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不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顾鹤
杜佰恭端着餐盘过来,把侯宵的那碗面挪了过去,笑着说道:“我按着你以前的习惯加的调料,不知道有没有弄错。还有啊,你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看吧,果然是这样的反应。
唇角抹开一抹嘲讽的笑,侯宵拆了双一次性的筷子埋头吃面,不再执着于刚刚的话题。他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呢?因为杜佰恭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身上,只以为他是有了哪个心爱的人。
“对了,我前几天碰到艾淇了,她说你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行李,我记得这边要用的东西还挺多,你不够的话等今天的拍摄结束了我们一起去买吧,我知道哪家店比较便宜。”
侯宵被烫到了舌头,抬起头来看他,眼睛被面汤冒出的热气弄得氤氤氲氲的,像是含了一层水雾在里面。杜佰恭短暂怔愣,反应过来时侯宵正用勺子慢慢地搅着碗里的汤:“杜佰恭,你变得好老妈子啊。”
“我……”杜佰恭不敢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侯宵提起他擅自离开的事情而刻意寻找的话题,只好欲盖弥彰地调整了坐姿,“我哥有段时间也天天这么操心我,可能是被他带着的吧。”
“你还有个哥哥吗?”
“嗯,比我大三岁。”
“哦,和你很像吗?”
“还好吧,他比较……像我妈。”杜佰恭不小心夹断了一根面条,“因为他的眼角有一颗痣,所以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亲民,实际上完全不是。”
侯宵的舌尖被烫得发痛,他不得不放下筷子,问道:“你很怕他吗?”
“是啊,他总是和我爸联合到一起制裁我。”杜佰恭叹了口气,“所以我看到他就想跑,这个指令已经写进我脑子里,成了条件反射了。”
侯宵笑了两声,低头去喝汽水,没注意吸管,结果把本就烫伤了的舌头给戳到了,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吐着舌头,生怕这脆弱的玩意儿雪上加霜。
“你怎么了?”杜佰恭拧起眉,站起身来,隔着桌子钳住他的下巴,叫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微微张着嘴呼吸。
杜佰恭看见他烫伤了的舌尖,眉头拧得更紧,松开手坐回到位置上,拿起了一旁的相机:“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总容易被烫伤。我们去药店看看吧。”
侯宵摆了摆手:“不用了,这个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不行,你这样会很痛的。”杜佰恭把他拉了起来,“还有,你这种将错就错的行为非常不可取。”
侯宵见他一副说教的模样,顺从地吐了吐舌头,拿起自己的相机跟了上去。杜佰恭对这里的每条街道都非常熟悉,不一会儿就带着他找到了药店,侯宵正想说他回去自己涂,就看见杜佰恭把袋子挂在手上,一手摸出了手机给白松打电话,说他们两个下午不去了。
“啊,烫了一下而已,不至于下午不去吧?”侯宵想阻止他说完,杜佰恭一边伸长了胳膊推开他一边争分夺秒地和白松交待完,把手机揣进兜里,斜睨了他一眼,“去我那儿吧,我帮你上。”
那还得了。侯宵快抓狂了,他直接抢走杜佰恭手腕上挂着的药袋子,拔腿就往公交车站跑。这种抢跑的作弊行为让杜佰恭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连忙加快速度跟上去,然而还没等他追上侯宵,就感觉体力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淌出去,像是扎破了气球来放气一样,最后他完全没了力气,十分狼狈地踉跄了一步,在地上半蹲了下来。
“杜佰你怎么了?!”侯宵已经快跑到公交车站了,他想着以杜佰恭那性格肯定会跟上来,结果一回头发现没人,连忙拨开人群往回走,一眼就看见蹲在路灯边缩成一团的家伙,心里的疑惑成群地堆了起来,但担心之下他也顾不上别的,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等等,侯宵你等会儿,别扶我。”杜佰恭皱着眉,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他伸手抓住侯宵乱动的手臂叫他不要再动自己,等那阵头晕眼花的感觉过去,他才借着侯宵的手站了起来,原地抻了下蹲麻了的腿。
杜佰恭抬起头,侯宵一脸严肃的表情闯入眼帘。他有些悻悻地笑了笑,再没了刚刚批评人的气势,乖乖地站好等着侯宵提问。
“第二次了,你什么毛病?”
