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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诗经·邶风·北风》
……
“这,伯主的意思是,大军就此折返,不去辽西了?”
是夜,碣石的赵燕联军大营,燕侯恪有些欲哭无泪。
要知道,现如今赵国将以往的附庸鲁、卫尽数吞并,几乎统一了中原,三齐、宋、曹也基本失去了自己的独立地位,形如赵国封君。唯独燕国因为地理位置偏北,赵国鞭长莫及,而燕侯恪胆小怕事,也不敢得罪大国,毕竟无论是从真定还是从代郡出兵,赵军旬日便能抵达燕国都城。于是他便听从了大夫们的建议,多次折节朝见赵无恤,希望能以自己的谦卑顺从,换取燕国的延续。
这种策略看上去取得了成功,赵国容许了燕国的存在,现在还主动帮燕侯恪拓展疆土……
燕国无法拒绝,只能战战兢兢地同意。
赵无恤对此事极其高调,还没开拔就先闹得天下皆知。然后一万大军开进来,从临易到蓟都再到碣石,一路千里迢迢,吃燕国人的用燕国人的,结果才走到辽西的边上,却突然说要撤军了?这是什么意思?
燕侯小心翼翼地发问,赵侯则一边用刀削吃着面前一整只的烤骆驼,一边言道:“燕侯有所不知,上谷郡司马新稚子所帅先锋军千余骑已抵达渝水(大凌河),辽西貊人听闻大军来伐,不敢抵抗,纷纷归降,如今沿海的辽西地已经抵定,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大军自然不必再过去,徒费粮草辎重。”
“貊人降了?”
燕侯恪又惊又喜,要知道,去年他派人去攻打辽西时,可是遭到了貊人剧烈反抗的,如今赵军一来,貊人就望风而降,这待遇处境的差别,真是让人心里百味杂陈,但他嘴上还是奉承道:
”伯主威德赫赫,大军一出,貊狄俱降,此功业,堪比当年齐桓公北伐山戎,斩孤竹了。“
话里有话,他提及齐桓公,是因为当年齐桓公在北伐结束后,非但没有要燕国一寸土地作为报酬,还把舒州也送给燕国了,燕侯恪意在暗示赵无恤:”之前说好的事情,可还兑现?“
赵无恤了然,他用葛巾擦了擦嘴边的油道:”燕侯放心,辽西很快就会交付给燕国。燕侯大可派遣大夫、兵卒去建立要塞,戍守渝水,让当地永沐华风。“
”如此便谢过伯主之恩赐了!“
一颗石头放下心来,虽然心疼赵军在燕国时的花费,但对于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回辽西一隅,燕侯还是十分高兴的,至少他死时,可以在铭文上好好夸耀一番自己的武功了。
但他又担心赵军明年会再来,到时候万人粮秣,车马之费,燕国可有点承受不起了啊。
于是燕侯恪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辽西已降,那辽东、还是盘踞朝鲜的陈恒呢?君侯此次发兵,不就是为了陈恒而来么?”
”孙武有句话,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秽人没有得罪赵燕,不可贸然讨伐,只需要加以安抚,便能够各守边界,相安无事,反正秽人没有君长,部落分散各地,迟早会归化中原。至于陈恒?区区逃贼不足挂齿,就让他多存活几年吧!”
燕侯目瞪口呆,年前赵无恤对于陈恒那可是咬牙切齿必五马分尸而后快,今日却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何意?
他的心,不由再度紧张起来,开始觉得,赵无恤这次暧昧不明的北伐疑窦重重,所图的,只怕不是陈恒和朝鲜啊!
莫非是燕国的社稷?
燕侯恪紧张兮兮:“不知伯主打算几时撤军?”
赵无恤却没有贪恋燕国土地之意,说道:“五六月间便要陆续撤走,寡人还要赶着回去劝农,处理政务,恐怕就不入蓟都了。”
燕侯早就希望赵军撤离,但嘴上却还得假惺惺地邀请赵无恤去蓟都再做客几日,谁料赵无恤却握住了他的手,笑呵呵地说道:
“寡人早就听说,燕国人极为好客,宾客路过借宿时,甚至会让家中妇人在榻前侍候?“
燕侯恪的脸顿时一黑,这是他们燕国的一项旧习,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又与戎狄混杂,所以对贞操、男女之别看得很轻,民间如此,公室屡加禁止却没什么用,赵侯现在问这个,他想要干什么!?
