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但是今天,它们却是为示警而鸣,为求救而鸣,为郢都又一次被攻破而鸣!
内城的城门缓缓被打开,在淮南兵卒的簇拥下,站在戎车上,白公胜以胜利者的角色进入内城。
比起屋舍简陋,处处都是无立锥之地的里闾贫民,污水横流的外郭而言,郢都的内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尽是朱门大宇,高梁横栋,公族、县公、贵人们的府邸按照身份的高低从外到内,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绕着楚王宫。
县公贵族们倒也组织了族兵在城墙上抵抗白公胜,可惜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面对才参与了灭吴之役的淮南百战之师,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尽管穿着坚实的甲胄,带着锋利的箭矢,却遭到了白公胜部的屠杀。
看到街巷里到处都是的尸体和翻倒的车马,白公胜突然想到,当年他的养父伍子胥带着吴军杀入郢都时,所见所闻是不是与此相同呢?
“不。”他摇了摇头,他这次被迫起兵发动政变,只是为了取得楚国的权柄,而不是一场野蛮的入侵和杀戮。
“传令下去,未曾抵抗的贵人府邸,不得擅自入内。”
至于那些负隅顽抗者,他也不会妇人之仁,盼望他们会转而支持感激自己,而是毅然宣布那些人的府邸、家财、女人,都任由兵卒们夺取!
这个命令引发了一阵粗鲁的欢呼,淮南的兵卒们并不是无条件地忠于白公胜,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追随白公反叛,倘若没有足够的物质回报,他们也会心生不满……
让五千兵卒四散去镇压反抗者,并控制内城各处,白公胜自己则带着精锐,直扑蒲胥街。
蒲胥街,是楚国令尹、司马的居所,也是通往王宫的必经之路……
白公胜依然记得,一年前,他顺利帮助勾践灭吴,夺取了吴国大片领土后,押送着俘虏返回郢都,也是走的这条路线。那是他最荣耀的日子,他驾势高大的驷马戎车驶向都城,迎接他的是欢呼和掌声,百姓们眼里泛着光芒,贵族们也走出了庭院,挤满了楼阙。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楚国的夏天是鲜花的季节,辟芷、滋兰、菌桂,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雨般落向归来的英雄,整个郢都都在感激白公胜将他们从对吴国的痛恨和恐惧中解救出来。对此,白公胜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然后就沿着蒲胥街一路西行,直达王宫……
当时,他是真心想要做楚国人的英雄。
如今,繁华场面不再,这条长长的街道上一片狼藉,远处杀戮依然在继续,那是白公的先锋在清理抵抗者。近处都是倒毙的尸体,白公胜不知道,这些披甲持锐,死不瞑目的抵抗者里,有没有那一日站在楼阙上冲自己欢呼喝彩的人……
当抵达令尹府外时,回忆再度如同潮水般涌来,白公胜记得,那一夜在王宫献俘受赐后,他与叔父子西秉烛夜谈,商议变法事项,子西对于变法一事依然持谨慎态度,但白公胜则用他在淮南实施新法取得的种种成效来诱惑子西,又用楚国不变法,十年二十年后必亡于赵国来恐吓他。
“我将带给楚国一个崭新的时代!”
最后,白公胜信誓旦旦地如此说道,子西心中,对白公胜的信赖也胜过了对变法产生动荡的担心,放权让他来推行新政。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都怪楚国之弊政积重难返,都怪县公不顾公义,都怪叔父首鼠两端!”
咬了咬牙,白公胜鼓起勇气,推开熟悉无比的令尹府大门。
这里同样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白公胜一低头,便能看到往日里给他开门引路的瘸腿老阍人惨死于门边,他直到死还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手里拿着门栓,想要阻止未经允许的外人进入。
而令尹府的亲兵们,也横七竖八地倒在花圃小径边,这场兵乱突如其来,他们人数太少,纵然拼尽性命也于事无补。
同样披挂了一身甲衣的高赦前来迎接白公,这时代的谋士不但会舞文弄墨,也能提剑上战场,砍下脑袋得军功。
他禀报道:“主君,公孙宁不知所踪。”
公孙宁是令尹子西的儿子,白公胜的堂弟,如今整个府邸已经被叛军占领,却找不到他踪影,大概是逃了。
“公孙宁无胆之辈,不足为惧,令尹何在?”
