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山河寸寸血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油油的八爪鱼
“客随主便,我很随意的,一切听您安排吧。您可以直接叫我林远,叫我少爷有点不太习惯,赵管事您太客气了。”
“那好,先送林先生去六国饭店吧,今天先为林先生接风洗尘。”赵管事对司机说了一下,汽车发动起来,开始在大街上穿行,林远兴致勃勃的看着车窗外北平的街景。过了一会,窗外的建筑风格明显出现了变化,各种美式欧式的建筑开始多了起来。“这里是东交民巷,北平的使馆区。”赵管事适时地解释道。“这里住的都是外国侨民,哪个国家的都有。”
汽车停在了一座四层洋楼的门口,法国古典主义样式的建筑风格,顶部有高高的孟莎式屋顶,洋溢着浓浓的西洋风情。林远跟上赵管事,踏进了金碧辉煌的饭店里,一个侍者走上前来,引着他们进了一个包间。包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首位坐着一个少女,身着西式礼裙,面容娟秀,清雅脱俗。正好奇的看向门口,少女身旁坐着一个少年,面容和少女有些相近,却多了一分英武,几分稚气,穿着得体的西服,歪着头看向林远。赵管事让开门口,向林远介绍道:“这位是顾晓晓顾小姐,顾家的大小姐,和您一样今年刚刚考上国立清华大学,这位是顾明宇顾少爷,顾家的二少爷。”待林远打了招呼,赵管事也向顾家姐弟介绍了林远,之后主客落座,觥筹交错间,几个人享受了一顿精美的晚餐。
餐后,顾明宇乘车去了学校,赵管事把林远和顾晓晓送到了利通饭店,顾家在这里开了几个长期包房供顾家姐弟和客人使用,林远的房间正好在顾晓晓的房间对面。因天色已晚,众人各自回到房间,洗漱更衣后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餐,赵管事问林远是不是愿意去看看北平城的风光,林远欣然答应,顾晓晓也换了身方便的衣服,一行三人乘车到了北海琼华岛上的一座白塔。赵管事解释道:“在白塔塔基处便可瞭望到北平全城之美,许多游人第一次来北平都会来这里游览。”正值六月末,炽热的阳光仿佛将北平城投入了熔炉中熊熊燃烧,在白塔向南边眺望,天空碧蓝,金黄的阳光照着紫禁城的皇宫内院,屋顶上放着光,一片片都是金黄色,越过皇家宫殿的金光再往远了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连绵起伏的灰色屋顶,宛若一阵阵凝固的波涛。林远不由得赞叹起来。
“你看,那些都是老北平的胡同,北平有句话“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无名的胡同赛牛毛”,讲的就是北平城里胡同非常多。”顾晓晓指着远处大片的灰色说道。北平精巧的四合院与胡同就这样,鳞次栉比地隐藏在重重叠叠的弯曲屋檐下,组成了古城棋盘一般的格局。
“顾小姐,请问您考上的是什么专业呢”回去的路上,林远问道。
“叫我晓晓就好了”顾晓晓笑了一下“我是文学院的,哲学心理系,你呢”
“好巧,我也是文学院,外国语文学系。今后我们就是校友了,可要多多关照啊。”
“好啊,对了,下午我们去胡同看看吧我小时候就是在胡同里长大的,那里可以看到很多老北平的特色呢。”
“没问题,不瞒你说,我还想尝尝冰糖葫芦来着,昨天在车站看到了,红红的一看就很好吃。”林远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西餐,倒是对一些中国特色小吃情有独钟。
于是,整个下午,林远都跟着顾晓晓在胡同里穿来穿去,尝到了奶酪,脆枣儿,豌豆黄,也被豆汁呛到咳嗽惹得顾晓晓掩嘴而笑,饶有兴趣的听街边算命的先生给一个中年汉子算命,还拿着冰糖葫芦看几个小孩追逐打闹……晚上回去之后,林远和顾晓晓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生分,两个年轻人都接受过新式教育,没有那么多迂腐的观念,又是同校同学,两家关系也很不错,所以赵管事也乐见两个人相处融洽。之后的几天,赵管事便休息了,有顾晓晓带着林远,要么两人,要么加上顾明宇三人,由司机带着,在北平各处游玩,在琉璃厂和厂甸淘几本旧书;或者在中山公园的茶馆饮茶读书闲谈;或是游览前清的皇家园林,回去品尝北平城里几家有名馆子里的美食,好不快乐。
