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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泠司
“什么事?”
穆离鸦面上带笑,漫不经心地替兀自昏睡不醒的周仁回话。
这周老二或许是心烦得厉害,竟然一时没听出声音不对,“我问你,见到两个没见过的人没有?”
“噢。”穆离鸦明知故问,“怎么样的?是一个穿黑衣的,一个穿白衣的吗?”
“是,你今天怎么……”怎的这么多废话。周老二还未说完就下了庑廊的石台阶,正好对上穆离鸦的视线,“……你,你们还,还活着?”他眼珠子本就跟曝晒了几日的死鱼一样突出,这一吃惊简直就像是要掉下来一般,说完就捂住嘴巴。
“还活着,从这满堂的邪影手底活下来了。”
穆离鸦心不在焉地答,注意力却放在了别处:这周老二手、脸脖子上都染着斑斑血迹,最大的一块血印子印在脸上,从左到右,几乎将他整张脸都一分为二,有几滴飞溅的都要落到眼睛里去了,而他本人却毫无知觉一般,该怎么吹眉瞪眼就怎么瞪。
明明昨天夜里还没有这么夸张的,穆离鸦偏头看了眼薛止,薛止也注意到了这一变化,神情冷得像冰,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像是说了个“杀”字。
就这么点功夫,天色又亮了一些,亮得足够看清周老二衣料上的铜钱纹样。
周老二携着一群人朝他们走过来,带起一阵浓得就像是在尸水了泡足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尸臭,穆离鸦视线扫过去,发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粘稠的、洗不掉的血印。
若是只有一两个人倒还好,这么多人身上都带着厉鬼寻仇的印记,饶是见多识广如他都禁不住愣怔了一瞬昨夜黑灯瞎火,他只知道这群人身上都有人命,哪里知道会这么多。
“你,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周老二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踢到铁板了,口气都不如刚才那般横,只是悄悄咪咪地举高了手里的灯笼,想要看看他二人是不是还有影子。有的话还好说,要是没有的话……
“你把我们关在那刑房里,不就是等着看我们被那红衣女鬼啃得骨头都露出来吗?”
穆离鸦每说一句,这群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当中又数周老二脸白得最厉害。
“估计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不管我们说什么你们都有理由把我们绑进来。”他微微一笑,“不巧的是某正好通一些阴阳之术,借里头那位身上的活人气逃过了一劫。”
这周老二等人明知刑房有鬼还把他们关在里面,或者说,如果没鬼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让两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进入宗祠禁地。
联系其先前那通饱含惊惧的对话,不难猜出他们究竟是打得是什么算盘:他们指着用外姓人的血肉来喂饱那些永远不知餍足的邪物,填平它们对杀戮的渴望。可邪物终归是邪物,哪里是能够做交易的对象,尤其还是养在这诡异祠堂里的邪物,他们只能疲于奔命地寻找猎物。
“大,大师救命啊!”
知道他懂神鬼之事后,周家村众人看他二人的眼神都变了,从惊慌畏惧到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不知道谁起的头,第一个人跪了后,后头的人如秋后麦子似的,哗啦啦跪了一大片,都在求他降妖除魔,还他们周村一个清净。
“是吗?那就跟我来。”穆离鸦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就转身进了烛火幽暗的灵堂。
被当成旁衬的薛止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路来,可这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顶上。
“进来瞧瞧,你们造的孽。”
穆离鸦转过身来,本就缺乏血色的肌肤在幽暗的烛火下近似透明,眼珠泛着不自然的深黑,笑容中充满了魔魅意味,“不进来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猜猜看那些邪影在什么地方,又在不在看你们。”
虽说已过了五更天,可这天还未完全亮起来,鬼怪作祟也不是不可能。
周老二和身旁另一个面面相觑半天,最后还是对红衣女鬼的恐惧战胜了未知的恐惧,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灵堂。
这天是一刻比一刻亮,远处绵延的青墙红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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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雕栏板的都清晰无比,唯独正厅绘云纹莲花的檐下斗拱、沉甸甸的乌木匾额像是雾气侵蚀了一般,怎么都看不分明。
“……哪来的风?”周老二下意识摸了摸脸,摸了手黏糊糊的东西,没想太多,抬头就看见头顶的丧幡纹丝不动。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眼眶里像是进了东西,难受。
“我怎么不知道起风了?”
