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当时傅凛让闵肃将她赶出门后,她怒不可遏地就想教训这个忤逆子,同时也不愿他进京,便打算在他进京的途中做点手脚。
哪知傅淳吃里扒外,不知怎的竟说动了傅准与他们同行进京,可把傅雁回气坏了。
忌惮着有傅准同行,再加之傅雁回为了不让傅凛接下圣谕进京,在宣旨官面前说的一些话已形同欺君,傅家家主怕事情会闹到下不了台,极为罕见地祭出家主令压她,这才使她打消了念头,没有轻举妄动。
事后稍稍冷静下来的傅雁回也曾担忧过,怕延和帝会追究她欺君之事,心中难惴惴。
她与家主傅宸商量后,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若延和帝借着这“欺君”的由头拿她和傅家开刀,傅家便只能铤而走险,彻底公开站到黎阳王云冲那头去。
黎阳王云冲便是延和帝的大皇兄,当年本是各大世家最为属意的储君人选。
这些年黎阳王忍着一口气韬光养晦,暗中与各大世家的勾连却从未间断,始终蛰伏在暗中等待时机,想要拿回自己曾错失的一切。
可自傅凛抵京后,延和帝一直没有秋后算账的迹象,这让远在临川的傅雁回慢慢松下了绷起的那根心弦。
毕竟“造反”这名头并不好听,不到逼不得已谁也不想走到那步。既延和帝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傅家便也领情,大家表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哪知经过昨夜试炮后,从气势上彻底掌控局面的延和帝今日头一个要打下来祭旗的就是傅家,由头自就是他们以为已经不了了之的那桩欺君之罪。
傅雁回与傅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皇之下只能求到傅凛面前。
两人一路打马赶往京西,离傅凛私宅还有三个街口时,被傅淳所辖的皇城司卫戍拦下。
傅淳本人当然没有亲自出面,这让傅雁回和傅宸是有力气没处使。
傅宸再三阐述了与傅凛的关系,姿态谦和地与对方交涉许久,才终于被放行。
可放行之前,年轻的卫戍十夫长严肃地命二人交出所有随身兵器,请他们离开傅司空宅邸后前往皇城司府衙取回,显是怕他们对傅凛有攻击行为。
傅雁回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气,怄得心口气血翻涌。
奈何眼下形势对傅家极为不利,实在容不得她再生事端,这口气她也就只能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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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赶上傅凛休沐,一大早迷迷瞪瞪起来陪叶凤歌吃了早饭,将她与傅准送上马车后,便又倒头回去睡回笼觉。
哪知才沉沉入梦,便被顺子的敲门声吵醒。
顺子知他起床气大得很,片刻不敢犹豫,急匆匆禀道:“爷,傅家家主与傅将军在门外求见。”
傅雁回什么性子谁不知道?她竟会客客气气等在门外,还用了“求见”这么充满尊敬的措辞!
原本沉着困倦冷脸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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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傅凛倏地瞪大眼睛,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要下红雨了?”
在顺子的协助下梳洗妥当后,傅凛随意换了一身素简银袍。
许是这位爷自小喜之夜后便一直过得颇为“滋润”,此刻就只一身素简至极的银袍,仍是遮不住通身那光华照人的俊俏。
顺子偷偷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道:“爷,我是先去请他们在前厅奉茶吗?”
“不必,就在门口说。”傅凛冷冷淡淡地举步就走。
这是他和叶凤歌的地盘,与傅家半点干系也没有,他希望在这里头的所有回忆都是美好。
既他与傅雁回相看两厌,无论她今日因何而来,他都绝不会准她踏进来半步。
****
先才当街被皇城司卫戍拦下盘问半晌又走了随身武器,接着又被傅凛的人挡在门外,桩子似地杵在门口台阶上干等了近两刻钟,这对一惯骄横的傅雁回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辱。
待到见傅凛一身简素至极的银袍就出来,傅雁回真是气到目眦尽裂,胸腔都快炸开了。
“即便你不认我这个母亲,那至少我来者是客吧?你将人晾在门口这半晌,末了就这么……”她咬牙指了指傅凛那简单到过分的居家衣饰,在家主傅宸的暗示下强压气性,“堂堂傅司空竟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在大缙的风俗中,不拘世家寒门,但凡有客登门,主家都该换上正式些的衣衫以示欢迎。
“不懂。我夫人说这样穿好看,”傅凛淡淡掀起眼帘,不惊不诧地看了她一眼,“堂堂定北将军,竟连‘客随主便’的道理都不懂?”