几天后,民国26年7月7日夜,日本华北驻屯军借口演习时有一名士兵失踪,强行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被守军29军37师110旅第219团严词拒绝,次日晨5时左右,日军炮击宛平城,29军司令部命令前线官兵“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随即,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219团第三营在团长吉星文,营长金振中指挥下奋起抗战。之后,全国各界纷纷声援29军抗战,林远与顾家姐弟一起报名参加了学生服务团,不过在赵管事苦苦劝阻下,加上远在南京的父母连发多封电报,他们没有去前线运送伤员搬运弹药,而是和其他一些爱国同学一起走上街头,呼喊爱国口号,散发传单,为前线的将士募捐。一时间,北平城里大街小巷都写满了爱国标语,街头随处可闻抗日救国口号。
7月17日,蒋委员长发表庐山谈话,对卢沟桥事变指出“在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及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在全国各界的支持下,29军寸步不让,顽强抵抗,日本便借谈判欺骗中国方面,以此争取了增兵时间。1937年7月28日,日军向北平发动总攻。日军司令香月清司指挥约1万人,在100余门大炮和装甲车配合、数十架飞机掩护下,向驻守在北平四郊的南苑、北苑、西苑的中国第29军第132、37、38师发起全面攻击。第29军将士在各自驻地浴血抵抗,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壮烈殉国,29日,北平沦陷。29军第38师在副师长李文田带领下发起天津保卫战,伤亡甚重,奉命撤退,30日,天津沦陷。其中南开大学在2930日的轰炸中损失惨重,大部分校舍被毁。林远在学校里刚开始就读,哪知道华北之大已经无法容下一张安稳的课桌。这段时间里,北平市代理市长张自忠和日本人签订了许多协议条约,北平的学生都在怒骂这个大汉奸。林远心中难平,便给在国民革命军当副连长的兄长齐恒提笔写了一封信,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
不久后,齐恒给林远写了回信,但同样传到林远耳中的,是上海战火重燃的消息,齐恒所在的第88师已经投入战斗。林远写了好多封信想询问齐恒的消息,但迟迟没有回复,想方设法从各个渠道得到的却是上海战场各部队伤亡惨重的消息…林远每天都一副愁云满面的样子,顾晓晓想安慰他,但在得知缘由后,对林远这个素未蒙面的大哥也不由生出了一些担心。
8月28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分别授函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和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指定三人分任长沙临时大学筹备委员会委员,三校在长沙合并组成长沙临时大学。1937年9月10日,教育部第16696号令正式宣布建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于是,带着对齐恒安危的担忧,对日本人的憎恨,对报国的渴望,林远随着国立清华大学的师生们踏上了南迁的道路…
。
第四章 无锡重逢
