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泠司
本来官商门第规格都有严格规定,可这鹤锦被宫里的那位娘娘看上了,姜家借势盛极一时,连知府都不得不上门讨好,许多布置真要一条条算下来,杀好几次头都不够。
这姜家宅院大而曲折,要不是薛止身上有着习武之人的野性直觉,大概真的会被绕进去。就这么绕了好几圈,两人终于来到那存放各种珍贵锦缎的库房外边。
“什,什么人?”
还不等薛止过去开锁,角落里就滚出个形容狼狈的男人。他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干净,指着薛止他们就喊了起来,“你……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他消瘦的脸庞上映着极端恐怖以后的崩溃,“我……我受不了啊!谁都好,来救救我!”
“要是想让我们救你起码得说清楚你是谁吧?”
穆离鸦拉了拉薛止的袖子,让他往自己这边靠,“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闯入的贼人。”
他这一出反客为主要是放在平时,可能当即就会被人反驳,但这男人约莫是被吓得有些痴呆,竟然真的认真思索,“我……我是姜闻浩,家里排行老二,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
是姜家人。穆离鸦面上不显,实际上却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忽地他目光停在某处,“姜二少爷。这里。”
说着,他点了点脖子的位置,姜老二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伸手去摸他,“嗯?”
穆离鸦见他半天都摸不到要领,呼了口气,问出了那禁忌的问题,“姜二少爷,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呀?”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姜闻浩还是一脸茫然,“什么都没有……怎么有点痒?”
他转过身子,也让穆离鸦和薛止彻底看清了他脖子上的异样:不知是被蚊虫叮咬还是怎的,上头鼓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红包,边缘有些轻微溃烂。
“好痒。好痒,真的好痒!”姜闻浩大叫着,抓痒的力道也不自觉加大,“好痒,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痒!?痒死我了!”
他起初并没怎么用力,不过这瘙痒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他越抓就越磨人,到后来因为周遭的夜色太过安静,穆离鸦都能听到指甲在皮肉上剐蹭过的吱吱声。
“啊,好痒,好痒啊!”姜闻浩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每一下都深深地挠进了颈子后头的皮肉里。但无论他怎么抓挠,这蚀骨的痒都未缓解分毫。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穆离鸦出手打断了他的呻吟,“喏,这个借你,应该能帮到你。”
那双隐约透着幽绿的瞳孔死死盯着姜闻浩的脸,“你不是痒么?”
他递过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他那把长久不离身的弯月匕首,而姜老二看了匕首一眼,连正常的怀疑都没有,果断地伸手接住这出了鞘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就去了。
穆离鸦和薛止对视,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果然……”穆离鸦调转开视线,看着姜闻浩拿着匕首割开了自己脖子上的红疮。
这匕首削铁如泥,切开一个人的血肉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但古怪的是切口里没有血流出来。
伤口周围的烂肉就像一堆堆破旧的棉絮,被姜闻浩随意地拨到了一旁。
“果然有用,果然有用。”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姜闻浩恍若未闻,手指直直地插进了伤口里翻搅,“好痒,还是好痒。”
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大半个手指都插了进去,“咦?”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偏过头,“这是什么?”
穆离鸦冷淡地看着他抓挠颈部的伤口,然后从里边扯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阿止,过来看看。”穆离鸦朝薛止招了招手,两个人一同蹲在姜闻浩面前,打量他身体里掏出来的那东西。
姜闻浩约莫是找到了瘙痒的关键,正在兴头上,根本不管他们两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外掏,没一会就堆积了小小的一堆。
穆离鸦正要伸手去摸就听到薛止低声呵斥,“不要碰。”他缩回手,“你看出这是什么了吗?”
一团团黏着血肉的絮状物被扯了出来,随意地丢在石板砖上,看着颇有些恶心。
“是羽毛。”薛止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一团团的是羽毛,不是那种根根分明的翎毛,而是那种细小的、柔软的绒毛。
穆离鸦自己就是黄鹂带大的,一点就通。
但鸟类的羽毛本身就不应该出现在人的身体里的。
“姜二少爷,解释一下,你的伤口你怎么会出现……”穆离鸦站起来,敏锐地观察着姜闻浩的神色变换,“羽毛?”
