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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叶凤歌与傅凛的婚期定在四月初九。
新年过后一择定婚期,傅凛出于对老太君的尊重,也为了打消家主想在他婚事上做文章的念头,特地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临川呈递老太君告知此事。
既消息到了老太君及傅家家主那里,自然傅家上下都已知晓。
叶凤歌笑着竖起食指在面前摇了摇:“第一,自同熙帝颁布《新修大缙律》起,婚姻之事但凭两情相悦,即便亲生父母也无权强行干涉,否则按律当被羁押入狱。所以,‘私定终身’这种说法是挑衅律法的。”
话虽如此,可傅雁回脱口说出“私定终身”,还是有缘故的。
律法虽有白纸黑字,但所谓民不告官不管,几百年来世家大族时有将小辈婚事当做布局利益的筹码之事,多数年轻人也没有勇气去官府举告自己的父母家族,是以这条律令对世家大族也近乎形同虚设了。
傅雁回冷冷一笑:“你还特地钻研过《新修大缙律》的法条?不简单哪。”
“没有特地钻研的,只是早些年西席裴先生授课时,我偶尔也跟着五爷顺道去听那么一耳朵。”
叶凤歌随口解释完后,紧接着又将话题正了回来。
“第二,我绝没有仗着与傅凛的关系便将自己当做这里的‘女主人’,”她顿了顿,灵动的笑眸中漾起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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黠星光,“噢,您大概还不知道,这家中所有房契、地契,还有钱庄的印信凭证,都已经归到我手里了。”
傅雁回无比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叶凤歌顾自点点头,总结道:“所以,我没有将自己当做这里的‘女主人’,我根本就是这里的‘主人’啊。”
想赶我走?不可能的。我没叫人赶你就不错了。
****
拐角处传来“噗嗤”一声笑。
叶凤歌与傅雁回双双看过去,见妙逢时抱着手臂斜身靠在廊柱上,满脸是兴味盎然的笑容,看戏似的。
“我就说不必着急吧,”妙逢时扭头,一脸骄傲,“别看我家啾啾平日像是甜滋滋的绵软性子,真遇事时糖也能化成刀,轻易不吃亏的。”
对面的傅凛眉眼弯了弯地笑哼一声,举步走向叶凤歌。
这些年叶凤歌与傅凛也没少抬杠,往常傅凛被怄得牙痒痒时,也会有种“想把她嚼吧嚼吧一口吞掉了事”的恼羞成怒。
今日见她将傅雁回杠得满脸血,傅凛却觉得……
杠好,杠妙,杠呱呱叫。
傅凛走过去将叶凤歌护在身后,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平静地直视着傅雁回的眼睛。
那种平静是冰冷的,无畏无惧。
傅雁回看着傅凛的目光似乎些震惊。
或许是没料到,那个从前甚至不敢看她眼睛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姑娘,这样勇敢地站在自己面前。
“若我真要动手,你以为凭你就挡得住?”傅雁回咬牙,嗓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傅凛缓缓抬起右手,将紧握在掌心的盒子亮给她看。
小巧致的银盒,约莫只比姑娘家的胭脂盒大一圈,表面雕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锦葵。
“盒里有针,针上有毒,见血封喉,”傅凛冷冷道,“我想,应当是挡得住的。”
傅雁回怒极反笑,压低嗓音道:“我就不信,你为了一个外姓人,真敢背上‘弑母’的名声。”
傅凛徐徐扬唇,眼中渐起氤氲,冠玉般的面庞显出淡淡妖邪气。
“你都没怕背上‘杀子’的名声,我怕什么?”
傅雁回愣住。
叶凤歌从傅凛身后探出头来,顺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吵架归吵架,动手可不行。”
她倒不是什么烂好人,只是眼下宣旨官还在前厅,若真真闹出傅家母子兵刃相见的笑话,对傅凛没有半点好处。
傅凛看着呆若木鸡的傅雁回半晌后,渐敛了眉目间阴翳的狠戾,反手与叶凤歌十指相扣。
“闵肃,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傅雁回暂时下线了。这个阶段傅小五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直接干掉她,勉强算双方打个平手,小五凤歌稍占上风。
不过大家放心,等京城副本loading完成后,小五就会强大到足以将整个傅家按在地上摩擦。
至于小五的亲爹嘛,在京城会亮相哒。
胜利在望!
