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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严铭不以为然:“左不过是交代明年的师从,提点我们不要松懈学业,翻来覆去的官面话,有什么好听的!”
嘴上虽然抱怨着,到底老老实实地听吴议的话垂手静立,默默等着博士训话。
陈继文手执了一本花名册,扶着长须,缓缓道:“在列的诸位,业已完成了一年的学业。先贤有云,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你们要成为合格的大唐医官,就必须将知识践行在实际之中。想必列位也都听说了,接下来你们就要跟随太医博士,在太医署中完成六年的修行。”
他顿了顿,望着眼下莘莘学子那悸动而按捺的表情,不由沾上了一丝笑意。
“这一年可不比过去的纸上谈兵,太医博士们会在日常间考查你们的知识、经验和践行的能力,六年都合格者方可以其业与博士及太医丞试之。”
众生徒齐声道:“学生受教。”
陈继文翻开花名册,一一念起学生的授业博士。
“张佐,李琦遇,由刘盈博士教授。”
“严铭,黄渠,由陈继文博士教授。”
严铭低声笑道:“成了!”
他生性散漫不羁,早筹划好要寻个宽容和蔼的博士,太医署里陈继文博士可算是第一等的好脾气。
也难为他积极下了回苦工,吴议笑着摇摇头,却听陈继文言辞一顿,复又如常:“……吴议,由沈寒山博士教授。”
严铭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暗中牵了牵吴议的袖口:“议,这是怎么回事?陈博士年纪大了,莫不是看错了行。”
吴议亦措手不及:“怎么可能,我与沈博士素不相识。”
陈继文却依旧四平八稳地念下去:“徐子文,吴栩,由张起仁博士教授。”
严铭登时一怒:“我就知道是这混小子做的好事!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恶!定是这个徐子文在背后做的好事!”
话没说完,便被吴议一个眼神制止,吴议微微一摇头,示意他不要发作。
严铭狠狠剜徐子文一眼,恨不得用眼刀将他大卸八块。
他早知道这种势利小人做不出什么好事,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件事上作梗,在心里严词问候了徐家祖上十八代,方才解了点气。
那徐子文偏是个表面君子,满面喜气地瞧向吴议,扬起的下巴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连带吴栩也得了意,一改这一年畏手畏脚的模样,一双溜滑的肩膀都挺拔了几分。
吴议拳头一紧,掐紧了手心。
陈继文逐一念完,合上名册,交给书童封好,深深注视着眼下的年轻人,复杂的眼神从吴议身上一闪而逝。
“老夫知道,此次安排,有合你们心愿的,也有出乎你们意料的,这正是医者所最需要面对的境况变,处变不惊,应变而通,才是你们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
众生徒皆齐声呼是,吴议握紧的五指渐渐松开。
他心知这是陈继文说来劝解他的话,虽然心头有百般疑惑,却仍对这位生性仁厚的老师生出好感。
毕竟,在这个尊卑分明,主次有序的时代,能考虑到下者的感受,所需要的胸襟和度量,并不是脾气温软四个字那么简单。
暮钟如一阵悠远的风,轻轻掠过人们的耳侧。
吴议深深呼出一口气,与其他生徒一道鞠躬行礼,重重地压下年轻的头颅。
“学生必不辱师恩!”
岁终试后,生徒们便各自拾东西回了家,严铭更怕吴议一个人闷闷不乐,扭着他的手非得往自己家里扯。
吴议自然明白他的一番好意,不由苦笑:“严兄,严兄!你不必使这么大劲,我又不会飞出长安城去。”
严铭径直把他连人带行李推上了马车:“你不会飞出长安城,有的人可是巴不得把你弄出长安城!”
吴议心中一阵寒意掠过,这才是他第一回真正领教了这些世家子弟的本事,所谓的勾心斗角远不是他这个浸淫了“同学友爱”思想的现代人随便应付得来的,面上却依旧强自微笑,反过头来安慰严铭。
“我听说沈博士年轻有为,医术明,未必就次于张博士。况且我们正好应该集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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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长,不囿于一家之言,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此事也不全然是坏事。”
严铭反啐一口,面上大有不屑:“那沈寒山是什么人?他就是医术上了天,也不过是个野路子出身的民间大夫,左不过仗着有孙仙人的举荐,才跻身太医署名流之列。何况你也瞧见了,他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博士的样子!”
