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金者

    中秋节那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却给麦子心里留下团团疑云。

    回想那天的场景，想到刘阿姨带着那6个年轻小伙子昂首而来后，郭威父子惊慌失措的狼狈神色，麦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以前总听人说，做生意是挣好人的钱，受坏人的气。无非是说人都有欺软怕硬的一面。现在看来，不仅做生意如此，欺软怕硬恐怕是许多人固有的劣根性！哼，那一家子，吓唬他们一下也是活该！

    不过，平心而论，在这件事上，麦子对母亲也有些看法。

    搞集资融资，没有个不挣钱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麦子太了解母亲了，母亲是那种精明强干、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她老人家一定是认准了，才如此投入地去做这件事。只是，母亲自己去做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动员老邻居！虽说初衷是好的，但现在出事了，落下的只有埋怨！

    再想想李红阿姨，尽管麦子从小对她们一家都没有什么好感，但粗俗归粗俗，李红阿姨两口子，也还算是良善之人。儿子没个好工作，又吊儿郎当不争气，家里没个来钱的道儿，好不容易省吃俭用攒下几个钱，又让母亲几次三番上门游说，都给鼓捣进融资的事情里打了水漂。也难怪郭威生气上火。

    据母亲说，收起来的钱都交给她的领导周如璧了，那这个周如璧算是母亲的上线。现在虽然周如璧被抓，可是因为别的案犯还有好多在逃，审理调查无法全面开展，结案的日子简直是遥遥无期！这样一来，李红之类盲目跟风的投资人的钱就要不回来。

    那天郭威说，他母亲因为这钱打了水漂，气得卧病在床，看来不会是编造。也真难为她们啊！

    这个周如璧，真是可恨！

    忽然间，麦子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周如璧，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呢麦子用手指轻轻敲着脑门使劲地想，把各种关系一个一个地捋过去，还是想不起来。她想，要不问问二姐

    想到二姐，麦子一拍脑门，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周如璧”这个名字耳熟了！

    去年八月份，麦子去k城出差，办完公事，自然要去二姐萱子家里看看。

    陆豪和萱子在k城是有头脸的人物，麦子来了，夫妇俩少不了拉一帮叫得出头衔的头头脑脑一起吃喝、泡温泉，又赶上当地举办燕园植物博览会，麦子愣是多呆了两天。

    麦子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到第三天实在待不住了，坚决要返回d城。临走时，陆豪让司机拿出两个精美的盒子，说：“这两套瓷器，都是是韩美林设计的，一套是羊，另一套是鱼。你看要哪套”

    麦子笑嘻嘻地说：“问我啊，我都想要。”萱子笑着拍她一下，说：“别那么贪！这不紧着你先挑嘛，给你一套，另一套你捎回去给严华！”

    麦子故意沉下脸：“好啊，你们让我犯错误，给市长送礼！”

    陆豪微笑道：“什么市长不市长的，在我这里他永远都是华子。再说了，瓷器是k城的特产，“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那小子跟我要了好几回了，因为没有合适的，就一直也没给他，这次碰上了，老何说这一窑出得好，我就都要了。这两件算精品，你正好给他捎回去。”

    陆豪说的老何，是k城城建局局长，麦子每次来了吃饭，桌上都有他。

    麦子做个鬼脸：“市长家门槛高，我可不敢去。”

    陆豪和萱子相对一笑，萱子说：“拉倒吧！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再说了，你又不是不认识严华！”

    回到d城后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麦子想着把瓷器给严华送去，虽说认识，毕竟人家是副市长，总得先打电话预约一下。