穆离鸦走在前头,慢悠悠地反问他二人风在何处。
“大,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周老二磕磕巴巴地说道,哪里还看得出昨夜的霸王模样。
耍横这种事,跟鬼做是半点意义都不会有的。
“到了,来看看这口棺材。”穆离鸦一手搭在棺材顶上,“别想跑,跑了就真的没命了。”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薛止抱着剑拦在门口,谁要是敢往外跑就得先过他那关。
安静了半夜的棺材在他们二人过来的一刹那便应景地震颤起来。
不复先前的凄婉哀怨,那死了的女人发了狂一般地挠着棺材板子,发出阵阵凄厉的哭嚎,还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周老二一看这架势就吓得腿软,不过到底是坏事做尽的,比那吓一吓就尿裤子的周仁有出息不少,至少穆离鸦没再闻到尿臊气。
“这,这是怎么了?”周老二吓得嗓子都尖了,憋红了脸才问出这么一句。
穆离鸦敲敲棺材板,“如你们所见,尸变了,还挺厉害的。”他眼神含笑,不紧不慢地滑过他二人的脸庞,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来的刚好是溅上血迹最多的两个。
“这才死了几天就这么厉害,等头七化鬼,只怕连某都止不住了。”
他一面说一面扣着棺材板,像是和里头那具女尸讨价还价一般,最后说了“成交”两个字后,女尸居然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
“敢,敢问高人有何见解?”
周老二脑子转得飞快,知道眼前的人不能得罪,“您要是能了这女妖……”看女尸不再闹腾,他得寸进尺似的继续跟这白衣人讲条件,“像这种恶鬼,起码得让她魂飞魄散吧,不然为害世间就不好了,您说对吧?”
穆离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绕着棺材走了半周,说出一句让他们二人恨不得拔腿就跑的话。
“她要分娩了,即刻开棺接生。”
“你说什么?你要开棺……分娩?”
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后,周老二险些话都说不利索,“不,不必了吧?”他干笑两声,想要驱散这如有实体的恐惧,“开,开什么玩笑,难不成死人还能生小孩吗?”
“就是就是,都死了这么久,就算生下来也是个会害人的小妖怪。”另一个麻子满脸谄媚的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大师,你快些了这妖怪吧……不说别的,这动来动去,怪人的。”
“好吧,那就不开了。”
穆离鸦没再坚持,见他二人松了口气的样子便又慢悠悠地补了句,“既然你二位选择不开棺,那这事就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自求多福吧。”
这周老二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到他这么说,险些没厥过去,“你……!”他指着穆离鸦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完一句话,“你这个……”
穆离鸦手指点着掌心,“你们不愿意开棺,某便如你们所愿,怎么就成了某的错?”
“你!”周老二气结,脸颊涨得通红,穆离鸦盯着那飞溅上的血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血迹比起他们先前在天井那时要更加大了,都快占据周老二大半张脸孔,还有逐渐扩散的趋势。
“这事无解,二位请回吧。”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周老二眼珠子转了两圈,换上副了然神色,“你要多少?”他眉宇间隐含着一股轻蔑,像是在说“我还不懂你们这种人吗”,配那满脸的血,显得格外狰狞。
穆离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什么?周先生认为某是求财?”
“不是吗?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赶快给大爷了这鬼东西!”装了半天孙子再装不下去的周老二一口咬定他在拿乔,几根粗短的手指头晃来晃去,就差没直接怼到他脸上。
“你们觉得自己的命就值二十两银子吗?”穆离鸦往侧面躲了躲,眉宇间隐含一分厌恶,“看来你们是真的看不见了。”
“你肯不肯?”
“某还是那句话,要么开棺,要么请回。”
“还不肯?好,实话告诉你,这生意老子不做了!”周老二火气上来,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转头朝麻子脸吆喝,“出去叫人,一起把这破棺材抬出去一把火烧了,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
二十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成,他自认对这白衣神棍仁至义尽,是对方不识好歹,非要坐地起价,那么就别怪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麻子脸看周老二变回往常的霸王模样,心里头稍稍有了些底气,“好好好,我这就去。”走之前还朝着穆离鸦唾了口,“没本事就没本事,扯理由做什么,我呸。”
“你们身上都沾着她的血,等到头七晚上,她自然会来找你们。”穆离鸦从周老二看到麻子脸,血迹越来越大,都快要盖住他们整张脸,“一个都别想跑。”
麻子脸权当没听见,拔腿就往外走。
走出没几步,他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他们来的时候外头天已快亮了,可此刻往外看去,青黛色的天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只有身后鬼火似的两点烛光,在阴冷的风中摇啊摇,晃得人眼儿疼。
“……怎么还不到?”他记得,来的时候自己整整走了三十七步,现在别说三十七步了,哪怕是一百三十七步都该有了,而自己和大门的距离似乎还是那么多,怎么都无法再近分毫。他一直跑一直跑,怎么都没个头,他想要回头看看,头都回到一半,骤然想起口耳相传的一句话,硬生生把脑袋扳了回去,后怕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直把衣服浸透。
