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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问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傲娇的白猫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说完,换来密室中,众人的沉默。

    终于恶人还得外公来当。

    荀郁叹息一声,摸着他的头,“孩子,剑宗你是回不去了。”

    云落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双眼透露出一股震惊和不敢相信,“为什么”

    符临于心不忍,上前劝慰,“孩子,你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你的身世到底意味着什么。”

    曹夜来也接话道“意味着,你将面临大端王朝疯狂的绞杀,清音阁杀手、司闻曹探子、朝廷鹰犬,随时可能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对你发出致命一击。一旦你现身在某个公开而固定的地方,只要时间足够,大端王朝会毫不犹豫地集结大军直接扑杀。”

    雁惊寒见状也帮了句腔,“你的存在,在杨灏的心中,可能比起北渊的皇帝更重要。不要觉得夸张,有你这杆旗帜,当年许多主动沉入水底的人或事便会重新浮起,搅乱杨灏苦心经营的这一池春水。这便是动摇国本。”

    云落再是早熟,也仅仅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听到这些话,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那我要怎么办”

    杨清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跟着我,自己修行。我是你父亲的亲卫,就再当一回你的亲卫。”

    云落闭着眼,低着头,抿着嘴,沉默着。

    密室的微风依旧不知从何处飘来,众人都跟着沉默,等着那个答案。

    云落睁开双眼,转头看着画像上的爹娘,再看着荀郁花白的头发,“师父,我能写几封信请您帮我送去剑宗吗”

    荀郁点头,“那是自然。跟着你文爷爷去写吧。”

    文伟带着云落走了出去,看着云落离去时稍显踉跄的脚步,符临叹息一声,“早慧得让人心疼。”

    曹夜来和雁惊寒点了点头,周墨沉吟不语。

    杨清却摇了摇头,“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得好好改改。没点霸气。”

    荀郁斜眼瞥着他,“要都像你当年那么棒槌,他早活不过十岁了。”

    杨清沉默了,他忘了,他和他的哥哥杨灏本身就出身豪族,自小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又有名师指点,生活自是一帆风顺,后面稍有挫折,又有凌大哥为自己兜底解难。

    而云落,他一直都是个孤儿啊,这十多年里,他过的日子,就是彻头彻尾最落魄的孤儿过的日子啊。

    周墨终于开口,“没能回去见一眼姜剑神,或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荀郁语带感慨,“那个老伙计也是个苦命人,此番以身压阵,也算求仁得仁了。”

    荀郁的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突然神情一动,“多年前我曾与剑宗上一任宗主闲聊,他偶然提起过,西岭剑宗的宗门大阵曾经有过多次破损,事后都由四象山的阵修帮忙进行了修补。”

    几道目光都望向周墨,周墨点点头,“荀叔叔所言不错,我当日也在大阵中察觉到了一些四象山的手法,所以才能指点姜剑神如何压阵。”

    他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其实从昨天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但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太大,而且所耗极多。”

    荀郁一摆手,“只要有可能,咱们还是努把力,景玉衡那天说得好,人是最重要的。”

    杨清在一旁,看似随意地讲了一句,“为何不拆了重来”

    周墨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重建一座大阵的话,消耗可能会再大些,但是成功的把握至少高出五成。”

    荀郁面带微笑,“顶多就是剑宗弟子受些时日的罪而已,对他们还有好处。”

    一处房间,文伟守在门外,云落端坐房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信封,写给宗主陈清风的、写给符天启的、写给姜老头的、写给崔雉的。

    此刻他正提笔写的,是交给裴镇的,兄弟之间,真情流露,酣畅淋漓,不一会儿就写好了满满两张信纸。

    再写好信封,云落稍稍犹豫着,想了想,把给崔雉的信纸也抽了出来,一并装到了写给裴镇的信封中。

    再写了一张纸条放入崔雉的信封中。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铺平一张信纸,第一笔就手一抖,笔迹凌乱,只好再换一张信纸,费了好大功夫,方才平心静气,开始写这最重要的一封信。

    许久之后,云落打开门,将手中的一叠信封郑重地交给文伟,“劳烦文爷爷了。”

    文伟笑了笑,“没事,早些回来就是。”

