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密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微笑的猫
“那没事儿,说话那么简单的事情,慢慢就学会了。唐画,多好听呀,”唐缈轻言细语,“唐画,真乖。”
司徒湖山说:“你不要小看她,这个小孩不寻常的。”
唐缈问怎么不寻常,司徒湖山含混地表示过一阵子就知道了。
几个人在廊下坐着看雨,唐好挺讲究待客之道,张罗着去泡茶。唐缈连忙表示不用,但她还是拐着去了。唐缈望着她的背影,神情里有止不住的惋惜。
司徒湖山说:“别可惜,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总是太子爷了吧?人家腿脚也不好。”
“袁克定是谁?”受当时教育所限,唐缈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司徒湖山说:“民国四公子:溥侗、张伯驹、张学良、袁克文,袁克定就是袁克文他哥,骑马把腿摔坏了,所以外号就叫袁瘸子。”
听到“张学良”,唐缈才有点儿反应,因为张学良领导西安事变,软禁了反动派头子老蒋,属于革命英雄。
司徒湖山斜睨着他,站起来说:“算啦!跟你这红旗下长大的四有青年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也没意思,你别抱着唐画了,把她放下,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吧。”
唐缈当然想四处看看,但也有顾虑,指着唐画问:“我们离开了,那她不会乱跑摔跤吧?”
司徒湖山摇头,指着说:“看见那条黄狗了没有?那就是她的眼睛之一,她看东西比你清楚。”
唐缈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司徒湖山的话做了,唐画下地后就往后屋厨房去,居然走得不慢,黄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司徒湖山见她也走了,突然压低声音对唐缈说:“表舅爷把你带回来,只是觉得你千里迢迢从长江那一头过来不容易,总得让你看看唐家是个什么样子,但我建议你看一眼就走,不要流连。”
唐缈一怔:“为什么?我还准备呆几个月呢。反正我也打了厂党委书记家的儿子,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再说被厂里开除了,我妈至少得数落我三年。”
“啧!”司徒湖山摇头。
话不多说,他带着唐缈左一拐,右一拐,进了一处院落。
小院里酒气冲天,正中用茅草搭了个简易凉棚,数十坛的美酒在棚下码放的整整齐齐,酒香四溢。
司徒湖山介绍:“这是我最喜欢,也是最痛恨的地方!”
“为什么?”唐缈问。
司徒湖山说:“因为明明有这么的多好酒,可惜我一坛都不能喝!”
“啊?”
司徒湖山便揭开一坛的蒲盖给唐缈看,唐缈吓得怪叫一声,往后跳了几步,躲在院门背后,原来那酒里赫然盘着条黄花大蛇。
“我怕蛇!”他老实承认。
司徒湖山说:“那蛇是死的。”
“死的也怕,图片上的我都怕!”唐缈强调。
司徒湖山说:“你小子生活在南京城里,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条蛇,怕它们做什么?”
“就是怕!我凭本事怕的,你想怎么样?”
司徒湖山又揭开一坛酒,里面浸着蝎子;再开,是斑蝥;又开,蚂蚁;另有各类大小爬虫白花蛇乌梢蛇五步蛇水蛭牛虻蚯蚓蟾蜍海马……
唐缈怒问:“就没素的吗?”
司徒湖山说:“吃素就不叫老妖婆了。”
他们往宅院后方走,缓步来到一处院落。正对着虚掩的院门有一间屋子,看上去气势就和别处不同,黑漆斑驳的大门显得沉稳而肃静,门上有一对铜环,每一只少说也有十几斤重。
伴随着门枢吱嘎作响,司徒湖山推开沉重的黑漆大门,这举动使里面有了一点光亮。屋子里青砖地面,白色粉墙,没有窗户,两侧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数百个的灵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极纵深的房间那头。与灵位相对应,墙上则挂了几百张画轴。
司徒湖山推着唐缈走进去,两边墙上画像里的死人仿佛齐刷刷盯着他们看,有的笑有的不笑。
第11章唐门之四
司徒湖山指着那些遗像说:“这就是你的祖宗们,看过就算,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这么多祖宗?”唐缈吃惊不小。
司徒湖山说:“就是太多了。早该破四旧破掉算逑,留着牌位多人!”
“表舅爷,我们出去吧。”唐缈害怕这个阴森地方,迈过门槛后就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不进去烧根香?”
