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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沉舟钓雪
一番话说得,张大夫面皮隐隐涨红。刘老爷子则微将头偏至一边,只做叹息状。
江慧嘉旁观了事态发展,倒是对这个杨公的身份好奇起来。
他不是医者,可他在外科方面竟有如此见地,又甚是得人尊重,想来身份非同一般。
江慧嘉还知道,华夏古代的外科技术之所以到了后来不但没有大的发展,反而逐渐没落,其实与宋明以后出现的理学思想有很大关系。正如这位杨公所说,今时医者大多不肯动刀针,其实并不是不懂得刀针之术在外科方面的大用处,而是往往自诩仁慈,害怕被正统斥为异端,这才不肯动,不敢动。
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君子”们连庖厨都不愿意进,害怕宰杀了牲畜影响到自己的仁慈之心,又怎么肯在人的身上动刀针?
但这大靖朝毕竟不是大宋朝,理学思想尚未形成道统,因此相比起后来,这时候的人们对外科手术的排斥也还远未达到高峰,就比如这杨公,他就是赞同外科手术的。
江慧嘉心下又动了一动,忽然就在一片安静中,又对着张氏说道:“大嫂,你说这事奇不奇怪?依我看来,这缝伤口不与缝衣服是一个道理?衣裳破了要缝起来,人身上裂了口子不也一样要缝起来?既然如此,缝便是了,为何竟叫人如此为难?”
她这二度口出“妄”言了,旁观众人又是一呆。
再看她年纪轻轻,更身为女子,竟两次大胆说话,一时就纷纷侧目。
杨公却再次大笑起来,他从知道外科之术以来,就常常提起,却每每总在人前受挫。十几年来,竟只有江慧嘉这样一个年轻小娘子不但认同他的观念,更还两次主动提起。杨公简直都要生起得遇知音的感觉了,要不是江慧嘉年纪太小,又是女子,他必定立即上前,与江慧嘉交心长谈。
虽然男女有别,年龄有差,杨公不便太热情,也还是转头过去,欢喜道:“小女娃甚是通透,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可笑许多人,不是看不穿,只是不愿意。”
张大夫被说得脸皮通红,只能频频将视线投向刘老爷子,很有请他示下的意思。刘老爷子却老神在在,八风不动,仿佛这位杨公所指责的一切都不过是耳旁风,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一时气氛又有些尴尬了,杨公眉头微动,正要再说话,忽然从里间就奔出一个小学徒。
却是此前给张大夫打下手的文青,他一溜小跑过来,朝着大堂内的几位老人家团团打了个躬,忙又对张大夫道:“师父,人参当归汤熬好了,可是要端过来?”
原来他是张大夫的亲传弟子,难怪张大夫吩咐他最顺手。
他来得及时,解了张大夫的尴尬,张大夫轻轻松一口气,连忙道:“快端过来!”
这边文青就对着里间喊:“师父说了,药端过来!”
里间又小步疾走出一个学徒,这学徒手上还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一碗药。这药着实是有些太烫了,论理不该此时拿过来给伤者喝的,更何况伤者还迷糊着,要吃药只怕有些困难。
但文青也是有私心,他这是有意要替师父解围,再者也寄望于这一碗药下去,伤者情况能有好转,如此,师父也就不必再受逼迫了。
张大夫在伤者身侧半跪下来,又吩咐文青将伤者头部轻轻托起,就伸手轻轻一捏患者下颔,很有技巧地将他口唇捏开了,他一边道:“这位好汉,我这里喂药了,你切记吞咽,可莫叫我这药白喂了。”说着,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取来汤匙,汤匙里的药并不多,他一边将药吹凉,就亲自给伤者喂起药来。
这伤者本来是昏迷的,后来又被他用银针扎醒了,此刻虽然虚弱无力,神智模糊,但吞咽的本能还是有的。
张大夫就一汤匙又一汤匙地喂起药来,旁观众人眼见伤者真将药喝下了,一时都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尤其是送伤者来的几个大汉,都用感激地目光看向张大夫。杨公也不再催着张大夫一定要他缝合伤口了,这位杨公虽然看过几本医书,懂得些医道的皮毛,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医者,因此到了用药上头他还是宁可相信张平生这个真正的大夫的。
眼看着一碗药将要喂到底,好些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来,忽然,张大夫手底下的伤者就猛地一呛喉咙,大声咳嗽起来。
“啊——!好痛!”伤者一边咳嗽,一边大声呼痛。
他肚腹间包扎好的白布带下头就有红色迅速洇开,霎时间就将他整个肚腹间染得再不见一丝原色!