这一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傅雁回哑口无言。
原本傅宸是想自己来求傅凛的,可傅雁回执意要跟,他这些年对这位堂姐是退让惯的,这回便也由着她。却没想到她面对自己这个儿子时,心绪波动会这样大,明明有求于人还趾高气昂,真不知是来求人还是来挑衅。
头大如斗的傅宸赶忙将傅雁回拦到自己身后,近前道:“小五,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傅凛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想站在这大门口说话,不过傅凛不太想给这面子:“毕竟我还姓傅,家主不必拘那么些虚礼,就在这门口说吧。”
士别三日,傅五公子也会学耍花腔了,明明是将人拒之门外,却能将话说成“自家人不拘虚礼”,气得人牙痒痒又似乎挑不出大毛病。
好在傅凛这宅子并不临街,又有府兵巡防,门前并无闲杂人等,倒也清静。
傅宸毕竟是傅家家主,知道轻重缓急,便不与他计较,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陛下追究欺君之罪?”傅凛以食指指尖揉着额心,懒洋洋隐了个呵欠,语调缓慢,“那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告御状。”
傅宸背在身后的手在傅雁回手上轻拍一记,阻止了她冲动叫嚣的意图。
“这些年你母亲对你确有诸多不是,我这家主在其间也没尽心缓颊,你心中有气自是应当,若你想出气,待家中过了这道难关,任你要如何刁难,可好?”傅宸倒也不兜圈子,“今日陛下的意思是冲着整个傅家,毕竟你也在临川傅家族谱上的。”
傅凛自来是个恩怨极分明的。
这些年傅家虽冷漠地将他扔在桐山,家主所掌的中馈上却也未断过他每月的钱银米粮、吃穿用度,因此只要傅雁回闭嘴,他对傅宸还能有点场面上的和气与耐心。
“家主这意思,莫非陛下是要为着那欺君之罪株连临川傅氏所有人?”他虽这么问着,语气却并不认真。
他很清楚延和帝打算对傅家做出什么样的处置。
傅宸道:“倒没这样明说,但意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傅宸又不是傻的,延和帝再是想拔除世家势力,也绝对不可能当真简单粗暴到一家家灭门了事。
昨夜涟沧江试炮,这位年轻帝王彻底亮明了隐藏许久的满怀壮志。既她是有心变革、成就中兴之业的雄主,那她绝对不会想在史书上留下个杀人如麻的恶名。
再者说,若她当真诛杀整个傅家,别的世家物伤其类之下,怕是立刻就要抱团反了。
她今日若有似无地抛出“株连”这么重的后果,说穿了就是在等傅家与她讨价还价。
“听闻你自进京后颇得陛下信赖倚重,今日就是来请教,”傅宸将姿态放得足够低了,“依你看,咱们该如何还这价才符合陛下心意?”
