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精通算学上计的计侨当然最有资格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听赵无恤问此剑价值,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
“君子,侨也听说过关于巫臣佩剑的传闻,此剑是他作为晋国行人,前往吴国时,请一位越人剑匠所铸造。那匠人虽然没留下名字,但他的侄子却天下闻名,君子可知道是谁?”
赵无恤沉吟道:“吴越剑匠……莫非是大名鼎鼎的欧冶子不成?”
“正是!十年前,欧冶子为越王允常铸剑,凿赤堇之山,破而出锡;竭若耶之溪,涸而出铜;据说铸造前有雨师前来扫洒,有雷公击橐助威;铸造的过程中,则有蛟龙出渊为其捧炉,天帝降临帮他装炭!”
众人咂舌:“先生所说,太过夸张了罢,这如何可能。”
计侨捋着胡须一笑:“过程或有夸张,但所铸的宝剑之名贵锋利,却没有丝毫夸大!欧冶子锻剑,领悟了天道之精神,洞悉其伎巧,他铸剑有五,均为天下神兵,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赵无恤接话道:“吾只知道鱼肠,传闻十年前由吴公子光和伍子胥寻来,赠予刺客专褚。专褚以此剑藏于炙鱼腹中,以献鱼之机,刺杀吴王僚,当场贯穿厚铜甲三层,透胸而出,可见其锋利。”
精于剑术,对吴越的名剑也略有耳闻的羊舌戎补充道:“据说如今湛卢在楚,胜邪、鱼肠在吴,巨阙在越,纯钧则不知所踪。”
“那计先生说的这些,与这把少虡有何关联?莫非它能与以上五剑相提并论?”
“侨只知国野传闻,不知剑之技艺,还是请羊舌司马为君子解惑罢。”
在擅长的事情上,平日话不怎么多的羊舌戎当仁不让,他应道:“君子所说不错,欧冶子的技艺是其舅父传授,他的舅父,正是铸造了这把少虡剑的人,用的工艺和材料,和欧冶子没有什么区别!”
“君子且看,此剑中脊及两从,由不同成分的美金(先秦人对青铜的称呼)嵌铸而成。中脊含锡较低,以确保剑的韧性;而剑的刃部和锋部含锡较高,确保剑的杀伤。”
“在浇铸时,先浇铸剑体,再在剑体的基础上铸接剑格、剑柄和剑首,中部还要留有凹槽单独浇铸,然后再嵌进去。故,从剑脊到剑从,因材质差异呈现出明显不同的颜色,此技艺非一般人能铸,之所还要锤炼数十天,方能得到一柄好剑。”
赵无恤前世今生,对冶炼之类的事情不是很懂,只是知道点皮毛,对此他一直引以为憾,因为若是能加速铁器的改进,也是一桩美事。如今看来,只能依靠这时代的巧匠们了,因为据说欧冶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锻造铁剑!
至于铜器,春秋晚期的铜器铜兵,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已经是登峰造极的程度了,想改进?谈何容易。后世用最先进的技术,想复原一把越王勾践剑,都何其难也。
此刻他仿佛受教一般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此剑的确可以与鱼肠、巨阙等天下名剑相提并列。”
而他最初的问题,最后也从计侨那里得到了解答。
“君子有所不知,如今,采美锡的赤堇之山已合闭,采美铜的若耶之溪深而不测,无人再敢一探。加上欧冶子已死,无人能继承其技艺,就算有人倾城量金,珠玉竭河,仍然是有价无市,不能得此一剑。”
“说无价之宝,或许有些夸张,但仆臣却知道,那巨阙剑,曾有楚国令尹用有市之乡两座、骏马千匹、千户之都二城,以它们来交换,却是被越王断然拒绝的。他说这些东西比起巨阙,不足言哉!君子的少虡剑,也应当相差无几。”
赵无恤心中苦笑,得,这份礼物,也实在是过于贵重了。至少,现在就算他把成邑转手卖了,再搭上整个下宫,才够买下半柄剑,这人情,也实在忒大了点。
不过,他心念微动,又问道:“那此剑,比起范氏的御龙、刘公、獬豸三剑如何?”