姜闻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完他的前半句话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羽毛两个字,他的表情变了。
变成了和初见时如出一辙的恐惧,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伤口里怎么会出现羽毛,这可不对劲啊。”
这一次穆离鸦确定了,羽毛两个字就是刺激姜闻浩发疯的关键。他痒也不瘙了,抱着头惊恐地低吼,“是那女人……是那女人,是那女人回来寻仇了。”
“父亲,父亲,你害了我一辈子啊!我一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让我娶那女人……我早知道,她会回来找我们寻仇,我早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我早知道的!”
“完了,我完了,我也变成这样了……”
他疯得彻底,问话的人什么时候换成了薛止都没注意。
“那女人?”
薛止不像穆离鸦那般高姿态,他钳着姜闻浩的下巴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拖起来,强迫他扭过脸正视自己。
“那个女人是谁?是不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你们害死了她?”
他鲜少对穆离鸦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可姜闻浩是个疯子,哪里能对这一连串的问话做出反应。
他眼珠翻白,合不上的嘴角流出涎水,“那个女人回来了,是啊,她回来了。她怎么能不回来?她这么恨这个家……”
他又换了副夹杂着无可奈何的苦涩神情,“人妖殊途,我和你本来就不可能……是我爹强迫我娶你的,我不想的,我想过要放你离开,但是我爹他不许,我不想这样对你的。”
薛止松开手,失去了支撑的姜闻浩顿时跌落在地砖上。他吃痛以后好似恢复了一点神智,抬起头就对着他二人大喊大叫,
“救救我,你们不是来救我的么?那就帮我杀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要我姜家灭门啊!”
穆离鸦靠着廊柱静静地观赏这姜闻浩在地上打滚,反倒是薛止有了其他动作。
先是一抹闪动的银芒,再是呼啸的风声,薛止那把剑就这么悄然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掠过姜闻浩的脖子,又如燕归巢般地了鞘。
“你……”姜闻浩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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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
这不碰还好,碰了,他的脖子就从脖颈交接的地方齐刷刷地断开,断口光滑平整得不可思议。
最令人惊诧的是伤口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片片完整的羽毛,被微风卷入半空。
姜闻浩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双突出的眼睛努力地睁大,盯着薛止冷肃的面容,倒映着他瞳孔中恶鬼般的血色,嘴唇翕合了好几次,像是在质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已经死了。”
薛止的神情坚决而冷酷。早在进门之时他就感受到了,这门内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是吗?”姜闻浩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反驳,“我已经死了吗?”
在薛止无声的默许下,姜闻浩的头颅叹了口气,“我果然死了。”
这姜闻浩不知道死了有多久,无头尸体上紫色的尸瘢迅速地蔓延开,散发出一阵难闻的腐臭味。
薛止抬手合上他的眼皮,“我们谁救不了死人的。”
……
姜闻浩的尸体迅速腐烂,最后化为了一具森森白骨,穆离鸦只是简单地瞅了一眼,“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他绕过姜闻浩的骸骨,走到了被拳头大的铜锁紧紧锁住的库房大门前,“答案就在这里,准备好了吗?”
