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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正是姐姐季嬴为他做的,知道他喜好玄色,就用黑线细细织成,内含江离、辟芷、秋兰等香草,佩戴在君子身上,兼有驱邪、除臭、爽神等功效。
而季嬴要表达的意思,赵无恤心中明了。
他在马上击节低声吟唱了起来: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对季嬴,赵无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为前世今生两个魂魄混合在了一起,她即是无恤的姐姐,也是无恤暗暗眷恋的对象。他自从去了成邑后,又未尝不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无恤带着轻骑士们绝尘而去,在其身后,下宫高大的城阙上,有盛装打扮的红衣美人倚着铜柱,目送他离开……
……
范氏私邑,年近八旬的范鞅白发苍苍,却依然身披犀皮甲胄,按剑站于城垣之上。
而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着范氏的数千私卒,戈矛如林。
在听探子回报,赵氏已经偃旗息鼓后,范鞅长叹了一口气。
“惜哉,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聪明人劝动了赵孟罢兵。罢了,传令,让城中的国人都撤下去吧。”
一旁,上军佐中行寅和范鞅的儿子,范吉射凑了过来,请命道:“范伯/父亲,反正已经准备充足,不如抢先下手,突击下宫!这次国君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料想赵氏、韩氏也不是对手!”
“糊涂!”范鞅的回答很简单,他虽然老迈,目光却仍然犀利,任由竖人帮他解下甲胄,他毕竟是一个垂暮老人,这沉重的甲胄披了一会,居然有些累了。
已经不比年轻的时候了啊,范鞅不由得想起了他刚行冠入军中后,和栾针两人两车,一起朝着秦国那黑压压的三军冲锋时的热血;又想起栾盈之乱时,他独身一人前往魏氏府邸,在数千魏家甲士面前,持一尺白刃挟持了魏舒,逼他转投范氏的果决。
昔日的辉煌,今日是无法再现了,可惜,没能在死前引诱赵鞅出手,顺便将其消灭,真是遗憾啊,只能将祸患留给子孙了。
而自己的儿子范吉射,还有盟友中行寅,对他们短浅的眼光,范鞅不由得感到失望。
“你们以为,若是我范、中行两家先动手攻赵,知伯那只老狐,会袖手旁观?恐怕到时候,他就会和魏氏请了国君之命,带着新绛国人,将我范氏、中行,乃至于赵、韩一起灭了!”
“首祸者死!你们要记住这一点,万万不可违背,狐氏、先氏、栾氏,亡在这一铁律下的卿族还少么?”
这项不成文的规矩是谁定下的来着?范鞅揉了揉太阳穴,他想起来了,是赵宣子,那个被称为“夏日之阳”的男人,就是他,开了晋国卿族专权的先例。
嘿,又是讨厌的赵氏。
然而以赵宣子当年的权势,他死后不过二十年,赵氏因为子孙不肖,就有了下宫之难。范鞅自觉对晋国局势的掌控还不如赵宣子呢,而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看来,还是要早些培养下一代人啊……
“吉射,此事就此作罢了,你去将阿嘉,阿禾唤来,从下个月起,让他们前往新绛公学。”
“既然我们老一辈的没争出个胜负,未来,就看他们年轻人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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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63章 仲尼弟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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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冬至日大朝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晋都上空的阴霾已经散去,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然而流言蜚语却在新绛城内不断被人传递着,一路传进了位于城东的卫国馆舍中。
首先引发轰动的,是晋卿赵氏的“禁殉令”。