“下次吧,我怕。”
司徒湖山讥嘲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家的活人才可怕呢!
“我们家有几个活人?”唐缈问。
唐门密室 分卷阅读11
司徒湖山比出三根手指。
“唐好,唐画,还有……老妖婆?”唐缈问。
“唔!”司徒湖山果断点头。
唐缈真想象不出一个老太太、两个小丫头,而且是残疾小丫头有什么可怕的,倒是觉得眼前这老东西神经兮兮。
出了祖宗祠堂的院子,司徒湖山领着唐缈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介绍:“这个院子是晒药的,有些还不能直接晒,要阴干;这屋里的东西都是用来炮制的,那可是体力活啊,在锅里熬三天三夜的都有;这两间是你们家贮存药材的,瞧那墙上一排排的柜子……恭喜你啊唐缈,你们家正缺人手,以后上山抓蛇搬酒坛晒药熬膏清理药柜的活儿肯定是你的了,顺便说你家还有三亩水稻一亩菜园两亩药材地。放心吧,这两天表舅爷点过了,单单药柜,也就三千来个抽屉吧,清理一遍得花小半年!”
“三、三千?!”
唐缈夺路而逃,没跑几步就被司徒湖山揪回来:“想跑?没那么容易!说好的呆几个月呢?”
“表舅爷,”唐缈急忙解释,“你听我说,我爸是夜夜梦见你们,日日对镜饮泣:唉,不知道老家的人身体健康不,失眠不,胃口好不?我实在是心疼他当然更牵挂你们所以就过来看看,现在既然大家都好,我也放心了。我回南京去了,我还是想继续当一名光荣的技术工人,等到秋天我就开始写入党申请书,思想汇报每月一份绝不落下。各位亲人,咱们常来常往常联系……”
司徒湖山面无表情地抖开一张纸给他看那是电话记录,他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拿这个。
长途电话是姐姐唐杳从南京打过来的,风波堡乡一位相当负责的通讯员接了电话,并且留下记录,满满一页稿纸:
弟弟,你离家出走后我们非常焦急,后来爸爸说你去重庆了。
我和妈妈都不信,但爸爸似乎很有把握,我只好姑且一试,感谢这位接电话的小徐同志。
虽然你走的时候事情还没明确,但在今天,你因为打架斗殴被工厂正式开除了,处分公告就贴在厂门口,爸妈都非常生气……
唐缈说:“哦哈哈,其实我准备跟着朋友去广州练摊儿呢,卖盒带!表舅爷,邓丽君你知道么?就是那个‘小城故事多~~~’,谭咏麟,听说过吧?不但卖盒带,我还打算卖打火机、半导体录机、时装电有色金属,我好多哥们练摊都练成了万元户啦!”
老道指着稿纸的下半段:
你的好朋友老朱、小成等人因参与走私销赃、倒卖国家重要物资、传播贩卖淫秽物品等数罪并发被广州的公安局逮捕了。妈妈正在气头上,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暂时不要回家。你跟着姥姥她们多学习一点知识,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姐姐即日。
“……”唐缈面无表情。
司徒湖山得意洋洋:“看到了么?我感觉你姐姐心情不太好啊。”
唐缈说:“我感觉我姐姐一定误会了什么。”
司徒湖山又抖出一张字条,那是电报,唐缈的亲爹唐亚东发的,为了省钱只有四个字:
母怒勿回
唐缈哭诉:“可、可是表舅爷,我不擅长打扫卫生!”
“不打扫药箱也没事,反正据我观察,你们家的药也不是用来救人的。”司徒湖山把手揣进袖子里。
“那用来干嘛?”唐缈问。
这时候唐好从前头的院子里走过去了,司徒湖山就没回答,反而指着她的背影说:“你们家这个小姑娘很好,虽然有残疾,但吃苦耐劳绝不娇气,家里就没有她干不了的活。”
唐缈问:“她什么病?”
司徒湖山说:“听说是偏瘫,先天的,还好没影响到脑子。”
他见唐缈愣住,又说:“没事,先天的是难治些,但只要用心了,方法得当,没有不能好转的病,你瞧她不是能走能说么?”
“我只是觉得可惜,两个挺好的小妹妹,一个偏瘫,一个瞎眼。”唐缈问,“她们都姓唐,所以应该都是我的堂妹吧?”
