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嗖嗖嗖嗖!和吕行开射时的大开大合不同,无恤放箭的声音细不可闻,此时若在战场上,他便将化身为无声的杀手。
节奏停了,赵广德扔下了缶,为无恤发出了第一声欢呼。
众人再朝靶心望去,五箭犹如一箭,都稳稳地插在中央。
“啊……”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哑然惊呼,谁也没有料到,赵无恤居然有这样高超的箭术。
距离养由基,恐怕真的只有十步之遥!
赵无恤射完之后,把弓递给了竖宽,竖宽则机灵地立刻将弓包裹起来,这可是赵无恤的秘密武器,轻易不示于人。
可是今天,为了在泮宫中打响自己的第一炮,竖起赵氏子弟重返此处的旌旗,他就只能用上了。
无恤解下箭囊,取下铜扳指,走到看呆了的吕行、令狐博面前。
他面带儒雅微笑,朝二人施了一礼:“吕子,承让了。”
吕行死死的盯住箭靶,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了六个字。
“这一轮,你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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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77章 吾之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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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_87010“这一轮,是赵子赢了。”
吕行朝无恤行了一礼,爽快地认了输。
赵无恤松了口气,这吕行的本事,也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若非凭借改造过的复合弓,还真不是其对手。不知道十年以后,他的箭将何等刚烈,真不希望在战场上碰到。
他刚要谦让几句,却见吕行浓眉一挑,急切地说道:“但第二轮,我可不会再输!”
赵无恤啧了啧嘴,这才回过味来:“第二轮?”
“没错!方才比的是站立射箭,可战阵之中,你我则是在车上为戎左戎右,我们再来比比看,在疾驰的战车上射移动靶子。而且,这次要设个赌注,若是我赢了,赵子你要将你的弓箭借予我一观!”
吕行已经发觉了,赵无恤能够在九十步外开射,恐怕和那把奇怪的弓有脱不开的关系。
赵无恤很无奈,还有完没完啊?更何况,那改造过的“兰博弓”是他的秘密武器,可不想这么早暴露。
正在他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推脱时,却见一旁有位和他差不多高,文质彬彬的白衣少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正巧听到吕行的邀战,便道:“吕子此言差矣,照小子看来,比试射术,争一次则可,争两次则不可。”
吕行冷哼了一声:“我自与赵子比试,关你甚事?正所谓,君子无所争,若有,则必也射乎!何错之有?”
令狐博则朝少年施礼:“原来是张子,阿行你休得无礼。”
被称为张子的少年缓缓还礼,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吕子且听我一言,小子听说,射者,仁之道也。射箭时先要求自己做到心平气和,身体端正,之后才开始发射。发而不中,也不应埋怨胜过自己的人,而应回头来检视一下自己的不足之处。”
“何况《司马法》言: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知终知始,是以明其智也。吕子已经输了,却不反求诸己,反倒带着怨气,想要逼迫赵子再比一场,而且还带上了赌注,这已经不是士大夫明智的君子之争,而成了乡野匹夫粗鄙的意气之争了……”
少年伶牙俐齿,语气缓而不急,却极有说服力,让赵无恤听得不由得暗暗点头,并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一席话说完,吕行沉吟,受《司马法》熏陶,春秋还存有贵族精神的士大夫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对非礼的东西会自觉加以规避,吕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堂兄令狐博也在一旁悄悄拉扯他,暗示他不要忘了此次前来试探赵无恤的初衷,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必死缠烂打了。
事情的最后,是吕行再次认输,朝无恤客客气气地揖让行礼,并且让人去跟泮宫管理酒窖的酒正寻了三铜爵薄酒,当着众人的面满饮而尽,以示输者自罚。
当然,喝完以后他又红着脸撂下了狠话:“好酒,下一次,行定要让赵子也得饮此酒!”
作为赢家,赵无恤倒是很大度,他和魏氏一党的吕、令狐两人又什么仇,对吕行的本事,甚至还有几分欣赏。赵鞅先前还嘱咐过,要和这一派搞好关系,他就全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善,入夏后在虒祁宫中,还有国君举行的大射礼,我也期待到时候与吕子再比一场!”