    文伟指了指石桌,“咱们也不用进去了,就在这儿等他们吧,应该快了。”

    方才坐定,几道身影已经悄悄出现在院中。

    杨清越众而出,“打个招呼吧,我们走了。”

    白衣剑仙行事,永远这么干脆利落。

    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同意了不会再回剑宗,云落也没过多的矫情,迈步上前。

    出人意料地,他并没有按照寻常礼仪先跟荀郁道别,而是按照认识的时间,先与雁惊寒、周墨、符临、曹夜来、文伟一一作别。

    众人都温言勉励着他,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心疼,也有蛟龙入海,行云布雨的期望。

    最后,他站在荀郁跟前,现在的他还比荀郁要矮上不少,微微仰视着,他看见了皱纹,看见了白发,看见了眼神中的悲悯和睿智。

    于是他双膝下跪,再次磕了三个响头,顶着微微发动的额头站起,“师父保重。”

    荀郁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照顾好自己。”

    看着云落跟着杨清缓缓朝外走去的背影,荀郁终究没能忍住,“云落”

    云落停步转头。

    “就不能叫一声别的”

    云落鼻头再次一酸,想到这些年间老人的良苦用心,殚精竭虑,他默默转身,用极低的声音,喊了一声,“外公。”

    然后大步朝外走去。

    听得耳中荀郁老怀欣慰的笑声,不知为何,今日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四象山来了客人,有回头客,也有稀客。

    周墨和雁惊寒去而复返;

    符临和曹夜来名义上是第一次前来;

    更关键的是,国相亲临剑宗。

    在得到事先传讯之后,剑宗巨头亲至山门外数里迎接。

    裴镇端坐在屋里,打开云落给他的信封,发现居然是两叠信纸,中间还夹着一张纸条,“崔师妹的信是下面这封。”

    裴镇在心里默默为云落竖起了大拇指,兄弟,懂行!上道!

    写给自己的信都没看,裴镇便悄悄先打开了写给崔雉的,正读了一行,一阵砸门声响起,“裴镇,开门!”

    裴镇一阵心虚,嚷嚷着,“我睡觉呢,明天再说吧。”

    “太阳还没落山,你蒙谁呢”崔雉声音里的寒冷能把人冻成冰棍,“再不开,你别后悔。”

    话音刚落,裴镇便谄笑着出现在她的眼前。

    崔雉右手一伸,“拿来!”

    裴镇装傻,“什么啊”

    崔雉左手抖开一张纸条,“崔师妹的信在裴镇那儿。让我们原谅这个小心眼吧。”

    裴镇心中收回了对云落的点赞,改为大拇指倒竖,坑爹呢!

    符天启坐在桌前,默默看着云落写给自己的信,一遍又一遍,对隔壁的大动静充耳不闻,满脸都是笑意。

    云大哥,保重。

    我会很快变得更厉害的,代替你保护大家。

    陆琦的脸红得发烫,本来回到小屋之后就一直静不下心,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怎么就在这大庭广众地抱了他呢,结果这会儿临近黄昏,他又给送来这么一份羞人的书信。

    少女的心,正怦怦乱跳。

    虽说早已游历四方,道心坚定,已是见惯千奇百怪,终究难逃男女迷情。

    特别是信上那些羞人的字眼,自己怎么就一抬眼就能瞅见呢。

    还说什么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东西可送,回头补上。

    本小姐稀罕你的东西吗

    哎,他怎么就没送点什么呢!

    自己是不是要像那信上所说等着他回来,等着他去陆家,反正就是等着呢

    时节欲黄昏,佳人独倚门。

    一辆马车安静又迅疾地行驶在官道上,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车夫。

    马车里坐的,正是大端王朝的国师荀忧。

    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景玉衡现身时的那四个声音,眉头蹙得紧紧的。

    仿佛丝毫不担心回京之后,会不会面临陛下的怒火,同僚的质疑。

    他只是仰倒在马车中的软塌上,哀嚎一声,“吾为天下忧啊!”

