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者

    林圆回头看去，那两个跟来的感染者已经被杀了，刀子从背后捅入心脏，血流了一地。

    他越过林圆，走到凤凰面前，凤凰自然地张开手。李格接住瘫软下来的莹莹，平静地说道：“我们之前说好的条件，你得让乐园12岁以下的孩子接触到石板。”

    “慌什么，林圆要威胁我，我总得抓点什么筹码。”凤凰从鹓雏手中接过手绢擦擦手，将其随意扔在地上。

    “背叛乐园的人居然是你，李格，大家都那样信任你！为什么！”林圆怒吼道。

    李格将莹莹扔给林圆，看着那些越发紧凑的孩子，他鼓着眼睛，脸色阴沉，胸口快速起伏，好似随时要发怒一般。他的神色好一阵变换，愤怒、悲伤、痛苦、不甘，最后平静下来，轻声说道：“离天亮还早，在所有事情结束前，你们就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我和她从小就认识，我们许诺要一起到研究所觉醒，一起成为感染者，然后生下属于我们的血脉。她没有父母，我和李昀新丧双亲，很多事情总是能感同身受。

    很快，我们到了要进入猎场的年纪。她没有什么强大的战斗力，只是精于调查计算，我更是各方面都平平。我们既兴奋又担忧，我们都很弱小，稍不注意就会死在猎场。

    那一年有60个人下场，30个名额，这意味着只要拿到别人的徽章，就是胜利。我们藏身在一个树洞里，静静等待着时光的流逝。她调查过所有人，计算出了留在最后的两个人，我们的机会就是他们。

    但是她失算了，我们爬出树洞，找遍了猎场，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她哭着说，肯定那两个人互相厮杀，有一个胜利了。她将自己的徽章拿给我，让我出去，我俩争执了很久，谁都不肯离开。最后，我们把命运交给了一片树叶，我们用石头在叶子的正反面写上分别自己的名字，高高抛起。

    叶子在空中盘旋许久，最后正面落地，是我的名字。她哭笑着将徽章交给我，我没有接，转身背着她，盘算如何让她拿走我的徽章。因为我实在是太爱她了，为了她我愿意放弃一切。

    就在这时，我感觉背后一阵刺痛，她将匕首从背后刺向我，哭着道：我也不想，可是成为感染者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你去的话一定会失败的。

    我当时还有反抗之力，但我却觉得天旋地转，就那样静静躺在地上，看着她拿走我的徽章。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就像被饲养的家畜，围着石板争斗，乐园是一个错误的存在。林圆，你也觉得乐园不好吧。这里残酷血腥，狼性高于人性，为什么不能每一个人都接触到石板呢！”

    “我觉得凤凰组织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石板属于全人类，一切为了人类！”李格笑着拍手，流着泪仰望洞口外红彤彤的天空。

    凤凰坐在一块巨石上，上面垫着一块上好的紫色丝绸，他双手合十撑着下巴，有些高兴地说道：“再也没有比你的承认更令我开心了，乐园的执行者认同了我们的信仰，陆淮那个死老头要气得吐血吧。”

    “她成功了吗，受洗仪式。”林圆轻声问，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哈哈，哈哈，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是啊，她太可怜了，她竟然失败了，可笑！而我，我成功了！”李格狂乱至极，不知是悲伤还是仇恨。

    “我既不认同你，也不认同乐园的做法，更不认同凤凰的信仰。说到底，你们都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枉顾他人性命！”林圆满脸愤慨，她知道外面的人怕是没有几个活着了。

    “愚蠢！”李格喝道。

    “愚蠢的是你，李格。你从海里出来，虽然做了装扮，但我一下就猜到了。当年的事我早就劝你放下，你却因此越发偏执，竟要毁掉乐园，我应该早些杀了你。”李昀背着吴刚从洞口处跳下来，两人都是伤痕累累。鸿鹄上前一步，拦住两人的去路。