这些都是血!





荣医 第三十三章 第一次动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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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出血!
伤者竟再度大出血起来!
“哐当!”张大夫慌得手上汤匙落地。
杨公急冲过来,怒声道:“怎会如此!”
张大夫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刘老爷子,刘老爷子面色微变,终于不能再维持之前八风不动的镇定神情,当下几步上前,沉声吩咐:“平生,解开包扎。”
张平生连忙应声动手,这包扎原就是他亲自动手打的,这时候解起来倒也快速。
可伤者经过这一折腾,失血却失得更厉害了。
张大夫这边包扎带还未完全解开,那伤处的血水就如同洪流般汩汩而出,直冲得包扎带黏糊一片,连带着还冲开了之前敷在伤处的药粉。直叫人瞧得触目惊心,不得不怀疑这伤者身体里还有多少血液能够流失。
杨公急吼道:“还解什么!快拿剪刀来,直接剪开了事!”
柜台那边冲过来一个小学徒,拿着剪条绳的剪刀忙递过来。杨公一把抢过剪刀,直接对着伤者肚腹间的布条咔嚓就是几剪子。血水迅速将被剪断的布条冲开,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刘老爷子这边早捏了银针在手,伤口一露出来,他就刷刷几针下去。
他下针时,手法比张大夫更快更准,全没有他自己之前所说的半点“老眼昏花”之态。然而饶是如此,他的银针在面对如此严重的疾速失血时,也终究无法奏功。
刘老爷子面颊微动,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
再看这伤者,伤者先时还弹跳了一下,并大声呼痛,可这不过片刻过去,伤者的呼痛声却早已停止。他头颅无力地微侧在一边,竟是一点声息都不出了。
文青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伤者口鼻间探了探,猛地惊呼道:“没……没气儿了!”
刘老爷子扎针的手顿时止住,杨公却伸手往伤者脖颈处摸去,一摸之下,顿时大吼:“还有心跳,还没死呢!”
又一把抓住刘老爷子的手,急促道:“还扎个什么龟儿子!你先人的!赶紧拿针线来,这人都要死了,你个老头再跟老子说不能缝,老子跟你急!”
这急促之下,一口官话里头竟露出了蜀中口音。
刘老爷子表情有些茫然,他抖着嘴唇,苦了脸:“我……杨兄,老头我,真不会啊……”
一辈子没捏过针线的人,你叫他缝人皮?就他这手面,他还没个绣娘顶用呢!
他反应慢半拍一般说出了心里话:“我这手面,不如府上绣娘……”
“你!”杨公气得不行,正要再找张大夫,忽然灵光一闪,“你说什么?绣娘!”
他一拍手,找到救命稻草般大笑一声,转头眼睛往人群里一扫,拔腿就疾步走到江慧嘉身边,一把拽了她手腕子,一边拖着她往伤者那边走,一边说:“女娃娃你胆子大,针线你敢动的,是不是?没有关系,正如你说的,与缝个衣裳没啥不同。缝衣裳你必定是会的是吧?”
江慧嘉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般慌乱推拒,反而顺从地跟着他走了过去,口中低声道:“杨公,没有针线。”
杨公先是一喜,随即高声喊:“针线!谁去找针线!”
竟有一个小学徒,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线包,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很是羞涩地道:“是、是我特意到绣珍坊买来,原是打算晚上回去送给我娘的……”这个小学徒,正是之前从悬壶堂里匆匆跑出去,又被江慧嘉拦了,指点江慧嘉,告知她张大夫擅骨科的那个小学徒。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
刘老爷子就惊异地喊了一句:“思源?怎么是你?”
杨公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夺过那针线包,就要递给江慧嘉。
“等等!”名叫思源的小学徒竟伸手一拦,对着杨公露出讨好的笑容,“杨公,这针线不够洁净呢。虽时间紧急,多少也用烈酒泡过再用罢。总好过伤了患者是不是?”