    接电话的是严华的妻子，声音柔和，一点没有官太太的盛气凌人。

    还好严华没出门。两套瓷器自己留一套，汪小涵属羊，麦子就把羊留下了。然后赶紧带上那件鱼瓷器奔严华家而去。

    虽说认识严华，但那是酒桌上，麦子这是第一次去严家。一路上，她遐想着d城副市长家的金碧辉煌，不知不觉，3号区就到了。

    3号区，是d城人对市委家属院的一个称谓。这里住的都是市委现任和前任领导。院子里绿意盈盈，很干净，很安静。

    麦子按照电话里说的楼号找过去，轻轻敲门，门开了，一个肤色白净、身材瘦削、稳重斯文的女子出现在门口，麦子心想：这个应该就是刚才接电话的思群了。

    思群知道来的是陆豪的小姨子，热情地迎了进来。

    思群接过麦子手里的盒子，寒暄着：“快请坐，这太客气了！”

    严家并非想象中那么富丽豪华，但整个布局简约而不失大气，有一种莫名地威严。

    严华正跟客人聊天，看见麦子，笑着点了点头。

    那客人是个60来岁的老头，长得精瘦精瘦的，两只小眼睛特别亮，看样貌像是南方人。

    思群把盒子递到严华手里，严华对着精美的盒子一边端详，一边高兴地对麦子说：“我这老战友这么惦记我，还记着我这点爱好。真是太感谢了！”然后就交给思群收起来。

    麦子完成了使命，又看到严华这有客人，就告辞要走。

    严华笑呵呵地说：“着急什么呀思群，给麦子倒水！”又指着精瘦老头说：“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福建人，大老板周如璧，开金矿的。”

    周如璧立即站起身跟麦子打招呼，还恭敬地跟麦子握了握手。

    思群把茶杯递到麦子手上，麦子也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了，就在沙发上坐下。跟思群聊了一会，然后推说要去母亲家吃午饭，就告辞了。

    想到这里，身在办公室的麦子再也呆不住了。

    她恨不得立刻见到母亲，她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给她答案！

    可是，还没到下班时间。

    麦子操起电话就想给母亲打过去，她很想问问，母亲跟着搞集资的这个周如璧，是不是60来岁是不是福建人是不是开金矿的

    可是，转念一想，母亲这些日子心情刚刚平复一些，自己电话里问这种事，第一是问不清楚，第二会不会又让母亲伤心难过算了，还是过两天见面再谈合适。

    只是，严华怎么也认识这个周如璧难道……可别……

    想到这里，麦子不由打了个寒战！




第五章 越扯越乱的麻线
    周六上午，麦子和老公汪小涵一起回母亲家。一大早汪小涵就奔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鱼虾蔬菜，还买了些水果，准备去老丈母娘家的时候带上。当然了，他也不忘带两根油条、一碗老豆腐回来，——这可是麦子的最爱！

    两人匆匆忙忙收拾好，就开车奔母亲家而去。因为中午姐姐谷子、姐夫张宏也会回去，在母亲那儿吃中饭，算是陪老俩过周末。而只要有姐夫张宏吃饭，姜素云那是一定要大排筵宴。那个原本只会读书写字的汪小涵，这些年在度娘无微不至的悉心指导下，在各色蔬菜鱼虾、猪牛羊肉的英勇牺牲中，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厨。所以，汪小涵，不，应该是汪大厨，——理当尽早赶到战场，举起菜刀、锅铲的旗帜，带领那些油盐酱醋去作战。

    可是，路上实在太堵了！

    出小区到路口这一截儿，不过两站地的路程，开车二十分钟才突出重围。谁叫他们住在城市南边呢南郊八大厂在全国都赫赫有名，是1952年苏联专家援建的，涵盖了纺织、机械、化纤、动力、电力等各个领域。那时的城南可真是繁华地带，厂子多，人口多，商业发达。这几年人们的环保意识增强了，尤其是高铁站建在城北，城市重心渐渐由西南转向东北。这不，连路边卖房子的广告牌上都赫然写着：“城市向北，生活向国宅御苑”。

    上了开元大街，道路就比较通畅了。可是，麦子今天似乎不在状态，一路上如果不是汪小涵预先提醒好几次，麦子就闯红灯过去了。弄得唯老婆马首是瞻、性格温和的汪小涵也忍不住抱怨麦子心不在焉。

