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吴益吴知州便是闽州人。
听说他带得许多家人、幕僚过来,总归要安排差事,想来方才说话的那一位,便是其中之一了。
就在两人这一问一答的功夫,吴铺头又叫了几声,依旧无人作答,显然十分恼火,一声令下,便向后头兵卒们道:“这些乱民,简直无法无天给我上去把头前的全数拿下”
他带了上百人过来,手中皆是持了木枪,枪头虽非精铸,却也是铁造,磨得又尖又利,上阵应敌也许未必顶用,可用来对付面前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毫无阻碍。
自杨奎平定交趾,邕州已是安稳了许多年,守城的兵卒没有经过什么乱事,碰上这近千人,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群兵卒扑得上前,先还顾忌几分,等被人拥堵在一处,手忙脚乱的,便再管顾不得,开始把那枪棍一通乱使。
守城兵因为能从进城的百姓处抽些水头,相对来说,算得上是个肥缺,暗地里不使几分力气,寻常是做不得的,这些兵卒比起成建制的州兵,少经训练,下手自然更没有分寸,才围上去没多久,便有百姓被打出血来,不仅乱象没有被制住,反倒越发混乱起来。
此时各色哭声,嚎叫声震天,交贼还没打过来,已是有了几分战事惨相。
那吴铺头是个文人,也是个生手,哪里遇到过这等场面,满似自家这百来号人一上得前去,木枪一亮,百姓就要俯首帖耳,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不想众人反抗不说,还搞得一地狼藉。
他一个人远远地地缀在后头,坐于马上,不晓得上前阻拦不说,面上竟是露出了几分惊慌之态,自顾自地发着愣。
城门乃是州衙所辖,与平叛军半分关系都没有,顾延章不方便插手,是以一直与王弥远等人站在一旁,最多也是把随从派出去拉点老人、幼儿而已,此时见形势越发不堪,这铺头又孬又蠢,半点搬不上台面,实是不能忍。
他知道再拖下去,还不晓得要生出什么事来,于是转头对那下头立着不敢擅动的兵卒令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卒心中一喜,连忙道:“小的姓杜,名唤杜二忠,一二三四的二,忠义的忠,乃是邕武路东门的城门兵”
他虽不知道眼前这官人是不是看中了自己,但是就在面前的机会,却决不能放弃,是以说得又快又细,把自家名字都拆得开来,生怕对方记错,还将从前听那等老秀才帮着解释的话也搬出来再说了一回。
顾延章却是没有想那么多,他见这人声音大而响亮,便道:“杜二忠,你且过来。”
一面翻身下马,对那小卒急急吩咐了几句。
娇术 第五百零一章 劝民
顾延章自己乃是朝官,不便亲身下阵,只怕有失礼仪,交代过杜二忠,复又回头一望,才对王弥远道:“王军将,借你这军校一用。”
说着指了指卫七。
王弥远还未发话,卫七就颠颠地打马上前,一把翻身下了马背,小跑着蹭到了顾延章的面前。
顾延章也与他说了几句。
一时两人都领了命,卫七重新上了马,与那杜二忠快步跑向前去。
他胯下乃是高头大马,有了熟人带路,很快拐到了一处小道,绕去了城门下,寻了个高处。
卫七中气十足,声音响亮,到得地方,他一拉住马儿的缰绳,立刻大声叫道:“闹什么闹,都给我住手交贼已是就在半途之中,举了大军来攻,不消一二日,便要到得城下,州衙为了百姓安危,才将你等俱都留在城中,眼下吵闹不停,都不要命了”
又扬起嗓子重复了两遍。
卫七行伍出身,年纪虽不算大,上阵次数已是不少,此时又立在高处,吼得出来,下头虽未必听得清楚,可也都知道上边有人大声说话,那话音里头还煞气十足,不免都抬起头看了一眼。
杜二忠连忙用邕州土话又大声叫了几遍。
交趾要攻城的事情,民间只是传闻,大家私底下悄悄通一通消息而已,从来没有确切的话,也没有佐证,今时见得一个军校,一个兵士立在上头,俱是这样说,不单下头百姓惊慌不已,便是那等来管制场面的城门兵,也都吓了一跳。
从数朝之前到大晋如今,许多州衙之中的官员们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虽然面上要说开启民智,多建州学,叫人知善恶、懂礼仪、明荣辱,可实际上,更愿意辖下都是些脑袋迟钝,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愚民。