张大夫那里就从自己的医药箱里取出一小壶烈酒来,又有人拿来干净碗碟,端来热水。
杨公就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大夫一眼,张大夫低下头,只将烈酒倒入干净碗碟中。
江慧嘉就把自己的篮子放到一边,用热水净过手,又用烈酒将双手擦拭了一遍,这才拈起被烈酒浸泡过的针线,又用张大夫药箱里的干净布巾将针线擦干,然后穿针引线,俯身蹲至伤者身边,准备下针。
直到这个时候,竟都无人因她一个小女子竟在此时给伤患行缝合之术而提出反对。
气氛甚是微妙。
伤者情况危急,杨公急,其实伤者的几个同伴比他还要急。但杨公身份不同,他的反应最快,是他第一个将江慧嘉拉出来,要她来做缝合的。
此前不论是擅骨伤科的张大夫,还是素有声名的刘老爷子,都不肯做伤口缝合。
其实缝合以后,这伤口必定愈合更容易,血也必定止得更快,这个逻辑谁都能想得通。只是有人不愿做,有人不敢做。
伤者的几个同伴本来在听得文青大呼“没气了”时,就已经大悲痛过了。是杨公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说是逼急了胡闹也好,总归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个人肯接下这缝合的苦差事了,那几人原来想说话的,这时候都住了嘴。
而这些人不说,碍于杨公身份,以及各自难以言说的各种微妙心理,最后竟都无人说话。
只有张氏,她是真的想说话,想反对。她甚至都提了脚,要从杨公手上将江慧嘉抢回来了,最后反倒是宋大郎拉住了她。宋大郎与她悄声说:“你凑啥热闹?人都被拉走了,你还能拉回来?瞧着呗!”
张氏着急道:“这咋成啊!这事儿是那谁能干的吗?这要连累到咱咋办?”只说“那谁”,就连“三弟妹”都不喊了,她心里是真被这一变故给急狠了。
宋大郎也只是勉强镇定,不过心里多想了一番:“她要做蠢事,咱只管记着,回家与老爷子说。在这里,咱能拗得过谁?”说着,又四下瞅了一圈,其实是既想接着看热闹,又怕江慧嘉真的惹出事来连累到自己两个,因此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而那边的江慧嘉已经下针。
她手上拈的是绣花针,并不是前世惯用的手术类缝合用弯针,但一针在手,从前无数次上下手术台而锻炼出来的那种熟悉感,已经回来了。




荣医 第三十四章 前世的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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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幼承庭训,家传的是中医。
但她后来上大学的时候,选的专业却是中西医结合。
身为中国人,江慧嘉常以中医之博大精深、神秘微妙而自豪,但同时,她也不会因此就轻视西医。取长补短,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在这一条医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江慧嘉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她既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后来她身上的怪病爆发,致使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全身气血逆行一回,其中痛楚且不说,更可怕的是,这怪病每发作一次,她的身体脏腑就要跟着衰竭几分。这样可怕的病症,偏偏东西内外都无记载,江慧嘉满地球求医,都未能治愈自己。她却并没有因此而颓废,反而更加努力奋进,钻研医术。
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无人能解救她的痛苦,她唯有自救。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是这样努力了,她也依旧没能救得了自己。
虽然没能救得了自己,可在这个过程中,她却经历过、面对过、治愈过患者无数。
从前世到今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笔宝贵财富?使得她中西医皆通,内外科兼修。
她拈针在手,并不敢使出全部本事。
但实际上,缝合这样的创口也不可能真的就跟缝衣服那样简单。真要有那样简单,还要外科医生做什么?都让裁缝上就好了。
这里的环境也不好,外科缝合用的针线用烈酒浸泡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蒸汽消毒才是。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用穿心莲煮一煮。不过如今情况紧急,此时也不好挑剔。更何况,即便江慧嘉有心挑剔,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更出格的话来。
她取了张大夫药箱里的干布巾探至伤者创口处,先将创面上不断涌出的血液吸取了一番。如果在缝合之前不能将这些血液都吸取干净,等她缝合伤口以后,这些血液留在伤者腹腔内,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症候。江慧嘉既然出手,自然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创面上的出血速度还是很快,江慧嘉这边才刚吸干一轮,腹壁上的好几个出血点就又泛起了红来。
江慧嘉仔细观察这几个出血点,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并没有伤到主副动脉,腹壁上的出血点都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小动脉、小静脉。这可以给她免去很多麻烦,否则若是伤到重要动脉,她还需要先为伤者缝合血管。
缝合血管对她而言不算难事,难的是她要怎么跟人解释,她居然不但会像“缝衣服”一样缝合人体创口,还能缝合血管?