第八十六章
其实方才傅雁回就是恼羞成怒下不了台,才挑了眼下看似最无关大局的叶凤歌来撒气,却没料到叶凤歌并非她以为的软柿子,也没料到傅凛会去而复返,还不惜自揭伤疤与她对峙。
当傅凛毫不犹豫地唤出闵肃后,傅雁回那被跋扈怒火冲昏头的脑子也渐渐重归清明。
闵肃本是临川傅家心养出来的护卫死士,当年老太君做主将闵肃拨给傅凛时,傅雁回其实是不乐意的。
奈何老人家格外坚持,加之当时她冲动之下险些扼杀病弱幼子之事被老太君当场撞破,她自没脸再在这点事上与老太君正面冲突,便就只得作罢。
有这渊源在前,虽数年未曾谋面,可闵肃的本事如何,傅雁回依然记忆犹新。
而傅家的每个护卫死士被拨出府兵营归到某位主人名下后,终生便只认这一主,这件事,傅雁回也是很清楚的。
饶是她曾在战场上仗剑策马逐敌于千里之外,那也是二十年前的旧日辉煌。如今的她即便铆足全力,也无十足把握在单打独斗中彻底压制当打之年的闵肃。
况且宣旨官及金吾卫就在前院,她也不至于当真就敢闹出鱼死网破的动静来。
待傅雁回悻悻拂袖,被闵肃沉默地“送”出了大门后,叶凤歌倍觉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喟然一声轻叹。
“两位宣旨官还在前厅,傅五公子自去吧,”妙逢时像是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挥了挥手,笑道,“其实那头没我什么事了,我就趁空和小啾啾说说话吧。”
傅凛扭头看看叶凤歌,见她笑眼弯弯对自己点了点头,只好闷闷走向前厅。
不过,在经过妙逢时身边时,傅凛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直视着妙逢时的眼睛:“前辈,说话就说话,可不许再亲她。”
虽说叶凤歌已自脱师门,可毕竟叶凤歌是妙逢时带大的,怎么说也算叶凤歌的娘家长辈。这会儿没旁人在,傅凛便没再客套地唤她“妙大夫”,自觉地将称呼改为亲近些的“前辈”了。
他的话给叶凤歌闹了个大红脸,甩着白眼隔空做出踹他的动作:“闭嘴!快走!”
妙逢时愣了片刻,旋即噗嗤笑出声:“你这小子这么记仇的?我不过就初冬时照她脸上亲了一口,你生生记了快半年?!”
****
初春的午后碧空如洗,晴日和煦照着扶疏花木,中庭花园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盎然春景。
近半年未见的师徒二人并肩漫步在碎石小径上,有杏花细碎落在发间,温柔跌上肩头。
师徒二人各自简单叙过冬日一别后的种种琐事,又问了对方近况,并着重交流了叶凤歌与傅凛的婚事。
叶凤歌与傅凛这些年在桐山清静惯了,俱都懒怠于繁文缛节,便打算婚礼仪程从简,只需在四月初九那日去官府递交婚书,回来再和宅子里这帮子自己人一道摆几桌酒菜意思意思就行。
可陛下在此时突然宣召傅凛进京,旨意上也没细说是为何事宣召,不知这一去要在京中盘桓多久,这计划就被打乱了。
“四月初九啊?”妙逢时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还有一个多月,你们指定赶不上四月初九那日回来。不过日子既已定下,那就别随意改动,不吉利的。既你俩都商量好了仪程从简,那索性就在京兆府递婚书得了。”
左右傅凛也是绝不会肯留叶凤歌在桐山,自己独自随宣旨官进京去的。
叶凤歌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今日与傅将军杠成这样,只怕在临州六城随意哪处官府递婚书,她都有法子能横插一杠。在京兆府递婚书倒了这麻烦。”
虽说方才的对峙几乎已算得上与傅雁回撕破脸,叶凤歌对她倒也没多大忌惮了。可毕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叶凤歌并不想在递婚书时还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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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触霉头。
“师父也要掉头往京城去吗?”叶凤歌问。
妙逢时摇头笑道:“我有事得回宜州,待会儿就走。”
叶凤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尽快办完事,争取四月初九之前再赶到京城,”妙逢时轻抚她的发顶,感慨万千,“我们小啾啾长大了,要成婚了,我这做师父的总该在旁做个见证才好啊。”
妙逢时是个性情中人,虽这些年叶凤歌在她跟前的时候不多,如今叶凤歌也已自脱师门,不再是“妙手一脉”的记名弟子,可叶凤歌毕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心中,即便师徒名分终了,那亦师亦母的情分却是始终在的。
叶凤歌眼眶微红,使劲点了点头。
****
“我记得冬日里师兄说,师父是临时接了消息急着进京替人瞧病,想来这半年都在京中才对,”叶凤歌淡垂眼帘,软声又道,“师父此番是随宣旨官一道出京的?”