门锁在他的手中熔化扭曲,直至成为一堆废铜烂铁,他推开库房的门,将门后那个绮丽而光怪陆离的世界展现在了薛止面前。
就过往的天气来看,随州算不上潮湿多雨,可不知为何姜家人还是在这库房里放置了大量的香料,迎面而来的还是呛人的辛辣气息。
和薛止在那幻境中见过的一模一样,珍贵的锦缎堆积成山,在夜色中散发着幽暗而绚丽的光泽,无论哪一样拿出去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这些都是妖物。”穆离鸦抛下这样一句话后就走了进去。
他快速地在这些珍贵的锦缎中穿行,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们。
他走到库房尽头的位置,在那里悬挂着一匹皎洁如月华的锦缎。
这就是鹤锦,所有有关姜氏衣铺传说的起源。然而和薛止幻境中见过的截然不同的是,这鹤锦是未完成的,它只有一半,另一边甚至连锁边都未完成,细软的丝线垂落下来,如熔化的星辰,闪烁着的银光。
“……就是这个了。”
穆离鸦像是被惊人的美丽震慑,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他手背上的皮肤被鹤锦散发出的幽幽白光照亮,就如一块尚未经过雕琢的玉石。
丝滑的触感就如夏夜的水流,但并不凉,反而透着一丝丝温热的暖意。和其他带着惊人邪性和妖气的锦缎不同,这鹤锦上头一丝邪气都没有,就像是将月光凝出实体。
“是这样吗?”
他闭上眼睛,说出的话语令薛止心脏骤然紧锁,“你知道为什么你见到的那女人手上都是那样的伤口吗?”
之前的讲述中,薛止着重讲述过那白衣女子伤痕累累的手腕。即使极力克制,薛止还是禁不住带出了一两分情绪。说完以后,他见到穆离鸦正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自己,“这就是你着了道的原因么?”
“我……”
“我知道,你不是对她有什么绮思。”穆离鸦安静地注视着他,不带任何讥诮地说,“我知道你想起了什么。”
他抬起手,衣袖自然滑落,露出那如年轮般一层层堆叠的伤口,都是为了另一个人留下的,“你想到了我。”
迷魂之术只对那些心中有所动摇的人生效,反过来说,若是一个人真的坚定若此,那么他便是无懈可击的。
而薛止为什么会对那样一副场景动摇,是因为他从这白衣女子身上想到了自己。自己是他最大的心魔。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就够了。”
穆离鸦没有过多继续这个话题,他的嘴角噙着一点笑意,而眼神温柔悲凉,“那就要从这鹤锦说起了。因为这是……白鹤的羽毛织成的。”
心甘情愿为某个人奉献的白鹤忍着疼痛和血肉模糊扯下羽翼之下最柔软的羽毛,一点点编织成了这柔软洁白的锦缎。
“而她就是那只白鹤。”
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够使得那白鹤用自己最珍视的羽毛织锦?
穆离鸦并未继续说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思及此处,他往外看了一眼,先前在外头的时候还不觉得哪里不对,视线的尽头便是紧闭的院墙,即使往上瞧也半点都看不见院落景物,枯燥单调得很。
看样子这院墙的高度和房门是专程设计成这般的,就是为了让里边的人看不见外边的事物。
“阿止,你看这院子像个什么?”他将自己看到的东西指给薛止看,“哪怕是监牢都不会一点都看不见外头的。”
薛止按着他说的看了两眼,“封闭。”他又思索了一下来时的路,“迷惑人心。”
园林布局讲究虚虚实实,因此许多时候都有亭台水榭做衬,使人宛若镜中游,但哪怕是为了景致,寻常人家的院子也都有明确的布局主线,哪有这般曲折逼仄,仿佛成心要让人迷路的?
而这一环套一环岔路的最终尽头,竟然只是为了将这孤零零的库房给牢牢套在了中央这方小小的天井里,连头顶的天空都是被吝惜给予的。
“你也发现了。”穆离鸦冷笑一声,“这般煞苦心,总不能只是为了防止有人来窃取这些锦缎吧?”
若是为了防盗,整日派人看守就行,再不济也能够设下一些小型阵法抵挡闯入者,哪有将整间屋子搞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冢的?
“是为了囚禁什么东西吧。”
不似他的迂回,薛止直接点明这迷阵的用处所在。
“先前我还不能肯定,不过看了这些以后,我基本能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被囚禁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只织锦的白鹤。
“所以姜闻浩怎么说她又回来了。”穆离鸦毫无眷恋地放下手中的鹤锦,“她一直都在这里,被禁锢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这花光了某人心血的美丽锦缎流水一般滑落到地上,如一截沿着门缝漏进来的月光。薛止低下头又看了一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某个地方见过这鹤锦一般,不是在鬼雨中的幻境里,而是更久远以前的事情。
“怎么了?”穆离鸦注意到他的异常,“你发现了什么?”