“是啊,不过没血缘关系,她俩是捡的,”司徒湖山说,“天生残疾,又是女孩,一出生就被扔在了外边,你家老妖婆碰见就捡回来了。唐画年纪小还不懂,你别在唐好面前提这事,明白么?”
“嗯,”唐缈点头,“那您……?”
“我是你亲的表舅爷!”司徒湖山面露凶光。
“表舅爷,我感觉老妖婆是个好人啊。”
“也许吧。”司徒湖山歇了片刻,强调,“但她还是妖婆,绝对没错!”
唐缈跟着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表舅爷,听说咱们这儿有个灯影牛肉好吃……哎哟,那是什么?”他看见司徒湖山身上有只花甲虫,未加思索便伸手去撵。
司徒湖山见状大骇,说等等!可已经晚了,花甲虫咬了唐缈一口。
司徒湖山一摊手:“呵呵。”
唐缈望望他,换只手把虫子捏住,又把被咬过的拇指放在嘴里吮了吮。
司徒湖山又笑:“呵呵呵呵。”
唐缈说你笑什么?
司徒湖山说:“呵呵,咬了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去吸它。你中毒了。”
第12章唐门之五
“中毒?中什么毒啊?”唐缈四顾茫然,突然一滴黑水落在他手背上。他抬头望向房廊顶部,没见有东西,再低头时才发现那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源于他自己。
两管黑色的鼻血瞬间从他的鼻子中喷了出来,滴滴答答洒在地面青砖上。
唐缈猛然捂住鼻子,瞪视司徒湖山,那表情显然在问:这是什么?!
“你在这儿得处处小心,因为一不留神就会着了道儿。”
司徒湖山同情地叹了口气,当机立断转身就跑不是去喊人帮忙,就是想逃而已。只要能逃掉,这事儿就不用他负责,等会儿老妖婆问起来,他两手一摊,怎么都能推脱干净。
“表舅爷!”唐缈含混不清地问,“我怎么了?”
司徒湖山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还是走为上计:“你没事,你好得很!”
唐缈扑过去抱住他不让走,他说:“放手放手,你拉着我也没用,我不会解毒!”
“我流鼻血了!”唐缈埋怨,“你快去给我找棉球呀!”
“呃,这不是棉球能解决的问题,你没看见血是黑的吗?”
“你找点儿止血药来也行!”
司徒湖山只得大喊:“唐好!唐好!快给你哥哥拿药来!你的宝贝虫子把他给咬了!”
唐好闻声而出,见状喊了一声:“哎哟喂!”
“唐好,快帮我拿棉球,我要把鼻血堵住!”唐缈又要求。
唐好跺脚说棉球有什么用,转身快步走回自己房间,从抽屉暗格里拿出一粒丸药,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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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进唐缈嘴里。
唐缈吃下去了才问:“这什么?”
“……”唐好说,“巧克力豆。”
“那怎么不甜啊?”
唐好说:“放的时间长了,过期了。”
唐缈问:“我流鼻血,你给我吃巧克力豆干嘛?”
“……因为……”唐好说,“这种特殊的巧克力豆能够治鼻血,这是呃……越南产的!”
“是么?还是进口产品?”唐缈不信,可是居然豆到病除,血一下子就止住了。
唐缈一边用手背擦脸,一边说:“咦?还真的哎,好神奇啊!”
唐好尴尬地笑:“嘿嘿,是啊!”
司徒湖山在一旁凉凉地说:“唐大姑娘,养虫子不要紧,关键要把它们锁好。幸亏这次咬的是你哥,如果咬的是我老人家,说不定还吃不着你的巧克力豆!”
唐好说:“我不是,我没有。”
唐缈问:“唐好,你养虫子干嘛?”
“……兴趣爱好。”唐好继续讪笑,“我喜欢观察小动物,研究它们的怎样长大,然后把怎样长大的故事写下来,以后我想当一名……呃,小动物学家。”
唐缈问:“就像昆虫学家达尔文?”
“达尔文是谁……呃对,就像达尔文!”
唐缈与唐好握手:“目标明确,志向远大,努力啊!”
唐好说:“嗯嗯,一定努力。”
这时唐缈看见刚才咬人的花甲虫已经被他不小心碾死了,便问:“这虫……算是家畜?不用我赔吧?”