白公胜很关切子西的生死,是否能控制令尹和楚王,是这次兵变的关键所在。
“就在寝屋……”
在高赦的指引下,白公步入令尹子西的屋子。
过去一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出入此间,每一次都要恭恭敬敬地脱去鞋履,只着足衣进入,剑也要放在外面,出来时才能取回。
但这一次,白公胜却是全副武装,大步入内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卫士,与他一样满脸沉默……
里屋一片黑暗,因为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女婢竖人遁逃一空,所以蜡烛熄灭后却没有人点上。白公胜亲自掌了灯,微弱的光芒顿时充斥屋中,再往里走,还没看到人,白公胜就闻道一股潮湿的药味,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咳嗽。
“咳咳,宁儿,是你么?”
据高赦说,子西已经病情垂危,神智也有些不清醒,白公上前一步,他的皮鞮踩在木板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是他内心挣扎和煎熬的写照。
“叔父,是我。”他习惯性地轻声说道。
“胜?”
声音一滞,随即传出了笑声:“竟是你?说起来,你已半月没来看老朽了……”
子西一边说着,一边从床榻上颤颤巍巍的坐起来。
隔着数丈距离,白公胜快速的看了子西一眼,丢给他一个僵硬的笑,随后恭顺的下拜,他那柄沾着另一位叔叔鲜血的长剑,触到了冰凉的木条地板。
子西看起来的确身体欠安,过去一个月里,对于变法的存废,对于白公胜的到底是放弃还是保全,都让他操碎了心,他的头发比过去更加灰白,眼里充满了疲惫。
但看向白公胜的眼神,依然和蔼,今日剧变发生时,子西病重,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依旧茫然无知,甚至连儿子公孙宁三次跑来告诉他白公胜反了,他都不愿意相信。
此时此刻,已经病得有些糊涂的子西,甚至还将此事当成笑话讲了出来。
“我对宁说,我像是一只鸟,而胜像是鸟蛋,他一直在我的护翼下,有朝一日孵化成熟,便能继承我的事业,令尹、司马的位置,还在等着他,怎可能谋逆?”
似乎记起了白公胜这几个月捅下的大篓子,子西终于意识到,白公想要继任令尹、司马,已经绝不可能了,这才停止了遐想,无奈地说道:“胜啊,你放心,尽管乐尹钟建和众县公都要剥夺你的爵位和封地,但你对楚国有大功,我定会保全你!”
白公胜垂下了头,他曾经想象过子西的表情,有愤怒,有痛惜,甚至如子期一般与他刀剑相向,却没想到,这位叔父已经老迈糊涂到了这等地步,却依旧相信他,护翼他……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够了,叔父!”
白公胜狠狠心,打算了老者絮絮叨叨的话,站了起来,甲衣哗啦作响。
子西老迈的脸上,满是不解与疑惑,他就这样看着白公胜一步步靠近,五步,三步,一步,这是他们叔侄二人往日交谈时的距离。
“叔父不必再为楚国的未来长吁短叹,不必再在侄儿与县公中间左右为难,不必再被案牍政务压弯了腰,我,熊胜在此发誓,必会照料好楚国的一切!”
“胜,你要做什么?”子西第一次发现,他这位外来的侄儿,一旦不再弓腰屈膝,是如此的高大伟岸,完全在俯视他。
“既然侄儿无法继承您……叔父。”
白公胜左手抓住了子西的手臂,而右手则提起了剑!那剑上,还沾染着司马子期的血!但锋利的刃部,依然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急不可耐的光芒!
他眼中凶光毕露,恍如狼子。
“那便只好取代您了!”
