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南
及至正午,容落云汗流浃背,一抬眼被水波扰乱心思。
或许,他可以下水凉快一番?经过昨日,估摸已经无妨了罢?
容落云壮一壮胆子,脱掉外衫中衣,赤脚朝水中踱去。脚掌触水,凉爽之意从脚心向上蔓延,勾引他一步步继续。
湖水漫至膝盖,淹没大腿,逐渐达到腰间。
他定住不动,慢慢屈腿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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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身,手臂刨了几下。堂堂一位宫主,好歹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就如此这般,蹲下起来,在偌大的灵碧汤泡澡。
容落云乐在其中,并且无法自拔。
……以至于没发觉朝他靠近的人群。
霍临风率众兵游回,操练许久皆无力说笑,穿过水幕游来,发觉前方泡着一人。扬臂暂停,全部定睛看着那身影,削肩细腰,马尾尖儿沾湿。
起起伏伏,在及腰深的水中闹腾。
许久,霍临风回神:“……容落云?”
容落云闻声转身:“你回来了。”却见二十多个兵齐齐望着他,神情肃穆,水面无波,显然已经瞧了很久。
脑中嗡的一声,他急急向后退,慌乱中后仰跌倒。
众兵呆若木鸡,不凡宫的匪首打压他们多年,如今竟在腰高的水里乱扑腾……这还不算,似乎听见一声“救命。”
晃神的工夫,将军已经游去。
水太浅,霍临风游近走了两步,单手把容落云打捞起来。另一手攥着衣裳,里头装着三条红鲤,他极力忍笑:“无碍罢?”
容落云呛出泪花:“我挖掉你们的眼睛!”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只坚持一瞬,他抹把脸,含恨带屈地上岸。
霍临风跟在后头,乐得肺腑抽搐,直到瞥见地面的阵法才休。他拾起一沓宣纸,顾不得擦水穿衣,就那般湿淋淋地看起来。
一张接连一张,有的需拼凑,有的曾修改,最后一张设计出基本阵势。
他抬眸看向容落云,犹如看宝。可容落云臊劲儿还浓,系好衣带转身便走,经过树木抬掌便拍,震落一大片野果。
霍临风捡一颗吃,跟随至深林,一共吃下七颗。
容落云听见饱嗝忍俊不禁,一点点放慢步子令对方追上。他余光轻瞥,见山脚丛中藏着窄窄石阶,于是拉霍临风登山。
东拐西绕,这灵璧山千奇百怪。
终至一处开阔地,竟长着一棵茂盛的白果树。
容落云行至树下,抚摸树干。霍临风瞧见此树想起心爱的玉兰,道:“改日得空,将竹园中的玉兰移栽到将军府。”
容落云“啊”一声,心虚地坦白:“玉兰已经被我砍了……”
死物就罢了,怎连活物也不放过?霍临风气道:“砍这砍那,还要刺我一剑,我看陈若吟迟早被你大卸八块。”
容落云默道借你吉言,忽然神情微动,说:“实不相瞒,遇见你之前我曾想过,报仇之后就皈依佛门。”
霍临风心肠一软,问:“那现在呢?”
容落云道:“现在,想报了仇和你过日子。”怪不好意思的,他绕至对方身后,不露脸地抱住,“你做将军时,我可以陪你征战。”
霍临风喉结滚动:“还有呢?”
容落云环住他的腰,扣住他的手:“待你解甲归田,我们可以寻一处山林归隐。”冬天烤火,夏季凫水,春秋赏落英缤纷。
说罢,容落云忆起对方身份。
“小侯爷。”他低声问,“你愿意吗?”
霍临风已然失语,回身紧紧抱住……这体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容心情日记5(是5罢?):夏,晴。重游灵碧汤,霍临风把我弄了,想来心跳过速难以赘述。我不再怕水了,我是全新的我,我还要改掉许多毛病。生气不乱砍东西、不乱砍人,不乱拍树,少说狠话多行善事。总之,我可以的。
第49章
两人在白果树下相拥,许久才分开。
容落云低头一瞥,发现霍临风的襟中露着一角白宣,抬手轻拽,拽出一沓子图纸。他原本打算上岸再,奈何当时大窘忘个干净。
“你是否看过?”他问。
语气轻松,尾音微扬,暗藏求得赏识的心思。
霍临风答:“看了,所以宝贝地揣起来。”他展开基本成型的那张,带上尊称,“容宫主,仅仅一上午,你便设计并绘制好雏形?”
