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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恩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天如玉
实在忍不住,踏上回廊后她便将披风解了抱在手里。
司马玹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怎么,朕连让你披个披风也得下旨才行不成?”
白檀讪笑:“此时不觉得冷了,还是请陛下保重龙体的好。”说着将披风递了上来。
司马玹拂了肩头的雪花,在她面前稳稳地站定:“那便有劳你为朕披上了。”
白檀不是个容得了别人逗耍的人,身上那点逆骨作祟,便是帝王也无法压住她,手臂将那披风收回来笑道:“竟然忘了陛下需要人伺候,我常年隐居山中也不会伺候人,不如带回贵妃寝殿让阿姊伺候陛下披上吧。”
说着便要告辞往贵妃寝宫走。
司马玹拖住她衣袖,口中笑了几声:“到底是白檀,脾气一点没变。”
白檀扯回衣袖:“这副脾气只怕难以为后吧?”
司马玹不以为忤,朝前走了几步,唤了声“来人”。
先前伺候过白檀的两名宫女从斜侧的廊下垂头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早就等在此处的。
司马玹走回白檀身边,接过她臂弯里的披风,“你就不用回梅娘那里了,还是去先前的宫殿里住着吧。”他朝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补了一句:“这是圣旨。”
“……”白檀脚下不动:“陛下不是说要让我考虑,为何竟有强迫之意了?”
司马玹但笑不语,远处内侍迎了过来,簇拥着他朝御书房一路去了。
白檀又回到了司马瑨住过的宫殿里,为了避免麻烦,闭门关窗,只在内殿中待着,不见任何人。
到了午后便早早吩咐下去不用打扰,她要歇息了。
就不相信躲不过去,大不了以后昼伏夜出就是了!
四下很安静,天黑时分落雪从雪沫成了鹅毛大雪,躺在床榻上都能听到外面的落雪声。
白檀窝在床上装睡,听到殿门外传来了司马玹的声音,宫女说了她已经睡了,殿门却还是被推开了。
她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听着那脚步声已到了内殿门边,骤然开口道:“陛下请回吧,我会给陛下一个答复的。”
司马玹的脚步声没再响起,隔着屏风能看见他岿然不动的身影:“何时?”
白檀想了想:“尽快。反正我人在深宫里,陛下若真等了十年,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
司马玹似乎想了想:“依你就是了。”说完脚步声响起,殿门又合上了。
白檀这才吐出口气来,狠狠揪了一下被单。
司马玹一定是察觉出她怀疑他的事了,所以行事也不再遮掩了。
豫州的雪可比建康下的大多了,不仅鹅毛一般往下掉还分外密集,几乎叫人无法视物。
郊外三十里处扎了营帐,祁峰领着从都城带来的三万兵马驻扎于此。
中军大帐里,司马瑨身上只着了软甲,立在炭盆边,慢条斯理地烤着手:“你这是在向本王提要求?”
他的对面站着个肥硕的中年人,是豫州郡守,大概在炭盆边站的太久了,满脸通红,听了这话忙拱手道:“不敢啊殿下!先前陛下将庾世道旧部移交给了下官,如今他们听说了庾世道没死的消息蠢蠢欲动,得知殿下来又拿乔,这些条件都是他们提的,与下官无关啊。”
司马瑨幽幽抬眼,眼神倒比外面的风雪更冷:“庾世道手下的兵不听话,你竟还帮着他们谈条件,倒是接手的不错啊。”
郡守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是下官无能。”
司马瑨拿了火钳夹了块烧红的炭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来,递到他嘴边:“本王这里的好处就如同这块炭,你试试看能不能吃得下。”
郡守连忙往后缩,一头一脸的汗:“殿、殿下切莫拿下官开玩笑。”
司马瑨手一抖,那块炭落在了他的衣摆上,顿时燃着了火。郡守张皇地大叫,扑出帐外去,一头扎在雪地里才灭了火,惊魂未定地趴在那里喘气。
司马瑨拖着火钳走出帐来,隔着簌簌扬扬的大雪冲他笑了一下,却叫他愈发想缩回雪地里去。