他们并不想人人都是读书人,只想读书人的人数够了,有了文气,能叫自己考功簿上闪亮亮的好看,就足够了。
至于其余人,最好还是老老实实耕田的耕田,入伍的入伍,打铁的打铁,织布的织布,莫要窜来窜去,种田的也想去当官,织布的也想去当官,叫他们难以管制,生出事来,又要耗费精力。
吴益做过几任亲民官,恰巧属于这“许多”中的一个,此等治民的“精髓”,自然是领悟到位了,是以严格把控消息,除却州衙中的官员,并四个城门的城门官与守兵,其余人尽皆不知晓交贼来袭的确切情况。
在他看来,若是人人都知道了,州中还如何能管
且不看,平叛军不过在城外稍稍演练了几日,便闹得外头的草市伶伶仃仃的,城中物价飞涨,当真交贼的消息传开,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届时若是人人都想往城外冲,只会徒耗人力去管控。
那等民众,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屋中,莫要生乱,壮勇们听话出来打仗,妇孺缩做一堆,最好不要动弹,体力少耗些,粮米也少吃些,等到交趾退了,便算是自家的事情了了,功劳也到位了
然则顾延章却是不像吴益这般想。
交贼就在眼前,城中真正的兵士只有寥寥数千,如何守城,又如何退敌
陈灏病重,他与几名副将都一同商议过,都觉得此回交趾来势汹汹,兵力必定不在少数,除却倾城而动,不然并无瓦全之机。
不过邕州也不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城中的兵械、辎重并不少,当日平叛军带得不少神臂弓来,州中府库也有一些,为了平梁炯之乱,担忧届时要一并打广源州,调拨的物资实在不少,只要利用得当,指挥得宜,双方兵力又不至于太过悬殊,守上三两个月,并不是没有可能。
百姓也不傻,你坦白告诉他们,交趾就在眼前,逃也逃不掉了,倒不如搏命反击去抢一线生路,众人无法可选,自会齐心协力,可若是你一味瞒着,等到交贼当真到了下头围城,他们头一个想的不会是退敌,而是慌乱。
到时候州衙一边要守城,一边还要安抚民心,哪里腾得出来这样一只手
倒不如把百姓的惊慌提前了,过得两日,交趾真的到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况且此时城门处这般混乱,若是没有一个大消息,也着实镇不住。
果然,听得卫七、杜二忠的话,下头一阵喧哗。
众人再无心思去做旁的,却有人大声叫道:“交贼来了,还不叫我们出城同家中人说城外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吗”
这人话一出口,人人皆是一阵鼓噪,眼见又要闹腾起来。
卫七吼着嗓子大叫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此时回去,走回得家要什么时辰了你说话别人就信得你说话比得上朝廷说话效力强若不是你等在此耽误工夫,衙门早抽出人手去一一通传”
又道:“莫要拦着我等出城通传外头陈节度的大军,他营中有宝马,莫不比你们行路要走得快你等走出城门,若是遇上交贼前锋,被俘了去,莫说通知家人,便是自己性命也保不住”
杜二忠又用土话喊了几回。
城门处聚拥的人都被说得心中犹豫。
卫七又叫道:“再拦在此处,我们出不得城,外头百姓落在交贼手中,算在谁人头上若是你等家中躲之不及,将来不要再哭,还不快散了”
他说得这样真,便是下边来压制百姓的那等城门兵都有些犹豫起来,把手中木枪半收了起来。
那吴铺头见形势渐安,听得卫七、杜二忠这般说话,也是将信将疑,只他旁的不知道,自家这一回的差事却是记得牢牢的,忙打马上前叫道:“快把前头生事的全数都抓起来,尤其不能走了祸首”
顾延章听在耳中,几乎想把这蠢蛋也抓起来。
这样多人,如何分辨谁是“祸首”。
莫说全数抓起来,就是抓那一半,邕州城中的监牢都不够用的
吴益此举,本来就是莫名其妙。
把这样多人留在城中,又都是左近的乡人,他们住哪一处,吃什么