“是,这半年一直在京中。此次是较两位大人迟了五日才出京的,今早直接在临川城郊五里铺与两位大人汇合的,都还没来得及去瞧你师兄呢。”
妙逢时转头笑望着自己的小徒弟,慈爱地将落在她发顶的一朵杏花拈下,顺手贴在她的额心。
“宣旨之事本与我无关,只是两位大人出京几日后,京中才有人想到傅将军可能会不妥的动作,这才让我快马赶来的。”
师父口中这个对傅雁回的性子颇有了解的“有人”,八成就是傅凛的生父了吧?只不知是黎阳王还是左相。
叶凤歌眸底湛了湛,到底没忍住好奇:“师父,您在京中的那位病人是谁?”
妙逢时瞪大眼,单手叉腰,气势汹汹训道:“你那小脑袋瓜子,瞎猜什么?窥探与自己无干的患者私隐,你身为医家弟子的操守被狗吃啦?”
面对她那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气势汹汹,叶凤歌半点没怕,还皮皮斜睨她一眼:“我都自脱师门了,哪来医家弟子的操守?”
妙逢时被噎得一哽,没好气地拿食指在她额角戳了一下:“那也不能瞎打听。你是自脱师门了,可你师父我还没有呢!”
叶凤歌垂下脖颈,狡黠低声:“能让师父在京中逗留近半年的病人,想来也不脱‘心病’二字。我是因着这半年傅凛的症状大有好转,有些心得想与师父说道说道,这才想问问那位病人的情形,或许能帮上些忙。”
妙逢时在她头顶拍了拍,没好气地哼笑:“可把你机灵坏了啊!要说就说,别想着套我话就是了。”
“师门的成例,总讲究让心病患者尽量远离人群静养,避开能让其产生巨大心绪起伏的人或事,”叶凤歌抬头看向她,“可这半年,随着傅凛慢慢走出这宅子,慢慢接触更多的人和事,他心绪渐渐舒朗和缓,已有许久没再出现濒临失控的情况了。”
甚至,方才他直面傅雁回,也没有到躁怒不能自制的地步。
妙逢时郑重地点点头:“冬日里来时我就察觉这点了。你渐渐不当他是病人,只与他寻常相处,这对他倒像是很好的导引。再加之与你定情后,他心生更多的责任与担当,自会希望自己尽快成为强大、可靠之人。”
临川城试炮一事让他声名大噪,开春后又传来沅城水师大捷的消息。在裴沥文的推波助澜下,如今的傅五公子已颇得外间认可推崇。
再加之有孔明钰这样术业专的伙伴加入他的小工坊,与他一道将铜芯铁的难题攻克……
“我总觉得,这类患者最需要的或许并非静养,”叶凤歌踌躇地看了师父一眼,见她颔首鼓励,才大着胆子说下去,“是等闲却温和的陪伴,有一个可使他全神贯注去付出的目标,以及来自旁人的肯定认可。”
“咱们师门的成例都过于保守,就像洪水来了只想法子堵,实则堵不如疏,”妙逢时若有所感地摸着下巴,喃声自语,“与其让他们自行决定要不要走出心中那道墙,不如先替他们将那道墙推了?”
“我觉得是,”叶凤歌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或许不能娇贵养着不动。冬日里师父建议他试着跟闵肃练点拳脚,原本只是想帮他疏导寒症。可我瞧着,自打他每日花上半个时辰舒展拳脚,似乎对纾解心中郁结也有些许助益。”
叶凤歌所说的这些,大体上与妙逢时这些年的探索尝试的方向是一致的,因此妙逢时并未轻视她的这番言论,郑重地拍了拍她肩以示认可。
须臾后,妙逢时忽地如梦初醒:“不是,你已卸下侍药者的职责,怎么还这么偷偷摸摸盯着他窥视?不怕他知道了以后同你闹脾气啊?”