三人知道,自己主君还为上次在泮宫中私斗时,佩剑被一斩而断的事情耿耿于怀。
羊舌戎如实回答道:“仆臣学剑时,听说过一句话,吴越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也就是说,离开了吴越,虽然工艺相同,但匠人铸造出的剑,其质就大大降低。”
“少虡剑,是欧冶子的舅父在吴地亲手所铸;而范氏三剑,不过是请了几个吴越的二流剑匠,北上晋地所铸,或许至今时间更短,或许更加华丽,可论内质,比起少虡来,不值一提!”
赵无恤吁了一口气,虽然少虡剑的所有权还没完全归他所有,但自己总算也能佩戴天下名剑了,这是春秋时代,每个尚武男子的一生之愿!
“难怪,剑身与铭文历经数年深埋,无锈无土,犹似新作一般。吴中名剑,入土复出,湛然如秋水,锋刃隐惊雷,流转至今。”
计侨和羊舌戎闻言,很上道地一齐拱手向赵无恤庆贺道:“恭喜君子获此神兵!”
无恤谦逊地摆了摆手道:“此言差矣,这剑并非我所有,而是巫臣后人,侍女薇和骑童敖的东西,当为其宗族世代相传,我只是替他们保存罢了!”
他说得很认真,让羊舌戎和计侨面面相觑,王孙期则因为赵无恤面对宝剑,却仍然不显贪婪,而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这么说来,君子半年前所救的殉葬隶妾,竟然真的是巫臣的后人,当然,也就是夏姬的后人……”
王孙期方才不发一言,原来,他担心的,却是这个。
在场众人,除了赵无恤外,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出于巫臣之口,关于夏姬的预言和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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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14章 夏姬巫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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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三人沉默,赵无恤微微沉吟,念起了典史上的一段记载。
“夏姬者,陈大夫御叔之妻,夏征舒之母也。其状美好无匹,内挟伎术,盖老而复壮者。公侯争之,莫不迷惑失意。”
一向惜墨如金的列国史书,对神秘的天下第一美人夏姬,却花费了许多篇幅来记载。古板的史官们在描述这个女子时,仿佛都变成了八卦专家,这让赵无恤有些啼笑皆非。
夏姬是郑穆公的女儿,生得极为美艳,云鬟雾鬓、剪水秋眸、肌肤胜雪,可谓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据八卦的史官们统计,前后共有九个男人因她而死,号称是“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
她未出嫁时,便与自己的庶兄郑灵公私通,或许真是兄妹**有违天道,不到一年,刚继位的郑灵公就因为一鼎王八羹,被臣子弑杀死了,算是被斩于夏姬裙下的第一人。
后来,她嫁给了食采邑于株林的陈国大夫夏御叔,夏姬之名也由此而来。没过几年,正值壮年的夏御叔暴病而亡,有人就说他是死于夏姬的“采补之术”,此为第二人。
未亡人夏姬孤守株林,如何耐得住寂寞,丈夫孝期未满,她就又有新欢了,这次,竟然一口气勾搭上了三个。
国君陈灵公,大夫孔宁、仪行父,三人经常出入株林,与夏姬**,时不时来场四p大战,解衣共寝。
此时夏姬已经年近三十,却仍然肌肤柔腻,芬芳满怀,欢会之时,宛如处女。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有少女的羞涩,表现出弱不胜情的模样;有美妇的温柔,展示出柔情万种的态势;更有妖姬的媚荡,流露出分外的新鲜,将一君二大夫迷得神魂颠倒。
这三个**君臣玩得高兴,居然在上朝时,还会悄悄在冕服深衣里穿着夏姬赠予调情的贴身“**”,偶尔露出一角,互相调侃嘲谑,陈国朝堂顿时一片乌烟瘴气。
国人们十分不满,作歌讽刺道:“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
