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不过,父权依然是无法逾越的,得给老爹留点面子才行,老小老小,就当是哄一个性格冲动的小孩啦。
果然,赵鞅很满意,他僵硬的脸慢慢被春风融化,笑道:“你这不肖子,可算是回来了。”
他朝阳虎摆了摆手:“我父子二人说话,你先出去罢。”
阳虎应诺,对赵无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步离开。
赵无恤起身后望着阳虎的背影,缓缓说道:“父亲,这只猛虎可还堪用?”
赵鞅捋着胡须道:“这几年来阳虎悉心事赵,为我出了不少狠辣的计谋,也举荐了不少名声不好,却有才干的人。自打有了他跟在我身边为谋主后,董安于便能安心在晋阳经营,傅叟便能脱身在新田为我联络韩、魏的关系。”
“有安民之臣,有谋略之臣,也有外交之臣,如此一来,加上掌管军事的司马子良(邮无正),赵氏的驷马已备,可以驰骋千里了!”
赵无恤赞完又叹道:“小子能将这只老虎缚住,却没把握让他为我所用,也只有父亲这样雄才大略者,才敢于在身边饲虎,却不担心他反噬。”
小小拍了个马屁,赵鞅很是受用,却不防赵无恤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方才那句‘冰,水凝之,而寒于水’,可是阳虎说的?”
“不是他。”赵鞅无甚防备,也不把儿子当外人,笑呵呵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栾激……一个投奔赵氏为食客的栾氏后人,也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赵无恤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让尔等食客食有鱼行有车,是指望你们干活卖命的,可不是让你来离间我父子的!
……
东西二赵虽然相隔千里,消息要两个月才能跑个来回,但联系却一直没断过。
所以过去大半年发生的事情也不需要赘言,赵无恤只挑着这次亲迎在沿途的见闻,简略地向赵鞅说了一遍。
“卫国太子蒯聩?”
听到这个名字时,赵鞅顿时严肃了下来。
卫国夹在东西二赵中间,既是死敌和障碍,同时也是扩张最方便的方向。不知不觉,卫国的半壁江山和十七八万人口已落入赵氏手中,虽然核心的膏腴之地帝丘楚丘还在,但光是其余部分,已经让赵氏吃得脑满肠肥,比知氏废大气力去啃无肉的仇由要划算多了。
但有内有诸卿掣肘,外有齐、郑保护,甚至还有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存灭继绝”传统在,赵氏想要一战灭卫是不可能的。
所以赵氏现在的战略依旧是在********联系的同时,力图逼迫卫国臣服,在这种国际形势下,立一个傀儡卫国纳贡,比起夷灭后面对卫人反抗和诸侯震怒要强。
但卫侯元又臭又硬,他一日不死,卫国便很难服从赵氏。
好在瞌睡时来了枕头,卫国太子蒯聩被赵氏的攻势吓破了胆,被驱逐出国后别无选择,倒是很乐意当带路党。
赵鞅嘲弄地笑了笑:“可惜齐公子阳生在虒祁宫做客,否则加上这卫太子,还有你带来的邾、滕、薛、小邾公子公孙们,倒是颇似一次盟会。”
赵无恤知道老爹喜欢热闹,这也是除了当成人质让泗上诸侯不敢造次外,他带着那些附庸子弟归晋的原因之一。
对于赵氏这种大族来说,面子,里子都不能缺。
不过那些都是锦上添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轻咳一声道:“此次卫国太子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事关重大的机密。”
赵鞅精神一振:“什么机密?”
“一月的时候,范、中行的使者与齐侯行人会于濮阳新台,将谋赵也!”
……
光是西赵,便比历史上的赵氏要强大,在无恤的建议下,赵鞅提前将主邑迁到了容易防守和开拓的晋阳,把世臣和小宗的权力收归中央,将大亩制度推广到各县,授田与民,赢得一片欢声。此外还有训练骑兵骑射的军事改革,招揽食客的纳士之风,在邓析的主持下,从基层到中枢,律令化也在慢慢进行,古老的宗法制残余被扫出了赵氏家门。
但就算如此,西赵的势力也仅仅能与范、中行之一相当,毕竟曾在下宫之难里覆灭过一次,落后了二三十年的发展机会。
之所以能在过去数年的对抗里占据优势,一是借了齐国、鲜虞对两家的打击,二是靠了赵无恤在东方的崛起。
可一旦范、中行、齐、卫四个赵氏的敌人联合起来图谋赵氏,则优势不复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赵鞅闻言,脸色一变:“晋与齐尚未休战,夷仪尚在齐人手中,范吉射与中行寅竟敢叛国?”
