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一本正经地道德绑架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吴议咬住牙关,静静等候李弘的发落。
李弘当然知道这一通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完全是牵强附会,试问哪有在猎场里讲仁义道德的?可礼乐这两个字一披上,扯下来就十分难看了。
滑头小子,他在心里笑骂一句,拿手中的箭挑起吴议低低磕到锁骨间的下巴:“你很聪明,今年多大了?”
吴议猝不及防被抬起脸,还没来得及掩饰紧张的神色,就和李弘饶有兴味的眼神猛然相撞。
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斜阳里的青年容颜如玉,眸色如水,宁和平静的双眼里映着温柔的晚霞。
李弘见他目光直白,几乎促狭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吴议方回过神来,头仍仰着,眼睛又掉回地面:“回太子殿下,小人叫吴议,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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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医科官学的生徒,今年十四了。
“十四,比显还小一岁。你拿着药,是要送去哪里?”
“呃……小人奉孙太医的嘱咐,给殿下处三位负伤的小将军送药。”
李弘这才撤下手里的利箭,回箭囊里。
“你先回去吧,药我帮你送到。”
身边的侍卫马上凑上前,接过吴议手里捏出皱痕的药草包。
吴议哪里敢说个不字,只能小心翼翼地谢过恩,李弘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路的尽头策马奔来一个身量轻飘的武官,遥遥地一跃而下,还未来得及请安,先已悄悄附上李弘耳朵。
李弘的神色骤然一变,朝吴议道:“改日你跟你师父一起来请脉,今天你先回去吧。”
说话间已朝众侍卫一挥手臂,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脱线的珠子般瞬间散开,各自飞身上马,脚下一蹬,飞快地远去。
吴议行了一礼,目送着匆匆离开的太子殿下,抬手抹掉被扑了一脸的灰尘。
等吴议才回到太医署,严铭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拉住他,从头到脚地仔仔细细看了遍,仿佛确认他没有缺胳膊断腿:“你怎么才回来!我听王太医说路上看到你和太子殿下讲话,他还拿箭抵着你喉咙!”
“严兄放心,我四肢健全,五脏犹在。”吴议从桌上抓起一壶茶水,灌满一个杯子,一口气牛饮而下。
严铭这才把悬在嗓子眼的心给塞回胸口:“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讲讲。”
吴议无意隐瞒,把和周王李显、太子李弘相遇的事情从头到尾粗略说了一遍,唯独把那篇文章一笔带过。
严铭到底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少年郎,放下了担心,就捡起了八卦,缠着吴议不住问他两位皇子的容貌。
“我在家时常听我姐姐们议论,周王显风流秀美,太子弘端庄温雅,到底是不是真的?”
吴议想了想,客观地点评:“我没看见周王的脸,但身段的确潇洒过人,至于太子殿下,的确温文尔雅,也挺平易近人的。”
严铭见他反应平平,不由嘟囔着笑道:“看来妇人家的话果然信不得,我还真当他们是什么神仙人物了,看你的样子,皇子殿下们也不过尔尔。”
吴议不由失笑,如果可以,他也挺想像那样“不过尔尔”。
手里轻握的青瓷杯子渐渐凉下,浅浅的水迹渲开一层淡墨轻的色泽,吴议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下,扑鼻而来的是清淡甘甜的金银花香。
严铭见他兀自沉思,只当他很喜欢这壶花茶:“这还是张太医吩咐的呢,说最近天气骤变,最易外感六淫,突生疾病,金银花茶是最好养生的,特地叫人给你送了一壶。”
张起仁虽然严苛刚直,但待下从不乏体贴宽慰,连他这样的小小生徒也不落关心。
吴议把玩着手心的杯子:“孙博士呢?”
严铭道:“听说沛王有佯,去请平安脉去了。”
“我记得照看沛王的是陈继文陈博士?”