容落云心道,你可真瞧得起我。他们江南男儿不吹牛,大方解释:“来之前听老四说你要练水下兵,于是着手准备。”
个风就出力,赶得上殚竭虑的忠良。霍临风正欲感谢,图纸却被容落云夺走。此图尚为雏形,仍需无数次修改,容落云在襟内揣好:“待我回去后好好研究,初次定型后再和你商议。”
那岂不是要足不出户,甚至废寝忘食?
霍临风趁势说道:“这涉及策军机密,万不可泄露。”靠近半步,一副好皮囊却没安好心,“依我看,你暂住将军府研究,甚为稳妥。”
容落云一听“将军府”,脑中浮现那一群丫鬟小厮,更忆起人家嚼舌。上回说他是小宠儿,说他和霍临风做那档子事儿……
倘若再去,恐怕说他是缠人的小宠儿,缠着霍临风做那档子事儿。
这沉默的空当,霍临风奇怪道:“你怎的脸红了?”
容落云回神,双手捧住脸搓一搓,果真热乎乎的。他心内不平衡,凭什么总是他登门,又凭什么总是他遭人议论?
眼尾轻挑,他睨着对方:“谁稀罕入你的将军府,你给到我不凡宫去。”
霍临风爽快答应,他在身份暴露的当天离宫,这段时日还挺想念宫中弟兄。刚答应,腹中咕噜一声,才想起未用午饭。
两人下山朝回走,在深林中便闻见煮鱼的香气。
及至湖岸,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中鱼肉绽开,去腥的野果亦皮肉分离。刁玉良在岸边撅着屁股洗东西,洗完跑来,把数十片荷叶发给大家。
以荷叶作碗,增添一股清香。
不知谁问一句:“从哪儿摘的?”
刁玉良说:“我发现一处小山洞,洞口净是荷叶水莲。”他遥遥一指,而后挤开霍临风和容落云,坐到二人中间。
小山洞,水莲花,是纵情交欢的那处。
旁人捧着荷叶吃鱼,姓容的盯着荷叶走神;旁人评价鱼肉鲜美,姓霍的回味那一身皮肉;旁人因热食而满头大汗,姓容的和姓霍的因心中旖旎而满面绯红。
刁玉良弄着鱼头乱啃,先扭头看右边:“霍大哥,你在不凡宫时成天薅我的莲花,吃完去薅洞口里的罢。”
霍临风支吾答应,轻咳一声掩饰心虚。
刁玉良又看左边:“二哥,他薅的莲花反正送你,你们一起去罢。”真是热心坏了,他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就在那边,去不去啊?”
容落云抿着唇,霍临风垂着眸。
刁玉良疑惑道:“你们还没吃呢,怎就热得面红耳赤?”
这话多的小儿不给人活路,霍临风当即嚼一口野果,容落云亦低下头吃肉。未吃几口,旁人已经饱腹,陆续起身进帐。
唆完鱼脑,刁玉良也午睡去了。
周遭渐空,只余细嚼慢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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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自安静不吭声,脑中画面却激烈得要命。良久,容落云微微扭脸,偷瞄一眼霍临风的侧影。
那一瞬,正撞对方窥来的余光。
霍临风除却假装咳嗽,没别的招式。“那个,”他打破沉默,没头没尾地起个话头,“你为何懂奇门之术?”
容落云急忙应对:“颇感兴趣,故而喜欢钻研。”唯恐人家猜疑一般,补充说明,“师父通晓这些,他教我的。”
二人前言不搭后语地闲聊,逐渐忘却心虚尴尬,然后登车小憩。
一觉醒后,继续练兵的练兵,布阵的布阵。此行练兵实为探测,待回去后详细安排,准备长久、完善地驻扎训练。
如此度过五日,第六日一早,整队兵马回程出发。
百余里不算远,未至晌午便抵达西乾岭城外。冷桑山下分别,霍临风率兵回军营,容落云和刁玉良回了不凡宫。
拎着木桶,桶中红鲤摆尾,溅湿衣裳。
及至无名居,容落云喂鸽逗鸟,好一通打理。
待一切忙完,他关入书房埋首桌案,潜心钻研水中攻阵。眼不离盘,笔不离手,一次又一次地布局演算。
弟子送来食盒,山猫墙头窥鱼,他一概不知。
如霍临风所料,足不出户,废寝忘食。
容落云何曾这般对一个人,尽心力,不计较任何回报。渐渐的,白宣铺散一桌,复又零落一地,提神的香燃了半炉烟灰。
他熬得实在乏了,就在小榻上眯一觉,醒来接着忙活。
当真不知过去多久,弟子有事禀报,敲门声扰乱清静。容落云踱至门边一拉,打着哈欠问:“何事匆忙?”