在泮宫子弟中射艺第一的吕行被赵无恤击败,让众少年看向他的目光都恭敬了几分,他们正是尊重强者的年纪。于是赵无恤进入泮宫第一天,便打下了一个开门红,那些赵氏一党大夫们的子弟不再观望,而是纷纷上前向他问好,亲切之至,仿佛这才见到他一般。
其中,方才那位被称为“张子”的白衣少年也在其中,和他联袂而至的,还有位黑衣纹绣的年轻人。
赵无恤对“张子”刚才解围的方式和谈吐都很是欣赏,也好奇他究竟是哪家的子弟。
那两人过来以后,手笼在宽袖里,空手而拜。
黑衣纹绣的少年首先踏出一步,称:“乐符离见过君子!”
赵无恤恍然:“原来是铜鞮大夫之子,失敬失敬。”
铜鞮大夫乐霄,和无恤的岳丈乐祁虽然氏名相同,却并非同姓一家。晋国乐氏是姬姓公族,出自羊舌氏,因为最初出任了乐官一职,故后人以官职为氏族名。
其先祖名为乐王鲋(fu),也叫羊舌鲋,他在六卿中像一只墙头草般摇摆:先为了私利出卖弟弟羊舌虎和栾氏,做了范宣子党羽,后来又投靠了赵文子,作为其副手,还一度坑害哥哥叔向,差点置之于死地。
赵无恤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还因为他是晋国著名的贪官,最后又死于贪婪。
乐王鲋身为代理司马、代理理官,不能以身护法,反而以贪坏法,卖法纵贪,死后还被他的哥哥叔向定罪为“墨”,“贪墨”一词由此而来。
而现如今的铜鞮县大夫乐霄,也是晋国所剩不多的,依然独立拥有一个县领地的大夫。铜鞮也是晋侯离宫之所在,乐宵继承了先祖长袖善舞的特点,与晋侯、魏、知、范、赵都交往甚密,目前暂时属于赵氏一党。
但,眼前的乐符离,衣着纹绣,十分华丽,其表现却像个大大咧咧的二愣子,与这一家族固有的性格不太吻合啊……
赵无恤与之见礼,随即将目光放在了那位依然不悠不缓,任凭乐符离先行向无恤示好的白衣少年身上。
乐符离拜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未自我介绍,便缓缓一拜:“在下张孟谈,见过君子。”
张孟谈!
不同于面对乐符离时的雍容,赵无恤脸色微变,这个名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方才此子三言两语帮赵无恤解围,就让他刮目相看,但无恤始终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孟谈!
这么说吧,在前世所知道的历史上,张孟谈之于赵襄子,就如同张良于刘邦,诸葛亮之于刘备,道衍和尚之于朱棣。
在历史上,当知伯权倾晋国,逼迫赵襄子献出领地时,赵襄子采纳了张孟谈的建议,奔守晋阳。从而有效地抵挡住了知韩魏三家联军发起的进攻,使其久攻晋阳城不下。
知伯决水灌晋阳,导致这一坚城危在旦夕,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赵襄子也打算肉袒出降。
这时张孟谈极力劝谏,献上了奇计,他只身深入到韩魏营寨中去,暗地游说韩虎、魏驹联赵反智。由于张孟谈机智善辩,能够准确地利用韩、魏两家与知伯之间存在的矛盾,所以很快便说服了韩、魏两家。于是韩魏赵三家联手杀掉了智伯,攻灭了知氏,开启了战国时代。
可以这么说,三家分晋,一定程度上是张孟谈一出妙计奠定的结果。
鬼才,智囊,肱股,这是赵无恤对张孟谈的评价,也正是他未来最需要的人才。无恤虽然知道后世历史走向,但阵营里多数是一些武夫,或是像计侨那样专精一业,其他方面则并未出众之处。
现在掌控一乡,倒是绰绰有余,可今后当势力渐渐变大后,就缺少一个宰臣式的人物统筹全局,谋划未来。
当然,那是在拿下今年上计第一,分封到万户大县后的事情,若是以他目前一个乡的地盘,就急吼吼地招揽人家,只会自讨没趣,徒惹人嗤笑。
而且看上去,眼前这个和赵无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张孟谈,虽然方才助了他一臂之力,现在却没表现出太多的亲近,而是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亲而不附”,正是方才张孟谈对乐符离暗中所说的,对待赵无恤的恰当态度。因为他们两家虽然是赵氏之党,但却并非委质效忠的家臣,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何况,就算要投效,也得投效未来的赵氏世子,可目前,赵氏四子都有机会,形势还不是很明朗。
然而自觉应对聪明的张孟谈却不知道,从听到他的名字起,赵无恤心里早就决定了:吾之子房,快到主公碗里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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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78章 朋比为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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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无恤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回礼道:“久仰张子之名,敢问可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乃祖。”不过,张孟谈有些奇怪,他也才刚进入泮宫半年,哪来的什么大名可以让人久仰?
