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然也。”乐符离指着被浍河劈成两半的市场道:“新绛共有七市,各方百步,六市在浍河之北,故称之为北市,一市在浍河之南,故称之为南市。北市密布着各类手工作坊,是商贾云集之地,至于这南市嘛,嘿嘿,又称女市,女闾(lv)。”
乐符离一副“你懂的”神情。
赵无恤顿时明白了,女闾,即**居住的馆所,也就是后世的妓&院。
养于私门的家妓古已有之,但将这一行当产业化的,却是齐桓公的宰臣管仲,正所谓“齐桓公宫中七市,有女闾七百”。
管仲的初衷,是因为齐国“俗性多淫,故置女市收男子钱以入官”,一是满足国中青年男子的生理需求,二是通过官营的女闾,增加城市税收。管仲这一做法虽然被后世道學家诟病,但在当时,却得到了齐地的士和国人男子普遍欢迎,很快被其他各国效仿,一时官**闾大兴,晋国自然也不例外。
赵无恤心中连呼冤枉,难怪魏驹和张孟谈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原来他们竟以为,赵无恤刚进新绛第一天,才出了泮宫,就急吼吼地想来这“南市”尝鲜,年纪轻轻,却耽于女闾酒色,能有什么大出息?
乐符离虽然年纪也才十六七岁,但看得出已经是此中老手,女闾常客,他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此间哪家女闾的妹子最水嫩漂亮。
“此处有有郑、卫的善乐女子,可奏濮上靡靡之音,齐女风韵善唱、楚女纤细多姿、秦女也别有一番味道,甚至还有高挑的鲜虞狄女供应,总之,各有各的妙处。”
一番话说得同行的赵广德兴趣十足,连跟在车后的田贲也探头探脑地,想进去看看。
赵无恤却一本正经地挥了挥宽袖,驱赶那些想凑上来迎接他的女子和皂隶,扭头道:“也是无恤口误,搅了乐子的兴致,今天恐怕是不能进去了,王孙,调转车头,我们来错地方了。”
他还有多少大事要办,才没工夫来这古代红灯区瞎转悠,而且即便真是有了那方面的需求,他屋内还有个素衣美人呢,何必舍近求远?
过了桥,经无恤一解释,乐符离才知道这其中有误会,他对河南岸的女子们依依不舍之余,却也继续履行了向导的职责,带着赵无恤去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新绛北市,共分为粟市、牛马市、漆陶市、人市、布帛市、杂市六处,赵子想去哪一处?”他也好奇,赵无恤身为卿子,既然不是来女闾寻欢作乐,那又是为何而来?
“时间有限,再过半个时辰,市场就要关闭了,今日就先去漆陶市看看吧。”赵无恤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
“漆陶市?”
乐符离好奇心大起,让御者驱车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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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80章 陶瓬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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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陶市,也就是制作和贩卖漆器和陶器的地方,又由一道墙垣中分为漆市和陶市两处。
漆器常用朱、黑二色来髹(xiu)涂,雍容而雅致,在贵族和大商贾的圈子里很流行,乐符离还以为赵无恤是要去漆市,挑几样贵重的漆器带回领地,谁想无恤却只去陶市。
对此,他更是迷惑不解。
陶,是用黏土烧制的器物,正所谓“陶器必良,火齐必得”,陶市是集制作和交易为一体的手工区。
新绛陶市里人数较其他几市要少,一是因为此时离天黑越来越近,许多商贾已经准备收摊,二是因为这里多数只做大宗贸易,很少有单独贩卖给民夫民妇的。
乐符离虽然对新绛十分熟悉,但这百工之地却是不太常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带着赵无恤去逛。
最后,却是赵广德在路边喊住一个蹲在商摊边讨价还价的行人:“贾孟,你怎么在这里?”