“老毛病……”
“废话!”侯宵被他顾左右而的本领气得快抓狂,他指了指杜佰恭血色尽褪的嘴唇,语气严厉非常,“我问你是什么病!”
杜佰恭摸了摸鼻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病,就是我从小身体不是很好,一上来劲儿了就容易像刚刚那样,一般缓一会儿就好了。”
侯宵不是很相信:“那为什么你以前运动会还报过接力赛?”
“那时候比现在好一些啦,而且说实话接力赛跑完我也不是特别舒服。”杜佰恭放轻了声音,“真的不严重。”
“不要和我说不严重。”侯宵压了大半天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他迫切地想要寻找到一个契机来发泄一下,而杜佰恭言语里的遮遮掩掩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林元六才不想让你进花林是吗,如果不严重,他为什么会劝你这个?”
“你听到了啊。”杜佰恭想要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又不知道做些什么,“那其实就是他小题大做了,他跟我哥一起办了一个网站,所以关系不错,奉我哥的命盯着我的……总喜欢把鸡毛蒜皮的小事往上报,他的话最好不要放在心上。”
“可你的确在花林里身体不舒服了。”侯宵像是在剖析人的身体结构一样细细地分析着这段时间来他所注意到的所有细节,到最后,他终于发现了最核心的问题。
侯宵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杜佰恭:“你当初离开是去治病吗?”
第11章c11
侯宵问完这个问题后,就不再气上火似的追问不休,反而安静下来,等着杜佰恭把答案告诉他。
人一旦自欺欺人起来,比做任何别的事都要厉害。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不常去回想杜佰恭,却总是到老头儿的家门口那个池塘边上,喂里面那些锦鲤鱼。
冬天时池塘结了冰,他就拿着树枝像一点点地去戳,结果当然是没戳开,这时他会回想起和杜佰恭曾经的对话,然后就像学校的老师给学生灌输心灵鸡汤一样对自己洗脑,暗示自己从一开始拿着树枝去捣鼓冰层的就只有他,没有什么杜佰恭。
有好几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杜佰恭,可只要他陷入深度睡眠,就会做一个意义不明的梦,梦里他始终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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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一个人,跑得疲力尽,依然落后了很大一段距离。
惊醒以后,他会下意识地摸下床,偷偷到小木屋去,一推开门,回忆就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的腐朽味儿,强行唤醒了他所有有关杜佰恭的记忆。久而久之,侯宵不但没有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摘出来,反而让他越陷越深,几乎要落地生根。
“我真想掰开自己的心看看。”侯宵无数次地想,“拼了命也要把这三个字给剜出来。”
可是太疼了,侯宵是个怕疼的人,尽管经高考一事他成长了不少,但打心眼里不喜欢疼痛,他下不了手,也就只能放任自流。
“不是。”杜佰恭垂下眼睫,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离开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放置过久没有处理的伤口终于被戳破了脓包。侯宵闭了闭眼,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杜佰恭张了张嘴,神色变得落寞起来,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叹道:“是因为我妈妈去世了。”
和侯宵一样,杜佰恭从小也是被养在温室里的。杜妈妈在生他时落下了病根,身体状况从此急转直下,杜佰恭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人就已经进了几次重症监护室,好几次差点人就没了。
到后来抵抗力渐渐地上去,又到了爱疯爱闹的青春期,杜成礼心知不行,于是和杜父打了个商量,两人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去了海港老头儿家,美名其曰修身养性,实则软禁。
夏天结束时,杜妈妈在连轴转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后,终于因为劳累过度而倒下,住了院,杜成礼没瞒住,杜佰恭便趁着老头儿不在家,跑出去看了一回,被七大姑八大姨给劝走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就让那一面成了最后一次见面,连老头儿也没法再继续瞒下去,杜父开车把两个人都给接了回去,因为太过匆忙,以至于很多后续处理都没有妥善完成。杜成礼只好再跑一趟,亲自到海港待了几天,等烂摊子拾干净了才离开。
“我本来没有打算不通知你们的。”杜佰恭偷偷地拿余光去瞟侯宵,“只是那段时间太忙了,脚不沾地,完全抽不出时间。等有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
侯宵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由。他懊恼起来,情急之下,往前一步抱住了杜佰恭,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