傅凛懒得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很简单。傅家自请裁撤府兵私兵,将目前的拥兵规模十去其九,再彻底放弃傅家对临州官员任用的举荐权。”
临川傅氏手上的兵力加起来几乎有近五十万之众,又把持着官员入仕通途,这两项便如傅家的尖牙与利爪,延和帝想要的无非就是将之拔除。
只要从傅家这里撕开口子,之后再慢慢对别的世家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就容易多了。
傅宸自也猜到延和帝可能有这样的意图,可这话从傅凛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眉心跳了跳。
“若是咱们家不肯还这样高的价,你道,陛下她……”
傅凛挑了挑眉:“若不肯还这价,家主便照着族谱点一遍人头,大家一起等死就好。”
经过昨夜试炮的震慑,各大世家备受冲击、方寸大乱,只要事情不是直接落到自家头上,他们短时间内绝对是以自保为上,断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若傅家想要与延和帝撕破脸,仗着手上近五十万人马就拒不认领这“欺君之罪”,那延和帝正好名正言顺地扣下“忤逆谋反”的帽子,让人拖个十几二十门火炮将傅家夷为平地。
“多谢指点。”傅宸面如死灰地对傅凛颔首致意。
话都说成这样了,他当然知道路该怎么选。
被赶到一旁的傅雁回再忍不住了,走上前推开傅宸,与傅凛怒目而视:“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你与陛下……还有你那混账爹提前商量好吧?!你就当真一点忙都不肯忙,真要把我、把整个傅家都往死里逼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冲傅凛撒泼毫无异议,不过是失控迁怒的发泄。
其实她明明就很清楚,傅凛或赵充其量只是事先知情,大不了就是在延和帝面前落井下石两句罢了。
毕竟,这样的条件只可能是延和帝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傅雁回半生张狂任性、自私骄横的最大本钱,除了她当年在战场上的功勋外,就是她身后手握重兵的临川傅氏,以及傅家对临州官场的掌控。
眼下因着她的骄横莽撞,做出了欺君之举让陛下抓住把柄,便要整个傅家做出自断经脉之举,事后即便傅家于被全体株连的命运,那也不可避地走向彻底衰落。
当这些东西一一在她面前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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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来说比死还可怕。
对她来说更糟糕的是,事已至此,傅宸若想保住傅家上下,除了按照傅凛方才所说的那样,自请裁撤府兵私兵、放弃临州官员“举荐权”之外,还得将她推出去做这引子才行。
“不用太害怕,由你去做这引子,倒不需你自刎谢罪,就自己提请陛下回你定北将军印就得了,”傅凛冷冷瞥了她一眼,“我对老太君心存感激,也没忘记早年傅家的抚养之恩,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将傅家置于死地。至于你,我是没打算帮你什么,却也不太想你死。”
傅雁回愣了愣。
傅凛徐徐勾起了唇角,略倾身凑在她耳旁,以幽冷气音道,“否则,我再将临州官学藏书楼失火案扯出来,或许傅家上下的命还保得住,但你是必定会死得透透的。”
说完,傅凛重新站直,平静地与她四目相接。
其实他并不清楚官学藏书楼失火案的真正内情。可他相信,当时尹华茂定是无意间留下了某些指向傅雁回的把柄,闹不好还牵涉了无辜人命,否则当时傅家不可能那样如临大敌地护尹华茂到底。
看到傅雁回此刻渐渐狰狞且恐慌的神情,傅凛知道他猜对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再拿这件事出来生事端,只是想借此暗示傅雁回,自己手中捏着随时能置她于死地的把柄,让她安分回临川养老,别再到自己面前来蹦。
说完,他向傅家家主行了个告别礼,回身迈进门槛。
在他身后,明白大势已去的傅宸死死将濒临疯狂的傅雁回拽住。
傅雁回一边挣扎,一边朝着傅凛的背影厉声疾呼:“傅凛!即使我曾经在某个瞬间有过想取你性命的念头,那也不算我亏欠你!毕竟我生了你,你的命本就是我给的!”
傅凛顿了顿,回首看向她:“我的命是你给的。可,是我求你给的吗?”
他的嗓音冷冷淡淡,无波无澜,却让傅雁回冻住一般。
“我没有求过你生下我,所以,请不要把你生下我这件事,当做你对我的恩赐。我也不欠你,傅将军。”
此后山高水远,不必再见;将来生死轮回,也再无瓜葛。
第九十六章终章
自“涟沧江试炮”过后,傅司空声名鹊起,在京中炙手可热。
谁都知他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又有传闻说他是左相大人失而复得的爱子,如今满京城对他都可谓是礼让三分,连带得整个铸冶署的人走路都有风。
孔明钰扬眉吐气地给自家父亲送回家书一封,总算报了从前被说“野路子没规矩不成大器”的仇。
因桐山宅子和田地也需留人打理,宿大娘便未进京,只挑了承恩带领顺子、阿娆等一干从前多在北院做事的姑娘小子过来。
四月十九那日,顺子一行人到达傅凛与叶凤歌在京西的新宅,同行的还有抽空前来凑热闹讨喜酒喝的裴沥文。
叶凤歌与傅凛商量后,便将左相府调拨过来的管事还给赵,改由承恩担起京西新宅的管事之责。