那贾孟白面短须,身裹皂衣,内里却穿着纹绣,他趋行过来,在车前下拜顿首道:“见过君子,小人有幸,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君子,几日不见,君子却是消减了一些。”接着作擦泪状,一看就是个滑头之人。
贾(gu)不是氏,而是他从事的行业,和商一个意思。原来,这唤作贾孟的人,却是来自温地的行商,食于温大夫赵罗,也就相当于温地贸易的代销商,几天前赵广德前来新绛时,他就跟随行在车队里。
春秋后期,诸侯间出现了数名独立的巨贾,结乘百驷,富比小邦。而郑卫一带的小商人和百工则采取了抱团的策略,建立了共同分担风险利益的商行、匠行,虽然组织松散,其实力也不可小觑。
数十年前,卫国都城濮阳的商贾和百工就在贵族怂恿下,掀起了一场暴动,驱逐暴虐无道的国君卫献公,居然还获得了成功。
但晋国可没有那样宽松和发达的商业气氛,所以更多的,还是类似贾孟这种“食于官府”,抱着公卿大夫大腿做生意的官商。虽然实际地位等同于奴仆,被束缚了人身自由,“商之子恒为商,工之子恒为工”,而且赚取的币帛被压榨大半,但却能和各种关系搭上线,风险较小。
贾孟之所以在陶市,是因为他从新绛买了不少糜子酒要运去温地,需要购大量陶壶来盛放。
他也在偷眼瞧和赵广德同车的赵无恤,还有一旁的扬着下巴的乐符离,看他们的衣着,都是卿子、大夫之子的打扮。看来自家君子来到新绛后,倒是很快就交到了朋友,这倒是好事一桩。
于是,赵广德便让贾孟带他们几人游于陶市,贾孟有意讨好三位卿大夫之子,自然也欢喜地答应了。
赵无恤心知,在这新绛城中,也有不少食于赵氏的行商,但赵氏控制的大宗贸易主要集中在牛马市,陶业则没有过多涉及。就算是牛马贸易,也并未达到垄断的程度,中行氏一直是赵氏最大的竞争对手。
赵氏的北方大县晋阳有地缘优势,可以和戎狄贸易,买入代地和河套的良马、牛羊。而中行氏也不差,由于他们的领地“东阳之地”靠近鲜虞中山,每年都能勒索许多白狄人的皮革、以及犬马。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全家,所以,两家目前的关系,可不仅仅是政治冲突那么简单,还有极其复杂的利益纠纷。
在贾孟引领下,一行人将陶市转了个遍。无恤观此中货物,有太行以东的黑陶、河西的彩陶、南阳白陶、甚至是海岱之地的绳纹陶。可他曾在下宫见过薄如丝绢的蛋壳陶,还有成邑当地也有制作,质地粗糙的土陶却不见踪影。
贾孟一一为无恤解惑,原来,这其中是有讲究的:“凡陶瓬之事,髻垦薜暴不入市”。也就是说,太薄,或者质量不堪的陶器是不准进入新绛市场的。
由此可见,这里的陶器,主要供应中产阶级,也就是士和国人日常使用,以及商贾装盛酒、油、醋、酱、蜜等液态货物。陶器是大宗贸易,春秋时人生活的主要用具几乎都由陶制成,每个人都有需求,但在上层贵族中并不是很受待见。
诸侯和卿大夫以青铜器皿为贵,而富庶的商贾们因为礼制约束,不能公开拥有太多铜器,便用漆器替代。实际上其价值也不比青铜器低,以赵无恤的审美观看来,反倒更加精美华丽。
所以,陶器并未打入高端奢侈品行业,目前仍然是朴实的民用之物。这个上层市场几乎是空白的,赵无恤在实地考察后,心中了然,觉得自己的那个计划越来越有把握大赚一笔了。
后边的手工作坊区有带剑的隶士把守,无法进入,或许是因为工艺保密的缘故?虽然赵无恤卿子身份,完全可以强行闯入,但没有这个必要。
贾孟介绍说,“搏埴之工”,也就是以粘土捏合陶胚的匠人,粗略分为两个工种:一为陶人,做甗(yan)、盆、甑、鬲、庾等陶器;二为瓬(fang)人,做簋(gui)、豆等器物。
一路看下来,赵无恤心里有了谱,他便问道:“贾孟,你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善于陶艺的工匠?最好是单家独户,没有依附于官府或大族的。”
在无恤的计划中,未来的那门产业的工艺,也需要保密,至少短期内必须如此,所以他需要没有复杂背景的陶匠。
乐符离和赵广德闻言相视一眼,奇怪赵无恤为何想要找陶工,是为了制作什么器物把玩么?看不出来这位卿子还有如此情趣。
贾孟同样有此疑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君子需要多少人?”