    然后便沉沉睡去。

    夕阳下的山路上,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正并肩走着。

    转过一个路口,阳光终于没了树林的遮挡,铺洒过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如同两柄宁折不弯的长剑。

    长剑悄悄没入山林,不知何时,能够在这天下,再放光芒。

    少年此去,万里长风。




第六十六章 衡阳四姓无雁声
    一条湘江水,蜿蜒向北流。

    它尽力蜿蜒扭曲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尽可能多地哺育着沿岸的乡野城郭。

    衡阳城,就端坐在湘江畔,笑纳着湘江的慷慨馈赠,酝酿出一片繁华。

    商旅竞集,绕城而居,比屋而鳞列者,不下数千户。

    街道上,郑惜朝和郑念夕两兄妹正缓缓走着。

    男俊女靓,走在街头,既没有不长眼的地痞流氓上来撞上来,也没有流言蜚语指指点点,因为这座城中的人都知道,这是郑家的两个天才后辈。

    对于这座小城来说,什么是天才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算;

    机敏聪慧、出口成章,也行;

    但只有一种是无可争议的一等一的天才,那就是可以修行的。

    若是能被修行者认定为修道胚子,那便是最顶尖的天才中的天才,而郑家这两兄妹,就是。

    不比妹妹的蹦蹦跳跳,没心没肺,郑惜朝的神色有些低沉,紧锁眉头似乎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

    “嘿!”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招呼,一只手突然拍在自己左边肩膀上。

    郑惜朝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发现左边没人,都不用回头,没好气地道“小妹!幼不幼稚!”

    郑念夕从右边冒出来,嘿嘿一笑,“哥,想什么呢”

    郑惜朝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也没辙,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走吧,我们去江边看看。”

    郑念夕看了他一眼,扭头风风火火地就朝江边冲去。

    郑惜朝无奈一叹,赶紧在她从人群中消失前跟上。

    至于身后那些悄悄跟着的护卫,自己赶上来吧。

    到了江边,两个人大口地喘着粗气,相视一笑,这是他们每日里难得的休闲放松方式。

    随即不顾形象地仰倒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中有鸟飞过,郑惜朝难得将心神放空,双目失焦。

    郑念夕也望着天,不转头地悄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担心田家。”

    双眼顿时恢复了清明,郑惜朝知道自己的妹妹看似大条,其实心中精细敏锐得很,他便低声说道“这衡阳四姓,西袁、东李、北郑、南田,袁家虽是旁枝,背靠大树,自然高枕无忧;李家与城外石鼓山寻真观渊源颇深,也算有了倚仗;只有我们郑家和田家,看似家大业大,实际上却如丰墙峭址,重而无基。”

    郑念夕其实是很不喜欢去思虑这些权势、争斗之事的,可是每每看见爷爷、父亲乃至哥哥为了一些事情烦忧,便不由自主地希望自己能够为他们分担些。

    对于哥哥最近的烦忧,她也曾好好想过,“可是,就算是田家想要将我们举荐给那个什么离火门,我们进去之后,壮大的也是我们郑家啊,他田家除了能攀上一份香火情,还能有啥好处”

    郑惜朝暗叹一声,妹妹的想法已经比寻常女子要高上许多,但还不够高,他所担心的,是田家的阴谋更加深远。

    转过头,郑惜朝说了句旁的,“你知道吗以前这衡阳城,只有一个大姓。”

    郑念夕顿时来了兴趣,坐起身子盯着自家哥哥,这还真不知道。

    郑惜朝没有卖关子,仰躺着平静说道“雁,就是回雁峰的雁,以前这衡阳城中,雁姓一家独大,族内修行者都有数十位。”

    郑念夕惊讶地张了张嘴,如今整个衡阳城明面上的修行者也就十几位吧一家就有数十位,太厉害了。

    郑惜朝语不惊人死不休,“修为最高的,据说已经到了七境上品。”

    想想如今衡阳城里,那个五境上品的袁家大供奉就能称得上定海神针,郑念夕彻底失语,半晌后才问道“然后呢他们搬走了”

    郑惜朝摇了摇头,眼神黯然,“死了。”

    郑念夕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然后在郑惜朝的下一句话后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一夜之间,阖族被灭。”

    郑念夕喃喃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郑惜朝神色木然,摇着头,“据说当年雁家行事,颇有仁义之风,乐善好施,衡阳城中一片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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