无恤摇头道:“从卫国太子的描述看,两家应当不至于投靠齐国,毕竟他们之间也矛盾重重。其目的,不过是与齐、卫商议如何遏制我赵氏,彼辈保证战时不相互攻击,范氏还会将赵兵在南阳之地的动向一一告知齐人!”
赵鞅冷笑道:“难怪战时两家的军队连大河都未渡过,可惜并没什么用处,郑国被宋人牵制着,齐军被你留在鲁国的两军牵制着,卫国孤木难支,丧师失地,道路还是打通了。范、中行除非亲自下场攻击赵氏,否则那点小手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赵氏在去年的攻势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加上邮无正这种善用车骑的奇袭专家,算是以力破了敌人的巧。
无恤却没那么乐观,他忧心道:“彼辈虽未得逞,但不排除会有下一次勾结。小子的想法是,或许可以让卫国太子入新田,请求国君助他归国,只要给他一个赵氏占领的卫邑称孤道寡,卫国内部的亲晋势力、主和势力就有了投靠的目标。吾等再以兵卒伐之,假以时日,也许就能驱逐卫侯元,让卫国倒戈为我所用了!此为其一。”
“同时,还可以授意卫国太子告发范、中行叛晋投齐,他言之凿凿,一定能让国君生疑!若能得到弓矢斧钺,组织一场赵魏韩奉君命攻范、中行的讨伐,则二卿不足为虑也,占据了大义名分,知伯也无话可说!此为其二!”
“可你不是说,范、中行并非叛晋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难道忘了,当年卻氏与栾氏谋我赵氏,发动下宫之难的借口,不也是庄姬所谓的赵氏三卿谋反么?此外三卻之灭,栾氏之灭,哪一家是真的叛晋?还不是由着阴谋者们编排!宁我谋人,毋人害我啊,父亲!”
赵鞅沉吟了片刻,这个喜欢堂堂正正之战,不爱玩弄阴谋的虎卿好容易才绕开了自己的道德壁垒,点头同意:“不错,是个妙计,而且和董子提议的先下手为强颇合。”
“董子提议由赵氏先动手?”赵无恤闻言却是一惊。
从赵宣子时代起,晋国一向有“首祸者死”的不成文传统,诸卿中哪家先攻击别人,就会被视为谋叛,被国君和其余各家联手消灭。
这是遏制晋卿火拼的最有力威慑,他们更多时候只能选择相忍为国,而不是兵戈相向。
在晋国,这是任何一个弱冠卿子都能明白的事情,董安于作为赵氏的智者,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呢?
董子啊董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赵无恤恨不得立刻跑去晋阳,与他好好长谈一次。
赵鞅没有细说董安于的建议,原因是连董子自己也在犹豫,赵鞅也否决了此议。
后发制人,亦或是慢慢编织一个针对范、中行的罗网,看上去似乎更可行些。
这些事情得从长计议,最后,赵鞅似是有些乏了,摆了摆手道:“这些等你成婚之后再说不迟,离吉日只有三天了,要好好准备准备下。届时,除了范、中行两家只派使者来做做样子外,其余几家都会让大宗子弟亲自来贺!”
赵无恤心中一动,殷切地问道:“敢问,知氏派了谁来?”
“是知瑶么?”
ps:今天只有一班车,大车顶两张小车,总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春秋我为王 第620章 大丈夫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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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
春秋之世,投壶虽然不是正规的礼仪,但仍是一种高雅的活动,尤其在宴请宾客时,主宾对坐,用箭投酒壶,伴奏以雅歌,作为筵席上助兴的游戏。
在流传过程中,游戏的难度增加了,不仅产生了许多新名目,还有人别出心裁在壶外设置屏风盲投,或背坐反投。最初的投壶是在壶中装满红小豆,使投入的箭杆不会跃出,渐渐地却不在壶中装红小豆,可使箭杆跃出,投者抓住连续重投,谓之为“骁”,但这种玩法极其困难。
传闻擅长投壶的人,一矢可以连投百次!