夏姬的儿子夏徵舒渐渐长大知事,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不忍见母亲所为。只是碍于陈灵公乃一国之君,无可奈何,每次听说他们要到株林来,就托辞避出。
但有一天,却实在没避开,还被昏君乱臣三人拉下来陪酒。
酒酣后,三人还戏弄起刚刚行冠的夏徵舒来,陈灵公勾肩搭背对仪行父道:“我看征舒长得像你啊。”
仪行父醉醺醺地回答:“非也,他长得更像君上。”
说完哄堂大笑,这是把夏徵舒说成自己的便宜儿子了。
夏徵舒勃然大怒,三人罢酒出门时,他便伏于厩苑门楣外,开弓射杀陈灵公。
随后夏徵舒脑门一热,仗着自己是陈国司马,掌握军权,居然自立为国君。孔宁、仪行父跑得快,保住了小命,可在国内名声败坏呆不下去,就溜到楚国求救去了,这两人最后也没得善终,加上陈灵公,夏姬一式三杀,拿下五个人头。
此时的楚国,已经从三十年前城濮之战的失败阴影中走了出来,特别是国君楚庄王,雄心勃勃,他“无日不训国人”,几年前就去成周问鼎之轻重。
但是,欲取代周朝,必先称霸诸侯,欲称霸诸侯,必得压倒晋国,征服郑、宋、陈、蔡等中原小邦。
于是陈国内乱便引来了楚庄王的干涉,陈人不堪一击,夏徵舒被乱剑剁为肉糜,残块悬于陈南门之上,这是第六个因夏姬而死的人。陈国也就此灭亡,成为了楚的一个“县”(几年后又被楚复国)
而夏姬则成了战利品,又引发了楚国君臣长达十年的争风吃醋。
楚庄王也算是见多识广,宫中郑卫蔡越美女无数,却唯独没见过夏姬这么妖娆美貌的。当一身素稿的夏姬从帷幕中走出后,他顿时看直了眼,忍不住就要当场纳夏姬入宫。
这时候,故事真正的男一号,申公巫臣(申公是官职,即申县的县公)出场了。
他一本正经地劝谏楚庄王道:“大王来此是平定陈国的内乱,目的是号召天下诸侯诚服,现在如果纳了夏姬,天下人就会说您此行是为了美色,请您三思。”
话不在多,只要点到痛处就行,楚王不愧是胸怀大志的英主,虽然对夏姬眼馋得不行,但也能忍了。
巫臣才把楚庄王忽悠了过去,庄王的兄弟,司马子反又出手了,也要强纳夏姬。
巫臣少不得又义正辞严地劝子反道:“这个夏姬,是不祥之人!”
“司马且看,与她私通的哥哥郑灵公因此夭折,之后又克杀夏御叔,导致陈灵公被弑,儿子夏征舒也被戮杀,孔、仪二大夫出奔,还让陈国灭亡,你见过这么不祥的女人么?天下的美妇人多的是,任君撷取,君贵为司马,有今天的成就可不容易,何必想不开去招惹她,自找晦气?”
于是,司马子反也被忽悠住了,但一旁的楚庄王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巫臣劝一次,那是出于忠心,可一旦有人打夏姬主义,你就跑上去说她如何如何可怕,如何如何不祥,千万不能纳入房中,你自己的企图,恐怕也不单纯吧?
带着本王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的心思,楚庄王大手一挥,作主将已经年过三旬,却依然柔嫩如少女的夏姬嫁给了大夫连尹襄老。巫臣省得年年压针线,到头来却为人做了嫁衣。
夏姬没有辜负巫臣对她身上那神秘诅咒的预言,过了两年,晋、楚决战于邲,楚国全胜,庄王饮马黄河,终于成就了霸业。
然而新得美人,还没好好睡上几次的大夫襄老却被晋卿知首射死了,尸体也被虏回了晋国,成为斩于夏姬裙下的第七人。
这回,巫臣对夏姬是个不祥之人描述,人人都信了,男人们一个接一个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又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地遭遇不测,祸及邦国宗族。可带毒的果子最为诱人,后来者,却仍然像飞蛾扑火一般络绎不绝。
襄老的儿子叫黑要,早已对自己美貌的后母眼馋已久,于是就强行将夏姬占为己有。这在春秋时还专门有一个名词,叫做“烝母(zhēng)”,与“报嫂”搭配。这是华夏遗留的上古婚俗,纳后母和寡嫂为妾,在当时贵族圈子里,可谓是家常便饭。
巫臣这时候,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嘴上说夏姬是个不祥的女人,可内心却对她念念不忘。眼看夏姬落入了她继子的手里,巫臣气得不行,为了重新获得美人,他开始了一个谋划。
……