江慧嘉又从张大夫药箱里寻出一把小镊子,她看准一个出血点,立时用镊子将这根小血管夹住,另一只手就非常灵活地用丝线在上头打了一个结。
围观众人:“……”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杨公也目露出诧异来,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做到这样面不改色,眼明手快的?
最先忍不住出声的是名叫思源的小学徒,他蹲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就问:“这是做的什么?为何要如此?”
江慧嘉“啊”了一声,头也不抬,用理所当然又仿佛带了不解的声音反问:“这里不是总在出血吗?扎起来不对?”
接着她又喃喃道:“我家口袋若是有小孔漏水,来不及打补丁时,就用丝线先扎起来呢。”
这些出血点如果不扎住,就算她将伤口表面缝合住了,里头还是会出血,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
说话间,江慧嘉又找到几个出血点,然后快速用丝线扎住了。
她手上的动作可真是快极了,那十根纤纤玉指,拈针引线,又飞速打结,真如闺阁弱女,临窗绣花般,每一个手指的动作都使人深觉灵巧悦目。
然而她不是在绣花!
她是在替人缝合伤口,血淋淋的伤口!
杨公先前是一时冲动才拉了江慧嘉过来,这时候看着江慧嘉动作,他自己反倒当先生起了目不忍睹的感觉。更有许多人纷纷转过视线去,不敢再仔细盯着江慧嘉的动作看。
此前这伤者身上血淋淋的,因为大堂里头人多,大家一起凑热闹来围观,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然而此刻虽然依旧人多,可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当着众人的面翻开了这深得可怕的伤口,还若无其事地拿了针线在这伤口处动来动去。更可怕的是这动针之人还是一个形象娇美的年轻女子,如此反差,更叫人无端端心生寒意。
江慧嘉浑若不觉四周众人的变化,她一番动作,已经将所有出血点都直接扎住了。今后这些丝线就会留在伤者体内,他腹壁上这些出血的小血管也将会因为结扎而失去原有的作用。但这些都只是小节,并无太大关碍,接下来的缝合更重要。
这人腹部的伤口不但长,而且深,深到甚至叫人透过伤口能看到他腹腔内蠕动的肠道!
江慧嘉要为他进行三层缝合,先缝腹膜,再缝筋膜,最后再缝合表层皮肤。
又是名叫思源的小学徒忍不住问:“小娘子,你这一层一层地缝又是何意?”
江慧嘉就道:“这不是有许多层么?我家缝夹袄都是一层一层缝的呀!要不然衣裳里子跟面子就不会相衬呢。”语气中带着“你好奇怪,这都要问”的意思,一下子都叫小学徒觉得这其实是自己在少见多怪了。
其余还有胆子继续围观的众人:“……”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江慧嘉虽然只露出了两三层功力,但最后还是将这创口缝合得很好。等到伤口彻底缝好后,其余人等就只看到伤者白花花的肚皮上一道闭合的蜈蚣线,那针脚又整齐又疏密有致。光只从这外头看来,谁也料想不到这一道细线下头原本是怎样恐怖的一番景象。
最重要的是,经这一缝合,伤口的大出血竟当真止住了!
这位小娘子的女红功底果然了得!
江慧嘉:“……”我会告诉你们,我压根不会女红吗?
当然,这血肯定是要止住的。江慧嘉都将所有的出血口结扎了,再不止血才怪呢。
她打了最后一个手术结,将线剪断,正要净手起身,却忽觉眉心一阵胀痛。
不好!