赵无恤掂量了一下自己府库里所剩不多的几匹丝帛,还有那几枚藏于屋中的金爰,想来只够招募七八个高级陶工,不过也够了。
“不超过十人。”
贾孟苦笑道:“不瞒君子,别说十人,就算是两三人,现在恐怕都找不到!”
“竟然如此夸张?偌大一个新绛,就找不到几名手艺娴熟的陶工?”
“陶工是有,但手艺精湛的不多,自由身的,就更是绝迹了。”
经过贾孟一解释,无恤才知道,缺乏背景的普通匠户在激烈的竞争中也难以生存,绝大多数只能依附于官府或大族。而这陶工尤甚,技艺好一点的,或被迫或自愿,统统食于一个大族的产业之中。而那些乡野的陶工,赵无恤又看不上眼,恐怕他们难以承担起将要制作新产品的复杂工艺。
贾孟瞧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君子可知道,这漆陶市是被谁所榷(que)?”
榷者,横断于河上的独木桥也,意指专断专卖。
赵无恤回忆起了来之前向计侨了解的情况,他沉声道:“莫非是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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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81章 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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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孟拊掌道:“然也!正是范氏。”
赵无恤皱起了眉头,这个家族,简直是赵氏最大的拦路虎。
原来,春秋的人们认为,上古之时,有智慧的贤人创造器物,心灵手巧的人循其法式,守此职业世代相传,叫做工。熔化金属而制作带利刃的器具,使土坚凝而制作陶器,制作车而在陆地上行进,制作船而在水上行驶,现如今百工所制的器物,都是圣贤的创造。
而陶器,自然是陶唐氏,也就是尧帝的手笔。
无恤懂了,范氏为祁姓,出于陶唐氏,其家族传承了数千年,一直有制陶的传统,持续到了今天,自然是陶器制造和贸易的主导者。虽然这东西单个算,价值不算贵,但耐不住所有人都需求,薄利多销下,还是能赚不少币帛的。
而漆器虽然销量较少,但却价格昂贵,范氏的漆园遍布领地,也牢牢占据了公卿大夫这个上层市场。
所以,在范鞅执政后,这一优势更是被放大了数倍,新绛陶市,乃至于整个晋国的制陶业,可以说是范氏一家专营。别看这里商铺五花八门,可背地里,多半有范氏的背景!
而且,那范鞅,到底什么时候会死?他已经八十岁了吧,在天下的舞台上活跃了六十多年,却还活蹦乱跳的,甚至能披甲领兵。越是了解这个人的过去,赵无恤越是觉得他可怕,赵鞅上次输的,其实一点都不冤枉。
赵无恤沉吟不语,却是赵广德又凑过来,一句话就把贾孟给卖了:“贾孟,来新绛的路上,你不是和我说过,因为齐鲁两国在打仗,齐国掠夺了鲁国的城邑,抓获了许多百工陶匠。齐人把其中一些转卖给了郑国商人,在温地交易,而郑国商人又要将他们卖到新绛中来么?”
还有这种事情?赵无恤孰视贾孟,也不知道他是刻意隐瞒还是忘了,少年君子不怒自威,看得贾孟心里发毛。
他便苦着脸道:“好叫君子知道,那些郑国商人,大概要过上半月才会到达新绛,也不知道那时还能剩下多少。这样,不如等半月后,君子再来市上看看?到时候小人应当还在,一定引君子去人市,买下那些陶匠。”
人市,就是奴隶市场,虽然对这种方式很排斥,但却也是目前获得高级陶工最可行的办法。赵无恤点了点头,这贾孟还有些眼力,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以后有机会,少不得要照顾下他的生意。
贾孟又说道:“不过,君子可要早些过来,听说最近半年,有个卫国的年轻行商因为估算货物盈缺得当,在新绛大赚了一笔。之后他就经常在人市转悠,遇到卫国籍贯的隶臣,他出钱赎买,遇到鲁国的,他也赎买,而且不收为己用,反倒顺路带他们回国归家……若是君子来晚了,恐怕就被他赎走了。”
“哦,还有这等奇人?”赵无恤心中奇怪,不是无奸不商么,居然还有做人道主义事业的商人,简直和那极具爱国主义精神的弦高有得一拼啊。
“可不是,不过看他的打扮,儒雅斯文,大概还是一位士人家的子弟。不说话时礼仪得当,可喊起价来却一点不客气,能言而善辩,可惜小人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咚咚咚。”
就在这时,市中敲响了闭市的锣声,这是宣告一天交易结束,市场将要关门,看来,今天的事情只能作罢了。
临走前,赵无恤考虑了一会,对贾孟说道:“我且问你,若是有一种‘陶器’,其表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在晋国有没有销路?”