他只能勉勉强强地说道:“让伯主笑话了,此乃山戎野人的习俗……”
”燕侯莫要紧张,寡人只是对燕国人的好客打个比方,要知道,这好客之道源远流长,不止是平民,公室亦然,而体现的方式也不必是让妻妾待客,也可以是礼送往来。当年齐桓公北伐德胜而归,燕庄公可是将他一直送到边境的,燕侯就不打算送送寡人?”
“送,当然要送!”
燕侯恪满口答应,次日也硬着头皮跟着赵军一起踏上南下的道路,只希望这批人吃马嚼一天耗费百金的恶客早点离开。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送,就送到赵都邺城去了……
……
五月中旬时,骤然停止了北伐的赵无恤率领大军返回,在边境话别时,突然挟持燕侯归邺。
赵无恤声称,燕侯只是在邺城做客,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归,让燕国勿要轻举妄动。接着,他又以燕国不稳为由,留下赵军一旅进驻碣石,一师进驻临易,更让代郡方面接管了居庸关等城塞,燕国国内无主,朝堂一片混乱,独立地位岌岌可危。
对此,蓟都的燕国卿大夫们除了接受现状外,别无他法。
不仅是赵军已经入驻燕国,燕侯也在赵国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也因为之前几个月,一万赵军人吃马嚼,将燕国的军用储备粮消耗殆尽,燕军想要反抗也有心无力。雪上加霜的是,派去接受辽西的军队灰溜溜地跑回来了,原来赵军刚一走,桀骜不驯的貊人便再度反叛,燕国反倒得指望驻扎在碣石的赵军帮忙镇压……
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极为狠毒,弄得燕国,这个唯一有实力对赵国大后方造成威胁的千乘之国丧失了战斗力,赵无恤再也不必担心大举南下时,北面出什么幺蛾子了。
同样,三齐也因为赵国的“北伐”之令,在沿海大造船只,耗尽了民力,五月下旬时,他们得到了邺城的指示,沿海船只统统南下,集中到东海郡的朐港(连云港)去!
“不是向北,而是向南!?”三齐恍然大悟,但却悔之晚矣。
狂风开始从燕赵之地悄然向南吹拂,萧萧瑟瑟,洪波涌起。
但远在万里之外的楚国,因为空间的阻隔,距离被北国大风波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同样是五月份时,郢都的变法已偃旗息鼓,贵族县公们对白公胜的抨击却方兴未艾,许多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而这场纷争的始作俑者白公听了令尹子西的话,闭门不出,似乎在避风头,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五月初三这一天,江汉平原上一轮新月十分晦暗,一队来自淮南的商船连夜驶过汉水,在日出时分溯流而上,抵达了郢都南垣水门之外……
ps:蓟……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后稍颇止,然终未改。——《汉书.地理志下》,今天只有一章了。





春秋我为王 第1189章 惟郢路之辽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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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地处南国,但朝湿的的码头在清晨依旧显得有些清凉。
天蒙蒙亮时,郢都南垣水门的小吏已经站在门外,他衣着单薄,一边将手藏在衣袖里揉搓取暖,一边盯着面前缓缓靠近的那艘大船,抱怨它来的太早。
黎明前抵达的船只不被允许入城,这是楚国世代传下来的条例,所以大多数商船都会在太阳升起后再来,而不是整夜等在外面,天蒙蒙亮就驶来。
楚国江河湖泊纵横,水上交通发达,所以船与车一样,成了商贾往来的重要交通工具,也衍生了比北方更加丰富的船种。眼前这艘船是一艘大商船,船头是穿着皂衣的商贾,船两侧则是穿着短打摇橹的船工,船吃水很深的,也不知甲板下面藏着什么货物。
小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决定,看在它来这么早的份上,好好敲诈一笔……
然而等他坐着小舟迎上去,叫叫嚷嚷地问他们从何处而来时,那领头的中年商贾躬着身子,笑着回答道:“上吏,吾等来自淮南,是白公的商船。”
“白公……”小吏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了先前的讹诈心思,肃然起敬起来。
若说在十年前,王孙胜初归楚国时,楚人基本不知道谁是王孙胜的话,那现如今,白公胜之名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乡村里的老者听到此人之名会翘起大拇指;各地郁郁不得志的穷士除了投奔外国外,又有了一个新的去处;郢都的孩童骑着竹马打仗,也会扮作白公的兵卒,把已经灭亡吴王夫差当成反派,将白公视为大英雄。
因为信息的闭塞和不全面,楚国的平民更多只知道此人乃废太子建之子,报以同情,但因为信息的闭塞,却并不知道他是伍子胥的养子。
如此一来,便造成了白公胜被贵族们恨之入骨,但在民间却声名甚隆的局面。
于是小吏的态度顿时和蔼了许多,那商贾也不失时机地递上一袋蚁鼻钱,摊着笑道:“上吏,郢路辽远,吾等极为疲惫,是否能快些入城?”