“你听好了,本王虽然只带了三万兵马,但还轮不到败将之兵来谈条件。带句话回去,三日之后悉数收编,从者今后在本王营中一视同仁,不从者……”他将火钳送入雪地里,发出“呲啦”一声。
郡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了。
祁峰迎着风雪走过来,司马瑨冲他道:“点兵准备,就算血洗也要将这占城为王的豫州给制服了。”
“好嘞!”祁峰目送他回了营帐,浑身都是干劲。
豫州郡守隔日再来营中时,一眼就看到悬在营地里的几具尸首,吓得脸白了白,好半天才认出那是庾世道残部的几个副将。
他不敢见司马瑨就跑回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来。
残部尚未完全收编,但那八万人的军营几乎已经被血洗了一遍。
自豫州郡守接手之后就疏于操练,这些残部哪里还有什么战力,靠人数拿乔也没能成功。
整个豫州城都不敢动弹,每日打开城门似乎都能闻到远处军营方向散逸而来的血腥气。
司马瑨又打马入城去了一趟庾世道的府邸,将里面抄了个遍,而后又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若无其事地出了城。
大雪落完了,道路却还压着积雪,就算收编完也无法前往弋阳,司马瑨便暂时扎营在城郊,等雪化了再上路。
豫州郡守终于颤悠悠地又出现了,这次却是来示好的,派人带了一堆好酒好肉送来了营中。
司马瑨没搭理他,叫祁峰拿下去犒赏士兵,自己早早地闭了中军大帐睡了。
豫州的春日比腹地要来的晚许多,司马瑨的病却准时的很。
祁峰早已守在帐外,司马瑨为了免些痛苦,已经早早入睡,还是惊醒了。
酒肉的香气混着炭火的气息飘入帐中来,他在迷蒙中嗅着这味道,感觉像是又回到了离开皇宫前的那段岁月,那时候每晚睡前内侍都会在他床边点上一炉熏香。
他从未怀疑过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总是睡不好,梦里都是被叛军追杀的慌乱,都是身边人被杀的惨状,都是一幕幕鲜血淋漓的场面……
他不想回忆起吴郡的岁月,可每晚都会在噩梦里重回那段岁月。
好在偶尔会梦到白檀,有她出现的时候梦里的感觉才没那么难受。
那些不过是开始,谁也没想到这诱因后来会折磨了他这么多年。
第一次发作之前他还在战场上,几乎杀红了眼,越是见血越是畅快,等到鸣金收兵后回到营帐便发作了。
那时候他刚做上将军,独自在营中熬了足足半个月,只有祁峰和顾呈手足无措地守着他,险些没命。
彼时不过以为他是出于心中恨意杀人太多才会有此症状,直到后来他受伤时请了郗清来医治,被诊出了这隐藏的病根来,才得知自己身上早被人动了手脚。
多么善良的帝王,待他那般宽和,当初在宫中连宫人都开始私底下对他冷眼相加的时候,还对他嘘寒问暖。甚至在他入营后还会特地嘱咐将领们对他多加照顾,尽量不要让他亲身上阵冒险。
所有人都夸赞这位帝王宽容善良,对先帝之子都能如此包容忍让,难怪会得到先帝青睐选为储君,难怪会受到世家爱戴拥立。
只有司马瑨知道那是假象,后来又多了个郗清。
帐中的炭火已经灭了,可他还是浑身是汗,脑中混沌,像是有万虫穿心,只想要宣泄……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举着灯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为他把脉,口中还说着话,嗡嗡地听不太分明,只听到了白檀的名字。
“白檀……”他呢喃了一句,半昏半醒。
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半人半鬼的活下去了,满手血腥,独自走在与司马玹争斗的路上,可幸好又遇到了白檀。
“殿下,殿下!”
司马瑨被唤得意识清醒了一些,才看清楚那说话的人原来是郗清,他一头的风雪,身上披风还未除下,显然是刚刚到的。
“殿下,你可得撑住,白檀被陛下接入宫中去了,恐怕要被立为皇后了!”
“立后?”司马瑨狠狠揪着身下的兽皮,浑身战栗,牙关都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他敢!”
司马玹永远不会知道白檀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是他年少时晦暗生活里的一道光,如今便是他走下去的希望。当初她遇刺时,郗清一句司马玹可能会叫她入宫便让他愤恨地表露了心意。
皇位被夺了,生命也险些被夺去,司马玹还想从他这里夺走什么!