江慧嘉心下骤然一沉,身子就晃了晃,旁边的小学徒思源忙就伸手扶了她一下。
“喂!你……”思源关切又担忧地看着她。
江慧嘉心中微微有些沉重,面上却不能显露,只缓声道:“无事。”到底扶着小学徒的手站起了身。




荣医 第三十五章 回阳救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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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就跟江慧嘉没有太大关系了,她只是一个被临时拉过来的“针线娘子”,虽然她这一次缝的不是衣服,而是人体。
但对此时置身在悬壶堂内的众人而言,她也就只能是个“针线娘子”,仅此而已。
其余人等显然也没指望她还能继续做什么,她这边刚一完成缝合工作,紧接着张大夫就接手了。他小心地在创口表面敷上了淡褐色的药膏,江慧嘉嗅着气味,这膏剂里应该有地榆、白芨、三七、仙鹤草等药物成分在内,用在此时是对症的。
她眉心还在突突胀痛着,本来做这样一个简单的缝合并不会给她身体造成什么负担,可这一次的情况却显然有些不同。这眉心突胀的情况,在她前世,在她发病后期,她是经常经历的!
江慧嘉上辈子死于绝症,又穿越重生了一回,本以为这是上天恩赐,这辈子得到的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她都做好了迎接一切困难与落差,好好珍惜新身份,认真再活一世的准备了,哪想如今竟会再度遭遇如此变故?
莫非即便是穿越而来,上辈子的那个古怪病症也依然如影随形,跟着过来了?
那她再活这一世又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又是一个等死的结局?
江慧嘉心中微微沉重,但奇异的是,她竟然并没有惊慌恐惧。
她竟还有余暇思量:“不对!前世,这样眉心胀痛的情况,是在每一次病发后才会出现的。可如今,我没有病发!”
她每病发一次,全身气血就会逆行一回。
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可怕状况,如果是发生在寻常人身上,只怕这人早就死过千八百回了。
而江慧嘉的幸运之处在于,她不但有一个针法精绝的祖父,能在她每次发病时为她针灸压制,她祖父那边也还有好几个非常了不起的同门。
是师叔祖们各出奇招,再加上江老爷子常年不断的针灸,这才使得前世的江萱,即便是在病情最重的后来几年,也依旧能够满世界地跑,不但熬过了一次次病发,还能在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健康的好人一样。求医、行医、与名医们论证,接诊各种病患,一步步探索医学的奥秘。
这种种经历,不但丰富了她的知识、眼界,更锻炼了她的心智、毅力。
她面上微现苍白之色,这却是眉心胀痛导致的。旁人还以为她这是因为缝了那样血淋淋的伤口,心里后怕才变了脸色。张大夫那边正给伤者敷着药膏,又在缝合创口上重新包扎。其余人或关注张大夫,或关注伤者,也有看向江慧嘉的。
杨公就惊叹:“真缝好了!”
他却不知,即便是在西方,外科手术发展之初,西方的大夫们也同样是从不亲自操刀的。他们只做理论指导,真正动手的竟往往也是屠夫、裁缝之流。
因此缝合伤口实际上虽然不可能真的像缝衣裳那样简单,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裁缝缝伤口也成了可能。
江慧嘉并不惧怕这样程度的暴露,因为以她的身份——一个胆子很大“女红很好”的小娘子,救急的情况下能缝好这样一个伤口,这事情虽然匪夷所思了点,可是从理论上、逻辑上,它是说得过去的。
只要不让人怀疑到更深入的地方去,江慧嘉还是愿意尽可能地顺着自己心意来做事情。
毕竟她不可能真的一辈子都隐藏医术,万事总有一个开头,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日后她再表现出对医术的兴趣,又或拿出医书来钻研,就又多了一个理由。至于其他人的眼光,管得了那么多,日子还过不过了?
杨公还在担忧又愧疚地说:“倒叫小女娃娃受了累……”
旁人见着江慧嘉脸色不好,都露出几分理解的神情来。这才对嘛,好好一个小娘子,真能缝了这样血淋淋的伤口还面不改色,那才叫不对呢。
江慧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杨公不必做此想,人命关天,但凡能帮上几分,就是小女的大功德了。”实在是眉心胀痛得厉害,她不能显露出自己的病症来,却尽可以在此时露出虚弱模样,这还免了她再飙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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