所有人都知道,在晋国,赵氏可是最爱在葬礼上殉人的。但却有这么一位赵氏小君子,在他统辖的领地上宣布了“止从死”的禁令,并且获得了赵氏家主承认,以家法的形式颁布推行。
对此,卫国馆舍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们议论纷纷。
卫国的首位国君是卫康叔,首封地则是“殷墟”,也就是昔日的大邑商都城朝歌一带。
所以,卫国就沿用了不少殷商礼节,自然也包括殉人在内。而卫国所辖的领地上至今仍然有不少殷商遗民,“商人”这一职业的称呼,本来就是失去贵族身份后,被举族迁徙的殷商后人不得已从事货卖职业,方才得名的。
最初,周朝实行“工商食官”的政策,受制于宗周礼法,商人们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直到平王东迁后,天下大乱,王纲不振,工商食官制度初步瓦解,这才出现了单独的行商,如郑国著名的贩牛商弦高。
而行商们为了降低降低风险,慢慢开始团体合作,就形成了卫国濮阳、曹国陶邑等地的商行。而那些单打独斗并最终壮大的投机者,则成了齐国和郑国两地依附于卿大夫们的巨贾,他们专渔盐、丹砂、铜锡之利,其中有些人甚至富可敌邦。
所以,受殷商遗俗影响,卫国也是个殉葬风俗盛行的国家,而卫国商人中,就有不少专门贩卖隶臣妾给贵族作为陪葬的。
对于这条“止从死”法令,馆舍里的几名奴隶商担心自己的生意自此受到影响,便痛心疾首地反对。
然而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却当着他们的面,对赵氏君子此举拍手叫好。
那年轻商人名叫端木赐,来自曾经出过几个下大夫,但如今早已家道中落的端木家族。他名赐,字子贡,这字还是他在鲁国拜的夫子帮取的。
奴隶商们惊诧之余,便痛斥端木赐作为卫国人,同是馆舍行商,却胳膊肘向外拐。
然而端木赐虽然年轻,却丝毫不让,他据理力争道:“靠贩卖殉奴敛财,就等同于持剑杀人,却说杀人的是剑,不是我;汝辈非我同道,所行不义,如同仇寇,小子可鸣鼓而攻之!”
有商人反驳说,只有在生意维持不下去时,他们才迫不得已贩卖殉奴,你端木赐就能保证,以后永远不会做这方面的贸易么?
端木赐拍案而起:“夫子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众人一一上阵,却全部被巧言善辩的端木赐一通抢白,统统败下阵来。
端木赐最后当众说下了豪言:“赐虽然鲁钝而爱财,却从不取不义之财,不行无义之道!我行商只凭借仁义信礼四字,他日定然富可敌国,结驷千乘,能与诸侯分庭抗礼,胜却你们千倍万倍!”
对此,商人们嗤之以鼻,大肆加以嘲笑,虽然他们赚取钱帛的能力还真比不上端木赐。此次来晋国,卫商统统亏损,唯独端木赐估计对了此地因为天气原因可能缺乏的货物,让端木家小赚一笔。
端木赐随后盛赞赵氏君子此举符合圣人之仁道,不仅应该在赵氏领地里推行,而且还应该在全天下推广,到时候,才能建设真正的王道乐土。
奴隶商们对端木赐一向喜欢宣扬他那位鲁国夫子仁义之道的做派早已见怪不怪,却偏生说不过他,只能气哼哼地作罢。
事实上,对于从不久居一处的行商来说,赵氏的法令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既然赵氏不让殉,那就跑别家领地和邦国卖去,天下之大,公卿大夫每年都会死上十几个,难道还会有价无市?
端木赐的理念没有获得其他人的共鸣,他失望之余,也开始默默在简牍上记录下这件事情,他觉得,身在鲁国的夫子,一定会赞同那位赵氏君子的做法。
不过很快,这件事情就被众人淡忘了,因为有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最初是冬至日那天,宋国的使者,大司城乐祁在大朝会上遭到了晋侯逮捕,至今仍囚于虒祁宫中,尚未放出。
更有甚者,有人传言亲眼看见晋卿赵氏一度曾集结兵力于下宫,准备和范、中行两家火并,最终却偃旗息鼓了。
行商们听说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还好没打起来,经商碰上战争,一旦卷了进去,那才是血本无归的买卖。
卫国各商行刚刚经历了一次惨痛的失败,被齐国、郑国那些更精明的巨贾在新绛市场上打得一败涂地,只能抛售货物换取一些晋国特产保本。
商人们也准备离开新绛,一方面是担心战争突然爆发,另一方面,则是随着深冬临近,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所以今天,在卫国馆舍内,卫国行商们正在为马套上笼头,架上车辕,准备出发。
临走前,一位老商人在馆舍内大声吆喝道:“子贡,子贡!快些,要上车回国了!”