能让食物链底层的生徒都大为不齿,看来这个沈寒山倒真不是一般的不拘小节了。
严铭话刚出口,便自悔失言到底那一位将来是自己同窗的授业老师,吴议已经够倒霉了,他更不该这样诋毁他的老师。
于是反又憋出一张笑脸,语气一转:“当然了,你说的也没错,沈博士也算年轻有为,还师承孙思邈,以后你可就是孙仙人的徒孙,说出去,多得意!”
吴议听他一席话,不怒不恼,反而对这半路出家的太医老师生出挺大的兴趣。
仅凭一身真本事就能在太医署立足,这本事里有多少真金白银,就颇值得掂量了。
严家一贯排场阔绰,四驾的马车几乎不见颠簸,两个人在官学里昏天黑地复习了一个月,早已撑不住眼皮的困意,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了。
唤醒他们的是个半人高的小厮,油皮白面的一张脸,拾得倒是妥妥帖帖,弓着身子低眉顺眼道:“公子,到家里了。”
严铭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竹里啊,这是我跟你提过多次的同窗吴议吴公子。”
竹里忙不迭给吴议作揖行礼,吴议瞧他模样端正乖巧,一时捏不准是个什么人物,正想还一礼,已被严铭忙不迭拉住。
“他是打小伺候我的家里人,你叫他竹里就好。”
“竹里?”吴议还没听过这么有趣的名字。
竹里眉眼里都是恭顺:“吴公子见笑了,小的本名原不是这个,我家公子嫌难听,特地从雅士语‘春共山中采,香宜竹里煎’里撷了竹里这两个字出来,凑个趣儿。”
他声音本来细细柔柔,念起诗来更像唱的似的,别有一番味道。
吴议心里暗道你们唐朝人真会玩,严铭却一副不甚上心的样子,只随便打发了竹里:“你去禀告老爷夫人,就说先前提的吴公子已到府上。”
竹里应声而退。
吴议跟着严铭下车,竹里虽走了,还留着两个模样糙些的年轻男子,一高一矮地等在车底下,手脚麻利地接上两人的行李,却连严铭的身都没碰一下。
剩下几个车夫分了两拨,一拨去把车停去别处,剩下的侧首立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不苟言笑。
严铭见吴议四下打量,饶有兴味,只当他出身低微,从没见过这些世家公子的阵仗,便拉着他的手悄悄道:“家风严格,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一套,把人拘成什么样子了!”
吴议笑道:“也没什么,就不知道这几个大哥又有什么名字,什么典故。”
严铭半是委屈,半是哭笑不得:“那小子原来叫刘三七,是我爹从乡下随手买来的,我小时候最恨算数,所以才给他改了名,你要听不惯,我给他改回去就是了。”
吴议忙道:“我不过玩笑两句,你就别去折腾人家小孩子了。”
严铭瞧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你自己才是个小孩子呢。”
两个人一路闲话间已穿门而过,行了一射之远。
严府极尽奢华之能事,雕栏画栋,玉砌金砖,一派贵气。红楼乌房里掩映出一汪匠心独运的青青荷塘,东西各分出一支潺潺不尽的流水,环臂般包绕着整座宅邸。
时值隆冬,接天的莲叶却如嵌在玉盘里的一枚碧玉,迎风如浪,摇曳成漪。
严铭自豪地介绍:“这是我父亲送给母亲的合婚礼,愿她如池中莲叶,年年岁岁相见不离。这池塘有专人照料,务必要每一年、每一季都生机勃勃,啧,我爹啊!”