赵无恤本以为这是宾客们醉后吹牛皮,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样的人是存在的。
随着箭矢在酒壶和手中不断来回跃动,围观的宾客们慢慢从默诵变为大声的报数,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当数到一百十一时,箭杆再度被牢牢抓在知瑶的手上,他却不再投了。
“再投恐将失手,今日便到此为止罢。”知瑶轻松地将箭矢扔到了一旁,他此言看似谦逊,可场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他的骄傲,那份深藏于身躯内骄傲到不屑于展露的骄傲。
他多才多艺,无论哪个领域,都能傲视晋国年轻一辈,这不,连宴飨中的投壶游戏,都能独领风骚。
正在投壶的四人如今是大殿内的焦点,其中魏驹和韩虎离赵无恤三尺远,三人隐隐与对面的知瑶泾渭分明。
魏驹摸着手里的漆箭杆默然不语,面色愧然,他只接了十余矢就失手了。
韩虎也一脸无奈,这种名为“骁”的接投玩法需要极高的耐心和高度集中的精力,他心思比魏驹细腻,所以能连接三十余矢,算是极佳的了,可比起知瑶,却望尘莫及。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便放到了赵无恤的身上,方才这赵魏韩三人与知瑶入座后,一时缄默。知瑶便提议玩了投壶的游戏,不过气氛却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越发剑拔弩张起来,如今,魏驹与韩虎皆已折戟,就剩下赵无恤未上场了。
却见赵无恤捋起宽袖,拾起一枚去掉了箭头的矢,瞄了瞄酒壶,却若有所思,迟迟不投。
“赵子可是害怕投的不如我,要罚酒一厄?”知瑶似笑非笑,不顾魏韩二人的愠色,一味想看赵无恤落一次下风。
赵无恤却索性将箭矢收回,笑道:“我在东国耽搁于戎马,这投壶小艺的确没时间练习,自然不能与知子相比。”
知瑶脸色渐沉,转瞬后却自失微微一哂。
“赵子觉得投壶是小艺?”
赵无恤底气十足地说道:“不错,投壶者,只是古人用来代替射箭的游戏,上不能兴国,下不能杀敌,何足道也!”
知瑶的锐利目光隔着一丈距离落到赵无恤的脸上,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在赵子眼中,什么是大艺?”
无恤慨然道:“凭着赵氏、知氏、魏氏、韩氏这样有广袤的土地,持戟数万的卿族,凭借家主的贤明,所从事的绝非仅仅是这种小游戏。”
他起身做出了一个弯弓射鸟的姿势:“我以赵氏武卒为箭,以整个东国为壶,投的大者有齐、吴,中者有鲁、宋、曹、卫,小者有泗上的莒、邾、小邾、滕、薛、郯、邳。加起来,不过十余矢,而且不敢说每矢必中,这,才是大丈夫应该从事的游戏!”
二人这番对话的时候,整个大殿西侧一片安静,即便是围观的宾客们都紧张的不敢发声。随着谈话的进行,人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古怪,知瑶的骄傲和霸道是在年轻一辈里出了名的,但赵无恤归来后,与之初次交锋,虽然在投壶上被压了一头,气势却毫不落下风,反而是字字句句强硬到了极点。
这一对比,赵知两人的层次和格局便比出来了,月的光芒,果然是比不上日冕。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无恤这也是刻意为之,在觉察到魏驹和韩虎二人与知瑶的敌对后,他心里感激死知瑶了,一个小团体要维持下去,就得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除了范、中行外,若再能加上眼前这货,就再好不过了。
他与知瑶虽不至于彻底站到对立面,但在小魏和小韩被欺负时为他们出出头却是可以的,如今的赵无恤,可不是历史上被知瑶揪着衣襟强行灌酒的赵襄子了!
果然,见赵无恤让知瑶吃瘪,使得殿内曾被他羞辱过的那些人人心大快。魏驹连连拊掌,赞同赵无恤的说法,韩虎也抬眼看了看知瑶,想瞧瞧他是怎样一个表情,那次宴会上亲信段规所受的羞辱,还有自己遭到的戏弄,他依旧怀恨在心。
知瑶的表情尚算平静,但谁都能看出他淡漠眼眸里将要燃烧的情绪。
但,也不知是刻意忍耐,还是近几年稍微成长起来了,知瑶脸上的负面情绪渐渐消失,最终竟恢复了平静,让赵无恤十分诧异。
只听他冷声道:“若要按这种丈夫的游戏算,我如今仅投中了仇由一矢,的确不如赵子……”
“但假以时日,未必不如!”