话虽如此,但出于谨慎起见,还是查验了一下他们的铜节。
节是水陆交通运输凭证,相当于后世的交通运输通行证,楚国那些食于官府的商贾只能得到木节,而县公等特殊阶层却可以得到铜节,节上规定了可以运输的货物种类,并在经过关隘时予以减税或免税。
检验之后,这果然是白公的舟节,小吏顿时感觉它很烫手。虽然如今郢都局面让人有些看不懂,本来已经官至左尹,权倾朝野的白公,却突然被县公贵人们群起而攻之,灰溜溜躲回家里了,眼看就要失权。
即便如此,白公依然是小吏招惹不起的,何况,他们这些低级的小吏、士人,都对白公的境遇愤愤不平。
既然是白公的船只,一切都好说,按照楚国的惯例,隶属于县公的商贾船只,可以免税出入各关隘河道,虽然上面严令规定要检查货物,防止一些楚国独有的战略物资流落出去,但按照惯例,水门的小吏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过去,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船舱内装着的,是粮食和木头。”
小吏颔首,不再过问。
水门处,无数的码头苦力正努力拉动绳索,帮助船只驶入郢城,这些人浑身都是黑漆漆的,看起来很多天都没洗过澡了,他们的短衣上面沾满了黄斑斑的汗迹,有些人干脆赤露着上身,头发板结到了一起,所有人看起来都死气沉沉,面色麻木。
这便是淮南商贾来往郢都数年时间里看到的第一幕,从刚进门起,他就觉得这座城市死气沉沉,内城是奢靡的腐烂气味,外郭则是穷困潦倒的百姓。
“从今日起,吾等将随白公,带给郢都一番新气象!”
如此想着,船只已经完全驶入水门,那商贾站在船侧,正在与那小吏笑着道别,却突然拿起了一架手弩,瞄准了后方要升起木栏的门吏,射出了一箭,扑通一声,有人应声落水……
“动手!”
伴随淮南商贾的一声大吼,船侧披着皂衣的商贾尽数掀开伪装,亮出了藏在里面的甲胄,而原本是只装了”粮食和木材“的船舱里,也冲出来了数十名甲士,直扑水门,想要杀死门吏,控制那里!
有人愣在原地,有人奔逃,有人去寻求附近的守卒帮忙,岸上更有人也突然暴起杀人,南垣水门一片混乱。
而晨雾中朦朦胧胧的汉水江面上,已经有数十艘船张着帆,兵临城下!
……
“叔父!”
勒住缰绳,站在郢都内城门前,白公胜昂首大声说道:“不曾想,你我叔侄有一天会在沙场为敌,真是遗憾。”
“老夫最遗憾之事,便是当年随大王攻陆浑,没有将汝擒杀,当年子西召你回楚,未能将你的舟船凿沉,让你死于江底喂鱼鳖!”
楚国的司马子期朝尘土飞扬的城墙下啐了口唾沫,脸上仍有愤愤不平之色,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楚国的变法暂缓后一个月,白公胜竟会突然反叛,也不知从哪里调来了大批兵卒,掀起了一场大动乱。
子期身为司马,却对如此巨大的军事行动一无所知,反应过来后外郭已经沦陷,只堪堪守住了内城。
此刻此刻,白公兵临郢都内城墙,开始对子期叫门。
“叛贼!逆子!”子期大怒,破口大骂起来。
“你身上流着祝融和鬻熊的血脉,岂能背弃王室,做出叛逆之事来!”