弟子道:“宫主,霍临风在宫外求见。”
容落云赶忙瞧一眼天色,昏沉沉欲黑,日落不久。他吩咐:“允他进来,再叫伙房多送几道好菜。”
待弟子去办,他冲入卧房更衣,又手忙脚乱地净面梳头。饬一通,赤足走到檐下等着,远远地望见霍临风的身影。
容落云定睛看清楚,咧嘴笑出了声。
数十步外,霍将军一身简易戎装,箭袖、薄甲、长剑,马尾高束脑后,臂上缠一条赤红的巾子。如此英姿,这般潇洒,手中却拎着一口百斤重的大花缸。
他立定:“笑甚?”
笑这口大缸滑稽,冲撞了周身的英俊气,容落云不答反问:“今日为何穿着戎装?”
霍临风回答:“军中演习,酉时才结束。”一经结束,他连铠甲都未脱,纵马去市集选一口好缸。这一身麟麟甲下,衣衫透湿,筋骨又酸又痛。
他将花缸搁好,熟门熟路地倒入红鲤,添水投食,只差漂几朵莲花。“当日在小山洞,真该采几朵水莲。”他眸中狡黠,声儿却沉稳,“那时只顾着采你这朵了。”
害臊就正中下怀,容落云腆着脸儿,步至缸边掬一捧水。绕过半圈,挨在这蛮兵横将身旁,小声回道:“往后也只能采我。”
霍临风的耳根被此话灼烫,险些招架不住。
容落云把水甩他脸上,为他降一降温。
这还不算,伙夫送来两份食盒,里头是刚烹的菜肴。仗着天黑,亦仗着主人气势,容落云握住霍临风的手掌,把人牵入卧房。
尚未点灯,房中乌蒙蒙的。
双颊一冰,霍临风被捧住了脸,淡淡的气息拂来,不待他反应,唇峰跟着一热。蜻蜓点水煞是搔人,若即若离最是心动。
他问:“两日未见,这般想我么?”
容落云闷在书房日夜颠倒,原来已过去两日。亲完那一下,他摸索至霍临风的腰间,解开铠甲的搭扣,重物脱掉,然后拧一条湿帕。
霍临风伸手欲接,被避开。
“我来。”容落云说,“你总为我做丫鬟活儿,我也来伺候伺候你。”
他攥着帕子为霍临风擦汗,时轻时重,倒是很有章法。仔细擦完才移到厅堂用饭,喂食实在不必,于是没完没了地夹菜。
霍临风来时去千机堂转了一遭,见到昔日弟兄们,有几个犯迷糊地喊他“临风师兄”。他端碗扒饭,越过碗沿儿瞄容落云一眼,心头想法暗生。
敢想亦敢说,他轻飘飘道:“容落云,喊我一声哥。”
容落云一愣:“哥?”
霍临风犹嫌不够:“喊声大哥听听。”
容落云听话道:“大哥?”
霍临风得寸进尺:“加上我的姓。”
容落云唤道:“霍大哥。”
霍临风贪得无厌:“改成我的名。”
容落云低声:“临风哥哥。”
霍临风得意忘形:“叫一声相公呢。”
容落云说:“我杀了你。”
一餐饭吃得命短情长。
大快朵颐后抛下满桌狼藉,移步书房。房中燃香味浓,书案上的棋盘还未,周围尽是散落的宣纸。
绕至桌后,霍临风霸占圈椅,将容落云拉在腿上。如此姿态,共同看一纸阵法,沉下心商量是否可行。
假设水上作战,无法仅凭一方攻击,水中兵和船中兵必须配合。霍临风发现关窍:“这一支变换方位时攻击力最猛,抓住敌方震荡的时机,船中的士兵配合响应。”
容落云垂眸思考:“或许,此阵扩大布局,令两股兵动静相适,形成一主一辅的套阵。”他眼中闪烁光,藏着丝丝兴奋,“多给我些时间,我能做好。”
霍临风点点头:“练兵非朝夕之功,不急。”
他低下声去,此刻要说的只给体己人听:“亲卫、探子,皆在培养。”这里不是塞北,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眼下进行的事务他一一告知。
亲卫先不论,至于探子……朝暮楼明为风月场,实则乃消息集散的地方,楼中小厮皆为经验老到的探子。容落云仍是那句:“若欠缺顶事的,就跟我开口。”
霍临风立即开口:“的确欠缺顶事的。”
不待容落云回应,他紧手臂把人箍紧,用冒青茬的下巴蹭对方的脸颊。霍门亲兵冠绝塞北,这兵头子却求好惹怜,定北侯知道要气死,镇边大将军晓得要发疯。
“做甚……”容落云猜到,明知故问。
霍临风坦荡荡:“最顶事的位置旁人不可,非你莫属。”
有胆识的,可信任的,正能肝胆相照,反能沆瀣一气。他衬着烛光把话挑明,然后衬着烛光凝视对方,等一句答案。
好似招安一般,容落云错杂地沉默着。
霍临风猜得透,提及灵璧山的约定。“归隐山林,你问我是否愿意。”他道,“只因将军之位能享荣华和权势,你怕我舍不得,对吗?”