    吴刚对其视若无睹，拍拍李昀的肩膀，示意把他放下。李昀把他靠在碎石旁，他接着说道：“我曾经是研究所的主席之一，我来告诉你，乐园创立之初是为了接纳那些无法在普通社会生存的第二代，血脉和潜在的病毒会使他们表现得与众不同，难以合群。失去父母之后，他们的存活更加艰难。”

    “而猎场，是为了适应即将到来的守卫战。一切为了人类，这句话该陆家来说！”

    李格怔住了，随即苦笑道：“那又如何乐园已毁，我不后悔。你带着李昀来这里，是想用他的死报复我吗”

    “嗤，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愚蠢的哥哥。”李昀嗤笑道，他从未理解过这位严于律己却癫狂至极的哥哥，乐园因他而毁，自己实在是意难平啊。

    “闹剧到此结束，李格，把乐园的钥匙交给我。”凤凰姿势未变，沉声道，鸿鹄会意向李格走去。

    “不行！乐园之所以三百年未被找到，是因为它不断在海上漂流。更重要的是，钥匙直接与研究所的港口相连，掌握了钥匙，就可以直接干扰港口！这才是凤凰来此的真正意图！李格，你千万不要糊涂至此啊！”吴刚奋力喊道，眼里充满着焦虑。

    “哥哥，只要撑到天亮，一切都还可以挽回。”李昀也放下刚才的怨气，担忧地看着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如果真的走出这一步，第一研究所不会放过他的。

    李格有些犹豫了，他之前确实和凤凰达成协议。他给乐园所有12岁以下的孩子接触石板的机会，自己则把乐园的钥匙交给他。钥匙不仅可以直接控制乐园的航线，还可以通往第一研究所的港口，钥匙由乐园的执行者代代相传，这是乐园的最高机密。

    “李格，凤凰他在骗你，他手里根本没有石板。”林圆冷哼道，她必须冷静。陆阳如果没有骗自己，那就是凤凰在撒谎。

    李格猛地抬起头，大吼道：“不可能，凤凰确实给我带来了石板，我还因此觉醒掌控海洋的力量！”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的石板吗我确定中国只有一块石板，就在第一研究所里。凤凰研制出了x药剂，能让普通人变成感染者，说不定”

    “哈哈，哈哈，精彩”凤凰捂着脸大小，咧着嘴柔声说道：“林圆，你真令我惊喜，只凭着掌握的零星线索，竟能猜测到七七八八。”

    李格瞪大满是血丝的眼睛，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颤声问道：“这不可能，我明明是接触到石板之后，才觉醒的。”

    “啊，那个啊，真是不巧。我的能力是致幻类，可以令人产生堪比现实的幻觉，凤凰大人说你是很好的x药剂实验材料，没想到你竟能觉醒强大的水系异能。”鸿鹄站在凤凰身后，朝李格行了一个英国的绅士礼，带着得意与嘲讽。

    “是嘛，原来你们在骗我啊，你们骗我，骗我，骗我，我最讨厌有人骗我了。”李格疯狂挠自己的脖子，一道道指痕在他脖子上凌乱交错，他浅浅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哥哥！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杀了他们。”李昀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大声喊道。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说的对，骗我的人都该死！”李格推开李昀，疯狂运转异能，身上鼓动着红色与黑色的经脉，大量的水从地下破土而出，凝聚成一把长矛。李格抓着矛朝着凤凰冲了上去，凤凰静静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身后的鹓雏迎了上去，徒手聚起火焰与他的长矛相撞，水与火在避难所抗衡。

    “哼，区区试验品，在海中你还能和我玩玩，这里可是岛中心！”鹓雏冷冷看着李格，手上的火飞快地蒸发着李格的矛。

    李格也不示弱，不断从地下聚集着水，还有水从天上汇入洞口，应该是从海洋里强行调取过来的。

    “带着这条疯狗出去，鹓雏。鸿鹄你也去，问出钥匙的地方。”凤凰冷声命令道。鹓雏和鸿鹄对视一眼，两人引着李格从洞口去了外面，李昀见状也跟了出去。

    凤凰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林圆走去，林圆再次将匕首对准心脏，狠狠地瞪着他。凤凰脚步未停，柔声道：“林圆你还不了解我，我可不是徐小年那个废物，你要是敢伤害自己的心脏，我就杀掉这里的所有人。”

