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十月初,随着一个巨大的火堆在饶乐水河畔点燃,赵军在新稚狗的带领下,开始撤退返回。
来的时候,是赵军在寻找和追逐东胡人,可撤退的时候,追击和撤退的人却掉了个个,东胡人开始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出现,袭扰赵军。所幸新稚狗和东胡人斗争了半辈子,极为熟知他们作战时的狼群战术,巧妙地规避,或者抛出诱饵让东胡人竞相争夺。东胡人毕竟是许多个部落组成的联盟,跑路起来倒是迅捷,可协同作战依然有些困难,赵骑虽然疲惫,也受了一些损失,但实力尤在,几次袭扰都没有太多成效后,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啃硬骨头,东胡王柳河对此也无可奈何,他是最不愿意自己精锐上去同归于尽的。
于是一路下来,赵骑的死伤竟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五千骑,一人双马出塞,大概有四千骑连人带马回到代郡。
只可惜,依然有千余人,近三千匹马折损在了归途上,而失去虞喜这位“龙城飞将”,更是整个赵国的巨大损失。
十一月,当这个噩耗传到邺城时,满朝震惊!
数日后,邺城举行了浩大的公祭活动,赵侯无恤也亲自撰写了祭文:“十八日大风雪,云聚成铅,森森然惨兮,孤怆然而悲,念将军已逝。时,代北尚逢秋风萧瑟乎?孤斟烈酒以祭将军,恨不能同枕戈嘶马,击东胡于北漠……”
在祭文的最后,赵无恤感慨道:“寡人独立狂雪,思接千载。感将军烈事,怅然泪下,将军英魂已逝,安得猛士为寡人守边乎?悲呼,龙城飞将若在,必不教胡马度阴山!”
二十多年的君臣情谊可不是一纸祭文能表达的,在为虞喜的死唏嘘流泪之余,赵无恤也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看来,寡人不得不亲征代北了!”
尽管朝臣纷纷劝阻,但是赵无恤决心已定,他必须将自己间接造就的草原豺狼打回原形!
但是,最早也得等到明年春天,上郡的骑兵才能北上,在这之前,代郡将在胡马惊扰下,渡过一个严酷的寒冬!
春秋我为王 第1135章 楼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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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发的急,想了想最后的处置有点不妥,今天改了改,不影响大剧情。第二章在晚上
……
十二月,来自漠北寒冷的西北风已经完全压过了温暖的气旋,随着冬雪降下,草原上一片莹白的落雪覆盖在枯萎的草叶上,马蹄踏上去沙沙作响。
草原的冬天的严酷可怕的,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不但要为日渐稀少的食物而担忧,还要提防着饥肠辘辘的邻居。
随着今年夏秋那次军事行动的失败,代骑退回了龙城和代城,并且士气极其低落,新稚狗不敢托大,塞外的草原暂时被放弃,东胡人的兵锋开始向西渗透,逼近阴山东麓。
“草原要变天了!”
这种情形,让嗅觉敏感的草原部落们意识到,和十多年前代国覆灭一样,一场决定草原归属的动荡时期再度来临。
在这种背景下,先前受赵国奴役羁縻的楼烦、林胡、代、无终等部,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反应,最初,楼烦人战战兢兢地截留了本应上交给马邑的牛羊马匹。见赵人没有太大反应,他们便还驱逐了赵国的税吏,公然举起了反抗的旗帜。甚至恶向胆边生,集结各部落的青壮,组成一支三四千人的杂牌步骑,向代郡马邑县扑去。
马邑,是内地与草原的边界,这里曾经是楼烦人生活的土地,直到十多年前赵国灭代后,赵军占领了这里,以土石围城养马,才造就了马邑之名。
马邑不但是边陲方镇,更是赵国与楼烦互市的大集市,马匹、皮毛的交易中心。是故楼烦人知道,马邑里面拥有的不止是粮食、人口、钱帛,更有他们过去十多年来一直输送过去的马匹,他们只是去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十二月初,楼烦各部开始在马邑周边集结,试图犯边入塞。
……
马邑建在一个小山丘上,居高临下监控着草原,城垣屡次加固增高,城邑南边是高耸的夏屋山,一条涂道从马邑向南,伸入群山之中,也有一条道路向东北,直达代郡。远远望去,道路沿线还有许多烽火台,此时此刻已经被点燃,狼烟笔直地飘向了天际,一直传递到北面的善无县、龙城,以及东南边的雁门塞。
然而代郡这时候一片混乱,虞喜战死后,夏、狄骑兵群龙无首,各地戎狄反叛。新稚狗将所有精力都放在防御东胡上,而雁门塞那边的守军,在这雪天里翻越夏屋山赶过来也极其艰难,所以短时间内,马邑只能依靠自己了……
孤立无援,城内的兵卒也没有外面的楼烦人多,是故马邑城门紧闭,县内青壮都聚集在城头戍守。望着外面嚣张的楼烦人,县令栾仲恨恨地骂道:“卑鄙的楼烦人,反复无信!”