他倏然坐起,抽出了床头的剑来。
“殿下!”郗清后退了一步,神情严肃起来。
司马瑨重重地喘息着,额间的汗水滴在手背上,剑尖几乎离郗清只有几寸,他胸膛剧烈起伏,眼里怒意翻滚如潮:“嗬,他不就是想逼本王反么?”
郗清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剑尖,皱起眉来:“那殿下您不会真打算……那啥吧?”
“本王若是反了,便是乱臣贼子,他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除了本王了,还是那个光明磊落的帝王。”司马瑨手腕一转,将剑重重插入地中,冷笑出声:“本王不仅不让他如愿,还要他来求本王。”





女恩师 第59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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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郗清在,司马瑨的病虽然难熬,也就是两三天的事而已。
春风已经开始南下,连豫州的旷野里都多了绿意。
司马瑨将收编后的人马交给祁峰,让他带着前往弋阳,直接交给镇守西北的荀氏一族将领荀渊,自己却没有露面。
到底是边疆地带,入春时还是很冷的,郗清搓着手往中军大帐走,经过营门时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嘶嚎,转头就见豫州郡守扑了进来,一路大喊:“庾世道没死!殿下!!!庾世道真没死啊!!!”
他摸了摸下巴,庾世道没死的传闻一直都有,忽然这般惊骇是怎么回事?
中军大帐的门帘被揭开,司马瑨走了出来,刚熬过一场病脸色还有些泛白。
郡守见到他的脸陡然冷静了下来,瑟缩着身子见了礼,战战兢兢道:“殿下,淮南郡反了,领军的人居然是庾世道啊!”
司马瑨似乎并不惊讶:“庾世道怎么会从淮南郡出来?”
郡守左右看了看,上前几步,垫脚拢手,在他耳边低语道:“据说他是从秦国来的,入了淮南郡后,淮南王便随他反了。”
司马瑨眸光微动,冷笑一声,可算是现身了。
都城此时却忙着在准备上巳节。
白唤梅如今已经腹大如箩,明明是该最滋补的时候,比起之前她反倒有些消瘦了。
白家的仆妇都很担心,纷纷询问缘故,她只说担心阿檀,大家有心安慰却也没法子。
如今谁都知道白檀被困在了那座宫殿里,据说陛下每日都去看望她,可她每日都避而不见。
午间大家好说歹说,劝白唤梅喝了一点补汤,扶她躺去了榻上小憩,刚松口气,来了个宫女求见。
白唤梅听到那宫女在外面提到了白檀便坐了起来,叫人唤她进来。
原来是在白檀那宫里伺候的宫女,今日特地奉了张五色花笺过来,说是白檀写的诗词,想请贵妃配个曲子,看能不能成个曲调来。
白唤梅细细盯着那花笺看了许久,暗叹白檀真是玲珑心思,将要说的话都藏在诗里了,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宫女们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她遣了那宫女回去答复,就说自己应下了,而后起身将那花笺烧了,叫了个白家的仆妇来,写了封信,让她送出宫去。
上巳节没两日就到了,今年司马玹没有参加,王丞相主持,领着士族们在东山的王家别院附近宴饮。
酒至半酣,旁边树丛忽然唰唰的响,忽然钻出了个人来,众人吓了一跳,却见来的是抱朴观的陈凝,又齐齐舒了口气。
“陈道长这是做什么?”王敷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陈凝甩着拂尘呼了声“三无量”,面向王敷道:“可否请王丞相借一步说话。”
王家可是热切的天师道弟子,对道家尊重的很,立即起身朝旁边走了几步:“请。”
陈凝拢着拂尘,挨着一丛灌木站定:“王丞相,贫道最近照例为皇家祈福,算了一卦,怎么算出的情形不大好呢,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王敷脖子都伸长了:“可是事关皇嗣?”他最关心的就是未来储君的事了。
陈凝深沉地眯了眯眼:“这贫道就不清楚了,贫道只知道宫中近来多了个白檀,其余并无异常,难道白檀能对皇嗣做什么不成?”
白檀竟然在宫中?王敷还真不知道这事。
他心中迅速盘算,明明前脚陛下已经答应默许凌都王和白檀的婚事,为何要接她入宫?
陈凝说白檀不会对皇嗣做什么,他可不这么认为,那姑娘牙尖嘴利的,岂是善茬?她都跟凌都王谈婚论嫁了,必然向着凌都王,若是做出谋害皇嗣的事来,以她白家人的身份也不会遭人怀疑,届时凌都王可就又有机会做储君了!