    “啊！我和你拼了，不许你伤害林姐姐！”吴乐一下子冲了出去，拿着匕首捅向凤凰。凤凰只是随意踹了他一脚，吴乐便瘫在地上，抽搐着吐着血，再也没了动静。

    “小乐！”林圆和吴刚齐声喊道，吴刚受了重伤，只能一点点爬着向他挪动。

    凤凰一把掐住林圆的手腕，“啊！”林圆痛呼。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匕首狠狠扔进墙壁里插着，随即温柔又多情地说道：“不乖的孩子，总是需要调教一番。”他狠狠掐着林圆的脖子，将她提起来，脚尖堪堪点住地面。

    “哥哥！快躲开！”洞口外传来李昀撕心裂肺的呼喊。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自己都如此弱小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一次次发生。从杨子深闯入的那天起，自己身边的一切早就天翻地覆了。林圆，世界早已脱节，你该清醒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如果感染者真的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生存，那么我体内的病毒，给我力量吧！

    “都给我住手！”

    林圆睁开眼吼道，银色的光芒以她为核心向四周扩散，不断往外延伸，穿过山谷，透过火海，跨进海洋。就在这一刻，整个乐园都被银色的光点包围，所有的异能都消失了，人们停下打斗的动作，发现自己体内的病毒反应消失了，他们好像变回来普通人。

    “噗通——！”

    “凤凰大人，您没事吧。”鸿鹄和鹓雏一前一后跳进来，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们大人这是在玩呢还是在干嘛。

    凤凰被林圆扑倒在地上，林圆跪在他身上，单手钳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金色的凤凰面具。他雅致俊美的脸露在众人面前，右眼角长着一颗黑色的泪痣。

    “徐小年”林圆看着凤凰的脸，大脑自觉地念出这个名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留着泪，抓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松开。

    “哎我怎么了，徐小年是谁”林圆抬手摸着脸上流淌的泪水，她不明所以，只觉得悲伤从心脏最深处传来，无法抑制。

    凤凰并未反抗，而是半起身凑近林圆的脸，直直望进她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记住这张脸，你欠他一条命。”

    鹓雏上前将人架开，狠狠扔在地上。凤凰整理着衣服，边走边说：“我们撤，林圆体内的‘绿苗’已经被病毒吞噬，这次是杨子深赢了。”




第二十九章 晨光从东面升起
    “林圆，我来接你了。”杨子深凭空出现在林圆身边，蹲下身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温热的触感令林圆回过神来，她如同大梦初醒，推开杨子深，胡乱抹了两把泪水，跑到吴乐身边。吴刚抱着吴乐朝她点点头，她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怔怔望着塌陷的石堆，轻声说道：“你可以带我出去吗，我双腿发软，一时半会爬不上去。”

    杨子深皱皱眉，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三步起跳便到了地面。林圆推开他，下地扶着一个石墩勉强站住。

    不远处，李昀跪在地上，李格已经半病体化，他的皮肤长出鱼鳞般的硬片，双眼充斥血红，右手和两条腿完全被火焰烧成了焦炭。

    他举起仅剩的手插进自己的右胸膛，掏出一个血淋淋的方块，放在李昀左手里，粗声粗气地说道：“这是乐园的钥匙，我们的父母是为了保卫乐园而死，所以我才能成为执行者。好在大错尚未酿成亲手杀了我，你一定会成为无比强大的感染者”

    他鼓着眼珠，用力抬起李昀拿着匕首的右手，狠狠插进自己的心脏。李格死了，手还握着李昀的手，但他眼神已经失去光彩，鳞片暗淡成灰，残缺的身体慢慢化成黑烟。

    这一刻，李昀默契地明了他心中所想。他必须向乐园残留的子民做出一个交代，但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走上绞刑架，乐园不会责备一个杀了自己亲哥哥的人，研究所也没办法从他口中知道更多信息。他将自己的死算计得淋漓尽致，不愧是筹谋一切之人。

