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舞新生

    何潇辰看看面色沉重的几个人“管他呢，既然把我们都叫去了去看看再说。”

    这话起不到任何宽慰的作用。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接下来的整个中午都坐立难安。

    “不吃了”

    “吃不下。”方骅用筷子戳着碗里剩下大半的米饭，“这感觉，跟等着被判死刑似的。”

    “算了算了，我也”杨逸杰搁下筷子。最后，几个人提前二十分钟等在了小会议室门口。

    “呦，街头行为艺术这站姿谁教的你们啊”差五分钟一点的时候，解琋上楼来，打眼一看，门口墙边，蹲着的、倚着的，姿势千奇百怪。他差点气笑了。

    胡思乱想的几个人被吓了一跳，飞快地站成一排，规矩得跟课前准备似的。

    “行了，进来吧。”解琋推开门，“来这么早，中午不用休息啊”

    “不，不困。”杨逸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几个人互相推搡着，拉凳子坐下来。

    “解老师”方骅有点犹豫地开口叫人。

    解琋去开了窗户通风，然后自己也坐下来“别问我，我也是被叫来的。”他看几个男孩子紧张的脸色，几个脑袋里装着什么东西他心里明镜一样，只宽慰地笑笑，“别急，等会儿学校负责的老师过来了，就知道了。”

    大家都没多话，几分钟的时间，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听到开门的声音，几双眼睛齐齐望向来人。

    方主任、何主任，一前一后走进来。

    方骅一愣，桌子下双手紧紧抓住裤子。

    两人在他们对面坐下，没有片刻缓冲，方主任道“开门见山地讲，学校的推荐名额，除了雷铭，你们几个，都不够格。”

    这也太直接了。

    甫进门就是这样直冲冲一句话，心脏似是在将要蹦出胸口的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令人窒息的难受涌上大脑，电击一般一阵发麻，几人都愣住了。

    哪怕其实他们心里再清楚，被这样指出来，还是心痛。

    解琋抬眼扫了一眼孩子们的面色，默不作声。

    到底要怎样，才能变得更强一点杨逸杰死死咬住嘴唇。他太想要这次机会了。

    “所以，学校这边建议你们，如果想参赛，重新组队。”何主任道，“你们这队，实力不均。”

    窗子外猛然吹进的清风拍在杨逸杰发热的面庞上，何主任语声中的冷静浇得他慢慢镇定下来。余光中身旁的方骅含了唇，身子微微颤抖。霎时间，他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看这架势，雷铭，学校是铁定要留的；只是，若是打定主意拆散他们，为什么要叫五个人都来，还连带了解老师事情绝不只是“通知”这么简单。

    他一直都清楚，队里的法宝不止雷铭一个，方骅也是。

    “但我想老师既然把我们都喊过来”一开口，杨逸杰便感觉到自己的声线紧张到颤抖，但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意味着我们还有争取的机会，是吗”

    紧盯着方主任的面色，杨逸杰微微平缓着呼吸，主任是一定希望方骅去的，他判断得没错。只是，单将儿子拉出来，明显不合适，五人一起反而少许多麻烦。现在要看的，不过是几人尤其是雷铭的态度。

    “这些差距，你们自己也看得到。”从进门几句话，两位老师绷着的脸色还没松过，字字诛心。

    余光中，方骅涨红的脸上似是要滴出血来，一向多话的何潇辰也愣愣的。

    如果没有判断错，学校不过要他们一个态度和保证，综艺节目扎实的基本功固然重要，但卖点更加难能可贵。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会更努力。”

    “你们会努力，别人就会停下脚步等你们吗不是你现在嘴上说一说，就能迈过面前的鸿沟。”

    两位老师越是这样一句话紧一句话的逼，清醒过来的杨逸杰便愈能从话中寻到希望。

    “方主任、何主任。”雷铭这时开口道，“我不愿意更换队友。”目光划过身旁一瞬间发怔的四人，眸中印入俞思凡微微泛红的眼眶，接着说“我们经历过磨合期，成舞的配合、默契度，我觉得不会有更好的选择。而且大家这几周来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我知道大家都在努力，我们不敢说用两个月的时间超过别人，但我们，会拼命缩小这种差距。”方骅盯着深棕色的桌面，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弯弯绕绕想了不少，人都叫过来了，敲过警钟，应该，会给开这个后门吧他素来不喜欢父亲的身份为他在学校带来的种种影响，这个时候却忍不住渴望着这份“特权”。

    “主任，给孩子们两个月的时间吧，也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一旁沉默多时，解琋自然看得出主任的意思，是时候搭个台阶了，“我带着他们，保证好好备赛，您看行吗”