“我也是被逼无奈!”白公胜似乎想要为自己辩护一番。
他倒是想通过推行变法掌握楚国,但钟建等公族成员,江汉县公,乃至于眼前的子期偏偏堵死了他的路,要么下野自杀,要么迎头而上,白公胜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次偷袭自然是他和谋士高赦的计划,面对县公们的咄咄逼人,他先以退为进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让人乘船星夜回到淮南调兵。
淮南五千兵卒乘着舟船,化装成商贾,沿着大江一路西来,沿途的楚国码头巡哨都没有引起警觉,就这样一路顺畅,抢在楚国这臃肿迟钝的机构反应过来前抵达郢都,用铜舟节诈开水门。
手里有了刀剑,白公胜便不用再伪装,他手握长剑,带着五百亲兵杀出了憋屈月余的府邸,里应外合,击溃街巷巡哨,占领外郭各城门。
最后,他踏过了无数尸体,站到了这里。面对子期的谩骂,白公胜昂首道:“叔父骂我叛贼?这句话却是错了。我乃太子建之子,叔父莫不是忘了,您的兄长是如何被奸臣虚构罪名,陷害流亡而死的。”
白公胜提醒子期:“从我出生之日,便一直在流亡失所,三十年未归。好不容易回来,也被王室和县公们视为异类,攻略英六时就不听我调遣,经略淮南处处掣肘,等我回到郢都支持新法,众县公更是百般刁难。叔父也是,口口声声说我身上有芈姓之血,却从未将我当芈姓王孙爱护,熊胜今日叛的不是大王,不是楚国,而是这这棵大树上的枯枝烂叶,我要以一己之力,将其斩伐殆尽!”
“荒谬!”
子期动怒了:“照你所说,老夫也是枯枝烂叶,令尹也是枯枝烂叶?子西视你如子,你被县公们群起反对,子西更是处处维护你,要保你性命,你不思悔改,今日却做出叛逆之举,怎对得起他的信任?对老夫而言,这一生永难磨灭的错事,就是当年答应了子西,授予你军权,带兵征讨吴国,若能时光倒流,老夫定不会将虎符交给你!吴国虽亡,你却是比吴国更可恨的心腹大患!”
白公胜极为烦躁,说道:“叔父莫要再执意数落往事,还是向前看看罢,我今日是来劝降的!”
“劝降?”子期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白公则说道:“据我所知,叔父虽然是楚国司马,可调拨全国车马步卒,但大军都驻扎在宛、邓、申、息,以及大隧、直辕、冥阨这三关,郢都之卒不过数千,大半都在外郭被我的武卒击溃招降。如今内城加上王宫,不过区区千人,如何守备?还不如早降。以下是我的条件,日落之前打开内城大门,所有守卒投降,降者可不受任何伤害,胆敢违抗者将死无葬身之所!”
子期的笑停了,冷冷说道:“熊胜,你还是如从前一样自负,总是自视过高,真是本性难改。”
老司马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白公胜道:“郢都外郭有两万户人家,每户一男子站出来与你为敌,你的乌合之众便得不战而溃。内城更有县公、贵人无数,每家出一百族兵,便可以站满城墙。纵然暂时没法将你驱逐出郢都,只需靠着吃三年都吃不完的粮食固守即可。郢都之外,江汉县公、邑主数十百家,月内便可率兵勤王,到时候被包围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白公胜不屑一顾:“新法能带给百姓利益,损有余而补不足,郢都之民或许支持我的比反对我的更多。众县公只知残民享乐,早就忘了如何打仗,土鸡瓦犬而已,岂能胜我淮南百战之师?”
他保证道:“郢都已经落入我掌中,整个江汉也很快会席卷而下,大势已去,叔父,降吧!”
“竖子狂妄!”
子期针锋相对:“纵然郢人为你所骗,县公之兵不能敌你,远在方城内外的宛、叶、汝水、东西不羹,弋阳三关的大军合在一起,也有近十万之众,到时候叶公和吾子公孙宽为将,必能夺回外郭,到时候你与你的叛党俱为粉末!”
他的唾沫星子飞溅而下,骄傲地说道:“更何况,吾等还有大王坐镇!”
“大王!大王!”城头的士气随着子期的诉说变得高昂起来,开始大声喊着楚王,这样能安慰自己,正统必将胜过叛逆。
“大王?”白公哑然失笑,待城头喊声暂歇,便指着墙垣背后大声说道:“叔父,醒醒罢,你回头看看,大王现在在谁手中!”
