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泠司
穆离鸦打断了她们主仆间的寒暄,大跨步进了姚家小姐闺阁。
清冷的闺阁内只有一盏做成白鹤形状的银灯照明,微弱如豆的灯火被四周茫茫的黑暗吞噬,只有那一小块是亮着的。
“姚小姐,冒犯了。”
他拿起桌上那盏油灯,走上前去撩开了姚小姐床前的帷幔,让这神秘姚小姐的真容彻底暴露在自己面前。
她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块好皮肤,从手指尖到脖子再到脸都长满了疮,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人见到这幅场景都要晕过去,但穆离鸦非但没有觉得恶心,还仔细观察了起来:这疮和寻常的恶疮不同,淡红色的,一块块隐约长成了莲花的形状,从边缘开始溃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
“看到了吗?大夫,我要死了。”这依稀可见往日秀美的少女低声说,“我倒宁可我死了,不至于成为妖鬼的爪牙。”
穆离鸦语气中一丝厌恶也不带,“姚小姐,想救你的家人吗?想的话你就必须说实话。”
姚小姐看了他半晌,最终痛苦地点点头。她想,她怎么不想,她躺在病床上,形容如恶鬼般恐怖,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被那东西控制,以她为饵,骗了一个又一个人上门,将他们害死。天知道她有多想救自己的家人。
“你到底见到了什么,是什么给你家招来灾祸,你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我,否则等那东西再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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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薛止那一剑已彻底激怒了那石头妖物。它奈何不了他们,可拿捏住姚府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还是轻而易举。
姚家小姐闭了下眼睛。
“天女。”估摸着是因为这疮长到了喉咙里面的原因,她的嗓音半点都不见女子的妩媚清亮,在这阴沉沉的夜里莫名地透着森森鬼气,“一尊莲花天女像。”
石像、女人,还有莲花所有的东西都隐约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串联起来,背后连接着一重重阴谋与血腥。
“某先谢过姚小姐的坦诚。”
穆离鸦转身就走,莲儿看到他丢下自家小姐,连惊慌都顾不上了,“我家小姐有救了吗?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她扑通一声跪下,就差没抱住他的双腿了,“我家小姐没害过人,求公子救救她。”她打小就给这姚家小姐做丫鬟,不但没有受到苛待,反而过得比在自己家中还要惬意。
穆离鸦没有接她的话头,“带我们去找知府。”他后半句话是和薛止说的,“如果他不答应,就用点法子让他答应。”
远方是黛青色的山峦,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一定要在太阳升起来以前,否则这姚府所有人都会死。他虽不吝惜于犯杀戒,但能救一人就是一人。
被他的急促感染,莲儿快步带着他们到了知府歇息的院子。
“做,做什么?”
薛止破开门,快步冲到姚知府床前,一剑钉在他脑袋边上。
刚从梦中被叫醒的知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这是……”
“意欲刺杀朝廷命官。得了吧知府大人,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那石头天女手上。”
听到“石头天女”四个字,姚知府冷汗登时就下来了。他大着舌头勉强问道,“你……你们要什么。”
“姚知府,某要马车还有出城的文书。”穆离鸦冷淡地说,“你要是不给,就别怪刀剑无眼。”
姚知府面如金纸,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起来,“是是是,我这就给二位准备。”他有些畏缩地看了眼薛止手中的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去找那座天女庙。”穆离鸦停了下,“救你女儿和你全家的命。”
大雍朝实施宵禁制度,除元宵节外,每日二更天起就有士兵衙差在街上巡逻,除打更人外,任何胆敢在街上游荡者被抓到一律按盗贼处理。
而就是在这深浓的夜色中,一架马车疾驰着奔向城门外。有士兵看到这一幕,想要叫停,刚开了个头就被身旁的百夫长捂住了嘴。
“嘘。这车是知府家出来的,你我都开罪不起,就当做是没看到。”见那小兵懂了自己的意思,他慢慢地松开手,“我记得你家里还有生病的爹娘。”
这世道越发地不景气,前几年南方大旱,今年又发起大水,许多农民家遭了灾颗粒无,更衬得官家那一点微薄的饷银俸禄难能可贵。
城门寅时一刻开,申时三刻闭,年复一年,雷打不动,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穆离鸦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就见城门紧闭,一如知府一家被断绝的生路。
薛止松开手中紧攥的缰绳,一眼就看到那哨塔高窗里透出的一点点灯火,接过他手中盖了知府亲印的文书,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等我回来。”
“速去速回。”
他停顿了一下,想不出别的话要说,薛止嘴角扬了下,放下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
“有事吗?”穆离鸦将注意力转向车厢内的第二个人。
她戴着面纱,遮住了面上大部分狰狞的疮疤,一双美眸中盛满了忧虑,正是“重病”的姚家小姐。
“我爹他们不会有事吧?”