毕竟大缙风气自来如此,有心病者多半讳疾忌医,就怕别人以为自己是疯子。若是知晓亲近之人就在旁窥视着自己的一念一动,通常都是会翻脸的。
以往妙手一脉的药门弟子被派在外时大都小心翼翼,从不敢让病人知道自己肩负着旁观与记录的职责,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才没有偷偷摸摸,”叶凤歌笑着皱了皱鼻子,“他都知道的。我也同他说过,若再见到师父,就会把这些事跟师父细细说了,这样倘将来有与他近似的病例,也好有个参照,或许能帮上忙。”
“他竟同意你将他的情况转述给我做医例?”
“同意的。”叶凤歌肯定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两颊红透骨。
妙逢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扶额低叹:“看来是使了美人计。”
第八十七章
两位宣旨官并未透露陛下召见傅凛的具体事由,只说陛下知他与叶凤歌焦不离孟,也知他的随身护卫闵肃向来不离他左近,特允叶凤歌及闵肃随行同去,并让他带齐原本要给赵通看的东西。
其实只要陛下允准叶凤歌同行,傅凛便再无旁的要求与疑问,甚至懒得追问陛下为何连闵肃这号家伙的存在都了如指掌。
他稍稍斟酌片刻,心道若是用铜芯铁现铸船用铜炮运上京去那也太傻了,便决定带上孔明钰及自家小工坊内两名技艺纯属的匠人即可。
三月初一,傅凛与叶凤歌上了仪仗车队的马车,带着孔明钰与两名匠人,与进京赴任的傅淳一道启程。
不过,傅淳这边也多了个出乎意料的随行者。
“傅准?你跟着三堂姐做什么?”傅凛诧异。
“我不是想跟着三堂姐,是想跟着你,”傅准垂下眼帘,嗓音却坚定,“大哥,我说过,今后会护着你的。”
傅凛恍然大悟。
想是傅准知道了前几日傅雁回到桐山胡闹的事,怕她在路上再下什么绊子,便将自己做为兄长的护身符来了。
虽傅雁回对傅凛这个长子不像话得很,可待次子傅准倒还有几分为人母的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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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傅准随行,想必她多少会有所忌惮,倒也省却许多麻烦与波折。
傅凛拍了拍弟弟稍显单薄的肩,沉声轻笑:“承情。大哥多谢你。”
他这难得外显的温情,惹得傅准当场泪下,抱着他就痛哭失声。
“傅淳!把这哭包拎走!赶紧拎走!”傅凛手忙脚乱地将这个哭包弟弟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满脸嫌弃。
已坐在马车内的叶凤歌从车窗处支出脑袋,从头到尾都只笑吟吟望着这一幕,半点也没有要下来帮忙的意思。
将傅准赶到后头那辆马车去后,傅凛嘟嘟囔囔地上来,才一坐下就展臂将叶凤歌捞进怀中,没好气地捏来揉去。
“他怎么那么能哭?真叫人嫌弃。”
叶凤歌笑倒在他怀里:“别装了,他有心护着你,你明明就很开怀的。”
“谁稀罕他护着了?”傅凛颧骨微红,别扭地伸手捂住她明亮的笑眸。
薄唇不受制地无声高扬。
上苍待他总算不薄,虽给了个不知为何不待见他的母亲,却又悄悄补给他许多。
他这此生虽称不上尽善尽美,却也值得他来这人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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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傍晚,仪仗车队赶在城门下钥之前进了京城,一行人被安置在少府名下的官驿落脚。
一连赶了半个月的路,众人尽皆疲乏,当下也没什么心思领略京中夜间繁华,只在官驿中随意用了晚饭便各自回房歇息。
戌时,叶凤歌听得有人叩门,便放下手中的闲书,拖沓着步子去应。
“就知道是你,”她将门拉开一道缝后,没好气地觑着门外的傅凛,“不许……”
话还没说完,傅凛已势不可挡地推门而入,在她的小声惊呼中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间。
赶在叶凤歌开口赶人之前,他满脸委屈地嘀咕着将她放到床榻上:“我认床,睡不着。”
说完,他自觉跟着上了榻,一把将人圈在怀里就不撒手了。
叶凤歌捏紧粉拳在他肩上捶了一记,红着脸无奈笑嗔:“既是认床,那我这张床跟你也不熟啊!”