8月27日早上五点多,齐恒被疼醒了,感觉左臂刚刚缝合的伤口里面一跳一跳的疼。他刚被抬进医院做清创的时候打了一针麻药,虽然看着军医的消毒工具在胳膊上的洞里穿来穿去的挺吓人,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缝合了创口才开始感觉到疼痛,开始几天疼的睡不着觉,满脸都是汗珠,后来就好些了。齐恒觉得比起其他兄弟来自己还是幸运了很多,左臂是贯穿伤,没伤到骨头,问题不大,腿上的弹片也取出来了。不像他左边躺着的那个少校,左手被炸飞了,右手也只剩下三根指头,每天还是嚷嚷着左手的手指头火烧一样疼,有些吓人,也怪可怜的。右边的中尉也不怎么好,肚子被弹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刚抬回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医生费了老大劲才把他的肠子塞回本该在的地方,救了一条小命。命是保住了,但是现在啥都不能吃,每天靠流食吊着,饿的直哼哼。这还是因为他们这些军官可以享受好一点的待遇,几天以来部队在罗店血战,伤亡很大,伤员一批一批送过来,医生忙的不可开交,药品都快用光了,有的士兵紧急手术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有,手术室的惨叫声就一直没停过,病房里躺满了伤痛中呻吟的伤兵。
齐恒忍着疼痛躺到了早上医生检查的时候,结果一检查才发现左臂的伤口发炎了,要切开引流,然后重新消毒缝合,否则这条胳膊有废了的危险。于是齐恒之前等伤口好一些就早点归队的想法被医生严词拒绝了,不得不又躺回病床。到了下午,医院又送来一批罗店来的伤员,其中甚至还有67师师长李树森将军。听人说罗店和周边已经打的血流成河了,牺牲了一个旅长两个团长,打残了两个师的部队,楞是没叫一个日本鬼子踏过阵地。由于床位紧张,齐恒这些经过初步治疗等待痊愈的军官便被安排坐乘火车转移到无锡养伤,在这里,他第一次遇到了毛猴。
毛猴是个16岁的少年,原名叫毛求长,家住无锡郊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他的父亲是农民,祖父是农民,哪怕往上追溯到大清朝,也找不出一个不会种地的。那时候的农民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一个是穷,另一个是苦。比起北方的农民,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身处鱼米之乡的江南,水稻可以种两季。不过交完各种赋税,也没有多少剩下的粮食了,好在温饱没有问题。年复一年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虽然苦了点,日子倒也过得去。只不过他还是命苦,老娘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很虚,做不了重活,只能在家养养蚕。于是毛求长很小就开始帮父亲下地劳作,或是帮母亲饲弄桑蚕。天不作美,民国20年毛求长刚满十岁的时候,江南又发了大水,收成一下子减了许多,租税又涨,母亲也不得不帮着做些农活,才能堪堪填补家用。结果,过度的劳累让毛求长的母亲一下子病倒了,这下子毛求长家雪上加霜,父亲不得不为了生计把毛求长送去高地主家做一些苦工。好在毛求长这孩子比较机灵,虽然人瘦了点,不过还有点力气,能干杂活,体力活也能充一下数,并且他那一张嘴挺会说话,偶尔说两句还让高地主挺受用的,自然不会欺负他了。于是,毛求长就这么慢慢长大,干完农活在地边休息的时候,偶尔放飞一下思绪,想想什么时候能有笔钱,可以治好老娘的病,给自己买两块地,盖两间房,娶个俊俏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结果他的梦没做多久就破灭了。
民国26年战火燃起,各地都开始征兵,他们村也来了几个身着军装的老总。一开始因为毛求长身材瘦小,征兵的以为他年龄不够,倒是没为难他,但是高地主的二儿子却被抓了壮丁。高地主的大儿子在城里上高中,二儿子有些游手好闲,初中毕业就不去上学了,平时也不干正事就在城里瞎逛,这次回来找老爹要钱,正巧遇到征兵。本来这些抓壮丁的也有眼力,懂得见人下菜,高地主这种富户家的孩子是不抓的,家里塞点钱就糊弄过去了。结果高二少平时嚣张惯了,顶撞了一个老兵,这些老兵很多都是兵油子,按住高二少就一通狠揍,带队的中尉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在一边看热闹,高地主赶忙赔了好多不是又偷偷给中尉塞了好多大洋才让老兵停手。