“戎狄本来就无信,对楼烦人而言,这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一个清泠却不失硬朗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栾仲和城头上的众人连忙回首望去,却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其披着白裘,内里是玄色的甲衣,发髻也扎成了男子模样,若不看那无须的俏丽面容和细长脖颈上没有喉结,还真以为她的位小将。
“公女怎么上城来了!?”栾仲大惊,这位公女身份金贵,是赵侯最为宠爱的妹妹,四年前因为擅自杀中山太子的侍从,破坏了赵国的外交关系,被赵侯驱逐到代郡,在马邑居住,让她”思过“。
可是这位公女哪里是来思过的?她最初还算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过了几个月就耐不住了,开始组织追随她来到代郡的邺城良家子打马球。半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带着百余骑随从在草原上游猎射箭,甚至数次越过边塞,进入楼烦,甚至还深入到了更往西的林胡、空同氏。
遇险次数倒是不少,但好在她本人弓马技艺过人,手下的羽林侍卫和邺城良家子也死心塌地为她效命,所以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回来。
但栾仲头都大了,但这位祖宗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小心伺候着。他恳求在这里负责监管公女的有司将此事通告给邺城那边,但赵侯像是在畏惧什么,这四年来竟然对于亲妹妹不闻不问,只是一句:“由她去吧……”
于是栾仲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公女乱跑时增加了她的护卫,不过让他无奈的是,那些追随赵佳的马邑屯田兵,跟着在草原上跑了一圈后,就纷纷像中了邪一般,视公女如天人,开始对她倾心效忠。
这也就罢了,现如今大敌当前,这位公女不好好在行宫里躲着,跑到城头来作甚?箭矢无眼,伤到了怎么办?
赵佳却无惧风霜,站立在城头,比起四年前,她的脸已经完全没了少女那幼稚的婴儿肥,变为略显冷峻的线条,那次刻骨铭心的决裂,加速了她的成长,而离开邺城长乐宫的她,似乎也在草原上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望着外面在寒风里骄傲坐在马背上的楼烦人,她说道:“草原上生存不易,楼烦人自有一套自己行事的准则。我去过楼烦,那里城池稀少,大多数是毡帐部落,人人都以牲畜的肉和乳汁为生,用它们的皮做衣服。牲畜必须吃草喝水,长期停留在一处是不行的,必须随着时序的推移而转换地点。马邑曾经是楼烦各部越冬放牧的肥美草场,赵国占领此地,建立城郭,禁止楼烦人越界放牧……”
“楼烦人的组织也与中原不一样,君臣关系简单,在时势宽松的时候,人们都欢乐无事,没有劳役负担,然而赵国介入草原后,开始在楼烦人中征发骑手、牧民,一年多达数次,楼烦人甚苦之。以上种种,他们早就心存不满了,或许在楼烦人看来,自己只是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要结束赵国加到他们身上的劳役……这大概就是楼烦人反叛的原因。”
栾仲听赵佳说的头头是道,都有些听呆了,仔细一想,的确很有道理,不由忘了初衷,脱口问道:“那该如何处置?”
“这是一个死结,根本无法双赢。狼要吃羊,羊必然不会束手就擒,它会退到墙角,亮出锋利的羊角,与狼的爪牙对抗,若是运气好,也能顶得狼肚破肠流……”
这些楼烦人,美其名曰:“借粮”,其实是拾起了祖辈的老本行,在秋冬乏粮的季节,试图从农耕城郭里夺取粮食,劫掠人口。若是马邑挡不住他们,他们便可以深入代郡东部的农耕县邑,甚至于向南进入太原郡。
这就是农耕与游牧的必然冲突,两种经济的剧烈碰撞,马邑的赵人自然不能束手将粮食、马匹送上,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这句话让栾仲和县兵们有点不舒服,公女这是把楼烦比作狼,他们是羊?