同日下午,妙逢时入京,顺便替叶凤歌带来了她早前委托师兄邝达替她绣制的嫁衣。
当年叶凤歌的父母让她拜入妙逢时门下,是以取了妙逢时大量财物为前提,说穿就是将她卖了换钱的。
许是本着“银货两讫”的意思,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打听过她身在何处、处境如何,只当她是泼出去的水了。
叶凤歌对此并不如何伤感,也不觉自己的人生大事需要他们的见证与祝福,便只请了妙逢时作为自己的娘家长辈,指点自己筹备婚礼正仪。
因赵向延和帝讨了恩赏,傅凛与叶凤歌婚礼正仪所需一应物事,皆可委托少府名下各匠作织造署部制作。虽是要付钱的,可要知道,少府名下的匠作、织造署部所出物品历来只专供皇室、宗亲,便是哪位世家的家主成亲也没这大面子。
可这些东西琐碎,该如何挑选材质式样,置办多少分量,一应讲究忌讳倒是颇需要点时间与功夫。
其实傅凛手上公务诸事理顺,再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忙,便拖着裴沥文一起筹备这些事。可毕竟是两个小伙子,对于新娘那边需要做准备的许多东西就拿不太准了。
于是叶凤歌便打起了自家师父的主意。
妙逢时本就性子疏懒恣意,对这些繁文缛节并不比叶凤歌通,听她说完后,立刻半真半假推辞道:“我老人家就不能只甩手等着喝喜酒吗?还得先干活才能上酒席?啾啾你真是越大越不客气了。”
“哼,师父‘您老人家’还真得先干了活才能上酒席,”叶凤歌冲她皱了皱鼻子,凑近她耳畔,小声道,“您这些年替陛下诊脉开方,时不时出入内城,不可能没见过左相大人吧?”
妙逢时立刻心虚地闪烁着目光干笑:“哈、哈、哈。”
“我想明白了,您绝对是最早知道傅凛与左相关系的人,却捂了这么多年也不肯吱一声,害人家父子千里相隔,险些不能相认……”
“行行行,我干活,我干活,”妙逢时被徒弟说得抬不起头,“瞧你这护短的性子,啧。”
叶凤歌笑嘻嘻拍拍她的肩膀:“师徒之间也是要讲义气的嘛。”
其实叶凤歌哪里不明白她的苦衷呢?
妙逢时自行医以来经手过不知多少位高权重或身份敏感的病人,若她做不到“看破不说破”的守口如瓶,早不知被人灭口多少回了。
妙逢时望着她明朗活泼的笑靥,心中渐渐生出“闺女要嫁人了诶”的欣慰与欢喜来。
“这些年,我对你总有些愧疚,”妙逢时感慨笑道,“当年将你从家中带出来,却没有如何细心照拂……”
她是个散淡之人,泰半的热情与专注都倾倒在钻研岐黄之道上,年届四旬也未成亲,膝下并无子女,对弟子们自也甚少有什么无微不至的关怀。
“师父可别这么说,”叶凤歌感激一笑,平和又坦诚,“若当年您没有带走我,或许家里会为了少一张吃饭的嘴,直接就把我丢到山上去自生自灭。”
若无妙逢时给她一条生路,她无论如何不会成为今日的叶凤歌。
对妙逢时,她只有感激与敬爱,从不觉得自己被亏欠被薄待。
如今叶凤歌每日还得老老实实去卫聆音大学士那里读书,并没有太多空闲,虽说的是让妙逢时“指点”她筹备,实际大多事都是妙逢时包揽下来的。
妙逢时也够口不对心的,嘴上说着懒怠这些繁文缛节之事,却奔波得比傅凛那个正主之一还起劲,连喜糖都要亲自去少府名下的糖坊去盯着人家做,形状、色泽、甜度,要求得那叫一个严格细致,烦得制糖师匠只想把她也炼进糖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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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临川傅家递上请罪奏折,声言定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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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傅雁回任性欺君,藐视天子威严,罪无可恕,自请奉还定北将军印,从此不再享相应荣封。
傅家对其约束不力,当负连带之责,自请消减府兵、私兵四十余万,并向延和帝交还临州六城官员任用“举荐权”。
延和帝朱笔御批:准。
自此,显赫数百年的临州傅家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随后,左相赵开始整合各州府官学、增设开蒙小塾,并将各地官学事宜统一归属国子监管辖,州府不得干涉。
这项政令中还明确提出,自延和十五年秋起,学子进学不再受出身门第限制,凡孩童年满五周岁者,必须进入州府官学所设的开蒙小塾受教三年。开蒙小塾不纳学资,三年内一应花由少府划拨至国子监。
这个举措实质上从根源上切断了世家对地方教育的把持,也彻底阻绝了他们对人才的掌控。若在以往,各地世家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可恰巧此时才出了临川傅家这只杀给猴看的“鸡”,各大世家纷纷噤若寒蝉,此项举措也得以顺利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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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十四年五月十三,傅凛与叶凤歌行婚礼正仪。
两人在京中亲近熟稔之人并不多,又都不大耐烦空泛的应酬,除了家中一堆大大小小自己人外,请帖便只送给了傅凛在铸冶署的下属同僚,以及叶凤歌目前的授业恩师,文渊阁大学士卫聆音。
一大清早,没到请帖的左相大人强颜欢笑地出现在一双新人面前:“为什么本相没有到请帖?”