屋内,剑声动,烛影晃,随后又归于平静……
……
半刻之后,屋子内的烛火熄灭了,白公胜缓步走了出来,他走到了高赦的面前,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问道:
“高赦,我且问你,吴王夫差赐死子胥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臣,不知……”
高赦讷讷不敢言语,他低着头时,看到白公胜腰间的剑上,血迹又厚了一层……
郢都的雨悉悉索索下了起来,白公胜却对雨点熟视无睹,他走到空地上,仍由雨丝洗刷剑上的血,洗去他犯下的罪孽。
看着似乎在为令尹、司马哭泣的晦暗天空,白公胜喃喃说道:
“商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旧的梁木哪怕为这屋子有再大的功绩,一旦旧了就必须替换掉,如此才能让广厦不断翻新。叔父,您安心地去见先王罢!熊胜在此发誓,必将带给楚国,一个崭新的时代!”
ps:晚上还有一章
春秋我为王 第1191章 季芈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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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熊章今年才十六岁,却已经当了十一年的王。
楚昭王因心疾去世时,他年纪尚幼,连葬礼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浑浑噩噩,对先王的音容笑貌,更谈不上什么记忆。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母亲越姒,也为了履行对楚昭王“同死”的誓言,毅然殉葬。
于是熊章年纪轻轻便失去了双亲,贵为王者,却无依无靠,而照料他的任务,就落到楚国的公女季芈肩上了。
季芈是楚平王的幼女,来宫中照料熊章时,她还是三十多的美丽少妇。那时候做了孤儿的熊章在人前还能听令尹的话假装坚强,人后却哭得一塌糊涂,吃不下睡不着。是季芈姑母用她甜美的笑容让他释怀,并拥着他入睡,十年下来,熊章视季芈如母。
有时候,季芈姑母也会用一些陈年的故事来帮他排解宫中的无聊时光。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我本是从未离开楚宫的娇贵公女,无忧无虑,直到吴师入郢的那一天,宫中突然大乱,外面到处是疯跑的人,正无措间,兄长也突然来到我的宫室,将我带走……”
或许是为了让熊章不忘国耻,也许是想让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季芈讲述了那个可怕的冬天。猝不及防间,她这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头扎进了从未在想象中出现的可怕世界。
还记得离开郢都时,天空昏暗,他们的车子在成群的逃难者中根本无法通行,只好弃车步行。他们不能走大路,因为郢都附近已经完全陷落,道路上到处是在索拿他们的吴国追兵,如往常般大摇大摆地在路上摆出王室架势只会带来死亡,他们必须隐藏身份,远离道路,进入漫无边际的云梦泽……
“可不是狩猎时去的大泽边缘,而是腹地,大王,你恐怕根本想不到那里有何物……”
“有何物?”很少离开郢都王宫的熊章紧张地问道。
季芈一笑,诉说起来。
那里的空气阴湿黏腻,青草和荆棘,地上的黑莓,泥土,蠕虫,腐叶,钻过灌木丛的老鼠,季芈之前十多年从未见过的生物在这里比比皆是。
长年浸泡在腐沼之中的菌类能长到半人高,巨大的花朵盛开在地表,人一旦被它们迷惑误入歧途,随时可能会被泥坑吞没。除此之外,还要提防随处可见的毒蛇,挨上一口就得毙命;水中有半浮半沉的鳄鱼,看起来活像长了眼睛和牙齿的黑木头,可以咬下人的大腿,或者将马儿生生拖入深潭撕食;远离水边的话,又能在林子边缘看到啃食死麋的狼群……
哪儿都不安全,恶劣的不止是环境,一旦他们失去了王室的身份,这个已经失去了秩序的国度,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路过村舍时,经常能看到兵灾之后满地的狰狞尸体,好几次,他们遇上了盗匪,还失去了一些人。
熊章听得战栗不已,然而季芈告诉熊章,那时候他的父王,比他大不了多少,哪怕是如此艰难的环境里,却坚持将马匹让给季芈,后来马也没了,就让钟建背她,看着未来的丈夫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沼泽里步行,越过荆棘和纠缠的灌木。
那一刻,季芈明白了她们楚国史诗里的“筚路蓝缕”是什么意思,泪水也打湿了钟建的肩膀……
“章若是在,也定能持戟保护姑母!”当时,将季芈当做母亲一般的楚王熊章捏起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季芈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傻章儿,如今楚国已经没有奸臣,令尹司马勤勉国政,那种多灾多难的日子,不会再重演了,你也不可能再流亡了!”