“不,在我看来,赵人才是要吞噬草原上所有部落的狼,而楼烦,只是一群试图绝地反抗的可怜小羊……”
她笑着露出了锋利的虎牙,像极了一头饥饿已久的母狼:“尽管狼知道只要自己不吃羊,这种危险就能避免,但却不得不扑上去……”
说完这句话,赵佳偏头对栾仲说道:“请县令和司马召集城内青壮、兵卒,开城迎敌!”
栾仲是文职,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楼烦人,有些不敢做主:“可楼烦人多!城内兵卒、青壮,也不过千余人。”
赵佳却道:“君侯说过一句话,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日卒服习,三曰器用利。”
“马邑地形,邑外有一条溪流阻隔,楼烦没有完全渡过来,只有部分在城下挑衅,溪流将其一分为二,地形对吾等有利。”
“马邑人数虽少,但老兵众多,训练精良,我麾下的一百羽林侍卫,一百邺城良家子也人人擅长骑射。我方才在城头观望楼烦人,其军容不整,根本没有什么阵列,大概是几个部落联合出兵,见危则退,见利则争,无法协同,容易被各个击破。”
“至于兵刃……”赵佳笑道:“赵军强弩的射程与威力,远超过楼烦的弓箭石矢,皮甲与木盾根本抵挡不住环首刀和铁矢。如此算来,一赵可抵五胡。是故人数的些许优势,并不足以断定胜负!”
一赵可抵五胡!这句话说出来很是激励人心,但栾仲和县司马、县丞依然面露难色,赵法严苛,若是出城后落败,丢了城邑,让公女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如何承担得起啊!
不过赵佳的表演还没结束,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取代了县令、司马,成了城头众人瞩目的焦点,她踩上城垛,白袍随朔风飘扬,大声说道:
“草原上的规则,是畏惧强者,欺压弱者,闭门避战只会让楼烦人胆子越来越壮。即便他们绕过了马邑,也会深入后方的乡邑里闾,大肆劫掠,甚至威胁到太原郡,汝等的妻子父母,就在马邑的后方,吾等,是挡在楼烦人面前唯一的墙垣……”
城头的士卒已经被感染了,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守住马邑是多么重要,一个个咬牙切齿,因为虞喜之死而低落的士气也再度恢复。
赵佳又拱手道:“县令、司马,君侯移内郡之民来到马邑屯田,使其每年必有数月习骑射、弓箭,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边邑承担起大国干城的职责,为邦国守边御敌么?请开城门,击敌于外!”
“县令、司马,请开城门,吾等愿为公女,为父母,为邦国击胡!“城头齐刷刷跪下了一大片人,栾仲和司马也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这寒风里沸腾,鬼使神差地答应道:”好!”
容不得他后悔,舆情汹涌之下,三位县官也知道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局势了,虽说马邑的军政大权在他们手里,但这位佳主身份实在太高,一呼百应之下,栾仲只能勉勉强强地答应。
不过在赵佳声称自己也要随军出城时,栾仲还是极力阻止。
“二三子作战即可,公女万金之躯,岂能立于危墙之下?”
赵佳却不为所动:“在场除了我,有谁三番五次随商队深入楼烦、林胡,与他们一起痛饮过马奶酒,与那些射雕人比试过箭术?”
她扫了一眼三位县官,笑道:“楼烦人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毫无信义,但在另一些事情,如荣誉、传统上,却看得比管涔山还要重!比大河还要深!如何对付楼烦人,我有一个计策,不妨出城试上一试,若是不成,司马再率军与之交战不迟……”
春秋我为王 第1136章 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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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烦勇士们渡过了溪流,在马邑城前耀武扬威,得意得不行,十年来,他们忍这口窝囊气已经太久了。
赵国控制代北后,羁縻了靠近边境的楼烦人,与兵急马快,劫掠成性的东胡相比,半耕半牧的楼烦要温和得多,但代郡的政策一点都不友善,且不说每年都要楼烦进献牛羊马匹,成了当地一笔不小的经济负担,而让楼烦人极度恐惧的,还有赵人不断向西推进的屯田政策。
马邑、善无,管涔山东西两侧不仅是军队在此屯垦,而且还大量的迁徙内地的居民、囚犯到楼烦边境屯田生产。他们挤占了楼烦人过去百多年里已开垦的成熟农田,迫使他们到更加靠西靠北的地方去重开新田,甚至无田可种。这导致楼烦人不仅财产遭到侵占,而且生活也面临威胁。
但是对于赵军而言,屯田的核心目的,就是要解决驻军的粮食问题,岂能相让?于是赵国就像是一头要吞尽楼烦农耕区的饿狼,楼烦反倒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小羊,不过这群小羊,也是有犄角的。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当代郡生变时,楼烦人才重新组织起来,发动了一场叛乱。
就像后世史不绝书的“羌乱”“某地蛮夷反”一样,这种冲动性的叛乱者们,根本不会衡量楼烦与赵国之间的实力差距,何况在代北地区,在东胡进入这一地区后,孰胜孰负,依然是一个未知数。
而且今日所见,赵人也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骁勇善战,他们都躲在城邑里不出来,任由楼烦勇士谩骂,就是不开门应战。
楼烦勇士骂累了,甚至还有人在距离城邑不远处跳下马来,箕坐在雪地上继续污言秽语的,孰料吱呀一声,城门打开,城内突然开出一支步卒方阵来,手持大盾,很快就在北门前摆开了阵势,而其他的东、西、南数门,则络绎不绝地涌出了大批骑兵,总数近千。
“赵人应战了!”