ps:咳,我也跟左丘明一个样,忍不住想八卦下夏姬巫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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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15章 赏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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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臣的计谋就是,以帮助夏姬获取亡夫襄老的尸体为名,让夏姬先去郑国等待。
接着,他又借出使齐国之机,收拾金爰币帛,离开了楚国。为了美人,他毅然抛弃了县公的职守和封地,抛弃了宗族,背叛了邦国,携带夏姬私奔。
赵无恤在心里一算,这时候距离巫臣初见夏姬,大概已经过去了十年。夏姬也有四十余岁,快到人老珠黄的年纪,却能让巫臣如此痴情,在赵无恤看来,这绝对是真爱了。
俩人本来打算到齐国去,但齐国刚刚在鞌之战里被晋国打的惨败,考虑到自己十分需要强大的政治力量庇护,便最终选择了晋国。正所谓楚有材而晋用之,晋侯封巫臣为邢地大夫,并予以重用。
巫臣的出奔震惊了楚国上下,司马子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巫臣这货糊弄了整整十年呀!他又嫉又恨,于是强烈建议年轻的楚共王和晋国交涉,重金贿赂,好让他们禁锢巫臣。
但楚共王考虑到晋楚敌对,对方可能不会买帐,而且巫臣在楚国也作出过很多贡献,就没答应。
过了几年,对“夺爱之恨”念念不忘的子反,联合几个也对夏姬垂涎已久的大臣,攻伐巫臣在楚国的族人和黑要氏族。灭其门,分其室,以泄私愤,倒霉的黑要就这样成了第八个死鬼。
远在晋国的巫臣听说后,极其悲愤,他下书给司马子反说:“你以谗慝贪婪从事国君,而且多杀无辜者,我在此发誓,必定要让你疲于奔命而死!”
当时,巫臣建议晋国扶持南方的吴国,好在楚国的后院江淮一带烧起一把火。他两次出使吴国,游说吴人,让他们感受到姬姓宗亲的善意,使其成为楚国的死敌,还教他们战车方阵的作战方法,并把一个儿子留在那里。
少虡剑,也就是那个时候,巫臣请欧冶子的舅父所铸造,子灵,就是他的字。岁月轮回,时光流转,时隔七十年后,如今,居然借巫臣和夏姬后人之手,交付到了赵无恤的手中。
追忆完了夏姬和巫臣的往事后,赵无恤慨然而叹道:“昔日子灵佩戴它纵横列国,强吴弱楚,曾经的风云际会,真是令我神往。”
经过巫臣的努力,晋吴联盟初步形成,吴国攻击楚国侧翼,成为楚国大患。司马子反果然在国都和吴境间一年七次来回,疲于奔命,楚国就此被削弱。十年后,在鄢陵之战被晋国击败,子反自杀而死,成了夏姬裙下第九个冤魂。
夏姬,这个女人用她柔弱妖媚的娇躯,推动了历史的多米诺骨牌,引出这一连串的事件,其过程和结果,只能以叹为观止来形容。
陈因其而几乎灭亡,楚因其而疲于奔命,吴因其而崛起于东南。
三年前,吴师终于攻破了楚国都城,将华美的章华台焚毁,也为夏姬这只花蝴蝶扇扇翅膀,造成长达百年的历史动荡,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夏姬身上神秘的诅咒却还没有消失。
羊舌戎苦笑道:“算起来,我家与申公巫臣一系,也算是亲戚。”
赵无恤自然清楚,羊舌氏和邢氏的恩怨纠葛,可不止亲戚俩字那么简单。
那是几十年前,申公巫臣和夏姬的后人继承了邢地,以邢为氏,已经从北奔的楚国流人变成了晋国大夫。
晋平公要把巫臣家的女儿嫁羊舌氏的叔向,遭到叔向母亲的强烈反对。她重申了当年巫臣的言辞,并说家祝预言,夏姬的容貌连带身上的不祥,已经被她的女性后代们继承了,不能娶为妻子。容貌特别出众的女人是“尤物”,尤物必败家。
但君命难违,叔向最后还是娶了巫臣的女儿,她为叔向生了个儿子,取名羊舌我。
邢氏的繁荣并不持久,因为一起争地的诉讼案,第三代邢大夫攻杀了公然索取贿赂,胡乱判案的羊舌叔鱼。又因此被大舅子叔向判定为有罪,伏诛,陈尸于市。
邢氏一脉就此衰落,传到后边,已经散落皂隶里闾,悄无生息,其唯一的子孙薇和敖,居然辗转沦为成氏的殉葬隶妾。
羊舌氏也没好到哪去,夏姬留下的不祥诅咒也再次发作了,和叔向母亲预言的一样。十多年前,叔向的儿子羊舌我,因为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真的被魏献子灭了门,领地被六卿瓜分殆尽……
在场三人都盯着赵无恤看,欲言又止。
赵无恤当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那意思明白的很:夏姬后代的女子,在继承了她的美艳的同时,却也沾上了祖先的不祥,这样的女子,君子你还要留下么?