一晃十年已过,岁月不饶人,季芈日渐衰老,鱼尾纹爬上了她的眉梢,头发上的乌黑头发里也掺杂了一些银丝。
而熊章已经从听故事的孩童长成了弱冠少年,准备再过几年,就正式亲政,带给楚国一个崭新的时代。
但目前为止那些复杂的国事还不必他去操心,只需要好好跟着太葆学习典籍,熟悉楚国悠久的历史和令人骄傲的传说,了解这个国家,以及思考如何去治理它……
然而五月的这一天注定不寻常,中午时分,本来该入宫讲课的太葆迟迟未至,问寺人侍者,他们也支支吾吾的,只会跪下一个劲磕头。
楚王熊章感到事情有一些不妙,让人出去询问究竟发生何事,他自己则坐在台上,凝视着遮蔽了目光的墙垒,他很渴望能长出一对千里目,能够看到郢都里正在发生的事,看到整个楚国,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要将整个邦国掌握在手里,如此才能不必担惊受怕。
然后,他听见墙垒外面传来的喊叫,以及刀剑交击的声音,但稍纵即逝,让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和姑母说的一样,楚国现在没有奸臣,令尹司马会照料好一切,县公们则在外抵御敌国,一切祥和,怎么会有打斗呢?
直到外面冒起了黝黑的浓烟,他才大惊失色。
“失火了么?是哪座宫室,还不快派人去救火!”
楚王急得跺脚,他的亲随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好在这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大王……大事不好了。”
……
进来的是令尹之子公孙宁,他一脸凝重,过来就朝熊章下拜道:“大王,楚国不幸,国都发生动乱。”
“什么!?”
楚王熊章有些吃惊,目视公孙宁,却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公孙宁的左眼上还破了皮,鲜血沿着脸颊流下,是谁胆敢伤令尹之子,是敌国的军队么?还是一场叛乱?
虽然不过问国事,但这几个月里白公和主持变法,以及县公们的反对,打内心里,熊章是觉得白公的变法能够让楚国强大,但他亲政之前,却无法干涉朝局。
现如今,果然生出变乱来了吗?
事出紧急,公孙宁和他们的部下们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七手八脚地想帮楚王章脱下了他的王服,却被熊章大怒推开。
“寡人是楚国的王,王岂能无王服,失体统!”
“大王,事态紧急,请听公孙宁的话罢……”
一个熟悉的声音,楚国的公女季芈走了进来,她的打扮一如往常雍容优雅,只是泪眼婆沙,而她的儿子,善于弹奏琴瑟的钟子期跟在身后,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外面的事吓得够呛。
母子连心,楚王熊章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了苦笑:”难不成寡人今日,要重蹈父王与姑母当年离都流亡的覆辙了么?“
季芈无奈地点了点头,楚王不甘心,目视公孙宁:“郢都真的夺不回来了?”
公孙宁眼睛通红:“叛军势大,已经控制外郭,大司马见王宫起火,派臣来救援,等臣抵达宫外时,内城已失。臣甚至连家中都来不及回去,也不知老父如今是否无恙……家与国之间,臣先国后家,特请大王易服,移驾!”
“走?这是寡人的国都,是寡人的王宫,寡人还能去哪?都城若是叛军占领,楚国不就危险了么?”
楚王熊章茫然四顾,还是季芈拉住了他的手,宽慰道:“大王,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么?楚国已经迁过无数次都城,但国都一直都叫做郢,从未变更过。”
熊章点了点头,季芈又笑道:“所谓的郢,就是王的居所,王之所在,即郢之所在,只要大王能够保全自己,这楚国万里山河,皆可为郢,皆可为都,只要大王还在,楚国便能击败叛军,重新振兴!”
在季芈的恳求下,倔强的小楚王终于颔首答应了:“好,寡人听姑母的,这就换下王服,易装出宫……”
半刻之后,楚王已经换上了寻常贵族的穿戴,然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慌慌张张朝王宫的北门走去——现在可以知道了,叛乱是从南面港口处蔓延开的,只希望这时候往北出逃还来得及。
然而走到一半,楚王却恍然发现,搀扶着自己的是钟子期,他的姑母已不在列中!
“姑母?”楚王回头,大声呼喊。
“母亲?”钟子期回首,抬头看到了她。
不知何时,季芈已经站在身后的朱红色楼阙上,看着他们离开,眼中满是不舍,却不再向前挪动半步。
听到呼喊后,她抬起头,说道:“妾的夫君还在宫门率乐官、卫士与叛军激战,妾怎能弃之而去?”
