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舞新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文晴希瑶
解琋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自己先尝试着向下探,而后就觉一股强势的力道。
王邵飞抓上了他手:“嗯活动过没有”
得到了肯定答复,也不废话,带着他的双臂一路向下,直冲着小腿去了。
许久没有被人拉着这么练,解琋面上一瞬间涌上了涨红,王邵飞停了手,也不出声提醒,看着他调整呼吸。
急喘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复。
继续。直到双手擎上了小腿,死死抓住。腰间痛得厉害,可内心的狂喜更胜一筹。
王邵飞抬眼就看得到他表情,因疼痛而有些纠结的眉,配了张因喜悦略咧开的嘴,使得平日里瘦削俊朗的面庞略有几分失真。
“抓好了啊。放开了,棍子伺候。”王邵飞半开玩笑,松了手,绕到他身前。
自己练时,还从没到过这样的程度。解琋恨不得长出金刚狼一般的利爪,把自己牢牢固定成这个姿势。
入秋,已过了盛夏的季节。
解琋浑身却好似蒸桑拿一般,湿了个透。汗水从倒立的发尖,随不规则颤动,噼噼嗒嗒点在地上。每一个毛孔都似蒸汽熨斗一般涌着汗气,诉说着身体主人的不适。
双腿跨在他身体两旁,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解琋,好一会儿才又上手抓住他肩:“坚持一下。你……”尽管心中划过一丝不忍,王邵飞道,“你是真的要吃点苦头了。”
解琋张大嘴巴汲取氧气,汗珠随着点头幅度的加大,更急地加速撞上地板。我愿意……解琋内心狂吼,为了舞蹈,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能扛。
王邵飞仔细拿捏着力道,毕竟年龄放在这儿,太过容易受伤。
每一用力,解琋都觉得自己的腰间被更狠地挤压,痛得淋漓。腰上的感觉已经完全压过了腿上,头也晕晕的,望着天花板的视线有些发黑,像是有苍蝇在面前蹿,一会儿又觉得亮晶晶的。
缺氧了……可他却不愿王邵飞停下。希望他压得深一点儿,再深一点儿。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眼眶,此时用手掐腿这种小把戏根本起不到丁点儿作用。
维持着上刑一般的姿势,若是告诉别人,他解琋在享受着极大的快乐,十成十的人都会觉得他疯了。
“呃啊……”终于抑不住嘴边的声音,却在痛呼出声的时候,感觉到了——发丝。
是——是头快要碰到小腿了吗解琋忙不迭继续调整呼吸,企图在下一秒撕裂折断来临的时候,有着陆的感觉。
“今天就这样吧。”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哥……”
看着解琋满是汗泪交融的面庞,王邵飞像是噎住一般,说不去一句话。他知道他期待什么,又不得不狠了心打破他的期待。今天真的不能再继续了,他明白自己有多残忍。以后还是多帮着他练练吧……再忙,也要常常盯盯他。
“听话。”话音没落,就撑着力道渐渐离了手。
发间与小腿碰触之感一瞬而逝,解琋的泪落得更狠了,嘴中呜呜咽咽不断泻出,可凭他现在耗了许久残存的力量,怎能做到方才的程度。
王邵飞将他的手指从小腿上一根根抠下,紧握着他手,回腰,收腿。
先是身体上的剧痛逼得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之后,开心和失望中和,解琋倚在把杆下,渐渐恢复平静。
“谢谢哥。”比起练基功的手段,王邵飞在这一带都算数一数二的。
“这不,小意思。”放下刚刚所有的不忍,王邵飞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打趣他,“休息会儿,腹背肌。”
解琋愣了一下,瞪他。
举了举一旁可以放在博物馆中陈列的小棍子,王邵飞语声中充满玩味:“五十个腹肌,五十个背肌。组间给你三十秒休息。来个,十来八组”
脑海中不禁涌入基功课上那帮少年们的画面,哼哼唧唧求着饶,动作越来越不标准,节奏也跟不上。解琋眉头一皱,以他现在的体力,怕是根本坚持不下来。即便勉强,怕也会被逼得狼狈。
“对了对了,胯还没耗。还是先上垫子压胯吧。”王邵飞挑眉。解琋瞅瞅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增回六块儿的垫子。以现在自己的程度,一次性压到底分明是要命。
“诶,还有……”
解琋满脸黑线地听王邵飞念叨。摇身一变的人体解剖学王老师生生把每个部位都念叨了一次,嘴皮子才停。
“哥……”
片刻静默。练功房里响起了笑声。
许久,没有这么彻彻底底开怀而非佯装的笑声。
去年开年的那场意外,几乎成了解琋的梦靥,来来回回,挥之不去。总在今时今日,被抛之脑后。
希望,一切都好起来。那场梦靥……再也不要再来。
第15章 番外一 中 行到水穷处
解琋只依稀记得,那一晚的灯太明、太晃眼。
无论合上眼睛或者睁开,眼前都是夺目的耀眼。只能微微眯了条缝,可依旧无法挡住破竹之势般从前面不远处正上方直透来的白炽灯光。
脑子里乱成一团,却好似被这白光照亮,空荡荡一片。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一阵阵眩晕激得他有些恶心。
“睁眼,睁眼。解先生。”一旁的小护士手中还端着金属器具,声音不大,也不柔。
局部麻醉,患者清醒的意识和积极的配合,将极大提高手术的效果。
“请您再坚持一会儿。保持清醒状态。”她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劝慰躺在手术台上的小伙子,只例行般与他对话,“一切都很顺利。请您相信!”