夜路莫回头,否则容易鬼上身。他回头若是看到周老二和那白衣人还好,看不到的话,他半点都不想看到自己肩头趴着个红衣女鬼。
眼看都要喘不过气来,他终于见到了门,门外一片灰霾雾气,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声音,他想也不想就抬脚跨过门槛。
……
周老二有些不耐烦地向麻子离去的方向张望。
虽说已下定决心要把这装神弄鬼的棺材一把火烧个干净,但和它同处一室,听里面的女尸捣腾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他余光瞥见椅子上的周仁,不屑地哼了声。
不过睡着也好,省得醒了看到他要烧棺材又是哭哭啼啼好一通折腾。
“这麻子搞什么鬼,怎么还不回来?”就算灵堂内没有时计,他也渐渐意识到这麻子未去得也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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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有些寒冷,他搓了搓手,顺带哈了口气,“妈的,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
他刻意忽略掉这安静得过分的环境。
照常理来说,就算进到灵堂深处,也不该一点都听不到外边的人声。
他等了好一会,等得耐心耗尽,想着这棺材也不会自己长腿飞走,便打算自己去看看那麻子究竟在搞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的……他才刚动了这一念头就听闻身后有动静。
“你……”他以为是那白衣人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正要怒喝就看到丧幡后头滚出个人来。
那个人像是跌了一跤,正抱着脑袋低声叫唤。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认得这个人。
周老二瞪大了双眼,悄声喊了一句,“……麻子?”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被叫到绰号的男人抬起头,“老二?”不是先前出门去的麻子又是谁。
“你,你怎么在这里?”周老二说话声都在打颤。
他看得很清楚,麻子是朝门的方向跑去的,怎么会从棺材后头的墙里凭空冒出来?
“我,我不知道啊。”麻子看清周边环境脸色也变了,“我明明是出了门的……”
“闭嘴!”周老二色厉内荏,险些吓到,“闭嘴,不要说这些东西了。”
“嘻嘻,嘻嘻。”
“谁在笑?!”周老二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这是女人的笑声,银铃一般清脆,却饱含着无限的怨毒。
他盯着那口黑木棺材,面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几分血色又没了,“……在笑?”
“嘻嘻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再度跌坐在阴冷的石砖上。
周老二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某样东西,寒意沿着脊柱上爬: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椅子上的周仁居然还一动不动。该不会是……死了吧?
两个死人,只要这样想,他就觉得心里发毛。
“鬼打墙了。”
一直被他二人刻意忽略的穆离鸦适时地插话进来。
“看样子我们都被困在这个地方出不去了。”
对,还有这个人,周老二大跨步上前,扯住穆离鸦的衣襟,“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们出去!”他恶狠狠地咬字,喷出一股股热气,“别跟老子耍花样,老子就算死,死之前也要拉上你垫背。”
穆离鸦皱眉,“你们还有一次做决定的机会,开棺,还是不开。”
本来周老二对他就不怎么耐烦了,一听这近似于敷衍的回答就更恼火,“当然是……”
“为了你的命,你最好谨慎些。”
穆离鸦抬手,两根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没怎么用力,周老二就觉得整条手臂麻得没有知觉,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东西。
“你,你做了什么?”
即使松了手手臂也还是没有恢复知觉,周老二捂着手臂恨恨地盯着他瞧,还不等说出更多话来,麻子就又尖叫起来。
“老二,我的脸好痛,好痛,好痛啊!我好痛啊!”
“闭嘴,鬼叫什么?”周老二开口就是呵斥,没想到麻子突然抬起头来看他。
这麻子整张脸已糊满了粘稠的鲜血,一滴,两滴……沿着下颌往下淌,“我好痛啊,老二,我……我的脸怎么了?”他的手、脸上都是血,茫茫多的血。
“我的脸,我的脸……”他梦呓般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好痛啊。”
“老二,我怎么了,你说啊?我……我是不是要死了?”他的眼神闪了闪,“老二,你怎么,满脸都是血……好多血,好多血,你……你看不到吗?”
听到他这么说自己,周老二将信将疑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什么都没有。他正要斥责周麻子装神弄鬼,就看到自己掌心渐渐浮现出了血红色……血,都是血,腥臭的,温热的鲜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突然舔到了某种带腥味的液体。
“这是……什么?”
“是厉鬼的血。”
是谁在说话?他试图用袖子擦掉那些血迹,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后知后觉的,染了血的地方像是火烧过一样疼痛,他捂着脸,咬紧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大声呼痛。
而麻子已经缩成了个球,在地上疯狂打滚,想要借着冰冷的石砖来平息那业火焚身的剧痛。
“你的答案呢?”
穆离鸦半点不为他二人惨状所动。
“什么?”