张侯,又名解张,是张氏始祖,他是晋文公之臣,介子推密友。
而张老,和乐王鲋一样,也是无恤曾祖父赵文子的手下。
不过,和乐王鲋的贪婪相反,张老,却是一个极为廉洁的贤人,赵无恤听过,这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下宫之难后,赵氏之宫许多地方被堕毁,到了赵文子执政时,这位一向稳重的赵氏孤儿谨慎了几十年,总算熬出头了,心态就有些飘忽。他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宫室,从太行山中运来上好的木料,砍削为房椽后又加以细细磨光。
张老前去下宫,远远看见这情形后,就“不谒而归”,没有拜见文子就转身离开了。文子听说后,便匆匆乘车追上了张老,拦着他说:“吾有不对之处,子亦应当告诉我,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张老回答说:“我听说,天子的宫殿,砍削房椽后还必须用密纹石细磨;诸侯宫室的房椽需要粗磨;大夫家的房椽要加砍削;士的房子只用斩掉椽头即可。”
“备物得其所宜,这是义;遵从尊卑的等级,这是礼。现在你显贵后,却忘掉了义,富有后,却忘掉了礼,都用上天子、诸侯的规格了。我恐怕你不能免祸,下宫之难就要重演,怎能不赶紧离开?”
张老就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劝谏文子,赵文子从之,回到下宫后,命令匠人停止磨光房椽。但这样一来,只打磨了一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匠人建议干脆把它们全部砍掉。
赵文子说:“不必如此,我要让它们留下来,叫后人看到,那些打磨过的房椽,是我这个不义不礼的人做的,以此为警戒。”
这也是赵无恤站在下宫正殿下仰望时,发现房椽一半是精打细磨的光滑平整,一半却是粗糙砍削的缘故。
由此可知,张老的性格,和同时代的乐王鲋相比,全然是两个极端,他们当时就是政敌。不过真有意思,这两个死对头的后代,张孟谈和乐符离,怎么会走到了一起,而且看上去关系还很不错。
赵无恤也知道,这两位目前虽然向他示好,可只是在泮宫中的权宜之计,实际上,他们的家族只会投效于真正的赵氏世子。
招揽人才不能急躁,太过亲昵反倒会适得其反,暂时,还是以朋友情义笼络之吧。
他打定主意后,便与二人谈笑风生。隐隐约约,以赵无恤为核心,加上张、乐、赵广德三人,一个赵氏之党的小团体开始建立起来,虽然仍然有些松散,只是出于一种临时性的抱团。
而另一边,从公族大夫处结束了授课的魏驹,也来到了泮池边的桃林,正在听吕行、令狐博两位堂弟汇报刚才试探赵无恤的结果。
“他居然能胜过阿行,而且箭术离养由基只有十步之遥?”魏驹有些难以置信。
吕行情绪有些低沉:“行无能,请堂兄惩处!”
