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盐”鹿德耀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用酒才能从豕族那里换到盐。”
巫智的冷笑声更大了“我只看到一枚一枚的银币装进你的口袋。别说我没有提醒你,那是狮族搞出来的玩意儿,你把它们当做宝贝一样藏起来,究竟是能吃,还是能穿”
“够了”烦躁不已的鹿庆元爆发出怒吼“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要吵架就给我滚出去”
每一个统治者都会面临各种麻烦,鹿庆元也不例外。
他在心里计较得失。
制定族群政策很难,目光超卓的伟大领袖终究是凤毛麟角。不要说是二十年,就算五年,甚至两、三年后的变化也很大。其实巫智和鹿德耀之间的争论孰是孰非并不重要,那就是一锅稀里糊涂的烂米粥,无法分清上下轻重。
鹿族需要粮食,需要铁器,需要盐,需要各种各样的生活物资。尤其是牡鹿部,刚好夹在几大部族之间,领地面积就这么大,每年种植棉花或粮食都有定数。这种多了,那种自然就少。更糟糕的是牡鹿部无法拓展领地面积,被迫限制人口数量。
鹿庆元从未想过要与牛族人全面开战。那样做是自寻死路。就算战争规模限制在雷牛部与牡鹿部之间,自己仍然不是对手。
难道就这样算了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长子鹿庆东离开座位,在众人注视下走上王座台阶,他凑到很近的位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父亲,我们可以仿照雷牛部的做法,攻击他们边境上的某个寨子。”
鹿庆元在沉默中缓缓抬起眼皮,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鹿庆东。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儿子。首次成为人父的喜悦随着次子和三子接连降生被冲淡了许多。“爱到三岁恨到老”,文明时代的谚语经历了漫长时间考验。鹿庆元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而且上了年纪,永远不可能成为传说中被无数人敬仰的部族领袖。每天看着水面倒影里苍老的面容,抚摸着白色头发,他心里总会生出说不出的恐惧。
长子从年轻时代就表现出部族首领应有的诸多特质。他聪明,对很多事情有着特殊见解,与部族各方面势力都有交集,优秀公平的处理方式得到所有人一致认可但越是这样,鹿庆元对长子的戒备就越深。
干掉亲生父亲取而代之不是什么新闻。现在的狮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起兵造反,攻入部族主城,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下他父亲的头颅,将上任狮王的尸体分给所有降臣,逼迫着他们当场吃掉。
这是蛮族统治者证明实力的一种方式。
鹿庆元无法保证长子不会效仿年轻的狮王,突然在某一天把同样方法用在自己身上。
他更信任次子鹿庆南,还有三子鹿庆西。尤其是次子,从小就很听话,不像长子那么叛逆。
“你想进攻哪个牛族村寨”其实长子的意见正是鹿庆元内心所想。可越是这样,他对这个儿子就越是忌惮。
“暂时还没有具体目标,这只是我的一点想法。是否可行,还需要父王您拿主意。”鹿庆东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鹿庆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缓步回到王座前坐下。他对站在侧面的贴身近侍使了个眼色,跟随多年深知他心意的后者点点头,转身离开几分钟后,近侍拿着一卷兽皮返回。他将兽皮在鹿庆元面前的木桌上摊开,分别用沉重的物件压住边角。
这是牡鹿部周边区域的。绘制得很粗糙,很多地方线条模糊,只能大概看出以轮廓形式存在的部族边界。
“你们都来看看。”鹿庆元用低沉的嗓音对所有人发布命令“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向雷牛部讨一个说法。”
议事厅里所有位高权重的人纷纷围拢过来。
巫智站在最前面,他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王,不无忧虑地问“大王您的意思,是打一场小规模的仗”
鹿庆元没有否认“牛族不会承认蒙香寨的事情是他们干的。就算我们把状告到部族联盟那边也不会有结果。我知道牛族人不好打,但我需要牛族人的脑袋。”
鹿德耀立刻朝前迈了一大步“属下愿为大王分忧。”
鹿庆元仿佛没有看见他的存在,视线直接从鹿德耀身上掠过,落到了次子鹿庆南身上。他抬起手,朝着那个方向招了招“阿南,准备一下,这次就由你领兵出征。”
鹿庆南有些惊讶,他本能地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大哥鹿庆东,然后转过头“父王,这个大哥他”
“我说了这次由你领兵出征”鹿庆元有些恼火,加重了音量和说话语气“没让你向牛族人全面开战,只要攻下边境上的几个寨子就行他们抓我们的人不外乎是为了织布,我们同样可以抓他们的人过来炼铁。”