当侯宵突然抱紧自己时,杜佰恭正在纠结怎么和他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和他联系,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了他的阵脚,他于是顺从地抬起手臂,也跟着紧紧环住了侯宵的脖颈,像是抓住了一样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久久不放手。
说实话,在花林那一遭,没有私心是说谎,他是故意想去握侯宵的手的,也是在赌他不会拒绝自己,最后虽然押对了,也让自己心跳如鼓,震颤不已,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心跳过速而牵起一堆待处理的后遗症。幸好没有。将头埋在侯宵的肩窝里时,他几乎是感到庆幸的。
听到侯宵说“相思真是杀人的利器”时,他就反应极快地猜出来了面前的人是个什么心思。这实在是个不怎么明智的蹩脚的试探,很容易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笑着接上一句“我也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步母亲的后尘,所以这一年来生活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从前那样和杜成礼对着干,偷偷地抽烟,偷偷地去爬山、去夜市,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养身达人,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比杜成礼还要熟悉,既定的检查从不落下,生怕自己一命呜呼成了短命鬼,这样的话,那些他没来得及做的事就真的成了永久的遗憾。
在和侯宵重逢后,他一点点地完成没来得及做的事,把心里排列的清单打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勾。像什么给侯宵拍几张照片啊,和他像以前一样玩闹啊,跟他一起出去摄影啊,甚至是“牵到手”和“抱到人”这种让人看了面红耳赤的东西他也仔仔细细地打算好了,结果侯宵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给他跳到了最后一项。
他没有想出应对方法,就只能转移话题。实在是难看极了。
也许是两个人齐齐跑路这种行为引起了公愤,社长很快把电话打到了侯宵手机上,侯宵连忙放开手退后了两步,一边掏手机一边往旁边走,尽量让自己的认错态度显得诚恳可信。不过杜佰恭的理由也实在不过脑子,什么叫两个人都感冒了,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之间生病,也难怪社长打电话来问罪。
杜佰恭两手揣在口袋里,望着侯宵一会儿有些促狭地解释着什么,一会儿跟着电话那头的人一起笑,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实际上,一开始他并不认为自己对侯宵的那种特优特待是出于喜欢,只是简单地把这当成是对一个朝夕相处的家伙产生的护犊子心理。
侯宵带他体验了很多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也给侯宵带去了新奇的感受,这于他们而言都是第一次,生涩而不知所措,于是渐渐地丧失勇气,放光了气球里的气。
直到中途从海港离开了一次,他才发现真正牵动着他的心的并不是海港的那些玩意儿,而是侯宵这个人。他身上有一种胜过天下三分明月夜的气质,于是他时时刻刻都告诫自己,要活得更透亮一些,以前那种得过且过、多一秒都是上天赏赐的心思绝对不能再有,他既然遇见了侯宵,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惊涛,就要对得起他。
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杜佰恭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翻出手机联系人里杜成礼的名字,指尖抵在发短信的按钮上持久不下。杜成礼其实一直不赞同杜父这个暑假拉着他跑的行为,觉得这不是锻炼身体、加强抗压能力,而是缩短杜佰恭与死神的距离,所以一直在联系一些医生,试图劝说杜佰恭暂时搁置学业,先把身体养好。
杜佰恭心知这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也许要花很久才能做成这件事,并且不留下后遗症。要连续几年都搁置学业成为一个宛如脆弱的玻璃瓶子一样的人被照看着,杜佰恭打心眼里是拒绝的,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采纳杜成礼的意见。
“社长说让我们安心静养,以后要旅拍再联系我们。”侯宵打完电话回来,松了口气,“我从来不骗她的……啊,真是愧疚。”
“那多好,趁着还没开学,我可以带你先熟悉一下这所城市的环境。”杜佰恭把手机了起来,冲着侯宵弯起眼角。
“别想了。”侯宵白了他一眼,“以前总是拉着你翻出跑还和你追逐打闹是我不对,以后我肯定注意,绝对不让你剧烈运动。”
“不是吧,你是把我当成什么脆弱的小娃娃了吗?”杜佰恭欲哭无泪,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被这样护着,“那样也太没意思了。明天吧,明天我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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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逛逛。”
“不去。”侯宵瞪着他,“你不顾忌我还要顾忌呢,再说了明天阮塘还要请我吃饭。”
“你就为了一顿饭不跟我一起出去啊。”
“当然。”侯宵眯起眼,“我很好买的。”
“是吗?”杜佰恭笑嘻嘻地勾上他的肩膀,“那你刚刚吃了我请你的面,这要怎么算?”