知瑶再度傲气四露,赵无恤也见好就收,现在和知氏翻脸,于赵氏并无利益,他举盏道:“没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先后,来,你我且共饮此酒,何如?”
知瑶望着盏中清酒,想起了祖父在他请缨前来时说过的话,咽回了心中的不满,言道:“放眼晋国,我只佩服赵子一人,请!”
有趣,赵无恤想道,在历史上,知瑶最看不起的人,欺负得最狠的人恰恰是赵襄子,如今,却是英雄惜英雄么?能得知伯瑶之赞,也不枉重活一遭啊……
见赵魏韩三人举起酒盏与知瑶对饮,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却满脸失望,陆续散去了。
拭去嘴角的酒汁后,赵无恤正色问道:“先前听闻知子不来,我还心生失望,如今在此相见,着实惊喜不已。”
“我此番与叔父前来,不光是为了赵子参加赵子的婚事,还负有其他使命。”
“哦?可否一闻?”
知瑶盯着左右的魏驹、韩虎,默不作声。
赵无恤顾左右道:“赵魏韩如同一家,子腾与子寅与我亲如兄弟,知子有话但说无妨。”
知瑶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多于眼中的警惕,他最终还是说道:“吾等带来了知氏的祝贺,还有友谊!”
……
宴会兴尽而散,赵无恤作为明天的主角,自然要站在殿外目送众宾客远去,他们将住进赵氏为之安排的馆舍,等明日傍晚再来参加婚仪。
送走了魏驹和韩虎,约着改日同塌而眠,彻夜相谈后,赵无恤又望着知瑶和他叔叔知果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大殿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到了赵无恤的身旁,他拄着鸠杖,山羊胡子比三年前更长了,容貌也衰老了几分,是赵鞅的心腹之臣傅叟。
“先生。”对这个擅长分析卿族关系的赵氏老臣,赵无恤十分礼遇,还在鲁国划了千亩良田作为傅叟的食田,每年钱帛禄米从未间断,也由此结下了交情。
傅叟笑着见礼,问道:“君子也见过知瑶了,感觉其人如何?”
“知瑶此人容貌俊美,智力超群,多才多艺,做什么都压过同龄人一头,可以说是集知氏百年灵气于一身的天才。可惜他的这些才能没有内敛,而是用于欺凌他人上,所以与晋卿诸子的关系极差,无人愿与之为友。我敢断言,知氏日后若以他为嗣君,必有覆家灭族之祸!”
听了赵无恤这一番话,傅叟微微吃惊:“君子虽然才第一次见知瑶,却仿佛看透了他一般!”
无恤心道,那是自然,历史上的知瑶就是这么完蛋的……
但他随即忧心道:“不过此人也不容小觑,且不说他偷袭仇由的手笔,换了我也很难做得更好。就说他今夜几番忍耐,压住自己的傲气,和以往欺凌魏、韩二子时的表现大相径庭,也不知是为何。”
“肯定是因为知伯跞的嘱咐,此子才能如此隐忍!”傅叟断言。
无恤道:“我虽然在大射仪和冠礼上见过知伯两次,却对他印象不深,先生否与我说一说此人。”
“知伯奉行的是上善若水之道,别看他在朝堂和外交场上低调蛰伏,实则却是赵氏最可怕的敌人……”
“他执政后也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举措,真的如此厉害?”