“这就来,这就来!”年轻的端木赐挥笔在简牍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将其用蜂蜡封在木匣中,用粗麻线仔细捆扎结实。
他准备让前往鲁国的同行将此信捎给夫子,里面有这一个多月来,他听说的晋国政事,还有那项赵氏“止从死”的法令,他敢肯定,夫子一定会对此感兴趣的……
……
比起齐都临淄的繁华奢靡,晋都新绛的雄浑大气,鲁都曲阜要显得狭窄窘迫许多,且带着些鲁人的小家子气。但却也是规划得最方正,民风最为彬彬有礼的一座城。
无怪乎吴国公子季札访问诸夏时,遍观列国风雅后赞叹道:“周礼,尽在鲁矣!”
城中几乎每一条巷子都按着周礼规规矩矩建造:使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于中。
这天清晨,在城东偏僻小巷的一口幽深古井旁,正坐着一位年轻后生。
他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穿着件在冬日里显得略薄的旧儒袍,脚下穿着一双破麻履。虽然破旧蒙尘,却让人感觉他从身到心,干净无比。
后生左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右手里拿着一只木瓢,无事时便就这蒙蒙天光读书,倦时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清水饮下,纵然满身灰尘,却一脸安乐。
他叫颜回,字子渊。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夫子是这样评价他的。
直到有早起的乡邻前来井边打水,颜回才微笑着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将木瓢系到腰间,将竹卷仔细藏入袄内。手拢在袖子里,向来人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这才朝巷子里慢慢走去。
夫子的家宅在里巷深处,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黄土为墙,足见主人的清贫。
颜回到时,正好见到一个衣着文绣的跋扈皂隶堵在门口,他捧着一些帛布和礼物,身前簇拥着几名披甲带戈的季孙家兵士。
那皂隶指着门口气急败坏地骂道:“执政派我等三番五次前来邀孔丘出去做官,他竟敢不出门亲迎?还让你来阻拦?”
数人推攮,欲推开柴门强行进入,却寸步也进不去,只因为门内有一士人傲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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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64章 仲尼弟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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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士人三十余岁,身形挺拔魁梧,两眼炯炯有神。他头戴鹖冠,结缨于颔下,身穿宽大的儒服,却留了一脸的浓须,顿时书卷气顿去,豪侠气由生。
“夫子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请回吧!”他的声音洪亮,很有穿透力。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就算把门砸了,也得进去!”
眼见那皂隶还要造次,士人果断地出手了。
只见他单人独身,两手空空,敌对六七人,却面不改色,视其为无物!
全副武装的季孙家兵在他手中过不了两个回合,纷纷被揪着衣领扔到了巷中水沟里,皂隶也被硬生生推出了闾门之外。颜回让在一旁看去,士人的动作丝毫不失礼节,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气势。
“对恶客只能用恶礼,这倒不是夫子所教,而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好,好!卫国的季路,算你狠,我这就回去禀报,让执政拿你们师生下狱!”
那皂隶狼狈不堪,只能骂了几句,悻悻而逃。
待这场一边倒的冲突结束,颜回这才走到门前,空手拜下:“见过子路师兄。”
那一脸恶游侠相貌的士人名仲由,字子路,乃是夫子的首席弟子。子路见是颜回,这才露出了笑容,作揖见礼:“子渊回来啦,快些进来,夫子可是念叨你好几天了。”
“子路师兄,方才那些人是?”
子路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还不是那阳虎!”
颜回默然,阳虎,本是季孙氏的家臣,却架空了三桓,甚至掌控了鲁国军政大权,名为陪臣,实为执政。
“子渊你听说了么,阳虎要在腊祭那天,与国君在周社盟誓,和国人在亳社盟誓,还要所有人诅咒发誓,鲁国从此让他柄权,不得违背。他急需在国人中颇有威望的夫子去捧场,便谴人来骚扰,说是要夫子出仕,一出手就是一个千室邑宰的职位,已经被夫子拒绝多次了。这鲁国,看来真是到季世了!”