“这取决于你。”穆离鸦没有给她任何正面承诺,“姚小姐,你现在只要担心一件事,那就是你到底能不能带我们找到那座天女庙。”
在姚府的时候,她直言自己对那天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了,说了半天都难以说清究竟那诡谲的天女庙究竟坐落于哪一座山头,只说如果亲自去的话一定能够认出来。
“姚小姐,时间不多了,你跟我们来,一定要找到。”所有的东西都建立在找到那座天女庙上,如果无法找到那么一切都将是白搭。
“我家阿沁还生着病……”姚知府的牢骚刚开了个头就被薛止横在面前的那把剑给硬堵了回去。
“姚知府,某保证,如果能顺利解决这件事,令媛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到府内。”如果不能,反正一府的人都是要死的,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干系?
这姚家小姐听懂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无比镇定,只有那轻轻颤抖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恐惧。
薛止一身黑衣,下车后登时融入到融融夜幕里,贴着城墙点了三下就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般飞了上去,轻快矫捷得如同夜枭。
他翻窗进到哨楼顶部的房间,径直走到短窄的木板床前,冲着沉睡的那人就是两下。
这守城门的官吏睡前喝了几两黄汤,此时好梦正酣。冷不丁被人拍着脸颊从梦中拽了出来,登时就冒出了火气。
“叫……叫什么呢?别,别烦我!”他含糊地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没想到那只手还不依不饶,抓起他的衣襟就摇,他这才像赶苍蝇似的胡乱挥舞起手臂,“鸡都没叫,边上去,扰了爷的好梦,跟,跟你没完。”
看这人怎么都叫不醒的癞皮狗架势,薛止眉头皱了起来。
要是穆离鸦在这个地方,大概会换个法子继续叫,一直到叫醒为止,可他又哪里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他魂魄不全,靠着厉鬼残魂吊命,一急煞气就涌了出来。
“还不醒?”他威胁性地说了这么一句,可这城门郎非但不醒,还打起了鼾,显然是再度睡了过去。
城门郎才刚沉入睡梦就感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擦着耳朵边过去,激发了他本能中的危机感,使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阴沉的红眼珠,险些吓得在吱儿哇乱叫。
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小心地往自己左边看去,看到一柄倒映着火光的雪亮利剑,迅速将头扭了回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要想着喊人。”薛止的眼眶微微凹陷进去,轮廓也比寻常中原人士要深,那一脸苍白的病容更衬得眼珠中的血光如妖鬼般骇人,“开城门,我们即刻就要出城。”
城门郎哆哆嗦嗦地又瞅了眼耳朵边上的那把剑,“有,有文书吗?如果没有……”如果没有,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需要点眼力劲的,他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打算先跟对方虚与委蛇,将对方带到城门兵前,在让他们趁机抓捕这不法之徒。
“你说这个?”
薛止将一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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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到了他的手中。
“哦这个……这是?”
城门郎起初并未把这当回事。他看守禹州府城门十多年,见过好些伪造的文书,直到看见那方鲜红的知府官印,最后的瞌睡彻底醒了。
不论这人出于何种理由,他既然手持知府文书,就一定是有要事在身,而耽搁了知府大人的事可是重罪。
“……这位大侠请跟我来。”他用此生最快速度穿好衣服,过去叫醒了还在昏昏欲睡的城门兵。
“开城门!现在就开,有急事!”