司马子期猛地一惊,回头一看,却见内城的楚国王宫处,冒起了一阵浓烟,整个内城的街巷处,已经杀声阵阵……
……
“叔父在郢都呆了五六十年,对这座城池的了解,却仍然不如我一个常住不到一年的后辈……”
一个时辰后,郢都内城城头,站在五花大绑,被亲信按在身前的司马子期,白公胜一脸胜利者的得意之色。
“叛贼!卑鄙!”子期双目通红,咬牙切齿。
就在方才,白公胜居然使用了诡诈手段,事先在内城埋下了暗子,待子期闭门守备时突袭王宫,虽然没有攻克,但也放火烧了一座楼阙。子期见到烟火,大惊之下分兵去救,墙头人手顿时就不够了,与此同时内城处处生乱,搞得守卒军心大动,白公胜乘机猛攻,竟然一举攻下了城墙。
对于子期的狂怒,白公佯作不理,自顾自地说道:
“王宫的高堂邃宇总是高高在上,今王极少再进入外郭与民同欢,而内城的贵人们靠着祖辈几百年的余荫,堂而皇之地占据朝堂,上欺主,下逼民,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早就没了祖宗尚武开拓的精神。至于外郭,庸庸碌碌的庶民和商贾百工挤在一起,供养大王和贵人,然而他们中不乏有识之士和勇武之辈,却被闭塞了向上的通道,不得升迁,只能往国外跑,然后反过来祸害楚国。叔父真的以为,这次变法,只是我一人之想?你错了,这是楚国千万人之想!”
说完之后,白公胜拿亮了那个帮助他的军队顺利进入郢都的铜符,炫耀道:“最讽刺的是,这场兵变之所以能成功,竟都是因为新法未能推广。这县公的符节,我在法令里规定以后县公有符节也要交税,且要检查船上之物,违令者处以重罚。而方才叔父还能顽抗两三个时辰,也仅仅因为我十年前主持了郢都内城的修筑,用更为牢固的三版法替换了两版法,真是可笑,可笑,现在叔父知道,变法的重要性了么?”
子期白须下的脸因暴怒而通红,他对于自己的失败感到屈辱不堪,不断挣扎,大骂道:
“竖子休要辱我!若你还是楚国的男儿,便与我单对单,用剑来说话!”
“叔父是想要带着仅存的一点荣誉去死么?”
屡劝无用,白公胜也终于失去了耐心,心里的疯狂涌了上来,他不顾幕僚的阻拦,说道:“给大司马松绑,再给他一柄剑!”
在楚国,贵族必带剑,哪怕到了坟墓里也要以剑陪葬,贵族间一言不合斗剑本是常态,数百年后项羽也依然秉承此道,在战阵上挑战敌将。
“王室逆孙,老朽拼死也要将你斩于此!“
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无穷的愤怒,司马子期一拿到剑,便猛地劈至白公眼前,却被白公胜漫不经心地格挡扫开。
“小子在吴国时,曾随子胥、孙武习剑术……”
言罢,白公也双手交握,利落反击,两人你来我往,身影交织一体。子期虽老,却依然有一股子困兽犹斗的执拗凶蛮,而白公则用快捷灵巧与之对抗,剑尖还不时如同毒蛇的撕咬,攻击他的弱点。刹时间,白公的剑无处不在,左左右右,如飞雨迭至,剑随心动,潇洒自如。
子期毕竟年老,不如当年,他跌跌跄跄地后退,想要稳住脚步,但还是在一瞬间露出了破绽,白公胜身体向前,一剑递出,命中了子期的胸口……
低头看着那几乎透胸而出的利剑,子期眼神有些迷离和不甘,他的剑从右手中滑落,鹰爪似的左手捏住了白公握剑的手,在上面留下了五道血痕……
手背传来钻心的痛,但白公胜却看也不看一眼,他也不敢看子期的眼睛,而是盯着他胸口冒出的朱红血线。
下一瞬,剑刃拔出,血如泉涌,司马子期倒了下去。
白公兵卒们的欢呼响起,随即有平息了下去,因为白公胜也扔了剑,跪下来搂住他的亲叔叔。
或许是回忆起自己初入楚国时,子期也曾给予了一定的帮助和关切,白公胜没有之前的果决,他用没人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说道:“叔父,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楚国……”
“不……”
子期无力地松开了手,最后一丝光芒正从他眼中褪去,但依旧满是不甘地死死盯着白公胜,裂开嘴,从满是殷红血丝的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是为了自己!”




春秋我为王 第1190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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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鼓楼的鼓声依旧,它们只有在重要的戎与祀两种国家大事国时才会鸣响-——祭奠祖先、向东皇太一祈福、誓师出征,或是庆祝三军得胜归来……所有这些都是楚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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