    李昀左手攥着方块，右手握着匕首，低头看着眼前的空地，一动也不动。林圆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半蹲着身子抱着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啊——呜——”李昀埋在林圆怀里低声哭了出来。就在昨天，乐园的庆猎仪式上，他的哥哥亲自为他戴上了桂冠；而现在，他的哥哥以一个背叛者的身份死去了。

    他还记得，爸爸妈妈突然就死了，亲戚将他们的财产哄抢干净。哥哥带着他在公园的廊桥下生活，每天带着他去捡破烂，直到研究所的人找上门，将他们带到了乐园。哥哥能力平平，自己则从小在训练中展现出绝佳的天赋，但哥哥从未嫉妒过自己，而是越发鼓励自己成为一名强大的感染者，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那天，哥哥被人从猎场中抬回来，那个女人却通过了考核。哥哥整日恍恍惚惚，什么事都做不了，直到那个女人觉醒失败的消息传来，他变得冷酷严肃，沉迷于岛上的执行者换届选举，日渐与自己疏远。自己故意气他，他也不在意。已经有7年了，兄弟俩没有好好说过话，见面自己就对他冷嘲热讽。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姐姐。”林圆拍着他的背轻声说道。

    凤凰的船只早已从乐园的海域撤离了。林圆不知道他们损失了多少人，但林圆知道乐园留在外面的三千人只剩下眼前的百来人，他们个个身受重伤，互相搀扶着从西区走到金钟前。

    众人围在金钟前，大一些的小孩从避难所里爬出来，给他们细细地包扎伤口。少有人说话或是哀嚎，更多人只是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森林里的大火还在烧着，乐园百年的大树成为了最好的燃料。李昀已经冷静下来，坐在一旁摩擦着匕首的刀柄。

    “喝点水，你的嘴唇都泛白了。”杨子深递过一碗水，将外套取下来给林圆披上。

    “谢谢。”林圆接过不知谁家的破碗，一碗温热的水下肚，林圆好受了许多。卸下力来，她有些撑不住，眼皮子在不断打架。

    “你带她回研究所吧，你既然能现在赶来，就肯定能走。她已经恢复了异能，不算是乐园的人了。”李昀在一旁出声道，语气很是淡然。

    “我不走！你当我是什么人”林圆什么瞌睡都没了，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你来乐园本就违了规矩，现在走也好少些麻烦。”杨子深朝李昀赞同地点点头，接口道。

    “什么意思”

    杨子深解释道：“能退到乐园来的感染者，此前都是高级班的人，积分至少在一万五以上。你现在走，会少牵扯些麻烦，经此大难，乐园剩下的所有人都会被排查一番。”

    林圆气笑了，冷声道：“你想把我送来就送来，想让我走我就走，你是我什么人杨子深，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你为什么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我真得怀疑你从头到尾都在等着我异能爆发的那一刻。”

    杨子深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圆，太多事情无法告诉她了。良久良久，他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

    李昀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林圆，十分在意她的态度。

    林圆脸上很是淡漠，她冷声道：“是，我承认自己不断被你吸引，我也有那么一点在意你。你不止一次救了我，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这一切我都很是感激，你有事随时吩咐。但你我都清楚，杨子深，你就是个大骗子。”

    “我没有骗过你，只是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想待，那便待在这儿，还有两个小时港口就开了，到时候再回去也没人敢找你麻烦。”对待林圆的任性，杨子深总是没有办法，他明明为她安排了最好的路，但她就是不听。

    杨子深牵过林圆僵着的左手，给她戴上一枚蓝宝石的戒指，戒指一套上她的手，就变成了耀眼的红色。

    “为什么我的感染率上升这么快，这是到40％以上了”林圆抬起手上的戒指，红色的宝石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你的病毒吞噬了体内的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