这时候高二少已经被揍成了猪头,满脸是血还掉了两颗牙,结果人家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征的壮丁里一定要带上高二少,说征兵名额缺一个,他们是奉公办事。这可急坏了高地主,要是儿子被带走了明眼人都知道有什么下场,好说歹说塞了四十大洋才让中尉同意找个人替自己的儿子。可他在村里喊了好久,村里其他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也没傻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当了兵肯定吃不了好。最后价格出到十个大洋,这让毛求长心动了。他是个孝顺孩子,有这么多钱够家里过上很久好日子,自己也老听村里进过城的人讲城里的好,心里痒痒想出去看一下,于是答应了高地主的请求。虽然毛老爹很是为难,但经不住毛求长和高地主好一顿劝,收下了那十块大洋。毛求长的母亲卧病在床,握着毛求长的手,眼中有万般不舍,但还是含着泪水给了毛求长一双刚做好的布鞋,送他出了门。就这样,农民毛求长变成了新兵毛求长。而毛求长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却成了和父母的永别。
齐恒和一群伤兵是28日早晨到的无锡,比起上海的战地医院,这里听不到枪炮声,显得安静了许多。不过刚从战场上下来,齐恒他们似乎有些不太习惯猛然平静的生活,没有枪炮声伴鸣,第一晚好多兄弟竟然失眠了。齐恒左边换了一个36师的上尉,喉咙受了伤,没办法说话,只能打手势交流。右边是一个吊着两条腿的年轻少尉,67师的,话倒是不少,并且对齐恒他们两个德械调整师充满了向往,没事就找齐恒唠唠嗑,让齐恒讲讲前线的事情。后来齐恒才知道年轻少尉是通信排的,才18岁,日本飞机轰炸的时候受的伤,没上过前线。看着他,齐恒突然想起了林远,那个老喜欢叫自己大哥的少年,前些日子北平开战,他还给自己写过信。后来上海事态有变,自己随部队驻防上海,战端一起,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了。想到这里,齐恒才想起来自己同样很久没有向家人报过平安了,便找护士要了些纸笔,在床上写了封家书寄了回去。
“父母亲大人膝下:
近来倭寇屡犯我国土,欺我同胞,儿身为军人,奉令防守上海,原属本分。手书已接多日,奈何战事吃紧,儿实无闲暇,音问久疏,抱歉良深。儿为国效忠,当以死报国,日前沪上战斗甚烈,儿身被轻创,已回退无锡修养,并无大碍,父母亲大人勿以我为念。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敬祝父母亲大人健安
儿:恒”
齐恒的家书9月5日前后送到了家中,看过信,得知儿子平安无事,他的父母才松了一口气,可旋即又对他的伤势担心起来,齐恒的父亲忙于政务无法脱身,打算派人来无锡探望齐恒,但是被齐恒拒绝了。正巧9月10日林远从北平动身前往长沙的学校报到,齐恒的父亲便托林远绕道无锡去看望一下齐恒,迟迟得不到齐恒消息的林远欣然答应。抵不过顾晓晓的央求,几天后林远带着顾晓晓抵达了无锡城。
林远到无锡的时候齐恒已经可以下地溜达了,只是没好利索,不能长时间走动。一见齐恒,林远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在齐恒屁股后面喊大哥的日子,看到齐恒胳膊缠着纱布,微笑着一拐一拐的走向自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别别别,我的天哪,怎么一见我就哭起来了呢,四年不见,你怎么看着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哭鼻子,你看我旁边这位,和你差不多大,都上前线打仗了,你还在这哭呢。”齐恒指了指旁边躺着正看戏的少尉,少尉噗嗤一笑。
“哎呀你看你带来的女孩子都笑话你了”齐恒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顾晓晓,忙招呼她“啊,那个,这位同学,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吧不知道林远这是怎么了,以前就喜欢哭,上大学了还没改,让你见笑了啊。”