一排排的火把燃起来,照亮了暗沉的黑夜。士兵们吆喝着,宽阔的城门一点点朝里打开,而城墙之上比手臂还要粗的锁链哗啦啦地响,沉重的吊桥缓缓落下,覆在了宽而深的护城河上,为行人搭建起了桥梁。
薛止重新握住马车缰绳,猛地抽动一下,骏马马蹄高高扬起,拉着身后那架载着知府家小姐的马车向着远方的山峦奔驰而去。
……
时近深秋,更深露重,尤其山间更添清寒,连呼出的气都要凝成白雾。
马车停在山腰的位置,再往上就无法行进,于是车内载着的人都下来,用脚走剩下的路程。
薛止走在一行人的最前头,而穆离鸦一手扶那病歪歪的姚家小姐,一手提着盏血色的灯笼走得就要慢一些。
“是这座山,我记得没错。”姚家小姐裹紧了肩膀上的披风,低声说,“我可以用性命发誓。”她长久卧床,体力非常差,走不了两步就气喘连连,是穆离鸦硬拉着她走的。
不用姚家小姐说,穆离鸦自己就能感觉得到,这山中风水有些古怪,阴气尸气如一条湍急的河流,簇拥着他们向着某个方向急速涌去。
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山顶走,忽地头顶什么东西急速掠过,带起哗啦啦的响动,姚小姐指甲反嵌进穆离鸦手里,险些惊叫出声。
他手腕上的伤口涂了林连翘开的药后不再渗血,突然被人这样抓,还是禁不住皱起眉头。
“……抱歉。”姚家小姐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我不是有意的。”
“是乌鸦。”
“啊?……哦哦,这样啊。”
穆离鸦冷淡地解释,那动静是乌鸦弄出来的。兴许是同名的缘故,他对乌鸦这种东西总是有奇怪的吸引力,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能见到这群食腐肉长成的大鸟。
“是等不及想要我死,好吃我的血肉吗?”
“你说什么?”姚小姐爬山爬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听清他说的话,下意识就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和你无关。”
那扁毛畜生静悄悄地停在树枝桠上,橙红的眼珠瞬也不瞬地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像是在监视他们一般,但过了没一会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走在最前方的薛止在前方的岔路口前停下脚步,看起来是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往这边走……”姚家小姐撑着膝盖,勉强抬起手指着左边的道路,“我记得福伯是带着我往这边走。”
靴子踏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薄薄的雾气萦绕在他们的四周,穆离鸦拨开浓厚的枝条,看了眼黑压压的天。
所幸已经过了立秋,夜晚逐渐拉长,能为他们多争取片刻时间。
“奇怪,我记得明明是这个地方。”姚家小姐知道,就算她两条腿都快要断掉,这也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这条路不对劲。
哪怕这条路再长,按照她记忆里的东西他们都应该已经到了那座天女庙门口。可此刻不论他们怎么走都看不到个头,甚至还有了回到原点的可能。
“又是鬼打墙。”
为了把某些像他们一样的人挡在外头,这座天女庙外部肯定设有阵法。
“找。”任何阵法都会有它的破绽,只是或大或小的区别。
“我……我也来帮忙。”姚小姐可没忘记他说过的话,如果天亮前找不到,她全家的命都得搭上。
他们就这样在山间一圈圈地走,一点点找,不放过任何一点异状。
直到天边将要泛起鱼肚白,穆离鸦终于找到了这阵的阵眼所在:合抱粗的古树树干上被人为地钉上了木头符篆,因年代久远,符篆上头刻着的字都已模糊不清。
穆离鸦用匕首撬开钉子,将符篆握在掌心,直穿骨髓的阴寒顿时流遍了他的身体。和周家宗祠那时一模一样。他闭上眼,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又变得更加深浓。
“起雾了。”姚家小姐惊呼。
这雾来得又快又急,浓白得如同山林间起了大火,没一会就彻底笼罩了四周,要人除了影影绰绰的轮廓再看不清别的。
“阿止,照看好姚家小姐。”
都不用穆离鸦出手,薛止就拉住了她的手腕,确保她不会走散。
顺着雾气聚拢的方向,他们没走出几步,血色的灯笼照亮了身前的景物,穆离鸦停下脚步。
“找到了。”
破败的天女庙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身。
等他们三人进到这天女庙中,雾气已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就是这里……”越靠近正殿,姚家小姐就抖得越厉害。爬山带来的那点微弱热意散去,阴寒一点点从骨髓里透出来。
“就是这座庙,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那个雷雨倾盆的傍晚,福伯去山中拾柴,她和侍女莲儿毫无知觉地走进了这座荒山之中的野庙。