薛止摇头,“无事。”因为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流水般的绸缎,他舌根后头隐约发苦。
如果真的是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他早晚会想起来,而只是没有根据的念头的话,他不想说出来在让这个人神。
“这些都是她的妖力织就的。”
穆离鸦语毕那些妖物织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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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上头凭空冒出火焰来。
寻常锦缎着火都会发出被吞噬的沙沙声,而这些不同寻常的织物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发出细长呜咽的哭啼。
火烧得越旺盛,那悲哀的哭泣声就越响亮,此起彼伏地,好似被无数哀怨的女子环绕。穆离鸦就这么拉着薛止走过火焰中唯一一条出路,“哪怕他们丢掉了她所有的东西,可贪念使他们留下了这最后的鹤锦,导致她的怨恨从来就没有从这间院子里离开过。她怨恨姜家人,这怨恨害得他们死了以后都不得安宁,久久徘徊于此。”
而姜闻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死后魂魄也未有安息,反而像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院子里,直到薛止出手才意识到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将那悲惨的哭泣声抛在身后,穆离鸦带着薛止重新站到了小小的院落里。他环视一圈四周,最后将视线停驻在薛止的面孔上,“如果说她还在这间院子里,你猜她会在什么地方?”
“你应该知道的,她给了你提示。她应该是希望你能找到她。”
薛止有那么一会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先前还有其他事情的干扰,到这一刻,他忽地回想起那幻境的最后,黑色的夜幕,小小的天井,还有那随风而来的馥郁甜香。
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在纯黑背景中带着幽幽微光的洁白花朵,仿佛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雪。
“我知道在哪里了。”
薛止带着他来到库房邻近的某个小院。
和库房类似的高院墙矮门楣,看不见外头的天地,但比起库房要更加像女子的闺阁,也多了些许装点。
“就是这里了。”薛止停下脚步,同身后跟来的穆离鸦说,“就是这棵树。”
时近初冬,院子里那颗合抱粗的梨树在冬日寒风中无力地颤动着光秃秃的枝桠,除非是见过的人,否则难以想象在春日里是怎样醉人的光景。
薛止在树干上摸索,很容易就摸到了那深深陷进去的勒痕,好似有什么人在它尚且细瘦之时就在上头栓了东西。
“这个是……?”
他摸了差不多一圈,很快就摸到了不一样的点:应该在在它树龄尚幼的时候在树干上凿出凹槽,将那物嵌了进去,后来渐渐被包裹在了躯干内部。他没有多想,拔剑削掉外头包裹的树皮,露出里边的东西来。
小小的木牌几乎要长进周遭的木头里,看样式有一些些像是天女庙外头用来布下迷魂阵的那种。
不过天底下符隶这样多,不可贸然下判断。“莲花?”他难以置信地将木牌反过来,那半开的花朵即使化成灰他也认识。
“又是……吗?”后面跟来的穆离鸦担忧地想要接过木牌,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婉拒了,“我没事。我不会再那样了。”
极力忍耐的后果是他的唇角都被咬出血来,但这一次他没再陷入火海的幻觉,没再失去控制被体内的厉鬼反噬。
无论穆离鸦怎样殚竭虑,都没想到居然在这姜家的院子里找到了白玛教的图腾,原本脉络正在慢慢变得清晰的事件也再度蒙上了疑云。
先前被哑奴盯上的林家医馆,还有这化作死地姜家衣铺,它们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唉……”
随着梨树上的最后一重符咒也被解除,薛止和后面的穆离鸦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女人叹息。
穆离鸦不再把重点放在那块刻着白玛教图腾的木牌上。东西是死物,若是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如来问问曾在这里居住的白鹤本人。
“你自由了,你已经不再受人禁锢了。”他盯着梨树的躯干,眼神中透着一点阴冷,“还不出来吗?”