解琋努力地睁了睁眼,似是疲惫的嘴角硬扯出个笑容,嘴唇和面色都是惨白。
至今,他都没有想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会给他带来什么……
门口的解妈妈半摊在解爸爸怀里,满脸泪痕,嘴中喃喃:“……我说了不要儿子学舞的……我说的……要不是你同意……”
零零碎碎的呜咽声弥漫在整个回廊里。
身旁的男人只是皱了眉头,一言不发。可如果,那是儿子热爱的事业……
从他们接到通知到现在赶来,不过一个小时。
傍晚十点,夜色深沉,一个电话,解爸爸的眉头越抿越紧。
正在洗漱的解妈妈听到儿子在医院,水盆里的水哗啦啦淌了一地。
今早,儿子还兴冲冲地打回电话:“妈,今晚是我舞剧首演。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你和爸坐在第一排正中看我跳一次舞。”
今年,解琋二十二岁。半年前,大学毕业的他凭着骄人的成绩与数项比赛的殊荣,得到了数家舞团的疯抢。进团三个月,被安排出演舞剧主要角色。今晚七点半,首演。
初出茅庐,面对舞剧,解琋明显没有足够的演绎经验。习惯了表演比赛曲目、考试剧目,第一次登台,兴奋激动加上一丝紧张,越发失控,不知道该如何在那么长的时间内把握情绪、储存体力。
舞到后半程,离谢幕仅有十分钟,最后的**时刻,他只觉得右膝盖传来尖锐的剧痛。瞬间浑身冒上了一层汗水。
可聚光灯一打,再加上精神、全身肌肉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痛地钻心,可并非完全不能忍。解琋没有表现出不适,更没有中途离场,而是坚持将整支舞蹈表演完。
他不知道自己的右膝发生了什么,直到大幕拉上,他支撑不济倒在舞台通往候场室的短短几步的过道中时,他仍以为与过去无数次一样,仅仅是寻常的拉伤或是扭伤。
面色如纸,冷汗涟涟。解琋自己都不知道,被人轻轻揽起的时候,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还没有谢幕……”挣扎着抬眼,就是这么一句。
“谢什么幕,去医院!”