“九块钱我等会儿给你行不行。”侯宵简直被他的无耻给惊到了,有些无语地推了推杜佰恭的胳膊,没推开,电话反而又响了起来。
不等他说话,杜佰恭已经自觉站到一边,还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侯宵啼笑皆非,走到一边接通电话,说道:“你好,请问是?”
“你好,是侯宵吧,我是杨文章,之前到你家找过你的,还记得吗?”那人说,“本来想和你见面谈,但是你的家人对你好像有点保护过度,所以我就想先打电话。我们能不能明天见一面?”
“不好意思。”侯宵皱起眉,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那人解释道,“你小时候见过我,可能现在忘了,我知道你父亲给你留的那只相机的名字是冬候鸟,你的生日是在圣诞节那天,对吗?”
侯宵:“这两个事情你都可以通过询问我的朋友知道吧。”
“可你真实的生日并不是圣诞节那天,是你母亲因为种种原因改到那一天的。”那人仍然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很多事情电话里不好说,明天在你学校门口的那家咖啡馆碰个头吧。”
侯宵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他只知道父母是意外去世,但并不清楚其中详细情况,家中其他人也从来不提起,甚至就连他那和蔼可亲的阿婆,也因为翻到父母的旧照而伤心过度,意外中风倒下。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试图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12章c12
侯宵跟阮塘交待了改天再跟他一块儿去吃饭的原因,后者满脸都写着不理解三个大字,侯宵也懒得跟一个睡迷糊了的家伙分析利害,直接套上外套出门了。
他本来还想跟杜佰恭打个招呼,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只和侯煜发了条定时的短信,便只身一人到了咖啡馆。
杨文章和他之前见过的那几面相比已经不大相同了,整个人像是被一根根骨头强行撑起来的,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空了很大一圈出来,枯瘦得让人心惊肉跳。面庞是个倒三角,颧骨很高,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陷了下去,像是一个空洞,头发十分稀疏,宛如临出门前随手往上面贴了几措假发一样。
侯宵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一个人就可以变成这副模样,踏出去的脚步都沉重许多。
他走到杨文章面前坐下,后者这才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慢地叠成一个小方块儿放在一旁,他先是又一次冲侯宵自我介绍,等侯宵点了点头,才伸手从一旁一个有些旧了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珍重其事地推了过去。
侯宵伸手捏住那份文件,却忽然之间没有了打开它的勇气。他想也许这里面有家里人闭口不谈的内容,也许什么都没有,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权衡再三,他还是慢慢地抽出了里面的一沓纸。
纸不多,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看得侯宵头晕眼花,却又再清晰不过地看懂了。他的父母死于一场连环车祸,起因是两家公司起了冲突,在一条极容易出意外的丁字路口动了手,结果牵连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
说来搞笑,那么多辆车,包括那两家公司的人在内,竟然只有他父母所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被撞了个稀巴烂,差点连人都拽不出来。
“这件事一直是个敏感话题,受害者家属都被秘密安抚了,事情既没有见报,也没有传到网上,一点涟漪也没惊起。你的家人虽然并不接受这样的处理方法,但当时你太小了,他们想更好地照顾你,也就需要对方的赔偿款,只好放弃起诉追责。”杨文章搓了搓手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已经查出来得了病,一直在医院治疗。而你的父母有一份东西暂时寄存在我这里,是他们打算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因为工作安排,他们每年圣诞节都要出差,才会交托到我手上。”