谁来城中赶集,还带上许多银钱
无钱吃住,不是逼人去抢去偷吗
这般一来,交贼还未至,城中就多了近千潜在的“乱民”。
也不知道这知州是怎么想的,还是压根没有想过
娇术 第五百零二章 撤营
幸而这吴铺头隔得本来也不近,此时着急,一口官话当中的闽腔越发地明显,叫人听得半清不清的,其余百姓皆又看着卫七二人,便未有过多留意。
此处闹得这样大,邕州城中负责治安的都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原在州衙中被吴益拖着议事,此时才带着数名属下骑马匆忙而来。
这都监是个老官了,见得顾延章、王弥远二人,只草草行了一礼,便叫了个守城的兵卒过来,把事情重新问得一遍,连忙上前去安抚民众去了。
他行事周全,并不像吴铺头那样毫无章法,叫兵卒将围聚在此的民众分派为几拨,安排人一一问候了伤情,但凡头破血流、伤势不轻的,全数叫下头人帮着抬去了左近的医馆,又分派人好生安抚百姓。
见此人如此,顾延章便放下了心,他与王弥远此时着急出城,也等不得城门处重新安定下来,急急取了令牌出城去了。
陈灏病重之后,大印、虎符分别给了顾延章同另一名保安军中一名名唤陆西堂的副将,着二人暂代行之,此时回到营中,顾延章就去寻了对方,想要调拨部分兵卒。
那副将不似顾延章二人,乃是从另一处门出得来,是以虽然走得晚,因没被百姓堵着门,倒是到得早,此时听得顾延章要兵,登时有些奇怪,问道:“要这样多人马,做来何用”
顾延章便把城门处的情况说了一回,道:“广南不同其余地方,多山多峒,半山上多有寨子,左近人想着躲一躲,倒也不是不可能,城中不管,我们却不能不管,且不说人命关天,若是被交贼虏了百姓的命来垫着攻城,实在也没有对策,既如此,索性早些把人打发走。”
又道:“而今秋收已过,各家之中多少也有些余粮,若是不早做提防,被交贼掠了去,一则损财折物,二则倒是便宜他们以战养战了,眼下叫他们各骑了快马去,一村一县都交代到了,将粮秣细软先藏得起来,人也要快些躲藏才好。”
他到得邕州虽然时间不长,也不能像从前在赣州一般事事亲力亲为去查问一番,可季清菱已是帮着把能找到的一应广南风土、人情、地理尽皆整理了一遍,省去了前期极繁琐的步骤,等到了地方,再一一对应起来,便不会像原本那样毫无头绪了。
广南西路多山多水,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此处土人甚多,各色少民杂居,人口一杂,本来就容易乱,再兼其余肯从中原迁过来的州民,初时多半也不是因为什么好事,是以从古至今,就没怎么安分过。
邕州土人也好,少民也好,闹事、造反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从前每每朝中派了兵来平叛,给点面子的,众人往山上一躲,一座山上十七八个岩洞,一个县里头成千上百座山,哪里又找得到人不给面子的,直接就在山林间同你战,朝中成建制的兵士,倒未必比得过他们本地人熟悉山林,又兼有水土不服,打起来倒是输多赢少。
后来朝廷也看出来了,干脆给其中几个成气候的大姓土人、少民封了官,每岁给些银钱养着,叫他们纳降,自己管自己,这才真正安分下来比从前的花费的银两还少了。
不过看着安稳是安稳了,邕州左近的乡人对山路的熟悉,顾延章依旧是半分也不敢小觑的,想着只要提前叫人快些收拾躲藏起来,应当也不会那样困难。
陆西堂今日也在衙中听得吴益说话,自然知道如今邕州的知州究竟有多不靠谱,少不得最后还要他们帮着收拾烂摊子,是以并无二话,唤了人进来,果然分派下去,叫营中抽出若干兵卒,通传各处交贼将来,要快些躲藏云云。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中,营帐外已是来了数人,皆是外出的探报,所说大同小异,都是交代交贼正急行军朝着邕州而来,可要问及多少兵力,个个也是口径不一。
陆西堂听了几轮探子回报,想了想,转头问道:“延章,照你来看,这一趟交贼约莫有多少兵力”
顾延章回道:“若是算上广源州中一应洞主带的兵,少说也当有六万之数,不然他不能打得这样快,张都监那一边,也不至于半分没能回信来。”
陆西堂略一点头,复又道:“便是钦州、宾州折损数千人,留下数千人,至少也剩有四五万之众”