仔细看去,池边小木上均挂着一两束不合时节的麦穗,金黄灿烂,与池中绰约的荷叶相映成趣。
莲莲穗穗,年年岁岁,唐朝男人还挺浪漫的。
尽管这浪漫几乎可以等价于奢靡。
严家不过出了个从四品的户部侍郎,家里就穷奢侈靡至此,吴议不禁联想到千里之外,袁州城里藏着这那方豪宅大院。
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古人诚不欺我。
正慢慢踱过横跨池塘的小堤,方才被严铭差去回报的竹里已匆匆忙忙地回报过来。
“老爷说,既然是公子的同窗,就让他和公子同住柳园就是了,他还有公务在身,就请吴公子原谅他待客不周了。夫人今儿身子不适,也说不见客了,请少爷好生待客呢。”
吴议知道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然惊不动朝廷命官,倒也不放在心上:“烦请转告,议谢过老爷夫人的盛情款待。”
竹里点点头,眼巴巴地瞧着严铭,似乎是等他说些什么。
严铭眉毛隐忍地一压,对竹里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杵在这做什么?没听见吴公子的话?”
清瘦的身子微微一颤,却立马脚不沾地地回报去了。
吴议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不由皱眉:“你何苦拿个小孩撒气。”
“什么小孩大孩的。”严铭满不在乎地踢着鞋子,“不就是个奴才,你要喜欢,送你就是了。”
吴议当然知道不能拿现代人的思维强求这个时代的贵族公子,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给我我也养不起,还是留着严兄自己赏玩吧。”
吴议在严府一住便是九日,严家的老爷夫人百事繁忙,严铭的几个姐姐却是个个闲得发慌。
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哪里见过多少适龄的男子,弟弟带回来个清俊秀气的少年,少不得要凑过来看一眼,说几句,再捏两把,恨不得把人拆成八块一一研究,新奇得不得了。
吴议应接不暇地对付着几个玩心颇重的小姐姐,严铭早受不了叽叽喳喳的姊姊们,终于熬到了除夕,整个长安解除了宵禁,才拉着吴议从后门一溜烟上了街。
宵色如水,入了夜的长安繁华依旧。
映入眼帘的只有两种颜色,红与黑。
红的是满城通明的灯火如漫天繁星,映出人们红光满面的喜悦,摩肩擦踵的行人彼此贺一声新春,含笑地在花灯前许下来年平安喜乐的祈愿。
黑的是深不见顶的高远天穹,在烟火闪落顶点那瞬间沉静的安然,长安夜空的低沉呼吸仿佛漏了一拍,旋即轻柔浅快地呼出新春的第一缕东风。
浓墨的黑与重的红彼此交替掩映,交织出辉煌云下的不夜城。
吴议和严铭流连于熙攘的人群,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都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恨不得一夜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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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大街小巷。
他们都戴着时兴的面具,严铭是凶神恶煞的夜叉,吴议是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个人面具的下颌时不时磕在一起,轻轻脆脆地作响。
严铭似个出了笼的鸽子,拦不住地往人群里冲撞,吓得一个戴着小狐狸面具的小孩哭着跑着喊娘。
他还得了趣,非追着人家扮恶鬼,还没追出半里地,路旁突然杀出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奴,面色黑得像灶上的锅底,龇牙舞爪地就要把严铭吓唬回去。
“不许你欺负我家小公子!”
严铭知道这些被贩来的昆仑奴特别有一股撼天动地的蛮力,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脚下一滑,飞快往回溜去。
“议……”这回他真傻眼了。
只见茫茫人海,点点灯花,哪里还有半个吴议的影子?
吴议走丢了。
他也不是刻意走丢的,长安街道宽阔非常,主干道路几乎有百米宽,此刻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潮,又没有任何交通标志,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能在这里认路的长安居民,一定是自带雷达探测。
正满目茫然,街边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吴议分拨人群朝哭声来源走去,只见一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孩仰着脸不停抽噎着,只露出一对小松鼠似的湿润眼瞳,怯生生地打量着围观人群。
吴议只当他是给严铭吓哭的小孩,在心里暗骂了严铭一句熊孩子,走上前去,柔声问他:“毛毛,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在哪里?”
毛毛即古代人民对陌生小孩的爱称,大约等于小朋友。
那小孩立即停下了哭闹,一头扑进吴议的怀里:“我不是毛毛!”