    屋内短暂的寂静，一股风灌进室内，带动了桌边的几张书页。

    “节目全国上映，影响力可能比你们参加过的任何一个比赛都高，附中丢不起这个人。”方皓南喝了口茶，看向解琋，“两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怎么练，这几个，每个人的个人能力，都必须给我提上来。”

    内容没灌进脑子里，单听这话音，是有机会了。

    “决定给你们机会，主要在于你们校内赛舞蹈展示的得分很高。”方皓南道，“戒骄戒躁，沉下心好好练，别再拿出来像上次这么糟糕的技巧展示。”

    几个男孩子忙不迭保证。

    “不要让我后悔给你们这个机会。”方皓南说着，目光最后落在儿子身上。

    方骅抿着唇，再一次躲闪过父亲的目光。

    爸，谢谢您，我一定不让您失望。

    第二天早饭后，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处挤满了人，校内赛的最终成绩以榜单提名的形式放出来。

    入选的两支队伍被金字加大，挂在最上边。于是挤不进内侧的人，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从早功开始就被明显关照的几个少年浑身乏力，虽对结果心知肚明，可当路过榜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头去寻找自己的名字。

    是第二名，方骅舒了口气。

    “第一果然是刘哥这队。”围观的同学中传来小声议论，“人生赢家啊，别人还愁着准备高考呢，人家这签了舞团，又能上节目露脸。我要是有这命，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人也是有真本事啊，刘哥、郑哥的功，我从高一入校就开始听各科老师轮番夸。”另一人接道，“倒是这第二名没听说过啊。”

    “也不能这么说，那个雷铭，雷俊的儿子，一年级古典舞专业第一。不过其他几个”

    “哎，还有方骅，他爸就是教导主任吧前阵子学校里都传开了。”

    “那怪不得。”旁边另一伙看榜的人插话进来，“我说就他们的表现，怎么能得这么高分呢”

    “你们看过比赛我们没报名的，那天都不让入场。”

    “别提了，你说他们低年级的，评委给点同情分我也认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我高一的时候跳得可比他们好多了。”

    “切，你可吹吧。”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再怎么想过滤掉议论声，还是字字句句撞进心里。杨逸杰拉了拉身旁的何潇辰，几个人加快了脚步。

    “没关系，听不见，不生气听不见，不生气听不见，不生气”何潇辰嘴里小声念叨着，终是忍不住暴了句粗口“草，还是好烦啊”

    “也不是第一次了。”杨逸杰苦笑道，“再忍忍吧。”

    “是再习惯习惯吧。”方骅道，“这段时间，肯定说什么的都有。”

    校园中弥漫的闲言碎语的影响，陡然增大的训练量，让少年们多多少少有些招架不过来。

    同班同学也免不了半开玩笑地打趣他们几句，可毕竟是一起在黑手下痛过来的兄弟，为他们加油的声音还是占了多数。

    “周日，”王邵飞俯下身子扣紧了杨逸杰向内扳的脚尖，少年嘶嘶抽着气的声音压也压不住地向外溢，“一大早，带着你们寝室，操场十圈，然后我们练功房里见。”

    “呃”杨逸杰满是汗水的头发蹭在小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听见没有”王邵飞手下多使了几分力，眼见着少年身子压不住地向上抬，被他一巴掌拍下去，“嗯”

    “嗯”似是从喉头挤出的声线，杨逸杰侧了侧头，将眼角的湿润挤在汗水中。

    “王老师”早早瘫在床上的何潇辰一个机灵爬起来，“周末王老师让我们去练功房”

    早被榨干了力气，杨逸杰俯在桌上，喉间泛着苦涩，一早被开过的腰依然强烈叫嚣着不适，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自确定参加比赛以来，除了课上仿佛或有或无被多关照了，一直是解老师抽下午消食的自由活动时间带他们过课上基本的技术技巧。

    比起更像大哥哥的解老师，王老师显然更加似下山的猛虎，不仅要求高，手段也多，平日里虽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班里却没一个人不怕他。尤其是碰到基功这一硬性要求，更加说一不二、不容质疑，一个学期大家都领教到了分。走廊里撞到，王邵飞干干净净一个笑，都会引得一帮少年小兔子般下意识心跳加速、浑身不适。

    “得，王老师也上阵了。”俞思凡小声，“无处遁形。”

    “咳，你们说，老师们给我们开小灶，加工资吗”

    “”

    “出成绩的话，肯定是加的吧。”

    “那”

    “你可安静安静，早点睡吧。”

    男寝，熄灯。




第42章 第四十六章
    练功房外楼道里的脚步声噼噼啪啪、由远及近，伴着呼呼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突兀。