傅凛冷眼瞪他:“没听说过儿子成亲要给爹下请帖的。”
左相大人愣了片刻,欣喜若狂地猛点头:“对对对,哪有给爹下请帖的道理。”
随后,少府考工令赵通也冲了进来:“为什么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有到请帖!”
叶凤歌默默将脸扭向一旁,虽极力忍笑,小金冠上垂下的半面流苏也还是晃动得厉害。
傅凛怒瞪他:“因为你走到哪儿都吵着燃香粉,我家虽不缺钱,却也没想拿那么多香粉给你燃!”
满堂哄笑。
这日黄昏,铸冶署抬出十门陆地火炮,将整个京城上空炸得五斑斓
为了不造成京中百姓茫然恐慌,这次没敢往火炮里添太多黑火,大都是染沙,看上去就真只是气势磅礴的大型焰火而已。
当然,拢共二十二枚“铜芯铁焰火”,用作婚礼焰火,实在招摇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当然耳,言官御史们随即上折弹劾铸冶署司空傅凛公器私用,怀疑二十二枚“铜芯铁焰火”的铸造成本出自铸冶署公款,强烈要求稽核铸冶署账目明细,
数日后,傅司空在当庭应答质询时,大方甩出铸冶署账目明细,公款毫厘不差。
此时才有许多人恍然大悟,傅司空在成为傅司空之前,可是临州地界上有名的“日进斗金傅五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当夜,傅凛带着凯旋而归的神气在叶凤歌身边跟前跟后,孩子似地炫耀着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胜利”。
直到阿娆端来一碗药汁交到叶凤歌手中,傅凛才如临大敌地皱紧眉头。
“不是去年冬就换成一旬一颗的丸药了么?!”
他年少时被迫喝太多苦药,真是看着药汁就想跳井。
叶凤歌笑得甜甜如蜜:“师父有急事去原州了,来不及炼制丸药,就给了方子。我最近忙,也没功夫再也特意炼制成丸药,你就给个面子,凑合一下吧。”
“不……”见娇妻的笑脸即将转凶,傅凛急忙住,改口道,“那就给你个面子。”
看着他壮士断腕般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后,叶凤歌眨着弯弯笑眼冲他招招手。
他苦着脸倾身靠近她。
她仰面吻住他的唇,舌尖轻轻挑开他紧闭的薄唇。
温软馨香与苦涩药味渐渐交融,莫名就炼出了甜腻蜜味。
直到双双气息不稳,叶凤歌才伸出双手抵住他的双肩,臻首轻垂在他颈侧,带着凌乱轻喘笑道:“夫妻间的义气,有难同当了。”
傅凛紧紧拥着她,闷声笑得开怀。
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初见,她便也是这样端着一碗药走到自己面前。
那碗药可比如今这碗更苦。
可她脸上的笑意却馥郁清甜,周身好像带着光。
从那以后,他便顺着这光,一天天,与她一道成为了如今这样好的自己。
谢谢那年你来。
谢谢你来后,便没再离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无番外,云氏缙这个系列到此就结束,下个文《童养婿》将开辟新的地图,立个flag:8月9日晚20:00。
以下是好久不见的月总内心戏多os小剧场:
去年,有个重要的朋友曾以专业角度向我发问:网文的阅读是需要有爽点的,你的文为什么只有甜,没有爽点?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心上占比越重的事,越难以向别人解释清楚。当时我支支吾吾,仿佛语言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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