奶声奶气的声音,老不乐意了。
吴议只觉得听得耳熟,小孩已经自己笨手笨脚把面具摘了,眼泪晶晶地望着吴议:“太医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太……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吴议一个机敏,立即把她揽进怀里,遮住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
“太医哥哥,咱们是在玩躲猫猫吗?”被揉进吴议衣料里的人早已破涕为笑,偷偷地从他胳膊下往外探去,“他们是谁?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下跪?”
吴议赶紧把她搂到一旁,阻止她继续招人眼球的行径:“小姐怎么在这里玩?你的随从和侍卫呢?”
太平“嘿嘿”一笑,干干脆脆地回答:“我跟他们躲猫猫,他们都找不到我!”
……所以刚才哭得小花猫似的是谁啊?
太平紧紧抱着那个小狐狸面具,止不住地要往外挣去:“太医哥哥,我饿了,你带我去找弘哥哥吧。”
吴议左右望望,四处并不见便衣模样的人,心知这回小公主是真的玩脱了,只好问她:“你可知道你哥哥在哪里?”
得到的回答是理直气壮的摆头。
太平想是玩也玩累了,两只小手攀上吴议的脖子,小声地问:“太医哥哥,毛毛是谁啊?你很喜欢毛毛吗?”
还惦记这茬呢,吴议不由失笑:“毛毛呢,就是小孩子的意思,不是一个人。”
“可是没有人叫我毛毛。”
“那是因为你是当朝公主。”
“难道公主就不能是小孩了吗?”太平疑惑地蹭着吴议的耳朵,“你是太医,也是哥哥,我是公主,也是毛毛。”
一本正经的语气,认真得让人忍俊不禁。
吴议揉揉她的脑袋,觉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其实好玩极了:“嗯,毛毛公主,我先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太平异常满意这个雅俗共赏的新名号,欢天喜地地惊呼一声,肚子却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
一贯张牙舞爪的小奶猫脸上一红,把头深深埋进吴议的肩膀上。
吴议将她放下来,替她把小狐狸面具重新挂在脸上,笑眯眯地问:“你很喜欢毛毛这个名字吗?”
胸无城府的小家伙诚实地点点头。
“那今天我们就玩一个游戏,你就叫毛毛,我就叫哥哥,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
“谁先说出‘公主’或者‘太医’两个字,谁就输了。”吴议把她一把抱在臂弯上,“谁输了,谁就是大笨蛋。”
顺利上钩的太平立马双眼放光地欢呼一声:“太医哥哥最好玩啦!”
吴议含笑地静静看她一眼。
小公主立马慌忙地左右看看,才紧张地说:“不算不算,这回不算!太平才不是大笨蛋!”
街道的另一头,热闹的气氛正到达了顶点。
人群的中心端端围了一颗硕大的蟠桃花灯,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喝,蟠桃四角的四根金锁链被缓缓拉动,捧出蟠桃心里一盘硕大美的铜碟,碟里盛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巧果子,有几个宫人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布发着果子。
“这是武后赐给百姓的万家果,是大明宫里的御厨亲手制成的,皇后娘娘说,新春乃是万家同庆之时,皇家自然与百姓同乐,请大家品一品大明宫的手艺呢!”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大家都争先恐后去抢那皇家金贵的果子,推攘间少不得你踩了我的鞋子,我碰了你的佩环,都顾不得拾掇装束,只想一尝平时帝后独享的馔珍。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说话的是个一身新装的布衣先生,在京预备来年的科考,正想沾一沾皇家的喜气,却被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撞了肩膀,几乎就要跌到一旁。
劲装的男子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声:“抱歉。”眼里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那书生刚想发作,只见那人脚下生风般一闪,立刻没入了涌动的人潮。
好似刚才的一瞥只是惊鸿一梦。
书生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但见人间熙攘,天边月垂,哪里还有半片人影。
“禀告公子,未寻到小姐。”
那劲装男子从人群中脱身出来,闪到街旁的一株柳树底下,恭恭敬敬地回报自己的主人,“小姐所佩戴的面具实在太多了,小的不敢扰民,只敢悄悄跟着身形相似的,都不似小姐。”
“公子”亦佩戴着一枚凶神恶煞的面具,语气却是温和无澜。