“姑母!”
刚才强作坚强镇定的楚王都快哭出来了:“请与章儿同行!”
“母亲,儿子若是丢下父母自己逃走,岂不是不孝么!”
钟子期也为母亲不一同出逃而泣不成声,下拜伏地。
季芈暮然回首,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宽慰一笑,他们都长大了。
“子期,此行险难重重,前途未知,汝务必照顾好大王!你也休要因为这世道的浊浊,而忘了心里的清朗琴音。”
“至于大王,为王者,便要狠下心,休要太过眷恋。你要切记,随侯珠,和氏璧,楚国的宝物万千,但唯独您,才是楚国最重要的国器啊!”
言罢,她举起宽大的双袂,对着楚王一行人欠身行礼,仿佛是在与他们诀别……
“不,姑母!”
“大王,快些走吧!”
哭喊声陆陆续续,却渐行渐远,良久之后,当季芈再抬头时,面前空空如也,楚王章和钟子期已经在公孙宁和宫甲卫士的拉拽下强行带走了……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世上最艰难的事,莫过于慈母送别儿子,而且一送就是两个。
儿行千里母担忧,季芈脸上的笑容不见,泪流满襟,她咬着唇,久久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三十年前的流亡之路,畀我陪着王兄走一次,也就够了。接下来的路,章儿,子期,就要靠汝等自己走下去了……”
ps:季芈畀我,是多年前七月笔下第一个角色,现在回头看看实在稚嫩的不行,这一章算是祭奠那个胎死腹中的故事吧……
春秋我为王 第1192章 楚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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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千字大章一顶二喽
“说,楚王何在!?”
军士猛地一拳挥出,楚国乐尹钟建的嘴角顿时裂开了一个血口,鲜血和唾液飞溅,随之飞走的还有他的一颗牙。
楚王宫门前的抵抗没有持续多久,内城已破,令尹司马已死,无人指挥,人心惶惶。在凶猛的淮南兵卒进攻下,楚国的宫甲只抵抗了半个时辰便被打破了宫门,率领他们作战的钟建也被生俘,带到了白公面前,严刑拷打,要他说出楚王的去向。
“呸!”
然而钟建看似老迈暮气,在变法一事上也极度保守,却偏偏是个硬骨头,他将另一颗老牙和着血吐在白公胜的脚下,这就是他的回答。
“不说?继续打!”
白公胜阴沉着脸,在连杀两位叔叔后,他的心已经硬得像宛地的铁一般,不管是羞辱和唾骂,都无所畏惧了,当即颔首,让人手持匕首,开始摧残钟建的手指。
对于一个乐官而言,能够鼓瑟吹笙的指头更是他的一切,更何况十指连心,每次疼痛都那么钻心。
“王宫已被吾等团团包围,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大王肯定还在宫内,到底在何处,你说是不说!”
然而钟建却忍着剧痛,抵死不言,直到痛得晕了过去,却不得喘息,又被人用一桶冷水泼醒。
这时候,高赦匆匆赶来,告知白公胜:“主君,臣等搜遍宫中,没有找到楚王,却找到了一个密道,可容两人并行,楚王定然是通过此密道,从宫中越过墙垣,直达城外了……”
“密道?”白公胜狐疑地看了钟建一眼,说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钟建再度被人捏着下巴抬起头来,让他回答白公胜的问题。
他耷拉着眼皮,惨笑道:“先王担忧吴师破郢之师会重演,临死前下令,令尹司马还都于郢后,要挖一条地道,以备不测,此事只有令尹司马,以及当年一同随先王流亡的吾等知晓,连工匠也在事后尽数杀了灭口。当时吾等都觉得是先王多心,谁料国中真的出了一个大逆贼,地道还真派上用场了。”
钟建突然提高了声音:“如今大王已经顺利离开,熊胜,你纵然窃夺了郢都,杀害了令尹司马,但这一切都是白费。很快,大王便能重新举起王旗,号召整个楚国的忠臣义士前来剿灭你,到时候十万之师临城,你的死期将至!”
“我倒是要看看,死期将至的是谁。”
白公一挥手,让人将钟建,这个反对他变法最为剧烈的大臣从木桩上解下来,吊到绳子上,要活活缢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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