这倒是楼烦勇士们未曾想到的,他们手忙脚乱地跨上战马,回到溪水边的主力那里,与此同时,随着赵军出城,本应该是战意十足的楼烦人竟不约而同有些混乱,这是一支由好几个部落组成的联军,只是凭着本能聚集会猎,要论更加高明的协同和组织,他们根本就没有。
等楼烦人好不容易排好前后,做出了迎敌的姿态,对面却已经有骑朝楼烦阵前驰骋而来。
那人骑着一匹白马,周身黑甲,唯独外面罩着的白袍在风中抖动,他脸上带着一副狰狞的银面具,手擎一面悬挂着牦牛尾巴的旗帜,奔到两军阵中,朝草地上重重一插,旗帜便留在那儿了。
“久闻楼烦多勇士,可有人敢与吾对敌者!”
或许是面具的缘故,声音瓮声瓮气,称不上雄壮,但他的意思,楼烦人已经知晓了。
这是,是来邀请楼烦勇士斗战的!
斗战,也就是阵前的单挑,中原打仗除了阵前礼仪性的致师外,也已经有此传统。鲁僖公元年,鲁国公子友帅军在郦击败了莒国军队。当时公子友对莒挐说:“你我两人之间有仇隙,士卒何罪?”于是屏退左右而相互搏杀,单挑中莒挐战败而被活捉。
而草原上勇士的单打独斗,就更是司空见惯,尤其楼烦人很喜欢这一套,春秋战国如此,一直到后世楚汉之争,汉王刘邦手下有一个被称作“楼烦”的楼烦勇士,就擅长骑射,在斗将里屡战屡胜,只是抵不过项羽一合之力……
这种斗战是男人荣誉的象征,是楼烦人一直恪守的传统,双方只用弓箭,在马上决出胜负,今日有赵骑敢于手持旗帜前来挑战,楼烦人自然应该接下来!
楼烦人的骑阵中先是短暂的沉寂,随后一声声的呼啸响起,十余名楼烦勇士高高举起弓箭,表示愿意去撷取击败赵骑的荣誉。
不过还有人更着急,一名刚才在马邑前骂得最凶狠的楼烦勇士已经不耐烦地纵马越过溪流,朝那名形单影只的赵骑扑去!
那戴着银面具的赵骑也不示弱,挽着弓也催马迎敌。
上一瞬,二人还相距百步,下一瞬,他们已经能看到对方搭上弓弦的矢!
两声离弦的脆响过后,赵骑无事,而那名性急的楼烦勇士却是在马上歪了歪,一头栽倒在地!众人放目看去,却见他脑袋上正好插着一根箭,箭的力道很足,整个箭身都插入眼眶,只有箭羽露在外面。
对于技艺精湛的骑射者而言,胜负,往往就在一息之间。
“好!”已经结成战阵的赵军处传来一片欢呼,而楼烦人则沉默了下来,方才那一位,是几个部落里知名的善射者,谁想却在这里被赵人的骑射取了性命……
那楼烦的勇士的亲族怒不可数,又有一人大吼着冲出阵列,朝那名赵骑冲去,带着复仇的决心,必将其射落马下,下他的头颅,剥去头皮,煮落血肉和脑髓,风干制作成饮器,这是草原人对待仇敌最好的办法。
赵骑毫无畏惧,甚至都没有换人的意思,然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刮起了小风的缘故,他的准头大不如前,先是百步左右的开弓,两箭同时射偏,然后又是两声,再两声,直到二人相距仅仅十余步时,楼烦勇士的箭才像是毒蛇一般,钻入了那赵骑的脖颈与发髻相交处!