鹿庆东半低着头,默默无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鹿庆南不停地偏头看着兄长,结结巴巴地回答父亲“那个我我”
他很想说“让大哥去吧”
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被鹿庆南强迫着咽了下去。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这样做只会越发触怒,后果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周围一片安静。
鹿庆元内心的怒火略微消退。他抬手在兽皮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用手指在中间用力点了几下“就这片位置。章浦寨、磐石寨,还有庆元寨本王全部都要。能抓多少是多少,不愿意投降的统统杀掉,烧光他们的寨子,夷为平地”
第一百零六节 战争模式
天浩没有直接把两头迅猛龙带回寨子。他在巨角鹿牧场逗留了一天时间,让人叫来了主管元凯,带着人,在距离牧场北面大约五公里的山坳里造了几间简易木屋。
对变异迅猛龙来说,北方蛮族就是食物。天浩需要时间探究出一套切实可行的驯化方法。他让天狂先回寨子,挑选出五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带上各种必需物资,前往自己选定的“龙骑兵驻地”。
盐和肉是最好的诱饵,即便是凶猛的吃人怪物,同样喜欢不劳而获的幸福生活。
尤其是盐。
给它们装上鞍鞯的时候,迅猛龙表现的有些抗拒,天浩下令增加盐的供给量,它们很快变得温顺下来,任由皮带绕过腹部,给脖颈周围套上缰绳。
“骑上去。”
“让它们学会服从命令。”
“不听话就用鞭子抽,用长矛狠狠给我刺。让它们流血,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规矩。”
“如果实在无法驯服就杀了它们”
身为一寨头领,天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长时间待在这个地方。
他有种破釜沉舟的觉悟。
在蛮荒世界生存本来就极其艰难,知晓了文明世界的结局,让他对未来那一丝最后的期盼彻底破裂。创造需要打破原来的桎梏,任何胆敢反对声音都必须被狠狠压制。如果遭到激烈反抗,那么该杀就杀,绝不手软。
对人如此,野兽就更是这样。
大陆北方面积广阔,杀掉两头拒不服从的迅猛龙,它们还有更多的同类。
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两头迅猛龙都很配合。它们没有对四周这些手持武器的人类表现出敌意,只要有盐,或者是用盐腌制的肉干,它们就觉得心满意足。
天色很快变得昏暗下来。
营地点起篝火,天浩也差不多到了即将离开的时候。这时,元凯带着几个人从远处小路上匆匆赶来。
“头领,寨子里传来消息,有紧急情况。”他边说边把站在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拉到前面。
天浩认识这个人,他是平俊手下的一名探子。
“出什么事儿了”
“鹿族人大举出兵,已经越过了边境。”
磐石寨议事厅里的三个火塘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在没有开发出更好的照明方式以前,这是人们向黑夜换取活动时间的唯一方法。
寨子里所有“百人首”阶位以上的人都参加了会议。他们聚在宽大的原木桌子旁边,以天浩为核心,低头注视着桌面上平摊开的兽皮地图。
平俊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公开露脸。他很激动,甚至转化为亢奋在心里冲撞。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却很难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导致说话声也变得断断续续,不那么连贯。
“牡鹿城的军队前天就已经出动。我们按照头领的指示,从赤蹄城买了十几匹马,这才抢在鹿族人前面把消息传了回来。”
天浩抬手拍了拍平俊的肩膀以示鼓励,认真地问“打探到他们行进的方向了吗”
“我们正在查探,消息以接力的方式回传过来。”按照天浩之前给平俊的建议,每五人一个小组,分派在几个必须重点关注的方向。一旦出现必须尽快传递的重要情报,磐石寨立刻往该方向派出一至两个信息联络组,所有人配马,以单人单次的方式将最新情报逐层后传。
天浩不知道这个陌生的世界有没有鸽子。捕捉驯化鸟类用于传递消息的方法已经告诉平俊。遗憾的是,一切都需要时间。
“军队人员构成仅限于牡鹿族,数量在六千人左右。他们针对的目标就是我们雷牛部。”
打探到这些消息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鹿族人的战斗力只能算是一般。行军打仗当然要保密,可是这次的情况不同对于强悍凶暴的牛族,鹿族人有着本能的畏惧。隐瞒消息欺骗他们越过边境进入牛族领地,只会在军队内部引发恐慌。没人喜欢与强大的对手交战,赢面太小了,与其白白战死,不如提前逃跑。