她拉着莲儿给那尊天女磕头。端端正正三个响头,谢天女娘娘许她主仆二人在此躲雨,求天女娘娘保佑她一家今后顺遂,若娘娘听见了她的祈愿,她定每年回报以香火。
这举动使得她在后来的每一个夜里都痛悔不已,如果出门前她有督促福伯好好检查马蹄铁,如果她没有多听那么一会弘明大师讲经,如果……可世间的事都是没有如果的,在不经意间,灾祸的巨大暗影就投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顶。
“……在笑。”等她磕完头,莲儿惊恐地拉着她的袖子,冲她叫道,“石像,笑了。”
那时她还皱了下眉,呵斥莲儿不要对娘娘不敬。
莲儿疯狂摇头,拉着她就要往外跑,边跑边说绝不是她眼花了,进庙时还面无表情的天女娘娘此刻都快要遮不住脸上的笑容。
“你真是……”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总之她就是回了头,看清天女像的表情,“真的笑了。”
那绝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笑容,血腥,残忍,甚至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
“啊!”
而此刻,她又再度回到了这个地方,面对这尊控制了她全家,将他们变作帮凶的可怕天女。
“姚小姐,到一边去站着。”穆离鸦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她猛地回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剩下的事就交给某和阿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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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们不要紧吗?
“只是这点小伎俩还拦不住我们。”
姚家小姐迷迷糊糊地就被他拉到了一旁,绞着袖子和手指,紧张地等待他们对付这尊天女。
这尊石头天女站立在莲台之上,身上缠绕着细长的茎条,纠缠不休,就像是长进她的血肉里一般,怎样的无法分开,茎条的顶端是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
但凡寺庙佛像观音像大都宝相庄严,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与慈悲。可这尊天女像面容美艳得近乎妖艳,脸颊丰腴,眼眸半闭,唇角微挑,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无法令人联想到任何与悲悯有关的情绪,反而透着股阴冷的戾气。她手中拈着一支含苞欲放的莲花,单足站在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所有人,仿佛下一秒就会主动走下来,到他们身边,蛇一般地贴上来,献上柔软的嘴唇。
“她……她活过来了!”姚小姐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就几欲疯狂,“她……她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她还记得,那个夜里,这尊石像灰扑扑的,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许多线条都模糊了,哪有这么艳丽这么栩栩如生?好似只要有人打碎了外头这层石头壳子,底下就会露出个真真正正的漂亮天女,会喘气,会睁开眼冲着人笑,会跳舞,带起周身柔软的绶带飞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那是自然,吃了这么多活人的血肉,还是最滋补的心肝,脸色能不好看吗?”
从莲台底部沁出条条细密的血线,沿着柔软的茎条向上攀升,最终落到了天女手中那朵半开的石头莲花中。
那朵莲花吸饱了血,底下的花瓣渐渐透出妖冶的殷红色。
穆离鸦脸色不算好看。外头的天色渐渐地亮了,与此相对的是,血线攀爬的速度也更加快,没多久石头莲花就又绽开了些。
“这是姚府人的心头血,等那朵莲花开了,所有人都要死。”
从进到天女庙的那一刻起,薛止就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一直等到了那血线快要将石头天女完全染红,他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森冷的剑尖直直地朝着那朵石莲花去了,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石像徒劳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格挡,可她这幅不成气候的石头身体哪里是薛止和他手中那把剑的对手?