“难得取消宵禁,百姓也都愿意出来闹新春,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她确实太难了。你立即调遣家里三百人马,化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一条街一通巷地仔细搜罗,再通知京尹,若有谁捡到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律重赏,送回家里。”
劲装男子道:“属下明白。公子,夜寒露重,您还是保重身体,先回家里吧。”
公子摇摇头,面具下的眉头深锁:“月儿骄纵惯了,我担心她张扬身份,被不轨之人掳去。裴源,你先照我命令行事,若有发现,立即来报。”
裴源得了命,不敢再耽误,身形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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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入漆黑的树影里。
他一走,李弘才缓缓叹了口气。
裴源是东宫暗卫里一等一的好手,能在百米开外射落柳叶而不惊飞枝头的倦鸟,却未必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走失的太平。
太平不是乖乖待捕的柳叶,她遇到的人更不全然是无公害的小鸟。
她是天之骄女,李唐皇室唯一的掌上明珠,整个帝国最尊贵无双的公主。
也只是个牙都没长全、谁都能用一串糖葫芦拐走的小女孩。
他暗自悔恨一时耳根软,居然真的瞒着母后带她出来玩,谁知道这小家伙年纪不大,胆子挺肥,趁自己付个面具钱的功夫,就钻进人缝里不见了。
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剽悍歹徒,太平又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坯子,一旦流落民间,指不定就要给卖到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去了。
听说民间现在还很流行“童养媳”,若是给拐回了深山老林,他岂不是这辈子都找不回那个爱哭爱闹的小东西了。
他越想越愁,几乎要把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
第31章大明宫内
吴议也愁。
要送太平回家,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任他一个平头百姓也知道皇宫的城门朝哪里开。
唯一的问题在于,长安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城市,从这条街道到皇宫,不坐马车,走一天一夜他也未必走得到,更何况现下人头攒动,他连方向都分不明白。
太平睡眼惺忪地趴在他怀里,眼睛忽然鼓得大大的:“哥哥,我想吃果子!”
“果子?”吴议顺着她流着口水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忽然一喜。
他看见的不是那些五颜六色的时兴果子。
而是那些松鼠般忙碌着发放果子的宫人们。
这下好办了,他终于舒了口气,默默盘算着怎么低调地把怀里这个宝贝疙瘩丢给那群衣着喜气的宫人。
太平已勒紧了他的脖子,口水啪嗒啪嗒地滴在他的耳朵上。
“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吃果子啊?”
“当然可以了。”
“可我不想跟她们回去。”
“为什么?”
“她们肯定会把我扭去母亲那里,她会罚我三天不许吃果子。”黏黏糊糊的声音里几乎带出打细算的珠算声,“吃一顿果子,罚三天,太亏了!”
“……咳咳。”看不出小太平人小,心眼还真不小。
可要真不把她交回去,就不是吃不吃果子的问题了,只怕让武后知道他私藏公主,让他吃饭的脑袋都永远罢工。
太平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撅起嘴巴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你要是骗我,我就让母亲诛你九族!”
吴议嘴角一抽,情不自禁问:“你知道什么叫诛九族吗?”
“不知道。”太平骄傲地扬起小脸,“可母亲每次这样说,别人就乖乖听话了!”
……这倒也没错。
就算她连“诛九族”这三个字怎么写,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与万千宠爱便已经赋予了她生杀予夺的权力。
想到这里,吴议禁不住正了神色,严肃道:“诛九族的意思,就是杀死一个人和他所以的亲人,你若是要诛我九族,那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他并不想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讲如此血腥残酷的话,但更不希望这张白纸似的小人自小便活在权力与欲望的熏陶中。
纵使将来她权倾朝野,翻云覆雨,起码不应该视万民为草芥,藐百姓为无物。
太平何曾见他严词厉色过,竟也不怕,反而很喜欢这样把她当大人似的讲话态度:“那我就去让母亲饶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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