“谁知道呢?”严铭满不在乎,“也许是陈博士忙不过来了。”
不多时便已入夜,更漏如雨珠,清脆而惊心地敲下。
远远传来厚重低沉的钟声,长安城已经到了宵禁时分,而城外的猎场灯火灼灼如漫天的烟霞,一轮弯月挂在天际,被地上的灯光掩去了所有光华。
“亥时都过了。”严铭用小铜药匙挑起一丝灯芯,爆出一朵硕大的灯花,一瞬的闪亮之后,是沉静下的昏暗,“孙启立这平安脉,请得也太久了。”
吴议侧耳听着,前院里隐隐传来不真实的人声,桌椅碰撞、书卷翻动还有烦躁不安的脚步声交织成一阵繁复纷纭的背景音。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他们这些过于机灵的生徒便无情地被轰回后院,以孙启立为首的太医班子干脆没有回来,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学生们。
生徒也自有自己的风声,严铭低声道:“我方才去打听了一下,听别人说,仿佛在说沛王殿下并不是突染疾病,而是下午从马上跌落下来了,这会子正忙得人仰马翻呢!”
第25章沛王急病
吴议心底一动,问他:“你还记得陈太医说他有哪些症状没有?”
严铭仔细回忆着,陈太医左不过和学生私相教授,他也就窃听到几句:“好像身上滚了好几处伤,听说外伤倒也不算重,就是还有什么胸阳不足,气血逆乱,营卫阻滞……我也听不懂啊。”
“有没有提他用的什么药?”
“陈太医说这算是厥证,暂且开了人参、麦冬、五味子、附子、炮姜、甘草这几味温平的药养着,已请针师刺了气海、关元、百会三穴位。”
这几味药材在中医里算是相对万金油的一类,药效缓和,调养为主,算是个中规中矩的方子。
外伤,气胸,甚至可能已经出现了休克,难怪整个太医班子都紧急出动了。
吴议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扣动着桌面,眉头微蹙。
但愿是他想多了。
翌日卯时,天际刚摸出点亮光,吴议便被门外一阵的脚步声惊醒,他蹑手蹑足地从生徒的床铺上爬起来,一旁的严铭胳膊一伸,大咧咧挡在他的跟前。
无奈地将这支梦里不安的胳膊轻轻搁回温暖的被窝,严铭睡里啧啧地拌拌嘴,仍旧好梦香甜。
吴议披好衣服,默默掩上门,一边趿拉上鞋子,一边朝后院的书库走去。
李唐皇室酷爱围猎,这个临时的太医署设施倒也齐全,看守书库的侍卫睡意混沌,半是瞌睡半是醒地拦住他:“干什么的?”
吴议忙笑道:“我是太医署里的生徒吴议,来查一查医书。”
那侍卫本就闲在职上,兼之吴议也是见过的面孔,便打着呵欠开了门:“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太医大半夜来找书,张太医的学生一大早来扰人清梦。”
吴议也懒得去纠正这个荒唐的俗语用法,跟在他身后,一头扎进暗尘浮动的书库中。
指尖一一划过尘封的书目,琳琅的医科典籍如浩瀚星河,凝聚着古人躬行的经验和审慎的智慧,在时光的洗练和磨拭中沉淀为这些黑白分明的纸张与文字,一一映入后人的眼帘。
吴议感慨一番,十分怀念现代一秒数千条结果的度娘。
他在书库窗栏下席地而坐,捧着一本本经典医经,一页页找寻着那几味不同寻常的药材。偶有芥子一般细小的书虫从纸缝里慌头慌脑地乱窜开去,吴议轻轻拈住书虫屁股,把贪吃的小东西从这些无与伦比的睿智中拽出去。
不知不觉,日已中天。
“吴姓小子,你已经呆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找到书吗?”守卫颇为不耐地朝里面吼了吼,“我快换班了,你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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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议从袖里摸出纸笔,眼不离纸地用简体汉语抄录着查到的资料。
笔下落定的瞬间,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飞快走出书库,朝守卫作了一揖:“有劳您。”
守卫见他虽然年纪轻轻,倒是知情知理,嘴角也不再垂着,与他闲话道:“唉,我们有什么辛苦的!沛王这一病,可真应了那句俗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听说圣上大动肝火,治不好要整个太医署革职处办呢”
连以仁弱怯懦名留后世的李治都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可见沛王李贤这一回真是九死一生的关头了。
吴议心里已有了三分掂量,面上依旧淡淡的笑:“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我想太医老师们一定会恪尽职守,救回沛王的。”
毕竟,在他十分模糊的文科知识里,武则天这些亲生的儿子们或死或徙,都是她老人家亲力亲为,绝无假于老天爷之手。
如果在这个时代,历史还是那本教科书上盖棺定论的历史的话。
张起仁做太医已逾五十个年头了,算上官学七年,他行医的日子已经占据了生命的绝大多数。就连当今的圣上,圣上的子女,都是他看在眼里长大的。