唐好宽宏地摆手说:“没关系,死就死了吧,反正我有一千多只呢。”
一千多只……那真是为大西南农林畜牧业做出突出贡献了。
司徒湖山又凉凉地说:“唐大姑娘,那一千多颗巧克力豆你准备好了吗?”
唐好白了他一眼,然后冲唐缈嘻嘻一乐,就算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天色渐暗,这古怪的与世隔绝的大宅院竟然还没有通电,一家人必须在跳动的油灯下围桌吃饭。餐前唐好端菜盛饭,拐着脚张罗这那,唐画帮忙拿筷子调羹,并不显得身有残疾。
唐缈帮不上忙,便既有趣又佩服地望着她们,脸上笑吟吟的。
天完全黑透之前,老妖婆回来了。
她是当家的,掌管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务,同时也担负一家生计,今天据说是到风波堡卖鸡蛋和药材去了。看来老妖婆虽然名字唬人,还守着三进豪宅,但也得做小生意补贴家用。当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家是怎么支撑的。
她带回来了盐巴、醋、香油、茶饼和火柴,牵了一头羊,还带了二三十只小鸡仔,在离家半里外就开始喊:“快来人帮忙哟!”
司徒湖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扭身躲到屋檐上去了,唐缈便跟着唐好去接她。
唐缈问:“等下我们该怎么称呼老太太?”
总不能叫老妖婆吧。
“叫姥姥。”唐好说。
“这么说她就是司徒湖山的表姐?”
唐好摇头:“不是呀,表舅爷是前任家主的表弟,这个是现任姥姥。”
“那么‘姥姥’还是接班制的?和‘厂长’‘书记’‘科长’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差不多吧,据说家里出过几位‘姥姥’,但是前任家主是男人。”唐好说完,迎着姥姥走去,唐缈紧随其后。
姥姥六十多岁,前面瞧满脸褶子,背后瞧身形娇小、溜肩细腰,有点老来俏的意思。她在重庆生活了大半辈子,说话却带着贵州口音,而且眼睛极尖,老远就看到唐缈的身影。
她大声问:“这是哪家的娃娃?”
屋顶上的司徒湖山于是端着饭碗远远回答:“你家的!”
唐缈笼着嘴自我介绍:“姥姥我叫唐缈南京来的!”
山与山之间有回声,是天然的扩音器,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姥姥耳朵里。
姥姥听说他从南京来,立即猜到是唐亚东的儿子,喜欢得要命,紧走一会儿赶到唐缈跟前,笑着上下打量说:“这么大了啊!上次见你时,你还不满月呢!”
“姥姥见过我?”唐缈惊讶地问。
司徒湖山是顺风耳,远远地插嘴:“当然见过,你们家的人不经过她盖章,谁也不敢姓唐啊!”
“盖什么章?”唐缈问。
姥姥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别听他胡说八道!”
她拉着唐缈往家走,边走边问:“是你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
唐缈说就我一个。
姥姥显得略微失望,但只是不易察觉的一瞬间,她笑着说:“你不错呀,敢一个人出远门了。这些年你姐姐好吗?”
唐缈觉得奇怪,姥姥不问唐家的父母,却直接问姐姐唐杳,好像和她更熟悉一样。但根据唐缈对姐姐的了解,那位人民教师甚至在这次出走事件发生之前,都不知道重庆还有一个老家,更别提这位半路冒出的姥姥了。
“我姐姐挺好的,今年结婚了,我妈还等着明后年抱外孙呢。”唐缈说。
出乎意料,姥姥并不高兴,只是客套地假笑了一下:“哦,结婚好啊,恭喜恭喜。对象什么职业啊?”
唐缈说教师。
姥姥又连说了两个不太由衷的“好”,见唐缈不解,她压低声音:“现在有人,等会儿再说。”
第13章唐门之六
“人”当然是指蹲在边上偷听的司徒湖山了。司徒湖山闻言用力嗤了一声,说:“我聋的,听不见阴谋诡计!”