    麦子确实是心不在焉。她心里一直在回想那天去严华家的场景。

    麦子和严华的相识，其实是一个偶然。

    这个偶然缘于陆豪，但论到根上，其实是缘于姜素云这样的铁腕丈母娘。

    姜素云虽然有儿子，但儿子远在地球的那一边。照这个说法，过春节的时候，高松、姜素云两口子就只能对着灯泡叹气了，其实不然。谷子结婚的时候，大哥高嘉良早已经在大洋彼岸结婚生子，而且嫂子还声明不会回中国来。所以，谷子、萱子、麦子姐仨，从结婚开始直到现在，每年春节都在娘家过，不仅春节，什么端午节、中秋节，元旦、五一、国庆，等等，只要是重要的节日，姐仨的主会场永远在娘家。因为，这是姜素云同意女儿们婚事的先决条件！

    所以，萱子和陆豪虽然远在k城，但每年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就让司机就开着大车小车，满载猪牛羊肉、鱼鳖虾蟹，甚至胡椒粉、十三香，等等，早早来到d城——姜素云喜欢这样，让邻里看着大箱子、小箱子，红红绿绿、一趟一趟地往家里搬，姜素云觉得倍儿有面子！

    陆豪当年就在d城当兵，在这儿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老战友，大家也都知道陆豪老丈人家的这个规矩，知道他来了，少不了宴请他们两口子，顺便搞一个小型的战友聚会。

    那年春节过后，好像是大年初四，由于初六陆豪萱子就要回k城了，战友李宏源就赶在初四这天组织几个战友聚聚。

    陆豪照例带萱子去参加。萱子悄悄对麦子说：“你也去吧！反正差不多都是认识的人。小涵今天又补课，你这么在家跟妈她们呆着有啥意思”

    麦子从来不怵任何场面，本身为人又大方洒脱，心想二姐说的也对，说了句“去就去”，就真跟着去了。

    到了d城最好的瑞龙酒店，包间里两对夫妇已经在等候，是李宏源和王占彪带着各自的夫人，果然麦子都认识。

    寒暄一阵入座，开始点菜。

    只是陆豪旁边桌子的主位一直空着，麦子心想这是给谁留着呢

    当那人姗姗来迟，麦子才知这是d城副市长严华的座位。麦子以前只是听陆豪说起严华的名字，本尊真容还是第一次看到。

    严华很忙，但对于老战友聚会，再忙他也愿意参加，他觉得那是自己最放松的时刻。随着职位的变化，这种无拘无束的场合对于严华来讲，越来越变得弥足珍贵。他已经好长时间不能来参加这种聚会了。

    四个战友相聚，三个都带着夫人，唯有严华单身赴宴，陆豪则是多带了小姨子麦子。

    老战友聚会，跟别的聚会不一样，虽然已经脱下军装，但军人的豪爽、大气还在。大家最怀念的也是当初最不喜欢的出操、训练。但是，战友聚会跟别的聚会也有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一次次聚会下来，聚的范围越来越小，渐渐又分裂成几个不同的圈子每个圈子里都是能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人，大家各方面层次差不多。

    比如今天在座的，不是有权，就是有钱，谁也不比谁太差到哪去。——再比如张根怀，也是这几人的老战友，但转业后过的很是落魄，勉强参加了一次聚会后，就再也叫不出来了，所以再有聚会干脆就不叫他了。

    那么，一个圈子的人，当然就都是自家弟兄，也就没什么避讳。

    几杯酒下肚，大家伙儿说话就比较随便，说着说着就开始拿严华和麦子开玩笑。

    麦子和严华都不是小气的人，可这些玩笑弄得两人心里很不自然。

    那次聚会后，麦子跟严华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严华很随和，偶尔过年过节，还会给麦子发个祝福的信息，麦子也回他一条。但两人从来没有打过电话。