无恤记得,就在半个时辰前,他看着薇的眼睛,先是板着面孔,做出了这样的处置。
“你与敖违我禁令,私自出乡,纵然有献剑之心,但过归过,功归功,不可不罚。”
薇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以为,君子这是真的要赶自己走了。
“你们姊弟本月各自有两石粟麦,三升豆汁,作为惩处,尽数减半。”
薇有些吃惊,她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看着赵无恤。
无恤伸手轻轻扶着薇柔弱的肩膀,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至于你的出身,余已经知道了,但不会因此赶你离开。”
薇睫毛微微颤动,“君子就不怕么?下妾可是一个不祥之人。”
赵无恤不以为然。
“谬矣,人皆言红颜祸水,夏商宗周之衰亡,世人无处发泄愤恨,就统统怪到妹喜、妲己、褒姒的身上。”
“但息国之亡,也可以怨给息妫,但为何息侯得之则亡,楚文王得之则霸南国,令尹子元求之亦亡?前后差别如此之大,问题到底是出在男子身上,还是女子身上?”
“巫臣说夏姬不祥,却为了追求她而苦等十年,锲而不舍之,由此可知不祥之说,乃是巫臣布下的幌子。女子何辜?何必以宗族社稷的存亡系于其一身?兴旺则无功,败亡则有罪,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么?”
美丽从来就不是原罪,欣赏美丽更不是罪过,可一旦和权力与欲望结合,就会变得走样。归根结底,还是那些亡国亡家的君主们镇不住后宅,没搞清楚社稷和后宫轻重的缘故。
他将玄色大氅披在薇的身上,用葛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而少女则未语而泪先流,抽泣了起来。
“泰誓言:牝鸡无晨。余的命运,赵氏的族运,自然有我这个男人的手去擎扶,尔等小女子,就在庖厨居室里忙你们的吧,操心那么多作甚?你还不如好好想想,在口粮减半后,要如何熬过这个月。”
薇破啼而笑,她平日里和弟弟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存粮,还是有的。
平生第一次被如此温柔对待,她不由得有些痴了。
却听见赵无恤继续说道:“现在,过已经罚了,功却未赏,所以从下月起,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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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16章 存灭继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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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话,赵无恤对他三个最信任的下属,又挑着重点复述了一遍。
他之所以先罚而后言赏,也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自己贴身的亲近之人违背禁令,哪怕有难言之隐,哪怕有大功劳,也要受罚。
至于所谓的不祥……
他坦然一笑道:“若这种不祥还能隔代相传的话,那我赵氏,岂不是也沾上了庄姬的不祥之气了?”
谈及赵氏的黑历史,计侨、王孙期、羊舌戎作为臣者,顿时无言以对。
三人面面相觑,将一肚子的劝谏收了回去,君子本可以将此事隐瞒,却开诚布公地对他们说了出来,正是对他们的信任。这说到底,还是君子的私事,平日君子也从未因沉溺于女色而忘了政事,他们非要赘言的话,反倒不美。
最后,赵无恤又抚摸着宝剑少虡叹道:“子灵两次出使吴国,晋国称霸,他功不可没,其后人若是流散民间,让邢氏断绝了香火血食,就太过分了。那对姊弟私出乡邑,我已经惩戒过了,但献剑之功,却未赏之,三位可有何建议?”
却是王孙期首先站出来建言道:“君子何不效仿赵成子扶持韩厥之举。”
此话让赵无恤心中一动。
韩氏本为晋国曲沃一系的公族,封在韩地,却因为在晋文公归国时站错了队,开始走向低谷。
家主韩舆早丧,儿子韩厥尚在襁褓,家道中衰,甚至一度丢掉了封地。但比起同一时期彻底衰落的胥氏、狐氏等,孤苦无依的韩厥却是幸运的,他被仁慈宽厚的赵衰扶助,名为赵氏家臣,实则等同于养子。
赵韩两家的亲密关系,由此而始,数十年后的下宫之难,韩厥投桃报李,反过来拯救了赵氏孤儿,被世人传为美谈。
对王孙期这个“存社稷,继绝世”的建议,赵无恤再同意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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