“没关系的,我站着就好,您就是齐大哥吧,我叫顾晓晓,是林远的同学。林远老和我说起您呢,这段时间是特殊时期,齐大哥您一直没有消息,他都急死啦,你们先好好聊聊吧。”
“真不好意思,好了你别哭了,哎,林远你丫慢点,我这胳膊还没好呢。”齐恒总算控制住了林远扑过来的势头。
“齐大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我这不没死吗,好了好了,说正事,是不是我爹派你这个大学生来打探我的消息的”
“是齐叔叔托我来的,北平被鬼子占了,我们学校搬到了长沙,我正好顺路来看看你。”
“我就知道,本来他要亲自过来呢,我不放心,就没让我爹过来,没想到他派你来了。”
“齐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就胳膊腿受了点小伤,是贯穿伤,没伤到骨头,要不是伤口感染了我都不用来无锡修养呢。”
“那就好,那就好,写信你也不回信,我们都担心死了。”“这不是一开始没时间,后来又受了伤嘛,前线信也送不上来,这不一闲下来我就回信了。别担心了,真没事的,医生说过一个月我就能回部队了。”
……
许久未见的两个人聊了好久,直到医生来才分别,林远临行前,齐恒把自己把自己的钢笔送给了顾晓晓,从旧军装上撕下来的身份牌送给了林远,嘱咐林远要好好学习,别再随随便便哭鼻子,还挤了挤眼睛说让他照顾好女朋友。把林远和顾晓晓弄了个大红脸,慌乱的解释了半天。搞清楚是自己闹了乌龙之后,齐恒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一旁的少尉呵呵地乐了好久。
而16岁的少年毛求长此时正在新兵营里接受基本训练,在这里他收获了伴随一生的那个叫毛猴的外号。
第五章 新兵
毛求长和村里一同被征的青年一起,排着队爬上了村口绿豆苍蝇一样的卡车。毛求长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一个兵关了车厢挡板,转头上了车。毛求长就趴在车沿上,朝着村口的毛老爹笑着用力挥了挥手,一脸轻松的样子。可车厢里其他人就没这么心大了,抱作一团哭的一塌糊涂。眼泪鼻涕一把一把溜出来糊了满脸。有两个青年还朝着车沿往过爬,被一旁的老兵抓着后领子一把揪了回去。轰的一声,卡车发动了起来,老兵放下了车厢的帆布,车厢一下子变得黑不溜秋的,只有车沿边透进一点光,细细碎碎的,随着卡车的晃动上下摆动左右摇晃。黑暗中,车上的人都安静了,只是偶尔传来几声抽泣,毛求长摸了摸衣服兜里临行前父亲硬塞给自己的两块银元,心里计划着离家后未知的生活,慢慢地迷糊着睡着了。
11月3日早晨,无锡的伤兵医院里,齐恒活动了一下手臂,熟悉了一下不受绷带束缚的自由感,套上军服,走出了病房。门外等着一个下士一个中尉,下士敬了个礼,带着齐恒和中尉上了一辆吉普车。在车上,下士告诉两个伤愈的军官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任命,需要先去无锡的办事处报道,等部队撤到无锡再归队。到了办事处,齐恒和身旁的中尉先互相认识了一下,一起走了进去。办公桌前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少校,正低头看着一摞文件。
“长官好!国民革命军陆军第88师264旅527团3营8连中尉代理连长齐恒报到!”
“长官好!国民革命军陆军第88师262旅523团1营2连中尉代理连长吕宏才报到!”
“啊,你们就是88师的,”少校抬了抬眼镜,“稍等一下。”他在桌子左边一堆材料里翻了翻,“好了,这是你们的晋升令,现在你们是上尉了,拿着这个去军需处领新衣服,然后代各自的团去新兵营挑兵。”少校翻出两张命令,递给两人,然后扯过一旁的单据,简单填写了一下,盖了章推了出去。“记住,每团新兵就500人,还好你们是中央军,上边优先给你们补充。你俩来得早还能自己挑一下新兵,后边来的就没这么多好处了。”少校讲完就继续低下了头忙着手里的事情,显然是下了逐客令,不给两个人说话的机会。无奈,两人道了谢,一起走出了办事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