“可你跟我熟啊。”傅凛理直气壮地将脸藏进她披散的发间,得意偷笑。
两人腻来腻去缠斗半晌,叶凤歌没能如愿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赶走,反倒闹得困意袭来。
“算了,懒得理你,”叶凤歌隐了个呵欠,自暴自弃地窝在他怀里,嗓音含糊,“要睡就睡,不许胡闹。”
傅凛低声坏笑:“我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可你这么一说……”
叶凤歌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泥鳅似地溜出他的怀抱,瞪了眼直往后躲。
“警告你啊,这里可没人能偷偷帮你洗床单的!”
****
隔日傅淳就去了任上,而傅凛一行则继续在少府官驿等待内城传召。
傅准到底是个半大小子,头回进京自不好奇,便跃跃欲试想要出去玩。
傅凛正与孔明钰趁空对着图纸最演算,对所有细节进行最后的推敲与稽核。傅准倒也机灵,知道这时若直接跑到兄长面前说想出去玩,那是妥妥要碰一鼻子灰的。
于是便先去找了叶凤歌。
叶凤歌闲着无事,在官驿的花园凉亭里看闲书。
她本是个不太爱动弹的懒人性子,可见傅准可怜兮兮地哀求,便心软点了头,与他一道去找傅凛。
“你和明钰接着忙,我领他出去就行的。”叶凤歌笑道。
傅凛还没说话,孔明钰倒是先将手中炭笔一扔,兴致勃勃跑过来挽住叶凤歌:“出去玩不带我?那不合适的。”
其实她与傅凛眼下所做的演算在之前这个月里早不知算过多少次,也用等比缩微模子做过多次实证,眼下再算也只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她是个于正事之外颇有玩心的姑娘,初次进京自也和傅准一样对京师繁华充满好奇。
“一起去吧。”傅凛见状,起身走过去,冷冷瞪着孔明钰缠在叶凤歌臂间的手。
孔明钰被他瞪得心头发毛,赶忙放手,笑着对一旁那个呆愣的傅准做了个鬼脸。
她到桐山都快半年了,对傅凛这种“只要有人靠近叶凤歌,他就立刻变成护食小狼”的模样已见惯不惊。
可怜傅准没太见识过这种场景,总觉眼前这个大哥和自己想象中那个“英明睿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相去甚远
却又莫名让傅准觉得更亲近了几分。
孔明钰拉着傅准走在前头,两人雀跃得恨不得边走边蹦,手舞足蹈地议论着要出去吃什么玩什么,热络得很。
叶凤歌与傅凛并肩走在他俩后头,十指交握,慢慢悠悠地跟着。
一行人才绕过影壁,迎面就遇见个着青衫常服的中年男子,身后只带了一名随从。
有官驿的低阶属官模样的人亦步亦趋跟在青衫男子身侧,神色有些忐忑:“左相这是……”
那青衫男子并未答话,不经意间抬眸望了过来,当即脚下一滞,愣在当场。
走在前头的傅准与孔明钰也愣得一动不动,半晌后才齐刷刷扭脸看向身后的傅凛,又回头再去看看那青衫男子,最终双双无言,默默相携让到一旁。
没了傅准与孔明钰在前头遮挡,叶凤歌与傅凛这才完全清楚地看到青衫男子的长相。
那男子看上去年岁约莫四十有余,身形修长,面庞清癯,墨玉般的双目湛湛如炬,眉心有道浅浅褶皱,似是常年劳心神留下的痕迹。
虽是一身素简青衫,却又像是周身有光华流转,道不尽的清贵雅正、端方自持。
他的气质偏暖,似三月春阳和煦宜人,与傅凛那动不动就像周身裹霜挟雪般的冷然截然不同。
可若细细比对五官,他与傅凛分明就是同个模子倒出来的。
都不必谁来介绍引荐,叶凤歌几乎是立刻就明了了他的身份。
左相赵。
叶凤歌无声一叹,原来是他。
她又暗暗将赵审视一番后,心中忍不住感慨:能让眼高于顶的傅雁回摒弃家世、门第,义无反顾缔结姻缘的人,也合该就是这般风卓然的模样。
怔在原地打量傅凛良久后,赵薄唇轻颤,语带哽咽:“能……和你谈谈吗?单独谈谈。”
他既没有自报名号,也没有询问傅凛身份。
对着一张与自己年轻时相差不远的脸,无论再说什么,似乎都是矫情废话。
血缘的传承,真是这世间最最奇妙的东西。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傅凛,眼睛都不眨,似乎怕一错开眼,就漏掉了某个宝贵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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