迫不得已,鹿庆元只能公开蒙香寨被毁灭的消息。主动出兵与报仇雪恨是两种概念。鹿族军队低迷的士气开始变得高涨,士兵的畏惧心理也没有那么强烈。
“我们没有打探到鹿族人的具体攻击目标。那支离开牡鹿城的军队没有从直线距离最短的方向进入边境,而是从我们的东面绕了个圈子。”平俊用手指着地图,在磐石寨东南方点了一下“他们的入境位置在这儿。”
“有一件事很奇怪。”停顿片刻,平俊继续道“这次鹿族人的统兵大将有两个,都是牡鹿族长鹿庆元的儿子。”
天浩抬起头,感觉有些意外“其中一个是鹿庆西”
“不,他不在其中。”平俊摇摇头“是鹿庆东和鹿庆南。具体谁是正将谁是副将,我们正在打探。”
目前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
天浩双手杵在桌面上,双臂分得很开,他仰起头,用充满威慑力的目光扫视四周“咱们的麻烦来了。攻击蒙香寨是大王下的命令,但现在青龙寨已经没了,我们肯定会成为鹿族人的攻击目标之一。”
狩猎队长永钢有些疑惑“阿浩,你的意思是,鹿族人这次想打大仗”
“他们没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资本。”天浩冷静地摇着头“如果是全面开战,他们派出的军队数量就不会这有这么点儿,至少也是两万以上。负责监视其它方向的斥候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就意味着其它部族没有出兵。”
老祭司低头看着地图,面带忧虑“就算是六千也很多了,咱们寨子连上老人和孩子才有三千多人这仗怎么打”
天峰插进话来“阿浩,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尽快派人向赤蹄城和雷角城求援吧”
“暂时还用不着。”天浩诡异地笑了“说起来,我得感谢鹿族人这次派来的统兵大将。是他让我有了打赢这一仗的底气。”
永钢皱起眉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阿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浩用右手在兽皮地图上标准的磐石寨位置重重点了一下“我们寨子距离鹿族人的领地最近,他不会把我们当做首要攻击目标。”
说着,他的手指朝着右侧移动,自下而上以磐石寨为中心画了一个圆“这个范围内所有的寨子都有可能遭到攻击,但我们排在最后肯定排在最后。”
天狂横抱着粗大的胳膊,他与其他人一样,想不明白,也无法听出天浩话里的隐藏内容,只能把求解的目光偏转到天浩身上“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聪明人。”天浩笑了“颇有头脑,远见卓识的那种。”
永利寨被攻破了。
兴奋的鹿族战士大声呼喊着冲进寨子,锐利长矛捅穿一个个牛族人的身体,然后将长矛倒插在地上。尸体和武器,这是彰显武功的最直接方式。
被杀的都是男人,女人被抓起来集中看管,这是战斗结束后的统一规则。但在这之前,谁都可以把她们横扛在肩上带进小木屋,做大部分男人都喜欢的事情。
老人没用,统统杀掉。
身高达到一定程度的孩子可以活命。他们会长大,成为优秀的奴隶。
太小的孩子没用,他们和老人一样,都会成为蛮族战争中的备用粮。
坐在原本属于永利寨头领的木屋里,看着正用小刀切割一大块鲜肉的牛族女人,鹿庆南非常满足,发出爽朗的笑声。
“还是大哥你聪明啊这次多亏了大哥你跟我一起出来,否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先打永利寨。”
鹿庆东坐在旁边,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面前摆着一个木盆,盆里装着一颗刚砍下来不久的新鲜人头。死者嘴里塞着一块木头,约莫有孩子拳头大小,口腔内部空间只能勉强容纳。它是趁死者还活着的时候硬生生塞进去,然后用皮绳勒紧木块,防止死者将其吐出,然后等待死者在刺激食道产生强烈呕吐感及半窒息状态下挣扎近两分钟的时间,这才用刀斧将头颅砍下。
这是永利寨头领的脑袋。
鹿庆东不是骨碗师,但他知道制作骨碗的每一个细节。给死者口腔强塞木块会导致面部肌肉紧绷,对颅骨产生足够的挤压感,最大限度密闭颅骨之间的缝隙。保持这样的死状,剥皮割肉,剔除大脑,就能沿着颅顶边线取出完整的碗形。
永利寨规模不大,满打满算也就是一百多人。鹿庆东打算趁这次出征的机会,砍下九个牛族百人首和一个千人首的脑袋,亲手制成一整套十个骨碗,敬献给父亲。
蛮族详细用死者头骨制成的碗具有神秘力量。病人喝药用这种碗会好得很快,虚弱者用骨碗吃饭会获得力量,胆小的家伙多用骨碗能得到胆量可怕的迷信就这样广泛传播开来,就连孕妇也愿意使用骨碗,认为这样可以让生产变得顺利,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火光照亮了已经剥掉头皮的颅骨,鹿庆东手上全是血,他在抹布擦干死者头骨,在靠近火塘的位置略微烘烤。炭笔在干燥的骨头表面画出一条线,他拿起小钢锯,沿着线条开始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牡鹿族长鹿庆元的三个儿子,长子鹿庆东经验丰富,头脑聪明,是一名优秀的统兵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