“我不知道你搬家到了哪里,也因为病痛的折磨没有去找,直到今年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才找到你家去,想把这些文件和这个东西给你。”杨文章又从一旁包得极致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封好了的礼品袋来递了过去,“可能放旧了有点旧,但我觉得你应该到它。”
侯宵摁住发颤的手,把礼品袋接了过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连说了几声谢谢,尾音不断地发颤劈开,到最后他几近崩溃,只能把头埋下桌子,不断地掐着手背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空了的位置,心里一阵阵地发痛。
杨文章走之前已经把账结了,侯宵拿着咖啡馆赠送的甜点站在学校门口,忽然生出一种从心底腾升而起的内疚感,对父母的,对小姨和阿婆的,对侯煜的,甚至是对杜佰恭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无比差劲的人。
侯宵找门卫要了个塑料袋,把除了甜点以外的东西全部装在一起,甚至没有看那个礼品袋里有些什么,直接跌跌撞撞地往宿舍楼跑。
阮塘刚起床,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眼底下的黑眼圈,见侯宵进来打了声招呼。侯宵没有理会他,直接把塑料袋打上结放到床上,又从床底下翻出了小姨刚寄过来的行李。
他把必要的东西留下,可留可不留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又把那个袋子也塞了进去,顺手拎出自己的登山包把它装满,挎上包,把行李箱竖了起来,转身就要从宿舍出去。
“侯宵!你等会儿!”阮塘从卫生间冲了出来,拽住他的胳膊,一脸不可思议,“你干嘛清东西,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想休学吧?”
“对。”侯宵扭头看着阮塘,“我想休学一年,这一年你一个人住宿舍吧,无聊的话随便你带人来玩,只要不碰我的东西。”
“你发什么疯?”阮塘瞪大了眼睛,“才刚入学就休学,侯宵你是怎么想不开吗?让小姨知道岂不是要气死。”
“所以我不打算告诉她们,只跟我姐说了。”侯宵从阮塘手下抽出了自己的行李箱,“你也别告状。”
侯宵提着行李箱跑到了学校外面的一家旅社,找那里借了打印机把要用到的东西全打了出来,又到附近的托运站把行李箱和登山包给放下了。拿着要填地址的单子,侯宵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唰地一下写下了地址,转身拿着文件袋赶回学校。
让他意外的是,这所有着奇葩校长的冷门学校效率竟然非常的高,没多久就走完
候鸟不归 分卷阅读23
了程序。他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拿手机订了张火车票,见车还没来,便无所事事地翻起了手机,看见了那张陈年的旧照片。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这张照片长按备份了一份在云储存里,又把原来的照片全部清空,随后便不敢再看空荡荡的相册,直接把手机开成静音揣进兜里,合起手心,轻轻往里呵了口气。
昨天和杜佰恭十指相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他却要像一年前的杜佰恭一样远走,还真是挺搞笑的。侯宵没忍住在心里自嘲起来,同时打消了告诉杜佰恭的念头。反正阮塘这家伙瞒不了多久,不用多长时间他身边的人就都会知道。
也许到时候他已经到里原了。小时候只记得父亲把照相机交到自己手上时,曾语气里充满骄傲地提过这个地方,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时间再把这只“冬候鸟”带过去,拍一张那里冬天时的照片。
侯宵从前只当故事听,从来不往心里去,也不觉得这件事如何,直到今天得知事件的真相,以及家里其他人常年以来对他的庇护是牺牲了什么,他不想知道自己在几个月前做决定时,有没有思考过家里人是什么感受,而出租车被撞翻时,父亲又会不会想起这只“冬候鸟”呢?
杜佰恭起了个大早,趁着林元六还没晨起跑步,打车去了趟杜成礼那儿。杜成礼是个搞研究的,每天在实验室里泡得晨昏不辨昼夜不分,杜佰恭推门进去时他还躺在沙发上睡觉。杜佰恭四处找了一圈,捞起一张枕头,直接砸到了自家老哥的脸上。
“谁……佰恭?”杜成礼一副起床气将要发作的样子,见是杜佰恭硬生生逼自己住了。“你怎么来了?”
杜佰恭坐到椅子上,随手抽了支钢笔出来转:“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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