石头手臂轰然落地,连同那朵娇艳欲滴的莲花一同摔得粉碎。失了目标的无数血线倏地溃散,不论这石头天女再如何尝试都再无法聚集,急速倒退回了莲座之中。
薛止眼中透出疯狂的凶光。穆家用凶鬼邪祟铸剑,他和他手中那把剑本就是一体,连思索都不需要,剑锋一转,登时朝着石像本身去了。
石头天女艰难地低头,就见胸口钉着一把剑,剑刃带着的煞气急速侵入她的身躯,从被刺入的那一点开始龟裂。
等到石像彻底崩塌,里边包着的一样东西随着碎石一同落在地上。
那是一截干枯得已看不出原样的条状物,长长的皮毛透着火一般的红色,而毛尖中则带了点雪白。薛止起剑,正想要仔细查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样多的画面就陡然涌入了他的脑海。
恨。浓稠的憎恨。所有的就只有这样一种情感,毒药般侵蚀着人的心灵,使之一点点扭曲变形。
一旦所有人都做同样的打扮,那么面容的差异就会被无限模糊,眼前这群穿缟素白衣,手足还有额头上戴亮闪闪首饰的女人就是如此。
在她们的中央,簇拥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红衣女人。这红衣女人看起来地位极高,因为她只是稍微抬了下手,所有的白衣女人就立即跪倒在她身前。
永不熄灭的大火,催命一般的敲门声,越来越紧迫的时间。乌云踏雪踏破了山间最后一道屏障,冲破了她们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
年轻的帝王披了身玄铁锁子甲,毫不留情地拼杀所有敢于反抗的人。
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没有当即跪倒在他的脚边,就会被他的长枪穿透胸膛。
在这漫长杀戮的尽头,冲天的火光烧了起来,也彻底阻隔了那位帝王前进的铁蹄。
“报告陛下,只……只找到了这个。”
“就是这东西?”
年轻的帝王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被装在托盘里呈上来的东西,是块染了血的猩红布料,像是从女子的衣裙上撕下来,边缘已被烧得焦黑。
“还是让它跑了。”他捂住嘴咳嗽起来,咳完以后悄悄地起掌心那片黑红,“真是够狡猾的。”
薛止手中的长剑剧烈地震颤,像是对什么东西起了共鸣,他险些要此生头一遭握不住剑。
“……”他说出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名字。
再然后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
……
那尊石头天女在薛止的剑下化为了无数碎石,暂时为姚府内发生的所有血腥惨案划下了句点。
先是出城,后面又是爬山找庙,穆离鸦累极了,不在意身后脏污冰冷的墙壁,就这样顺着坐下来,顺带将失去意识的薛止安置在自己的膝头。
过了会,腿软得不行的姚小姐也难以抵挡歇息的诱惑,悄悄地坐到离他一臂之遥的地面上,抱着膝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穆离鸦告诉她,她身上的疮疤随便找大夫开点去腐生肌的药膏就能好,但就算愈合了也肯定会留疤,这些都是他所爱莫能助的。
“姚小姐,你知道莲台案吗?”
不像其他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姚知府亲自教会了她读书识字。
姚小姐摇头,“不知道。”身在官宦人家,她对大雍朝近些年的案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却从未读到过任何与“莲台案”有关的信息。
与此同时,寒冷的带着几分潮气的晨风沿着敞开的大门滑进庙宇内,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只能更加蜷缩起身体。
穆离鸦没在意她的小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滑过薛止的面颊,低声说:“不知道就对了。”
薛止还是昏迷着,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眉头紧紧皱着。或者说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习惯了看到这个人眉头紧锁,为什么东西感到忧虑的模样。
“那是雍朝开国时的事情了。”
数十年前,刚刚一统天下的高祖皇帝连好日子都没过几天,就力排众议开启了接下来十数年不亚于大统的血雨腥风。
这莲台案的涉案范围比他们想得还要广:上到朝廷命官下到乡野村夫,太多太多人都和那潜藏在暗影处的神秘教派有染,若不是高祖皇帝快刀斩乱麻,只怕过不了几十年,这天下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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