    十圈，提神醒脑，神清气爽。

    难得的一天休息日，一周的疲惫、酸软累积下来，似是到了顶峰。闭眼与睁眼之间挣扎良久，才狠下心拖着不像是自己的**与依旧在睡梦中的灵魂离开床铺。

    起晚了，早饭没吃不说，跑步还得提速。五个少年一大早一波“希波战争菲迪皮茨送信跑”的操作，在清晨并不温和的朝阳与依旧冰冷的跑道上疾驰。晨风习习，五人轮流带跑逆风而上；晨寒料峭，可依旧被折腾得面红耳赤。

    俞思凡本想提议，实在来不及就少跑一圈算了，看着几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硬是将到嘴边的话压回了急喘中刀割一般发痛的喉头，拖着双腿强撑。

    “咳咳咳咳”随着氧气灌入的微小颗粒黏连在喉头，咳嗽声在空旷无人的楼道中打着转。

    少年们停下脚步，杨逸杰下意识轻拍俞思凡弓起的脊背“没事吧”

    俞思凡摇了摇头，面色涨红。

    大家都不好受，似是传染一般，相继微咳了几声。十圈本也不算个为难的量，奈何速度提上来，身体机能载荷跟不上了。

    “早饭还没吃，这一上午怎么捱。”何潇辰靠在身旁的扶手上，仰头微阖双眼，吸了吸鼻子。

    “一会儿再说吧，时间不够了。”

    盘坐在练功房中央的王邵飞，听着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呼吸声到交谈声，勾了勾嘴角，两个拇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移动。

    “给崽子们带早餐。”点击发送。

    还没待放下手机，五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哟，少爷们来了”王邵飞下肢微微用力，并未用双手支撑便从地板上站起身子，“早啊。”

    “王老咳咳”一早的冲锋丢了半个魂，此时惊吓过度，一开口便止不住地咳。

    “别愣着，进来啊，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半带调侃的话，王邵飞在靠近把杆的镜子旁站定，“都喘口气，一大早别给我演老弱病残这一出。我这么善良，啧啧，见不得这些。”

    压着点进练功房，想不到老师竟早早等着了。

    “边休息边听我说。”王邵飞打了个响指，成功聚集了五人的目光，“自己揽的锅要自己背何况这次还拉了解老师和你们一起下水，连我也被踹下去了。”一脸委屈巴巴与无可奈何生动地浮现在面庞“不是我想和你们过不去，那天校内赛的时候，我俩在下面坐着看了，这个技术技巧展示，糊弄糊弄一年级考试还看得过眼，放在那么大的平台上，简直，漏洞百出、无法直视。”

    五个少年内心飘过一串串由感叹号、问号与省略号混合而成的弹幕。

    “王老师你，和解老师在下面”方骅倒抽了一口气，想起自己那个练了两周依旧不入眼的双飞燕。

    “嗯，双飞燕不错，一会儿开个胯可能会更好。”

    “呃”听不得“开跨”这两个字，条件反射一般，似是在心脏中插了抽气泵，方骅只觉得心一下被抽紧，头皮发麻。

    “哪块儿比较薄弱，我俩比你们自己还清楚。”王邵飞转身合了窗子，一边讲，“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专业比赛，不管下面的人看不看得懂，自己的弦要绷紧了。那么多摄像机对着，你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各个机位记录下来，这已经远远超出展示自己的范畴，更是我们、学校，甚至可以说古典舞圈的大众化首秀。马马虎虎想将就将就浑水摸鱼、讨个好名气的，在我这里是扛不下来的，趁早走人。”

    “王老师，我们是真的想参加。”杨逸杰攥紧了身旁的把杆，他知道比赛的分量，更知道这样一个机会对于他整个人生有多么难得。

    “嗯。”王邵飞与他对视，而后转身去放音乐，“上把，热身。”

    一阵隐隐约约的香味伴着音乐从窗缝中渗入，引得何潇辰深深吸了口气，雷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即便聚精会神在每一个动作上，还是被愈来愈浓的飘香勾走了魂，余光一扫间，解老师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坐在一角的垫子上换舞鞋。

    葱花、火腿、炒蛋何潇辰心里默默念叨。哪儿来的，这么香，还偏偏在自己饿着肚子磨功的时候。

    常规组合走一次下来，这近五月的天气，后背处的衣衫已深了一个色调。

    “越做越不像样子，你们几个都神游呢。”解老师的声音从练功房的一角传来，稍稍活动着手腕脚腕，抬头看他们。

    何潇辰眼见一边地板上几个搭在一起的纸袋，咽了口口水，眼神都直了。

    解琋看着五个少年眼神齐刷刷瞟向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来，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