颜回也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专心求学,两耳不闻政事,但浊泥之中求清涟何其难也,他也不由得为夫子担心,三番五次忤了那大权独揽的阳虎,会不会招来祸事?
列国君主不用夫子,仅仅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博学的顾问,有事询问之,无事冷落之。夫子之道至大,为何天下莫能容?
进了院内,正对面有三间屋舍,样式是常见的一宇二内。西墙处有个厨房,里面有位两个女子身影,一大一小,是师母和夫子幼女,她们大概在忙碌朝食。
颜回朝那个方向微微一拜后,立刻知礼地移开了目光。
院内的地面虽为泥土地,没有铺设砖石,但很平整,清洁干净。
“子路师兄,夫子还在彻夜编订《春秋》么?”
子路微微颔首道:“昨天才从新绛来了一封信,夫子大概还在细细翻阅,你猜猜是谁寄来的?”
颜回眼前一亮:“莫非是子贡师弟?他结束去晋国的行商了么,何日能来曲阜?”
子路哈哈大笑道:“然也,正是子贡。我也想要他快些来,子贡每次经商后,都能带回些各地的特产,晋国新绛的糜子酒,我可是嘴馋已久了!这鲁国什么都好,就是酒太薄,喝着实在没味道……”
却听见一个清朗的中年男子声音在堂屋内道:“由啊,休得妄言,是回到了么?快些进来吧。”
颜回和子路闻言,便走到堂前阶下,相对一拜,一同登阶,又一拜,这才进入堂中。
堂内除铺陈了几面草编的坐席、放了几个矮案、案上有铜俎陶豆外,别无他物。颜回见夫子正跪坐在东边临窗的席上,正就着清晨阳光观看手中的简牍,听到两人进来了,便轻轻地将竹简放下,抬起了头。
孔丘身材高大,穿月白色儒袍,发髻用铜簪固定,一丝不苟,他额头高广平阔,国字脸上须发黝黑,只夹杂着几丝白色。
子路在后空手拜下,颜回因为远行方归,向前几步,顿首拜下,孔丘也坐在原地,对两位弟子微微作揖。
“起来吧,由,门外的阳虎家徒走了么?”
“夫子,子路已经‘礼送’他们离开。”
孔丘抚须笑道:“为师还不知道你?也罢,不要伤人即可。时辰不早了,你去将弟子们唤来吧,今日照常演习礼仪和射艺。”
“唯。”
在孔丘面前,子路收敛起了刚才在院子里的游侠模样,反倒像个孝顺儒雅的小童子,他轻轻地合上了门,离开了。
孔丘这才对着颜回叹息道:“回,你可知道,自从我得到子路为弟子,十多年来,因为有他挡在我面前,那些恶意的言辞就再也无法传入我的耳朵里,但我总担心他太过耿直鲁莽的性情。你则是相反,温温润润,待人如沐春风,可要替我多多劝导他。”
颜回微笑,“师长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回敢不受命。”
“好,好,你过来帮为师磨墨,也看看子贡寄来的信,上边可是有不少好事。”
“好事?”颜回敏锐地发觉,夫子今天的声音不太一样,比往常多了一丝激动,究竟是什么让一向冷静的夫子如此高兴?
他凑过去一看那简牍,上面简略记述了最近一个月,晋国发生的政事和趣闻,几乎都与赵氏有关。
一是在赵氏在猎场里捕获了祥瑞白麋;二是诸侯间素有贤名的宋卿乐祁在晋国遭到逮捕;三是赵氏庶子无恤在领地上颁布了“止从死”的法令。
看到最后一条,颜回顿时了然,夫子可是最反对以活人殉葬的,赵氏此举,正中夫子下怀。
孔丘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晋卿赵鞅铸铁鼎,在上面篆刻刑法。当时我说过,晋人放着唐叔虞和晋文公传下来的秩序不遵守,却以赵宣子之法作为成文法颁布,是乱相的征兆。一切以固定的刑法为准则的话,谁还会去尊重贵族的命令?从此之后晋国贵贱无序,何以为国?所以我预测,晋是要亡国了。回,你怎么看。”
颜回回答道:“赵宣子之法,是晋国在夷之蒐(前621年)的时候制定的,那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年代,当时的制度如何能用于百年之后?”