他说完这一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一仗当真不好打,只盼朝中援兵来得快些”
又道:“也不晓得节度甚时才能好起来”
顾延章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跟着叹了口气。
陈灏病得太不是时候了。
三军主帅,并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陆西堂虽然也是多年行伍的老将,可想要与陈灏比肩,还差得太远。
平叛军中本来就兵力散,有保安军、广信军、潭州七拼八凑的厢军,又有些陈灏在半路上抽调的兵力,光是副将就有四名,四人届是百战出身,对战事各有己见,如果遇上大事,众人意见不一,谁也别想说服谁。
吴益到了邕州之后,倒是没少训练兵士去广源州左近演武,只是城中统共就那数千兵卒,也是十分散乱,上过阵的更不算多,哪怕现行招募,也不能立时就用。
顾延章也打过仗,太明白没有经历过战事的人是个什么德行了。
箭还没射过来,往往就抱头往地下蹲,也不管蹲的地方是不是箭正正射过来的地方;刀才堪堪砍到贼人的身上,也不晓得使劲抽出来,有时候还要把兵器给落在人骨头里了。
只有当新人成了老人,在战场上,才能算得上兵力,其余的,不添乱就不错了。
如今敌强我弱,更麻烦的是,还遇得城中那一个时时想要横插一脚的吴知州。
“半撤营罢。”
几个副将凑在一处商量了一会,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同意了顾延章原本的提议。
娇术 第五百零三章 威风
在暂时摸不准交趾兵力的时候,邕州城中战力最强的这一支军队,实在不能全数放在外头。
至少要撤一半回城,保证城门处的兵力。
这一天,距离邕州城与张定崖的援兵失联,已有二十一日。
且说这一厢顾延章同王弥远在东门处横叉了一杠,见那一处民愤暂歇,又有邕州州衙中老练的都监来看着,便径自脱身回了兵营。
他二人军务繁忙,自是并未把这等事情放在心上。
然则他们不去理会,却不代表没有其余人去理会。
那吴铺头,其实是吴益府中的一名堂弟,见得卫七、杜二忠在那处“大放厥词”,句句都没有得“知州”的命令,就嘴没把门地往外说,自然又气又恨。
依着他本来的打算,等到自家领兵来了,将此处乱民制住,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自然就平静了,谁成想邕州人这般嚣张,竟是敢拒捕,更该抓进牢中,以儆效尤才对。
他跟着吴益已是许多年了,屡试不第,功劳也不足以得举荐,只能一直靠着这一位堂兄混口吃的,幸而他与其余族人不同,到底是亲堂弟,两边关系密切许多,得的差事,自然也要好一些。
这一阵子城中的情况,吴铺头也看在眼里。
堂兄等着要找地方来立威烧火,自愁威风发不出来,他正想着无处拍马屁,此刻见了卫七、杜二忠两人,如同瞌睡时碰上了枕头,简直妙不可言。
只他总算有几分谨慎,等到事情暂告一段落之后,特去寻了守城的兵卒,又叫了杜二忠,问了卫七来历,这才晓得原来两人是有人“指使”,而这“指使”之人,真是才给自家堂兄落了面子的平叛军一行
实在不要太巧
这不是正正自己送上来的把柄吗
他得了消息,再顾不得去收拾残局,忙把城门的烂摊子扔给下头人,急急忙忙就往州衙里头赶。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吴益却依旧还在前衙同各位官员商议要事,吴铺头一个不入品的小铺头,自然没有资格进去,这等不大不小的事情,也不方便令人通传,等了许久,见得天都黑了,只能悻悻而归。
他因是有了这一桩事在心上,次日一早,天还是擦亮就爬了起来,换了衣衫就往后衙去,想着寻个堂兄未曾上衙的功夫,把事情说了。
谁晓得,一进得门,惯熟的门人便提点道:“知州已是去得前衙了”
吴铺头讶道:“兄长今日怎的这样早上衙”
门人道:“听得说昨夜东门处出了大乱子,有人想要出城,被拦着差点闹出数条人命来,后来也不晓得是谁在说交趾要打过来了,我睡一觉起来,四处都传来了,城中个个心惊胆战一大早的,知州便被人叫得起来,想来约莫是这事”
吴铺头“啊”了一声,一时略有些失望,又有些后悔。