在夜色中,起初树干内只是透出一点细微的光点,后来越聚越多,凝成了女子扶风细柳的轮廓。
薛止曾在幻境中见过一面的白衣女子就这么从拘束了她许多年的梨树中挣脱了出来。
“妾身白容,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她款款地行了个礼,面上分毫不见那时要伞的癫狂与偏执,不过穆离鸦并未被她的举止打动。
他感觉得出来,这个女人身上有很浓的血腥气。不出意料的话,是她亲手了结了姜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你和姜家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还有你那鹤锦是为了谁而织?
“阿容,你……“
抢在白容以前应声的居然那销声匿迹的伞郎。
他甚至都顾不上其他人的眼神,跌跌撞撞地从伞中出来,朝着那白容去了,“你,你还好吗?”
白容也没想到能见到这伞郎,脸上完美无缺的表情一点点破碎,露出底下真实的惊讶来,“伞郎,你……你没事吗?”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毕竟他们那样对你……”
伞郎有些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我能有什么事?”那点点骄傲的神情也没维持太久,迅速被后续的苦涩冲淡了,“还不是我太弱小了,护不住你,看他们那样对你都没法子把你带走……”
“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确欠姜家人一条命。”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而且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他会那样对我。”
“你……你,算了,还是我不好。”
这伞郎和白容你一言我一语,穆离鸦和薛止耐着性子听了一会,都听得腻歪得不行,尤其是穆离鸦,手臂上都要起鸡皮疙瘩。
“你都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穆离鸦小声说道,惹得薛止瞥他。
凡是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这白容和伞郎之间有情,但若是他们二人一对,白容又为何被禁锢在姜氏大宅里长久不见天日?
那一瞬间里穆离鸦思考了许多棒打鸳鸯的故事,为了知晓真相,他还是打断了他们的久别重逢。
“你们叙旧叙完了么?”他举起手中的缎子小伞,轻巧地插入到他二人中间,“不管完没完,某都有事情要问你们。”
这被打断了的伞郎一脸不忿,就差没把对他的排斥写在脸上,转过头朝着白容抱怨道,“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要烧掉我给你的伞!”
和这举止夸张幼稚的伞郎相比,白容倒是无时无刻不显得稳重无比,她再度挂上了那副标志的微笑,“既然公子您的朋友将妾身解救了出来,那么妾身有义务回答您的问题。请问您要知道什么?”
穆离鸦将先前被打断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敲着掌心,“还有,你们谁知道这莲花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从薛止手中拿到了这象征白玛教的木牌,放在白容和伞郎面前供他们辨认。
“嗯。”白容蹙眉沉思,“这莲花……有些眼熟。”
“我知道!”
这一次又是伞郎抢过了话头,“我知道这莲花!这是那些莲奴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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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总带着的!”
前朝天子信奉小乘佛教,青年时尚且克制,到了中年便愈发沉溺,常常一连十天半月食宿都在寺庙,甚至几度闹着要剃度出家,连法号和袈裟都备好了,是几个三朝老臣以死相劝给逼停的。
他性情温和软弱,若是没有生在帝王家,或是更加富足的盛世里,也许倒能算是个无功无过的好人,可他的运气不大好,前几任皇帝的昏庸已经让这个国家的朝政危如累卵,哪怕他什么都不做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崩溃。连年的瘟疫、饥荒还有边疆的战乱已经榨干了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连天子脚下都难以顾及温饱,更不提那些更加偏远的地方。
“我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们村因为靠近海边,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世世代代的渔民……”
因为气候炎热的缘故,越来越多的村民得了打摆子,白天高烧不退夜里浑身发冷,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别说出海了,许多时候连下床都做不到。
“都说南蛮那边有种叶子晒干了浸酒能治打摆子,可是哪来的钱,就这么吊着吧,偶尔采回来一点草药就熬汤喝了,死马当活马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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