贾孟一愣,心道这世上真有此奇物么?
他斟酌着语气道:“大概……不会差吧,士大夫和商贾们应该会喜欢的。”
“若是让你来卖,你敢不敢?”温地是赵氏小宗,而且有赵广德这层关系在,跟温地开口要一个商人,或者进行合作贩卖,应该没什么问题。
贾孟心中一喜,但随即又哭丧着脸道:“君子,小人只敢做点转卖的小本买卖,从中军将家口中夺食的事情,小人还不够格,放眼晋国,也没有几个商人敢做。”
他也只是个普通商贾,靠着温大夫赵罗的庇护,在新绛市中做点转运和小本生意还行,可要是想介入大宗买卖,尤其是执政范鞅一族专卖的漆陶业,肯定会输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赵无恤心中叹了口气,这贾孟胆子还是小了些,竟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看来,自己不仅仅需要寻找技艺高超的陶匠,而且还得寻一个负责中转贸易的商人,最好是有胆量,有节操,还能忠于自己的。
要不然,到时候去下宫求赵鞅帮忙找找线路?但赵鞅曾明言,一年之内,一切靠四子经营,除非情况急迫,否则他不会提供太多帮助。
赵无恤侧目看了看乐符离,铜鞮大夫一族,也有自己的商人和门路。但像乐氏这滑头家族,得罪范鞅的事情,大概也是不敢接的吧。
也罢,等到半月后的三月十五,再来看看,这种事情,可急不得。
一行人离开了新绛市场,各自返回府邸,赵无恤再次感谢了乐符离,并说等领邑丰收后,由他做东,请乐符离宴饮,好好弥补下乐子今日的“未偿之愿”。
乐符离口称不敢,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对赵无恤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嗯,除了没进女闾这件事有些遗憾外。
无恤在新绛赵府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要回成邑乡去。
直到这时,赵无恤才从竖人们口中得知,邯郸稷在朝食过后,就辞别少君魏姬,说是要去舅家中行氏府上住几天,便带着亲随,收拾行装搬走了。
赵无恤知道后,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虽然对此极为不满,但毕竟赵氏和中行现在还没完全撕破脸,而邯郸氏家主邯郸午尚念一些香火情,对大宗贡赋和逢迎都没有怠慢过。光按照血缘远近的话,邯郸稷和中行氏反倒更亲些,所以也无法指摘邯郸稷这一“走亲戚”的举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只能希望那邯郸稷能有些分寸,不要做出在泮宫里也公然投靠中行氏的事情来!
但正因为如此,去成邑之前,无恤还要把赵广德忽悠带走。
赵广德在这里住的也不是很痛快,赵无恤没来的时候,邯郸稷时不时会欺负他,主母魏姬不待见温地一系,在外边也没什么朋友。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堂兄的封邑好像只是一个偏僻小乡,是不是无酒无乐,每天只能吃粗粮豆羹啊?那种日子,他可受不了。
赵无恤却神秘一笑:“堂弟,你是不知道,我那地方虽然偏僻,却别有一番趣味,不仅有很多可以玩乐的新鲜游戏,还会有不少新制的美食,就差一位善尝五味的君子前去品尝。”
赵广德听得眼睛发亮,咽了咽口水,当下就让人备车,跟在无恤一行人身后,随他前往成邑。
虽然这次新绛之行,和邯郸结怨。但无恤明白,只要把这小胖子彻底笼络进自己的口袋里,就等于将半个温地纳入囊中。
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
而另一边,刚吃完朝食,乐符离就到了张氏府上,也不用竖人引领,便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张孟谈的居室内。
张孟谈总发垂鬟,穿着月牙白深衣,正跪坐在案几后,不紧不慢地挥笔,默写昨日在泮宫學得的四种晋国法令。乐符离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别看他总是一副慢悠悠的模样,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且心比天高。
他自己则没什么追求,就指望着以后能顺利继承铜鞮大夫之职,在卿族间侥幸存活。反正旁边没别人,乐符离也不客气,就在屋内蒲席上大咧咧地张开腿箕坐,静静等待张孟谈忙完手头的事情。
过了一会,张孟谈停笔了,检视一遍后,没有一个错字,他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乐子昨日夜宿南市女闾,今日居然能起这么早,殊为难得,如何,那赵氏君子可玩的尽兴?”