他想要做的第一个,如今,也许有人捷足先登了,早晓得昨夜便熬着夜等一等
这等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虽然眼下自己还只是一个巡铺头子,可伯父已是答应了,等到过上一二月,这一回邕州的事情了了,就叫堂兄给自家报功。
等有了官身,他就去考锁厅试,想来要比跟那无数人抢发解试的名头要好得多,若是那都不行,有了官身,将来堂兄给自己再安排位子,也要方便许多些。
若不是眼下自家只是个白身,哪里会这样惨,年纪也不小了,还要做个巡城的铺头,虽然油水也有一些,到底没什么前途。
想到这一处,吴铺头又急急加快了脚步,往前衙而去虽然旁人吃了头道,自家难道就不能吃二道
他也是有优势的,毕竟当时在场,桩桩看得清楚,也晓得堂兄想要听什么。
且不说这一处吴铺头迈着大步往前衙而去,唯恐二道也吃不到,前衙的公厅里头,吴益却并非在听昨夜的卫七传出“交贼”来袭,闹得城中私下沸沸扬扬的事情。
公厅当中坐得十来人,俱是满面倦色,显然个个一夜没怎么睡好。
吴益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自得。
什么叫做令行禁止
这就叫
往日里头通传人来商议什么事情,个个都不到最后一刻不出现,如今可好,说了什么时辰,提早小一刻钟,就已是坐得齐齐整整了
他把才得回来的探报往桌上一放,吩咐胥吏往各人手上传,自家则是道:“今日这样早把诸位叫来,乃是为了战事半夜得的探报,交贼早则明日,晚则后一日,就要到得城下,虽然州中已是向左近州城并朝廷都发了急脚替,可不管再快,援军到得,至少也是一个月后了,而今城中城门有四,我昨日安排下去的事情,你等可曾办妥”
下面的人听得面面相觑。
如何办
昨夜在州衙中议事已是议到了子时,今早天还黑着,卯时三刻就又被叫过来说有要事商议。
办事总要时间罢
这短短数个时辰,便是他们有心要办,衙门里头的差役,也都要休息。
吴益显然也想到此节了,却是把头一抬,冷冰冰地道:“如今是战时,你等还当做是往日么辰光这样紧,须臾贼子就要来,城中若是样样没有准备,如何应敌”
又看向其中一个,问道:“招募壮勇的事情分派下去了未曾”
那人咽了口口水,道:“昨夜下官已是派人去了各部吏员家中,通传此事,叫他们连夜把文书给写了出来,今日便要张榜告示”
吴益点了点头,复又看向另一人,问道:“城中八处府库的粮秣、辎重你可有清点完毕”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道:“下官昨夜连夜去查了各个库房的账册,因此时尚未到旬度”
他话未说话,吴益便打断了道:“我不要你解释什么,你只告诉我,而今州中有多少粮秣、多少弓箭、多少盔甲。”
那人面色一白,张嘴想要报数,却半日没有说出来话。
吴益抬起头,叫道:“来人”
很快,两名差役便走了进来。
吴益又道:“请张县尉站到一旁去。”
那人面色涨得通红,也不要两名差役动手,自己就站到了一旁。
吴益厉声道:“如今是战时,你们都是有官在身,我是不能行那等有辱斯文之事,可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全数记在纸上,将来上呈天听,是要论功行赏,按过行罚的”
又对着那人道:“张县尉哪时记得起来数目,再重新坐下罢”
娇术 第五百零四章 告状
县尉并不是管库,真正论起来,库房也好、常平仓也好,其实都不是他的直管,而是由他下头的官员统算了数目上报过来。
更何况这两处寻常都是账目、库房半旬一清点,一旬一上报,此时距离下一回清点还有好几日,压根没有到时候,是以张县尉自然也不可能立时报的出来。
不单他报不出来,只要认真发问了,堂中所有分管各处府库的多半官员都报不出来这些数目,对于众官来说,只是誊写在纸页上上报的一行行字迹,他们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并不少,分不出太多力气来关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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