李治那近乎于痛心的威胁在生杀予夺的上苍面前,除了示弱一无所用。
他曾看着这位君王的眼睛,从初生婴孩盈满泪光的纯净清澈,到年少时掩盖在父亲背影中的不甘落寞,再到开疆扩土政绩斐然时的明亮睿智,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晦暗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和锋芒。
“陈太医,贤出生时是你侍候皇后。”李治仿佛倦极了,蜷着食指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却只揉出一片酸痛,“那时是朕和皇后祭拜太宗昭陵途中,你们都说,这孩子眉眼像极了太宗,又有这样的缘分,一定会成为社稷栋梁。”
张起仁亦深深注视着眼前倦兽般的帝王,思绪回到十数年前颠簸的雨夜:“老臣还记得,那天风很大,雨很大,电闪雷鸣,天地失色。皇后说,她的儿子将不会畏惧任何风雨,您也说,这是圣贤降世的征兆,所以给他取名为贤。”
提起往事,李治那黯然失色的眼里也添上一抹旧日的喜悦,随即沉为心底一阵无法言喻的隐痛。
“朕为天下之父母,却难以保全一己之子,难道真的要他先我一步去陪太宗吗!”
张起仁直挺挺的跪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有所历练,沛王殿下福泽庇佑,必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行了,这样的官面话,朕听得太多了,也听腻了。”李治手指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双眼若有所思地遥望着窗外。
久立其旁的太监王福来替他揉起肩膀,给张起仁递了个“你先出去”的眼色。
张起仁亦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告退:“臣这就去沛王处,再与陈太医做商议。”
李治慢慢阖上双眼,用鼻腔轻轻地“嗯”了一句。
张起仁前脚才迈出门口,迎面便被个步履匆匆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理好了衣帽,才互相对上眼睛。
“原来是陈太医。”张起仁来不及问好,便急切地单刀直入,“你怎么也来了?可是沛王病情有变?”
陈继文把手一拍,仓惶道:“刚才我去查看,沛王殿下的眼睛已看不见了!怕是疾病已入脑府,我已命人熬了醒脑汤灌下,先来禀告圣上。”
“扁鹊有云,疾在腠理,汤熨可及;在肌肤,针石可及;在肠胃,火齐可及;在骨髓,司命之所属。如今沛王疾入脑府,此番真是凶多吉少。”
张起仁长叹一声:“眼下非你我二人可以力挽狂澜,陛下此刻怕是又犯了头疼,你还是先回去看顾沛王,我再去翻阅医典,或者请陛下广召京城良医,或许还能寻出高人偏方。”
陈继文大惊失色:“纵使我辈无能,岂敢任用民间大夫?皇后已差人去终南山寻觅孙思邈张仙人,若他老人家肯来,倒还有一线希望。”
张起仁缓缓摇头:“不然,终南山遥不可知,孙仙人行踪缥缈,就算能请孙仙人出山,沛王也未必挨得到那个时候。”
见陈继文亦是思绪凝重,又道:“不如先请太常丞下令整个太医署集思广益,再暗寻京内名医,我们这边先用保养的方剂巩固根基,请外科行针灸术,或许可以再保几日。”
陈继文点点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这就去面见郑太常丞,你去与和外科、针灸科的长张晔、罗世河等人通力会诊。”
陈继文与他匆匆商议好,便脚不沾地地转身离开。
张起仁默默伫立片刻,午后虚浮的阳光倚窗而入,在空中渲出一片错落的光影,在人们恹恹欲睡的片刻,悄悄偷去了半响时光。
约莫一炷香后,王福来果然踮着脚尖从房内悄悄走出来,用嘴型无声道:“陛下睡了。”
张起仁朝外又走了两步,声音极低:“我随后差人送补中益气汤来,劳你劝陛下保养身体,以社稷为重。”
王福来应了声,便紧跟其后,屏退了左右,随即神情严肃地朝张起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王福来虽然是个断子绝张的阉人,可跟随李治数十年,资历深重,备受宠幸,张起仁自然清楚他这一礼的分量,赶忙虚扶一把:“王公公请勿多礼,有事请直言相告。”
王福来这才起身,郑重道:“皇后有一言请我带到,她知道您的才华不止囿于太常寺,请您尽管放手一搏,她必保你全家性命无忧。”
张起仁眉头一抬,皱起一圈圈深深的沟壑,如同一片苍老枯萎的树皮,粗糙厚实地被岁月磨砺为不可摧毁的强硬。
王福来伸长脖子等着他的回答,旋即微微一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请您回复皇后,臣必尽平生所学,倾我所有,医治沛王殿下。”
第26章雷霆震怒
不到半日的功夫,太医丞郑筠已领着三位专外科的太医从数十里外的太常寺奔赴猎场,与之同来的是一拨京城内颇有名气的大夫。
临设的太医署一时人满为患,生徒们只敢唯唯诺诺地缩在后院里,透过偷偷掀开的窗柩,偷窥这些大名鼎鼎的名流圣手。
“喏,你瞧见没,那就是郑筠,当今太医丞大人。”严铭挤在一堆生徒前面,指给吴议看,“听说他曾师从孙思邈,从太宗时便已经是太医丞,就连孙启立都要叫他一声师兄呢!”