容落云点了点头:“你已经答应了。”
霍临风又道:“当然,我答应过便不会反悔。”但他要郑重地声明,“将军抑或侯爷,于我而言更像一把重担,未逢太平盛世则不敢解甲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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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若能断定今后百年无战,我立刻撂挑子去游山玩水。”
所做之事不为身外物,也不为朝廷统治。他们早许过愿的,为的是天下万民。
容落云心念一动,再次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凑在一处商讨许久,大到家国天下,小到一兵一卒,直至夜深。
容落云两日未登床,拼命睁着眼睛,竭力忍着哈欠。霍临风见状,不容置喙地陪他回到卧房,守在床边等他睡着再走。
他仍瞪着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
霍临风的心好狠,呼地吹灭了蜡烛。
乌漆墨黑,如潮困意涌来,容落云终于合住眼睛。半晌,霍临风为他盖被,俯身触碰他的额头。“唔。”他如同梦呓,“攻阵起何名字……”
霍临风悄声:“戏蛟阵如何?”
容落云哼哼:“好……与擒龙阵般配。”尾音落尽,彻底追寻周公。
落帐关门,霍临风拎着薄甲和长剑离开。乘风在宫门内等候,被值守弟子喂饱,瞧见主人连马尾都懒得甩甩。
他骑马出宫,披星戴月地回了将军府。
将军夜归,惊动一路奴仆,厨房备宁神汤,丫鬟铺床,小厮们擦剑拭甲。这一通阵仗叫人眼花缭乱,霍临风蹙眉进屋,难伺候地将众人轰走。
清静了,又冒出一个杜铮。
“少爷,沐浴罢。”杜铮挽起袖子进入小室。
霍临风却未动,立在榻边看墙上的画像,前两日刚装裱挂好。欣赏片刻,不经意瞥见小桌上的书,正是那本《孽镜》。
改日拿给容落云看看,那人必定喜欢。
如此想着将书拿起,恰好掀至第一攻阵。目光落在纸上,他一瞬间陷入恍然,耳畔回响起容落云的梦呓。
擒龙阵。
霍临风愣住,心头漏跳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塞北长途,霍钊:有没有好好看书?霍临风:看了。霍钊:记住几个阵?霍临风:第一攻阵。(他就是开学买个单词本,背了一学期,期末只记得abandon
第50章
杜铮唤道:“少爷,水都要冷了!”
冷掉再烧就是,有何好问?霍临风充耳不闻,往榻边一坐,手中仍捧着那本《孽镜》,目光也仍落在那一页上。
擒龙阵,名字相同,会否只是巧合?
一来,天下武功和阵法,用“龙”字命名的不在少数,他的“神龙无形”就包含其中。二来,《孽镜》虽奇,但涉及一段染血的秘辛,他主观上不愿与之关联甚多。
如此想着,手中继续翻书,一页页翻至后半部。
陡然十指一僵,生生凝在第七十三页。此页记录,阴阳分合各成局,一守一攻,千姿变幻,命曰行云流水阵。
霍临风记得擒采花贼那次,弟子夜间巡逻,布的就是“行云阵”。容落云当时说过,行云为守阵,流水为攻阵,二者皆以变化灵活取胜。
眼下对照看来,名字和阵法竟一模一样。
刚为“擒龙”寻到说词,又来个“行云流水”。
倘若“擒龙阵”尚可以用巧合解释,那“行云流水阵”处处吻合,该作何解?霍临风把书合住,然后一撂,只觉好他娘烦人。
这时杜铮从小室出来,有怨不敢言,踱到榻边旁敲侧击。“少爷,怎的不痛快?”他蹲下捶腿,“明日休沐,做点啥呀?”