魏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至于此,阿行你是我宗族中的的射术第一,他日勤加训练,定能反败为胜。”
毕竟,魏驹只能想派人试探下赵无恤的本事,而不是想与其为难。
赵魏两家虽然现在政见不合,但只是他父亲魏曼多待价而沽,并非与赵氏彻底翻脸,私下的交往还是要维持的。自从栾氏被灭后,魏氏的地位就有些尴尬,和范、中行敌对,尤其是范氏,简直是解不开的仇怨!魏驹也有点想不明白,这次父亲为何不站在赵氏一边反对范鞅。
对于赵无恤,魏驹今日一见,就预感到了,再过上几十年,未来的六卿之中若是有这个人,将会是他可怕的政敌。
要是表兄赵仲信成功当上赵氏宗主,就好了。
虽然这不是他一个魏氏子能干涉的问题,但魏驹此刻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说服父亲,全力帮表兄仲信拿下赵氏世子之位,将赵无恤死死压制住。当然,这一切都要暗中来推行,万一让赵鞅知道了,反倒不美,而表面上,他还会与赵无恤交游,甚至亲密无间。
毕竟,在泮宫里,他还指望伙同赵、韩一党一同对抗范、中行两家子弟呢。
不过可惜,若是方才吕行能击败赵无恤,那以后在泮宫之中,赵氏就会低魏氏一头,三家联盟就能以魏驹为首了。
……
午后,庶子大夫籍秦依然没有出现,他一边担任着庶子大夫,一边还兼任着上军司马,是赵鞅和中行寅的下属,借口忙于军务,对公学并不上心。只是派了他的幕僚,中士邓飛前来代为授课,邓飛背着手在靶场绕了半圈后,让众少年进了厅堂,传授他们《司马法》和晋国历代刑法。
跪坐在席上听了没一会,赵无恤心里就有了谱,邓飛对《司马法》的研究是比不上王孙期的,毕竟不从事武职,没有亲身经历,总是差了一点什么。但在刑法上,他却是颇有造诣,讲的深入浅出,所以,赵无恤也听得津津有味。
晋国历代刑法,都抹不去两家人的身影,一是范氏(士氏),一是赵氏。
上古刑法,创于赵氏的嬴姓远祖皋陶,唐虞夏商周,法本来是藏于宣室之内,不示于民的,正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所以国人庶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罪,贵族说你犯了,你就犯了,也没有证据可寻,无处说理去。
晋国最初的律法,叫做“士蔿之法”。
士蒍,是范氏祖先,晋献公大夫。士,是职位名,也就是士师,士师之职,古之法官,掌国之五禁,以左右刑罚。
士蒍善于法度,他所创立的《士蔿之法》,成为晋国后世刑法的模板。
其次,是“被庐之法”。
晋文公重耳回国后,于文公四年,作《被庐之法》。当时晋楚争霸,势在必战,晋文公在被庐检阅军队,制定此法,内容符合礼的要求,被列国称赞。
还有著名的“赵宣子之法”。
在赵盾执政时,于阅兵仪式“夷之搜”上颁布,十年前赵鞅在民间收集铁,铸造了刑鼎,上面就篆刻着《赵宣子之法》,是晋国第一部公之于众的成文法。
它同时也是赵氏家法,此鼎目前还放在下宫之中,向全体国人公开。虽然一些古板君子,如孔丘,诟病说赵盾执政时“君不君臣不臣”,所以宣子之法是乱法。但在赵无恤看来,比起重俗礼和一套空话的《被庐之法》,要先进许多,当然,很多方面还有待改进。
最后,是“范武子之法”,创建者为士会(范会),范氏始祖,在以上几项法度中最为成熟和全面。直至到晋悼公时期,仍然要右行辛学习范武子之法,以为国用,这也是晋国目前通用的法度。
恍然之间,又是一阵钟鸣,到了下课时间。众子弟起身,如吕行、乐符离等,就直接转身走了。因为邓飛只是代为授课的幕僚,并非正式的师、傅,地位不如在场诸子。
邓飛在案后静静地收拾竹卷,脸色不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只有无恤和张孟谈俩人,才恭敬地向他行学生之礼,又让他心中略为宽慰。
赵无恤觉得此人还是有些学问的,决定下次前来泮宫,要再带上束修,补上一份拜师之礼。
走出厅堂后,赵无恤婉拒了魏驹邀请他再次同行,去魏氏府上燕飨的建议。
“世兄好意,无恤心领了,但无恤还要去南市逛逛。”
“南市?”魏驹看向赵无恤的眼神,顿时微变,他不由得怀疑起方才自己对此人的评价,是不是过高了。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再怎么出色,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原来如此,那就告辞了,赵子第一次来新绛,去南市耍耍,也是人之常情……”
魏驹重新将无恤打量了一通,对他的观感降了一级,从“吾之大敌”降成了“小心即可”。
赵无恤感觉到了魏驹态度的变化,他看着魏驹等人远去的身影,摸了摸无须的下巴,这话不太对味啊?发生什么事了?