对,陈凝算出来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他顾不上宴饮了,走去白仰堂面前义正言辞地询问:“太傅,白檀是不是人在宫中?”
白仰堂端着酒盏沉脸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老夫也不关心,已经准备与之断绝父女关系了。”
王敷哼了一声,再顾不上宴饮,拂袖入宫去了。
司马玹正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手边有几份折子,一份是骠骑将军刘将军的,一份是吴郡郡守周怀良的,还有一份是义兴郡郡守杨赐的。
前二人是白檀学生的父亲,后者是司马瑨的舅舅,全都上疏请他为司马瑨和白檀赐婚。
杨赐竟然说在吴郡便已为司马瑨和白檀证婚,只缺个名分罢了。
白檀不可能递消息出去,赐婚被旧事重提,应当是司马瑨的主意。
真是能忍,全天下都知道白檀与他的事了,自己将白檀接入宫中分明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扇了他一耳光,以他的脾气,竟然只是如此?
将折子抛在一边,端茶饮了一口,门外通传说王敷求见,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王敷入了殿,身上还带着宴饮未及散去的酒气:“老臣斗胆,陛下不能将白檀留在宫中。”
司马玹笔下一顿,抬起头来,他将白檀藏得很深,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也只能找个理由:“白檀入宫来陪伴贵妃,有何不可?”
“陛下明鉴,白檀与凌都王的事天下皆知,您将她留在宫中恐有流言蜚语,这是其一;抱朴观算出宫中近来有不祥之兆,就是因为多了白檀这个人,这是其二;白太傅亲口所言,准备与之断绝父女关系,断绝之后白檀便是平民女子,有何身份留在深宫?这是其三。”作为丞相还是有分寸的,虽然揣测地充满恶意,还是没有直言。
司马玹蹙了蹙眉。
王敷因为看白檀不顺眼,说话都分外铿锵有力:“请陛下三思,尽早让白檀离开宫廷!!!”
司马玹的手指紧紧撰着笔杆,真是小看白檀了,居然以为她递不出消息去。
果然不能强迫她,前面都对他还算客气,只是婉拒和回避,现在直接用起手段了。
这一出这还真的是实打实地难住了他,光一个王丞相已经开始施压,何况是本就不乐意白氏一门独霸后宫的谢太尉和其他大臣,若白檀真没了世家女的身份,他们绝对不会赞成立其为后。
王敷被安抚住离开了御书房,天已经黑了。
司马玹走到御书房外,提了内侍手中的灯笼,独自往后宫走去。
白檀正在殿中用饭,耳中已经听到殿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门口的两名宫女看见是陛下亲自提着灯火而来,连忙上前跪迎。
司马玹提着灯火立在门口,问二人:“女郎近来可有让你们送什么东西出去?”
一名宫女摇了摇头,另一名宫女伏低了身子:“回陛下,女郎先前让奴婢送首诗词给贵妃,奴婢不敢不去,又怕惹出祸端,所以就悄悄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扔了,请陛下责罚。”
司马玹朝殿中看了一眼,这个回答好,看来是找不出到底是谁传消息出去的了。
白檀搁下了筷子,取了帕子拭了拭唇,站起身来见礼:“陛下这是怎么了?”她早就叮嘱过送诗词的宫女,要想保命就按照她教的话说,好在宫女识相。
司马玹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宫女,摆了摆手,二人连忙退了下去。
他走进门来:“看来朕已经得到你考虑的答复了。”
白檀叹息:“陛下明鉴,您第一次提出立后时我已婉拒了,是您坚持留我在宫中叫我考虑。如今我只是想让陛下看清楚,要立我为后是件十分困难的事,陛下比我清楚朝中世家的压力,又何必强求呢?”
其实若非声名受损,白檀还能好生利用一下自己学生们的家族关系给司马玹施施压,奈何现在她那些学生们的父母大概都不想与她有瓜葛了吧。
司马玹蓦然走近,白檀便立即后退了两步。他伸手捏住了她的肩头才止住了她的步子,白檀吃痛,皱着眉抬头看他。
“世家压力虽大,朕却会收拢皇权,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再也无法左右朕了。”
白檀心中微动,难怪他将自己留在宫中不放人,原来是在等时机。“可现在世家已经知道了,陛下如何还能留我在宫中?”