乐符离道:“昨日之事,却是张子你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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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82章 振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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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乐符离这么一说,张孟谈抬起了头来问道:“误会?”
“事情是这样的……”乐符离便将昨天在新绛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得张孟谈啧啧称奇。
在张孟谈看来,像乐符离这类没追求的人,荒淫无度,好色无厌没什么。可那赵无恤,观其言闻其事,像是个有野心要做大事的君子,可却轻佻到初进新绛便去南市女闾寻欢,他之前期待值太高,所以才有不满和失望。
这就像他的曾祖父张老,见到赵文子在当上执政后,得意忘形,大肆修造宫室,便“不谒而归”一个道理。
“原来如此……不过那赵氏君子,倒也真的奇特,居然要购置陶工,看来,和昨日那把造型奇特的弓一样,他还藏着许多不一般的手段。”
误会解除,张孟谈对赵无恤的感官,顿时回升到了原先的档次,而且更添几分好奇。
也许,赵氏世子之位,此人的确有能力一争,不过以张孟谈的聪明,知道张氏力量微小,连块实际的封地都没有,他也只是家族庶长子,所以不想过早介入争端。
已经离开新绛城的赵无恤可不知道,这次对话,解除了张孟谈对他的误会,为此,他本来应该感谢乐符离的,但是……
但乐符离也是个轻佻的大嘴巴,没多久,赵无恤过南市女闾,面对数百粉黛纤腰美人而挥袖不入的事迹,就由他在新绛卿大夫子弟的圈子里传了个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魏驹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当着令狐博、吕行二人的面评价道:“赵无恤果然是个狡猾之辈,那日初见时,他就在我面前故作平庸之态,幸好被我看穿,又让阿行试出了他的真本事。而如今,却又借乐子之口沽名钓誉!真乃吾辈之大敌,可畏,可畏!”
于是等半月后,赵无恤再入新绛时,居然发现,自己多了个“过门不入赵氏子”的称号,含义却是“过女闾之门而不入”。
当乐符离得意洋洋地向无恤邀功时,气得他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好容易忍住,没敲这货一脑袋的包。
昔日夏后禹治水,其夫人生子,三过家门而不入,被传为美谈,可这过女闾而不入,又是什么情况?是到了地方发现袖中没有币帛,还是因为情场初哥,被众女色吓萎了?
画风完全不对嘛。
……
那是后话了,却说无恤和赵广德一行人出了新绛城,一路转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成邑便遥遥在望。
无恤指着前方的庐舍道:“堂弟,过了这里,便进入成邑范围了。”
赵广德闻言,便在马车上直起身来,扶着栏杆远眺,却见野路旁是青黄相交的麦田,乍一看和温邑的乡野也没有太大区别,他略略有点失望。
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路边野人隶民的笑容更多一些吧。
无恤的心境则大为不同,他不由得想起了小半年前,还是在这条路上,他初到成邑时所见的景象。当时路人面有菜色,靠采食路边的枸杞求活,看到他的车驾则满是畏惧之色,如见仇寇盗贼,但现如今……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默默说道:“阿姊,我履行了承诺,成邑,已经大不一样了!”
暮春的青翠群山下,是连绵的麦田,田垄内耕作精细,比农业发达的温地更甚,里面还夹种着不少已经可以采摘的菽豆。微风吹来,青黄色的麦浪起伏,田间穿短褐的国野民众扶着渐渐饱满的麦穗,激动不已。
可以预见,等到下个月入夏后,这些田地就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有的大丰收。无恤只希望天公作美,雨季不要提前降临,更不要下起冰雹之类的绝收灾厄。
见到赵无恤车驾上的玄鸟旗帜,民众们便纷纷向他垂拜行礼,脸上更是喜气十足,发出阵阵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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