而张孟谈也在一旁,听了以后,脸色也微微变动,眼中不掩失望。不等赵无恤邀请,他就垂拜告辞而去,不缓不慢地上了自己的马车,竟是显得有些疏离,和之前的“亲而不附”判若两人。
赵无恤更是疑惑不解,自己究竟说错做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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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79章 新绛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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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_87010赵无恤对魏、张二人的态度变化大惑不解,却见黑衣锦服的乐符离单独留了下来,自告奋勇道:“赵子要去南市,符离可以在前引路。”
他看向赵无恤的眼神,却是一种“君乃吾辈中人”的兴奋。
赵无恤将疑惑吞回了肚子里,想着乘日头未落,赶紧去市中办正事要紧,便道:“那就有劳乐子了。”
乐符离的车驾与无恤并行,他很善于言谈,对新绛故旧和近来发生的新鲜事一一道来,跟喜欢声乐酒食的赵广德不谋而合,俩人相识恨晚,一路上倒也不无趣。
进城后,沿着南北大道行进了将近一刻,就到了新绛城南。匠人营国,宫城居中偏北,按照前朝后市的规划,市场一般统一设置在南面,所以无恤以为,应该称之为南市才对,成乡国人门,也是这么称呼的。
春秋时期,城市的基本结构,是一种严密封闭的街区模式。居民区为坊,商业区为市,被严格分开,用墙垣各自封闭起来。这就是传统的市坊制度,直到隋唐之时,才会被打破。
市,古已有之,是伴随着商品经济的需求而产生的,赵无恤前段时间读过的《易·系辞》中就有“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记载。
成邑乡也有市,就如后世农村的“赶集”一样,在特定的日子里,如逢三逢六,国野民众约定俗成,自发聚集,在固定的场所买卖货物,互通有无。无恤为宰后,在他的支持下,成邑乡市就越发的热闹起来,但人口基数就摆在那里,还是赶不上他三个哥哥的乡市繁荣。
下宫则有邑市,要更大一些,但比起新绛大市来说,都只是小虾米。
“市朝则满,夕则虚”,市场白天开放,黄昏休闭,时近傍晚,离市场交易结束还有一个时辰,但新绛市场中却依然热闹非凡。
赵无恤放眼望去,只见这里地方极大,有墙垣,有店铺,有货仓,有专门的机构和人管理。
摊位都是小本生意,上面的货物很是齐全;有店铺的多是食于官府的官商,郑卫等地的行商则需要租借位置来进行贸易。时不时有黑衣小冠的市掾官带着持戈的兵卒,行走于市中巡视、收税,一切井然有序。
来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不但有新绛国人,还有从外邑、外县甚至是国外来的。整个市集上叫卖声不绝於耳,人来人往,喧喧嚷嚷,市道时不时会被堵住。想来最热闹的早晨和中午,当和齐国临淄的“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不相上下。
进了市后,乐符离的车并未停留,而是一直向南行驶,此时市中人声鼎沸,喊也喊不住他,赵无恤的车马只能紧紧跟着。
整个市场被浅浅的浍河分为两半,过了石桥后,河北岸的拥挤杂闹顿时被隔断,河南岸的状态一变为安静和奢靡。
自从过了桥,赵无恤就感觉有些古怪,这会看了看眼前的光景,越发觉得不对劲。
城中五家为比,五比为闾,五闾为里,眼前是一处接一处低矮的里闾。不时有各色服饰,带着笑意的男子出入,皂衣的隶臣则守在闾门接待,收取币帛。
而在一处门扉里,无恤还看见有半露白腻肩膀的女子朝外探头望来。见到卿子规格的驷马驾辕后,她眼睛一亮,便用黄莺般的嗓子一声吆喝,呼啦啦,一群穿流行两色襦裙的浓妆女子就从闾中跑出来围观。
乐符离和那些女子大声调笑着,并让御者驾轻就熟地将车停在一处装潢奢华的重楼下,得意洋洋朝这里一比:“赵子,已经到了,我们快些进去吧,这是最好的一家,今日就让符离做东,招待赵子。”
赵无恤哑然,他指着周围问道:“这就是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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