司马玹的眸子里跳动着烛火的影子,这的确是个难题,王敷可以安抚地了一时,却无法糊弄太久,他难缠惯了,到时候扯上谢太尉,更叫人头疼。
而更让人头疼的是,白家也不希望他如愿。
白檀的肩头被他捏得很疼,咬牙忍耐着,偏偏司马玹的神色还很温和,看着她的模样像是入了神,大约是在思索估量:“白檀,已到这一步,你大可以直言,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朕了?凌都王与你说了许多吧?”
白檀脸上毫无波澜:“我是文人,钻研文显之道,最爱探索求知,对任何事都带着怀疑,但我有自己的判断,凌都王岂会对我说什么,他向来话不多。”
司马玹失笑,眉眼永远清俊舒朗:“那朕换个问法,用你文人的怀疑眼光,是如何怀疑朕的呢?”
白檀藏在袖中的手指搓了搓,缓缓道:“那我就斗胆揣测一下,这些年司马瑨虽然有战功,可秉性暴戾,对您的皇位绝对没有威胁。可郗清给他牵了我这条线之后,您便开始意识到他的威胁了。若他有了我手底下这些学生们的关系,将来就有可能有了半壁朝堂的关系。所以您给了我一份密旨,说要传位于他,而后再将这消息泄露给了东海王与新安王。这二人一个为了遮掩自己参与叛乱的旧账,一个为了争夺皇位都会对我下手,所以才有了当初乐游苑内的刺杀。而我,因为对您的信任与敬仰,成为了牵制司马瑨最好的人选。”
她顿了顿,眼光暗了下去:“王者之道,贵在征服人心。陛下的帝王之术,竟然连我一个女子也算计的如此精确,险些叫我怀疑自己是被司马瑨利用的棋子,却原来我是陛下的一颗棋子。”
司马玹的手松开了她的肩头,托起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棋子?朕将自己也视作棋子,若无此觉悟,如何能与世家周旋,如何能成为帝王呢?白檀,难道朕不是个好皇帝么?”
白檀怔了怔:“陛下也许是个好皇帝,平衡门阀权势,多年无大战事,这十几年来百姓们生活安定……但是做得好,也不能遮掩犯过的错。”
“……”司马玹骤然松了手,白檀失重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司马玹看着她,又走过来扶住她,即使是此刻,他的眼中也依旧蕴着浅浅的温情:“朕曾有雄心壮志,为何会变成这样?”
白檀酸涩:“大概人心本就是会变的吧?”
“但这心对你始终没有变过,至少朕对你是真心喜欢的。”
白檀一点一点拨开他的手指:“陛下若真喜欢我,怎么会任由我在东山十年不闻不问?若真喜欢我,怎么会任由我与司马瑨私奔去吴郡而不阻拦?陛下喜欢的,约莫是我曾经仰慕你的模样。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阿姊,你喜欢的只有权势。”
司马玹收拢了手,将她紧紧按入怀里,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是你不明白罢了。”
“轰”的一声巨响,白檀一愣,身上骤然一松,司马玹已快步出了殿门。
她起身揉着肩膀跟出去,就见宫城外的半边天都亮堂堂的,往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细细观望,那竟然是火光,熊熊燃烧之中夹带着浓黑的烟雾升腾起来,顺风还送来了哭喊和嘶叫。
“来人!”司马玹高声唤了一声,立即有内侍忙不迭跑上了台阶:“陛下有何吩咐?”
“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内侍们还没迈脚,高平匆匆赶来了,他不便在后宫行走,远远站定向司马玹抱拳:“陛下,都中有人纵火闹事,已派人捉拿。”
司马玹神色一凛,举步朝外走,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拖住白檀的手:“跟在朕身边,免得有危险。”
“陛下是怕我乱说话?”
司马玹扯紧她:“你不会乱说的,你知道这话说出去只会害了别人。”
“……”白檀被他扯出了宫殿的庭院,挣开他道:“眼下有危险,我要去陪着阿姊。”
说完便沿着廊下跑去。
没跑几步就见回廊拐角立着一道黑乎乎的人影,走近了才发现那就是白唤梅,她连忙走过去:“阿姊怎么在这里?外面恐有危险,你快回寝殿去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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