“你死的最好!”姥姥冷笑。
姥姥进屋看到八仙桌上简单的饭菜后,埋怨怎么客人远道而来都不做点儿好吃的,赶紧下厨给炒了一碟鸡蛋,蒸了一碗腊肉,又加了两样素的,这才风风火火地招呼大家吃饭。
饭桌上她也只打听了几句,读书怎样,父母好不好,路上顺利与否之类的。
司徒湖山一直在旁支棱着耳朵听,但姥姥偏不问,说的都是些亲戚之间的客套话。
吃好了饭,她又张罗着给唐缈找地方住。
唐家房子虽多,但有些已经空置了几十年,连张多余的床也难找,姥姥便让唐缈则和司徒湖山挤一窝。
司徒湖山当面没敢发作,半夜三更却跳起来作妖,先是装羊癫疯,后来又说得了脚气传染,逼着唐缈也去睡门板。他表示年纪这么大了,万一半夜里突然死了就太麻烦唐缈了,又建议唐缈去厨房睡,厨房里暖和。
唐缈说大三伏天的,我要什么暖和?
司徒湖山就口吐白沫,连声说你再不走我就要死了,赶紧拿根筷子来给我咬着,否则我就要把舌头咬断了!
唐缈被赶出房间,扛着门板进了厨房,一觉睡到大天亮。
清晨的峡谷凉爽宜人,雨雾
唐门密室 分卷阅读13
弥漫,湿漉漉,甜丝丝,还能听到谷底小溪流叮咚作响,有蛙叫,却奇怪地听不到虫鸣。唐缈在厨房里枕着胳膊睡得好香,连被司徒湖山从屋里搬到井台上都不知道。
司徒湖山把他往井绳上一挂,正要往下扔,姥姥冲出来喊:“老东西,你干什么?”
司徒湖山便披头散发地跑了。
姥姥把唐缈拍醒:“起床啦。”
唐缈仍然躺着,左右看看,一脸迷蒙:“姥姥,我梦游?”
姥姥说:“梦游的可能还比你警醒些!我下地的去了,早饭在锅里。”
唐缈问:“您种地?”
“不种地吃什么?”姥姥解开围裙随手挂起,一手抓镰刀,一手挎着小竹篮走了。
唐缈用打井水洗漱,去厨房吃过饭,然后四处找唐好玩。
唐好也不在家里,正带着唐画在药园里锄草。
她这个年纪应该上初中了,却因为腿脚问题无法出门,连最近的小集镇迷仙堡也难得去一趟。但她识字,而且还不少,读普及名著(比如《红楼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等)毫无障碍,应该是姥姥教的。
唐缈帮她干活,可尽添乱,还没她自己干得利索,她抢回锄头说:“我来吧,你是个城里少爷!”
唐缈问她:“为什么老家这么大房子,除了司徒湖山,就只有你们三个人住?”
唐好说:“我不太清楚,姥姥不喜欢说这个。我一生下来爹妈就不要我了,姥姥把我抱回来养着,等到我记事,家里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一直到四年多前才添了唐画。不过呢……”
“不过什么?”
唐好说:“不过以前唐家好像族人挺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个都没有了。”
一个都没有了?
唐好说:“我小时候睡觉之前经常缠着姥姥讲故事,姥姥也提到过,说我们家原先是在成都那块儿的,人称蜀中唐家,是个特别大的家族,宅子连宅子方圆数十里,上上下下有六百多号人。清代咸丰或者道光皇帝年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举家搬到这里,后来家里人就渐渐散了。”
唐缈总结:“所以原先是个封建大家庭,家主说了算,然后人丁凋零了?”
“好像是。”
“看来家主是个关键人物,前任家主你见过吗?”唐缈问。
唐好摇头:“当然没见过,据说他刚解放就死了,我才哪一年生人呀?”
唐缈又问:“那……前任家主和现在的姥姥是什么关系?父女?”
唐好说:“不是,他们两个好像年龄相差不大,姥姥是前任家主的丫鬟。”
“丫鬟?”唐缈说,“这关系也太旧社会了!”
“因为他们就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呀。”唐好说,“姥姥不爱提这些事,我也是听她偶尔说漏嘴才知道一些,前任家主英年早逝,没有结婚,死的时候没有子孙,也没有亲友,还是咱们姥姥独自发送的他,算尽了主仆之谊。”
这话听着平常,细想情景却有些凄凉:一位孤独的人去世,只有他相依为命、同样孤独的仆人送别,可真是斯人独憔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唐缈出了一会儿神,又说:“我们那个厂是七十年代从三线搬去南京的,所以有好些贵州籍师傅和家属,我听姥姥讲话的口音和他们有点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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