傅叟摇了摇头,“连君子都觉察不到,这不正说明他的厉害和可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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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曰:“臣闻为地战者不能成王,为禄仕者不能成政;若高缭与婴为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过,补婴之阙,特进仕之臣也,何足以补君。——《说苑》
约为兄弟这种事情的确是先秦就有了,根据说苑,除了楚庄王曾这么说过外,高缭与晏婴就结为兄弟过,很多东西前文没提,不代表作者君就是信口雌黄的,要相信七月嘛,这书其实可以当春秋社会生活史看的
春秋我为王 第693章 哀其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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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章在下午
因为地理关系,噩耗传到温县的时间比邯郸要晚一些。
黑色的消息先从平阳传到晋阳,再到曲梁、箕,然后到上党、长子,翻越太行山,最后来到了大河之畔的温县。
传递这个噩耗的信使,正是卫国太子蒯聩,准确地说,是前卫国太子……听说卫侯在蒯聩出奔后新立了一个继承人,讽刺的是,正是蒯聩那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于是乎蒯聩一下子变得不值钱了,他现如今是彻底没了退路,晋侯和知伯要将他送归帝丘,以谋取晋国与齐、卫的和解,如今三国有了共同的敌人:赵氏。
所以蒯聩想要活命,甚至寻求重归卫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话,就只能紧紧抱着赵氏的大腿,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幸好赵无恤在中线的推进没有叫他失望,朝歌、中牟、邯郸,一座座大城在两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告破,和卫国全盛时一样大的地域纳入青年世子手中。数百里膏腴封舆,数十万生民百姓,让人徒增赵氏必胜的信心。
但在太行山以西的西线,战事却进行得不太顺利,对此,在晋侯、知氏与赵氏撕破脸前夕,依靠傅叟敏感的政治嗅觉,一同逃出新绛的蒯聩感触极为深刻。
可他也未曾料到,会这么快就迎来一场败仗……
在通报消息后,面对赵氏家臣杨因的质问,蒯聩垂着头叹息着说道:“六月初吾等离开了新绛,因为知伯和公室攻破下宫,四处索拿赵氏成员,故而只能通过魏氏的曲沃,辗转抵达韩氏主邑平阳避难……”
杨因追问:“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知宵、籍秦率领的公氏军围困平阳开始说起……”
原来韩氏的领地和赵氏一样十分零散,大体上可以分为四块。
一是州县、野王的南阳地,由韩虎驻守。
二是太行以西的曲梁、箕,韩不信已经转移到了那里,因为此处背靠赵氏的晋阳,可以互为犄角。
三是长子西南的上党,同样可以和长子地区联动起来。
四是新绛、曲沃以北的平阳县,这是当年唐尧古都,经济发达,也是韩氏主邑,韩庚留守此处。
所以当晋国全面内战开始后,韩氏也立刻陷入了四面作战的态势,韩不信和韩庚格局较小,不舍得放弃任何一块领地,故而各自留了四五千人留守。然而到了七月份,面对集结的万伍仟人公氏军、知氏军,平阳守卒便显得有些稀少了。加上韩兵本就战斗力偏弱,战争甫一开始,便连续遭到一系列小败,除了平阳外,周边小邑全部丢失,韩庚遭到了围困。
“到了八月下旬时,援兵久久不至,平阳士气有些低落,恰在此时,伯鲁便出面,说要突围去晋阳求援。”
杨因缄默不语,西线各处死守城邑,不做过多的主动进攻,等待明年中线完成推进后再进行夹击,这本就是赵氏制定的战略,伯鲁不懂这一点,连傅叟也不懂么?
不过想想也是,傅先生并不擅长军争,而擅长卿族关系和政斗,平阳孤悬敌境,或许的确是慌了。
蒯聩继续叙述他和伯鲁突围时发生的事情。
“之所以选择突围,实在是城外的知氏军已经撤退,不知去了何方,仅剩籍秦还带着八九千人,仅能围城一角。若能冲破他们薄弱的营垒,或能继续北上,进入魏氏领地,以彼辈两不相帮的态度,或许不会为难。”
“突围其实很顺利,小子虽然不才,但蹬车作战却是做得到的,而伯鲁也远超平常的英勇……”
蒯聩想起当时伯鲁的模样,也是一阵扼腕叹息。
当时伯鲁翻身上马:正是赵无恤赠送他的骕骦吗马,一副漆得发亮的红甲,身后飞扬着长长的大氅——上面是玄鸟与炎日的色彩,今天的伯鲁,颇有赵氏长子的气势。
他策动战马,举起一只手臂。号角吹响,战鼓雷鸣,顷刻之间吊桥轰然放下。伯鲁和蒯聩带着半师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平阳城,长矛高举,旗帜飘飘,当时敌军尚在熟睡中,所以未做太多抵抗就让他们成功突围了。
“但抵达平阳以北的一处山谷处时,却遇到了伏击,敌军在此也留了不少兵卒,小子侥幸逃过一命,伯鲁却不幸中箭身亡。”
“告诉我父,我亦是赵氏子嗣……他死前拉着我的手如是说。”
突围出来的韩兵几乎全军覆没,蒯聩赶着车一路狂奔,出了山谷,带着残兵败卒进入魏氏领地,追兵才撤了回去。伯鲁的尸身被魏氏扣留,却放了他,他辗转到了晋阳拜见董安于,又通过太行山脉的各条道路东奔西走,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来到了温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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