    麦子知道严华很忙，严华在d城主抓企业管理和市政建设，他有能力、有魄力，也亲民，在d城的大众口碑还不错。

    不过，也有人背后议论，说严华喜欢漂亮女人。

    其实，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连孔夫子都感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一个农村大老爷们有钱了，都要招蜂引蝶。

    比起这些人，严华算是冰清玉洁的了。

    可是，严华和周如璧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如果这个周如璧真的就是搞非法集资的周如璧，那……这问题就复杂了！

    麦子有点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吓懵了，她立刻命令自己否定对这些关系的联想。

    终于闯出拥堵的车流，到母亲家的时候差不多快十一点了。

    一进门，姜素云就有些不耐烦地说：“咋才来呀这都快十一点了，你大姐他们马上就到了。”

    麦子有些不悦，母亲一向瞧不上当教师的汪小涵，麦子刚结婚那阵，姜素云说起汪小涵，张口闭口“孩子王”、“汪老九”，后来是麦子坚决抗议，才不这么叫了。也是汪小涵勤快懂事，这么多年，每次一进门不是系围裙就是拿拖把，甘当厨师、保姆、清洁工，丈母娘这才不再给他脸色看。今天之所以抱怨他们来得晚，不过是因为汪小涵没有在谷子和张宏进门之前，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而已。这是多年的积习了，对于母亲一贯的厚此薄彼，麦子始终感到愤懑，可是也无奈。加上前几天郭威的事情，麦子不想再惹老母亲生气，只是说了俩字“堵车”，就和汪小涵一起去厨房忙碌了。

    洗菜、切菜、炒肉、炸鱼，到底是两人协作，速度快了许多，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在了桌上，姜素云脸上的阴云终于不见，麦子汪小涵两个坐下喘口气。

    十一点五十九分，谷子和张宏来了。姜素云眉开眼笑地把女儿姑爷迎进来，一边喊着：“麦子，小涵，赶紧给你姐、你姐夫盛饭。”

    平时吃饭，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话挺多，聊的也热闹。今天，一家人都不大说话。大家都在刻意回避郭威找上门要钱的事。麦子几次想问母亲关于周如璧的情况，终究也张不开口。

    吃完饭，姐俩在厨房收拾洗涮的时候，麦子忍不住悄悄问大姐：“大姐，你说郭威他们会不会再找上门来呀”

    谷子没好气地说：“谁知道！我觉得他们是没这个胆了。”

    麦子说：“但愿吧！你说妈也是，不缺吃，不缺花的，干嘛弄这么个事。”

    谷子说：“是啊。你们都不知道，我这次可是沾了咱妈的光了！”

    麦子听大姐话中有话，心想大姐一定知晓什么，就追着大姐套话。大姐说：“行了，别问了，一会到卧室我跟你细说，省的咱妈听到了心烦。”

    这时，姐夫张宏到厨房刷杯子，碰巧听到了这话，对谷子说：“算了，说什么说呢，现在说那管用吗钱没就没了，说了能回来赶紧收拾完回家吧！”

    谷子瞪张宏一眼，但终究没再啃声。麦子也知道，大姐家虽然是大姐做主，但姐夫张宏是个粗人，说话做事总是有一股不管不顾的蛮劲，经常让大姐不来台，所以当着外人面大姐也不跟他较劲。因此，姐俩的谈话就此打住。

    只是，麦子心里的谜团更多了，犹如一团麻线，越扯越乱。



第六章 聪明人也干糊涂事
    转眼又到了周末。

    按照以往的习惯，麦子和汪小涵应该回母亲姜素云家度周末。但是架不住丈夫汪小涵软磨硬泡，非要带麦子到郊外摄影。汪小涵罗列了一大堆理由，说好久都没有出去透透气了，老呆在这钢筋水泥堆里，对健康不利；再者，咱们学习的摄影技术也不能丢了，要不相机白买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去了母亲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人家不愿说，咱也不能问，还不如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