霍临风耍少爷脾气:“轮得着你问?”
杜铮晓得脉门:“去见容落云吗,那我提前挑衣裳。”
少爷脾气消弭大半,霍临风扣着桌角犹豫。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问:“呆子,若有人没看过此书,却了解书中内容,何解?”
杜铮不假思索:“你怎知人家没看过?”
这一句反问实在尖锐,先似醍醐灌顶,又叫霍临风哑口无言。半晌,他把杜铮一脚踹开,凶巴巴地说:“我就知道。”
《孽镜》乃唐祯所著,十七年前便流落父亲手中。
假如容落云看过,必定要比十七年前更早,那才几岁?
除非容落云是唐祯的儿子。
嘭的一声,霍临风不小心碰掉茶盏,连底带盖摔个粉碎。他坐着,僵着,心中惊疑,双眸刀似的盯着空气。
容落云的父亲被陈若吟陷害,全家遭屠,唐祯当年的遭遇亦然……
碎瓷片刚拾,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霍临风一掌劈裂小桌,木屑纷飞,骇得杜铮跌坐地上。
“少爷,莫吓我哪!”杜铮欲哭。
霍临风面沉如水,心中却湍流激荡,被方才的想法激出一身冷汗。不可能,他竭力否定,当年密诏,唐祯一门全灭,未留一个活口。
朝廷办这种事情,向来是死要见尸,容不得丁点唬弄。况且陈若吟作恶多端,受他所害的异见者很多,也很可能遭遇相似。
最为关键的是,了结唐祯性命的人,乃他的父亲霍钊。
这最不愿承认的一点,恰恰是最能反驳的一点。容落云与朝中重臣合作,对朝中消息了如指掌,倘若真是唐祯的遗孤,怎会不知父亲死在谁手?
那般的话,又如何与他心心相印?
因此,容落云和唐祯绝无关联。
霍临风长长地舒一口气,是他胡思乱想了。这魔怔的工夫,杜铮急忙跑一趟厨房,端一碗牛肉羹哄他开心。
他无言道:“榆木脑袋,我又不是馋嘴的小儿。”
杜铮说:“少爷先尝尝,当食宵夜也好呀。”
霍临风坐到桌旁,吹吹热气,舀一勺送入口中。他倏地抬头,咽下一口再舀一勺,瞪着杜铮问:“怎和家中的牛肉羹一样?”
杜铮答:“得知少爷在侯府常吃,庖丁便仔细地煮了。”
霍临风追问:“如何煮得滋味儿相同?”
杜铮曾经得赏,有幸尝过一碗,于是庖丁一遍遍煮,他一遍遍试。无数次后终于完成,他开心道:“食材一样,异曲同工,少爷喜欢就多吃些。”
然而瓷勺停顿,霍临风咂摸那句:食材一样,异曲同工。
天南地北的两位庖丁,素未谋面,却凭借相同的东西,做出味道相同的吃食。以此类推,容落云的阵法和《孽镜》中的阵法相同,是否也不奇怪?
都依靠奇门术设计,也许布局方式、演算过程各异,但得到异曲同工的结果。
如此想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霍临风抛却杂思,大口食完羹,跟着杜铮进小室沐浴。那会儿冲对方又吼又踹,这会儿春风化雨,让抬胳膊便抬,让趴桶沿儿便趴。
浣发擦背,揉肩抹胰,屏风之后只漾着水声。
霍临风打起瞌睡,等变冷的清水兜头浇下,他一个激灵回神。洗罢回到卧房,登床盖被,清清爽爽地睡了。
已然夜深,杜铮懒得回管家房
霍乱江湖 分卷阅读83
,坐在屋外守起夜来。
城中万家灯火俱灭,唯独更夫未睡,拿着梆子走街串巷。每隔一个时辰便敲梆报时,逡巡整夜,破晓时分正好经过将军府。
于是响亮地喊一嗓子“五更天!晨起!”
更夫喊完不走,等府中仆役陆续起床,将军府的大门便开了。小厮送出一碗粥,一块饼,慰他整夜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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