孔丘拊掌而叹:“然也,所以那次铸造刑鼎之后,我看那赵鞅,便知其与吾道不合,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如今看来,他的那位庶子赵无恤,竟是颇有仁心,以陶俑草人等替代活人,并以法令形式颁布,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也是变赵氏乱法为善法的先声。”
孔丘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高大的他有些激动地在狭小的堂屋内来回踱步。
“我本来还奇怪白麋为何会在赵氏之地上出现,白麋是仁兽,天下有道时才会出现,无王者则不至,可这世间浑浑污浊,白麋为何选择这时候现世?恐怕就是赵氏小君子这一仁义之事的征兆啊!”
“虽然为师一直提倡克己复礼,但殉人这种不仁不义的陋习却不包括在内,因重死者而损生者,是偏离了仁道。”
“不过,赵氏子此举还是不够尽善尽美,我曾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何,一是陶俑制作得太像人了,似人则为不仁,不仁则残忍;二是浪费,浪费则不恤下民,有损后人。死者的陪葬品应是象征性的草人泥马,或者是现世中已经没有实用价值的物品。”
“夫子所言甚是。”
孔丘停了下来,捋了捋胡须道:“尽管不够完美,但此等大事不可不加以记述。”
于是他重新坐下,摊开了一部竹简,左手铜削,右手毛笔,开始如实记述。
颜回侧目看去,只见青黄的竹片上,墨字跃于笔尖。
他小声地念了起来:
“公六年,晋赵鞅、宋乐祁狩于绵上,失礼也;赵氏子无恤获白麋。”
“冬至,晋人执宋行人乐祁;赵无恤止从死,赵鞅许之。”
“白麋者,瑞兽也,有仁者则至,无仁者则不至。仲尼曰:孰为来哉!赵氏将兴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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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65章 暮春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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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新绛城外的官道上,走来了一小队人马,一辆驷马戎车在前,左右还扈从着三五匹备着鞍的单骑。
戎车上的弱冠君子身材高挑,头上结黝黑总发,服深衣广袖,佩白玉环,腰间斜挂着一柄二尺长剑。他的御者是个脸庞方正古板,留着四寸短须的中年士人,车上惟独缺了戎右。
正是赵无恤、王孙期一行人。
赵无恤看着新绛城外笔直宽阔的官道,不由出言赞叹道:“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我看这都城左近的晋国官道,也没差到哪儿去!”
他指着刚刚经过的庐馆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旁有个皂衣扁髻的竖人打马过来,献媚地笑着说道:“此地名为桑田,是去都城路上的最后一个庐舍,再往前十里,就到新绛城了,君子您瞧,远处那些黑色的屋顶,就是城外围的民居。”
赵无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凭栏望去,果然如此。从这里看去,黑瓦覆盖的民居连成了一条线,朝两侧延伸,居然望不到尽头,不愧是拥有户数万余,人口六七万的繁华大城。
骑马的是竖人宽,竖人即是僮仆,他本是无恤父亲赵鞅身边跑腿的亲随,此次是受赵鞅之命,来催促赵无恤进新绛城的,顺便充当向导。
竖宽地位卑贱,不能登车,所以他只能骑了一匹温顺的驮马,马上备了君子无恤制作的新马具“鞍”,亦步亦趋地跟在无恤车侧,随时准备回答其问话。
这位卿子最近越来越受到君上重视,连带着下宫里嗅觉极灵的竖寺们也开始捧无恤臭脚。何况,此君子虽然对待乡中氏族有酷烈之名,但却爱民如子,对竖寺等卑贱的家臣,也不会动辄斥责,没有将他们视为狗彘的高傲。
赵无恤却没有这种自觉,完全是出于前世的惯性罢了,他正好奇地四处远眺,这还是他来到这时代后第一次前往国都。
新绛又名新田,位于后世的晋南盆地,四通八达,东至太行,南抵盐池,西临汾水,北望旧都。当年晋景公迁都时,韩厥建议选择这里的一个原因,就是它土厚水深,有汾、浍流动其间,山泽林囿星罗棋布,长期定都也不会引发环境恶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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