吴议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果然瞧见一个鹤发童颜、神奕奕的老者,正举着拐杖指着陈继文,声如洪钟地教训他。
“沛王伤了几时?你医了几时?连殿下基本的症结都找不到,胡乱用药,误人性命!若太宗还在,早已赐你一族死罪!”
陈继文毕恭毕敬地俯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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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不时低声附和:“老师教训的是。”
“难怪张起仁脾气古怪凶悍,这都是跟郑老先生学来的吧。”严铭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一贯出不了任何差错的太医老师在自己的恩师面前也和他们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吴议忙“嘘”了一声:“且听郑博士说什么。”
太医丞郑筠骂得面红耳赤,唾沫飞扬,不多时便已疲力竭,陈继文低眉顺目地扶他落座,接着便后退两步,弯腰立耳,继续乖乖挨骂。
不多时,便有一人分拨众人,款款走来,朝郑筠恭敬行一礼:“学生来迟了。”
郑筠眼珠微微一动,仍双手拄杖,面如冷霜,凌人气势扑面压来:“你有什么见解没有?”
张起仁略一顿,随即娓娓道:“沛王殿下的疾病非同寻常,照臣看来,此症看似在表,其实在里,胸阳不足,客邪乘于阳位,闭塞清旷之区,气机不畅上逆,肺气升降受阻,故胸痛气促。”[1]
“还算有点功底,眼下沛王用着什么药?”
“暂且用着瓜蒌枳橘汤。”
郑筠总算面色微霁:“还不算糊涂透顶!”又斜眼打量了陈继文一眼:“别拘礼了,都是老骨头一把了,再弯,就真直不起来了!”
陈继文这才扶着腰站起身,依旧神情肃穆地立在一旁。
堂内一时寂静,唯有数声雁鸣遥遥传来,刺破一片相顾无言的沉默。
严铭压着嗓子,轻轻道:“沛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不仅是他,其余生徒也用眼神彼此迷惑地对视着。
在漫长而枯燥的从医生涯里,不拘老少,不论出身,他们都还是刚刚入门的年轻人,而这些传师授业的太医老师们仿佛端站杏林顶上,妙手回春,无所不能。
能让这些圣手大师都面面相觑的,又是什么疑难杂症?
吴议微微叹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吐出几个字。
张力性气胸。
他虽没临场问诊查体,但从之前细碎的叙述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沛王殿下十之八九已罹患这种了在古代治愈率极低的疾病。
张起仁说他已经“病入脑府”,就表示他已经出现了肺性脑病,如果再不处理,很快他们就都要为英年早逝的皇子披麻戴孝了。
“沛王眼下气瘀于肺,有进无出,药汤只能治标,不可治本。”
张起仁的声音低沉却稳重,却如一枚沉坠的石子,在一潭死水中惊起一圈涟漪。
与张、陈二人同伴而列的刘太医拱手道:“禀告太医丞,臣亦脉诊查体,确是厥证急发无疑。只是此番病势凶险,学生等实在束手无策啊……”
郑筠扶着拐杖站起身,极用力地往地面重重一击。余音震荡,他微弓的身躯仿佛有千钧气势,众人面上皆是一惊。
郑筠环顾一周,缓缓道:“老夫也承认,从古至今,没有哪一本医经这病的治疗办法。可试问哪一味药材,哪一种方剂,哪一种针法,不是从无到有?难道在场的列位英才只会死记硬背、墨守成规,连一点办法想不出来吗?”
