负在身后,略仰头看着廊檐下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铜铃迎风招摇,白如冠玉的脸似被乌云罩住。
“阿娆说你要去临川找凤姐儿,”裴沥文走到傅凛面前,斯文的脸上有隐隐的担忧,“你当真想好了?非去不可?”
裴沥文是傅凛西席裴先生的小儿子,小时是傅凛的伴读,如今是代他在外打点商事的左膀右臂,也是他信任的朋友。
虽说裴沥文这几年多在外奔走,真正在傅凛身旁的时候不多,但他对傅凛的事多少知道些。
临川是傅氏大宅所在,是傅凛的出生之地,也是他当年险些命丧生母之手的惊魂地。
自打七年前被送到这里来后,他连山脚下的桐山城都很少去,更别说几十里外的临川了。
到底是朋友,裴沥文当然不愿傅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回临川,毕竟谁也说不准他到了临川会怎样。
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先将傅凛劝住为好,哪怕冷静一晚再启程,也比这会儿贸然抬脚就走要稳妥。
傅凛仍旧仰头望着檐下的铜铃,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怎么?怕我到了临川会突然发疯?”
他已经不是小时那个傅凛了,大半个月前与傅雁回本人面对面都没疯。
“你会不会发疯这我说不准,”裴沥文故作轻松地笑着,与他并肩而立,“但以凤姐儿那性子,若是知道你为什么事追到临川去,多半要跟你翻脸。”
显然,裴沥文已大致清楚方才发生的事。
傅凛闻言,终于回仰望着铜铃的目光,扭头看向他。
见他肯理人,裴沥文赶忙劝道,“你想啊,凤姐儿难得出去玩几天,事先也同你说好的,若你听人捕风捉影说几句就凶巴巴追去逮人,摆明是信别人不信她,说不得她能气得跳起来打扁你的头。”
傅凛喉头动了动,缓缓将目光移向院中,唇角有模糊而惶惑的苦涩笑弧。
“是啊,她如今想打扁我的头,是得要跳起来才行了。”
他不是信别人不信她。
先前尹笑萍说的那些事只是个引子,真正让他心里炸开阴云的根源,是叶凤歌从没有松口向他承诺过不会走。
方才他站在这里,回想叶凤歌走前那两日的异样,心中越来越不安。
“你这算不算当局者迷?”裴沥文无奈地撇了撇嘴,“你说过,凤姐儿当年是奉师命留下来的。眼见再没半个月她师父就要来替你诊脉了,她即便是要走,也得先禀过她师父才对吧?”
傅凛被这道理说动,迟疑地抿了抿唇。
“我瞧着那表小姐咋咋呼呼的,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想!阿娆都说了,凤姐儿分明只是去临川玩几日,讲好买些东西就回来的,怎会没头没脑跑去向老太君请辞?”
见他神情有所松动,裴沥文趁热打铁地又劝,“再说了,这时启程去临川,最快也要日落之后才能到。届时城门都下钥了,你是打算在荒郊野地冻一晚?”
傅凛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浅浅敛了长睫,“行吧,那明早再走。”
虽很怕夜长梦多,可叶凤歌临走前说过,若他趁她不在家,胡乱折腾将自己作出毛病,她是要不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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