两骑错马而过时,有那么一刹那,楼烦勇士脸上似乎沾上了一点血珠——敌人的血珠,赵骑开始在马上摇摇晃晃起来,楼烦勇士自以为胜利,正要张臂欢呼,孰料那赵骑却在错身之后的一瞬间,就猛地在马上立起身子,反身开弓,一箭破空而出,正中楼烦勇士背心!
薄薄的皮甲如何能承受这赵国军队里最锋利的菱形箭矢,在极高的速度带动下,飞速旋转的箭头撕开了皮肉,钻入没有肋骨保护的肺腑里,将内脏撕扯成了碎片……
楼烦勇士不可思议地想要转过头,但却只能无力地咳出一些血块,就同样栽倒在草地上,将原本一片莹白的雪地染上了一抹鲜红的血色……
“万胜!”在马邑观战的栾仲吓得心脏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万分后悔听了那位祖宗的话,让她出去乱来,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赵侯只怕要把自己全家族灭吧,此时见那白袍骑将无是,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带头为他欢呼起来……
而另一边,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两箭,仿佛也射在众多楼烦人的心口,让他们胸中一滞,有气出不来。
连续获胜的赵骑再度回到了两军阵中,那柄玄鸟旗帜所在的地方,他的白袍白马已经沾上了点点红豆,这是他方才被箭矢擦破脖颈皮肤流下的血。
那箭还把他的发髻也射开了,从楼烦人的角度望去,那人沾染着鲜血,手挽大弓,披散着头发,如同一位现世的杀神……
”还有谁?“他抽出一支箭,瞄准了楼烦众勇士,目光中带着玩味,语气里满是挑衅。
面对这犀利的杀意,溪流边那十余名自诩箭术高超的楼烦勇士,他们竟不约而同地操纵着马退了退。
太窝囊了,在斗战里被敌骑连续射伤二人,这对楼烦人的士气打击极大。胆怯之心已生,这时候,要是没有人上去将此人击败,斗战失败的阴霾就要使得楼烦人退却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不等楼烦人里的勇士重新鼓起勇气,那赵将索性摘下了面具,将其随手掷在雪地上,露出了其真容。
面如冠玉,眉目细腻,嘴唇殷红,却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人言楼烦勇士密如沙,却连我一个女子都打不过,还想反叛赵国!?”
女人!
那尖酸讥诮的声音,白皙俏丽的脸庞,不就是个女人么!?
这更是在楼烦人心头重重一击,他们互相看看,都有些无地自容,一个女人都能将两名楼烦人里公认的神箭手射死,那赵国的男人们箭术将是如何的高明?
乘着楼烦人震惊的间隙,那赵国女将手把大弓,朝天放了一箭。
这一箭,是鸣镝!
如同鸟儿呼唤同伴的尖啸,伴随着鸣镝划破冬日的天空,马邑城下的千余赵兵士气高涨,大喊着“佳主”的名号,朝士气大受打击,阵列间乱象已生的楼烦人冲杀过去……
……
一个月后,也就是赵侯九年(公元前480年)初春,奉赵侯之命,上郡五千骑在邮成的率领下,以革囊渡过河水,进入管涔山西麓的桐过一带时,却发现自己姗姗来迟,原本群起而叛的代郡以西楼烦诸部已经被平定,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无爵无职,却在赵、胡心目中敬畏不已的女将军……
《左史》:“初,楼烦苦于屯田劳役,遂反,步骑三千犯马邑。时佳主居马邑,白袍白马,佩银面而出,发三矢,辄杀三人,于是虏气慑,大乱,大军乘势掩杀,败虏于管涔山。于是军中皆歌曰:“敌若云兮虏意骄,硕人三箭兮定楼烦……”
春秋我为王 第1137章 征蓬出汉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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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昔,雨雪霏霏,今我来昔,杨柳依依。”望着代城外夹道欢迎自己的那片嫩叶抽芽的胡杨树,赵无恤如此感慨道。
赵侯九年(公元前480年)的三月份,在安排好春耕事宜后,赵无恤率领河北步骑两万,北上代郡。
去年征服中山国,将其纳为郡县后,从邺城到代北开通了一条道路,自此以后,朝廷的军队去代郡时不必再绕道太原,过雁门关,而是可以直接北上真定,过穷鱼之丘即可。大军开拔的时间也从两个月缩短为一个月,这是难能可贵的进步,灭中山的意义便凸显出来了,赵国对北方边疆的控制力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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