他沉吟片刻,声音愈发铿锵:“在场诸位都是历经千锤百炼的国医圣手,岂可固步于前人之基业,自封于今时之小成?老朽今日就陪你们一起挑灯钻研,誓要保全沛王殿下!”
郑筠一言既出,整个太医署不敢轻慢,一时间前院后院灯火通明如白昼,映照出一片脚步纷乱的长长影子。
守库侍卫亦不敢懈怠,强撑着眼皮守在书库门口,却见张起仁负手而来,忙请了礼:“张太医又来了。”
张起仁匆匆“嗯”了一句,便径直走进去,没去寻医书,倒翻出一本《三国志》。
没翻几页,便见《华佗传》这一章人折出痕迹,他心下一动,又从后往前翻了数页,果然见到那句“刺不得胃管,误中肝也,食当日减,五日不救”被人翻折起来。
“肝”字底下还歪歪扭扭批了一笔,改成了“肺”字。
张起仁忙去问那侍卫:“你可知道近来谁来看过这本《三国志》?”
侍卫何曾懂什么史册典籍,只讪笑着答话:“您老说笑了,我哪里知道人家看的什么书啊,要说今天来过的,只有一个您的学生,好像是叫吴议的。”
“吴议?”张起仁微微一愣,没想到与他想法不谋而合的倒是他这个才入学的学生,不由兀自笑着摇了摇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侍卫一向知道这位老太医生性古怪,喜怒无常,见他愁眉苦脸地进去,满脸笑意地出来,只当他寻着什么灵方妙计,也哈哈着陪着笑了两声,目送他远去。却见张起仁没往前院,倒是走去了后院的方向。
侍卫揉了揉眼,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后院里此刻已挤满了不能安寝的生徒们,他们虽无权干涉沛王的疾病,却也得陪侍着太医博士们不得休息。
正蚊子哼哼似的低声抱怨,不知哪个门口的惊叫一声“张起仁来了!”,便都如秋后的寒蝉突然地噤声不语,陷入一片死水似的沉默。
张起仁无心理会这些小动作,只冷冷地环顾一周,却并不见吴议的人影。
他轻咳一声:“吴议呢?”
众人只当他是心血来潮查人的,目目相觑地不敢替他分辩,只有严铭把牙一咬,往前一靠,拱手道:“回张太医的话,吴议他……他如厕去了!”
“如厕?人有三急,倒不怪他。”张起仁也不追问他,反把手一抬,指向严铭,“这里灯光黯淡,你替我点一盏灯来,再备好纸笔。”
“啊?”严铭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老人家就甩膀子走人了,没想到他这意思,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等着吴议回来了?
张起仁脸色一变:“怎么,老夫连人都使不动了?”
严铭忙“不敢不敢”地应了半天,硬着头皮给张起仁备好笔墨纸砚。
张起仁竟也不挑地方,随便拣了个书桌就稳稳坐下,面着灯火掩映的窗柩下疾笔书写,留给众生徒一个挺直瘦削的背影。
张起仁这位阎魔爷三更半夜地镇守着,生徒小鬼们侍立其旁,哪里敢偷懒犯乏,都用埋怨的眼神无声地讨伐严铭:让你扯谎,这下可好了,谁也别休息了!
严铭更是冷汗涔涔,眼看着红烛烧尽,堆出蜡山,一个时辰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张起仁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一抬手,吩咐道:“你再替我点一支蜡烛。”
吴栩第一个站不住了:“张太医,吴议违规出门,不在后院侍奉,是他的过错,所谓法不责众,还望您老明鉴秋毫。”
张起仁头也未回:“严铭不是说他如厕去了吗?”
众生徒都已站得乜斜倦眼,摇摇欲坠,纷纷附和起张起仁的话:“哪有人如厕去一个时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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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铭与吴议一贯交好,可见是他在扯谎!”
严铭急得青筋冒起,满脸通红,却也不好分辩,只在心中默念着让自己那位不翼而飞的贤弟赶紧回来。
闹哄哄吵了一阵子,张起仁才停下手里的笔,负手立起,面色冷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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