救护车上,解琋好像没有听到一路的嗡鸣,也体味不到愈演愈烈的剧痛,满脑子都是舞台上的那块红幕布。
多少年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总幻想着有一天,自己顺利演出后台下雷鸣一般的掌声。他在舞台中央,与一众演员一起,鞠躬致意。台下掌声仍经久不息,于是,幕布又一次被拉开……
这个画面像梦一般,伴随了他近十年。直到今晚,终于有机会成为现实。
被推进医院,一路无话。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此时茫然地浅望着周围的一切,好不真实。十分钟前,他还在璀璨的舞台上;十分钟后,面对的却是雪白的床单与急救室明晃晃的探照灯。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小手术,挺挺就过去了。”
他只机械地配合着医生的要求。听说,是膝关节镜手术。
他不是很懂。只知道这次的痛比之前所有受伤来得都烈。
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看到了父母。
妈妈两眼汪汪地扒在床边,掩饰不住地抽泣。
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性子,什么情绪都从脸上看得出来……解琋心中暗道,脸上又扯了个笑容,“妈,我没事儿……”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喉间干哑得可怕,声音微弱得几乎自己都要听不到。
“好了以后,咱不跳舞了,不跳舞了……”嘴中一直喃喃。
“怎么能呢”解琋又朝她笑,“我好好的。”他想坐起身子擦擦妈妈脸上的泪。
“行了,什么事儿,睡一觉再说。”这是解爸爸到医院以来的第一句话。
握着手,趁着麻药药效未减,许是太累,许是水中略加了些安眠成分,解琋睡去的很快、很沉。
再次清醒的时候,膝上传来的痛让他瞬间咬紧了唇。
病房里只他一人。
半晌,他才悠悠回忆起自己在哪里,昨晚发生了什么。
窗外下了小雪,天阴沉沉的,似是要坠到地面上。
屏着呼息慢慢挪动,好一会儿才忍着痛微微斜支起上半身。眼睛还有些疼。
三个洞,六个孔。
此时的诊室里,大夫说,解琋再也不能上台了,能不能站起身正常行走都是个问题。
对于二十二岁刚刚毕业,准备开始舞蹈生涯的解琋来说……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
原本静悄悄的病房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吵声惊动了屋外层层叠叠的大雪,光秃秃的树梢上,本来的积雪碎了一地。
解琋眼眶发红,瞪着父母,目眦俱裂。
“凭什么!”吼声似是撑开了早已干哑的喉,瞬间涌上一股腥甜。解琋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跳下来,“我可以!舞剧还没演完,今晚第二场!”
双手一把按住挣扎的儿子,解爸爸显得异常平静。
还是牵动了伤,痛得钻心,膝弯处好像是被打穿了一样。解琋并不知道,经过一场手术,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三个直通通打通的血洞,根本不允许他这么折腾。
“松手!我要回团里!”解琋瞪着双眼,全无理智可言,“打封闭!今晚我必须上场!”
本商量好了,夫妻二人态度强硬。可到了病房,看着儿子这样,解妈妈鼻头一酸,眼泪就一串串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看到一旁妈妈落了泪,解琋似乎被打了一耳光,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妈……”身子顺着父亲,软塌塌地倒回了病床上。
“咱不跳舞了……以后不跳舞了……”从小,解琋最见不得妈妈哭。
“妈——”一如既往地以为母亲是心疼自己,“我什么事儿都能答应你,只是这件事儿,不行。”
一如十年前一样。
从学舞以来,他一直强忍着大大小小的折磨与伤痛。唯一让母亲撞到的一次,他正被固定在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口中止不住呜咽着。像今天一样,母亲再舍不得儿子受这样的苦。
从此,凡有解母在场的时刻,无论做什么练习,解琋永远咧着嘴轻巧地笑着。她也识趣地减少探望儿子的次数,将所有不舍,深深藏在心底。
哽咽着:“这次,必须听我的。”
争论没有结果。解琋一个人侧头躺在雪白的床单上,眼泪顺着流过太阳穴,打湿了一片被单。
怎么会这样呢
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是暗黑的梦靥,而是未落的红幕布。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训练、盼望,等待的那一刻,还没来,怎么可以放弃。
慢慢地,解琋还是听说了什么。
问起自己的伤势情况,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只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让他放心,积极配合医生。
舞团那边来人,轮番探望过好几次。也只是说舞剧首演效果很好,后来替补顶上,并没有出太大问题。解琋还一个劲儿表态,是自己的失误,希望团里给他留着位置。团长苦涩地笑着,只劝他先好好养伤。
两个月,轮椅时光。
他常常在太阳下微阖双目,静思着,总也不甘。
父母轮番劝他改行,甚至连工作都要敲定了,日复一日的苦口婆心。
解琋是个好儿子,冷静下来,他不能让父母再为他担忧伤心,明里答应下来,心中却兀自琢磨着另一套。
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传闻,不会站不起来的,不会不能登台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幕布才刚刚拉开。
梦里,无数次回到向往的舞台,有聚光灯,有经久不息的掌声,有他所热爱的一切。
两个月后的康复训练,右腿第一次触地,陌生的感觉从脚下直窜到头皮上。
疼,怎么会这么疼——比撕腿扳腰还要难忍。他猛一下坐回到轮椅上,挣脱了一旁的父亲与医生。
静默片刻,有些惊讶,有些恼怒。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略带气愤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刚刚一瞬膝盖猛然弯曲伸直间的剧痛,让他差点咬破了舌头。
这条腿……是他的吗除了痛,似乎不能带给他更多。陌生、不安,加上无法控制,他眼前阵阵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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