被剧痛侵蚀,周老二已经快记不得对方问了什么问题。
“开棺吗?她要分娩了,急得很。”
什么恐惧什么顾虑都被抛到一边,只要能让这份痛楚停止,哪怕是让他做畜生都可以。周老二不停地点头,“开,开棺,马上就开!”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穆离鸦做了个“停”的手势。
上一刻还在肆意蔓延的血迹突然停了下来,周老二和麻子瘫在地上喘气,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就这么被放过。
“早这么说就好了,差一点连我都救不了你们了。”
灵堂里手臂粗的蜡烛快要烧到了头,蓄满的烛泪一汩汩地往外淌,在桌子上凝固出层层叠叠的浪花来。
自打决定开棺以后,周老二和周麻子就一句话都不敢说,像拔光了毛的鹌鹑一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看穆离鸦绕着棺材,敲敲这里又摸摸那里,似乎在决定该从哪里下手。
“这棺材谁做的?”差不多看够了,穆离鸦一边做着开棺前的准备工作,一边状似不经意地与他二人闲聊,“手艺挺不错的。”
鬼门关前走了遭,周老二又变回了那副毕恭毕敬的哈巴狗样,先前那副横冲直撞的霸王模样反倒像是幻觉。他抻着脖子,胆战心惊地瞄了眼那口沉重的黑木棺材,这才讨好地说:“是……是村里的一个老师傅,几十年了,村里人棺材都是在他那定的。您要是看得上的话,等,等这事解决了,我带您去看看他呗?”
“不必了,某上无父母叔伯下无兄弟姐妹,要棺材做什么?”
这周老二马屁还没拍完就被穆离鸦不咸不淡地噎了回去。
他手臂随意地搭在棺材上,“松木棺,十页板,怎么着也刷了五六年的漆,用在白喜事上是再合适不过。可据我所知,这周容氏一介孤女,非富非贵,如此厚葬,也不怕折煞了?”
周老二被他说得白毛汗直冒,转头和麻子对视,发现他同样也盯着自己看,眼神惶惶不可终日,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老二,他……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啊!”要不是怕穆离鸦听见,麻子只怕要尖叫出声。
“闭嘴!”
周老二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对里头那个女人怎么死的门儿清。他瞥了昏睡不醒的周仁一眼,恨不得立刻上去把他摇醒质问他有没有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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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但不管是有还是没有,他们都担不起事情败露的风险,一定不能让这两个人安然无恙地离开村子。他垂下眼睛,遮住那抹隐晦的凶光。不能是现在,现在他们还有求于他,等这女妖怪伏诛,他们再来好好算算先前的那笔账。
“我自有办法。”他朝哑巴比口型,要他安下心来,“这件事还留他有用。”
两个人都满脸血污,却又心照不宣地嘿嘿笑了起来。
另一头穆离鸦低头在怀中摸索,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他摸出一把不过四五寸长、软皮革鞘、形状弯如满月的匕首,将其握在手中比划了两下,便从棺材的窄头边开始了。
钉子钉得极深,只露一个小头,匕首很难寻到着力点,而就算寻到也是个体力活,可穆离鸦脸上一丝难色都不见,只有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显示他确实是在用力。
很快第一根钉子就被他这么硬撬了出来,比成年男子手掌还要长,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后头还带了几声颤音。周老二他们风声鹤唳,当即哆嗦一下,紧张得瞪着穆离鸦手上的动作,生怕他突然叫他们过来帮忙。
不知道这匕首究竟是何种材料制成的,被人这般使用上头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更不要说折断,雪亮得可以照出人脸。穆离鸦甩了甩手腕,活动了一下就向着第二根长钉去了。
不多不少,十根钉子,一根根被他撬起,周老二他们也从一开始的草木皆兵到后来的麻木……他们浑浑噩噩地等,脑海中一直在重复那须发皆白老师傅的告诫,告诫他们万万不可动这十根钉子,等到再没有一丝响动才惊觉这便算是开棺了。
“过来帮忙。”穆离鸦揉着掌心因为太过用力留下的红痕,见那二人还是瘫在地上不肯动,“还是说你们不要命了?”
穆离鸦一人在窄头,他们两人在宽头,三人合力抬那沉重的棺材盖子。眼见这才刚漏了条缝,某种难以言说的气味就逸了出来:像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花一般的浓烈芬芳,宛如炎炎夏日,却熏得人眼睛发酸,难以忽略底下掩着的腐臭。
“呕。”周老二他们来之前用过早点,冲到一旁剧烈呕吐起来。
穆离鸦摇摇头,嗤笑一声,一个人将剩下的步骤做完。
好不容易等到周老二吐完回来,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红得发黑的液体没过简陋的陪葬品,也把周容氏身上惨白的寿衣染成嫁衣般的红色。
她面色苍白,两眼紧闭,双颊凹陷,泛着死人特有的青色,半点都看不出一刻钟前在棺材中搅得天翻地覆的气势,而在所有东西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高高耸起的腹部。
周老二等人先前还不信女尸产子一说,等到这一看,不是要临盆了是什么?
“这是……血?”
穆离鸦面色凝重,低下头用匕首尖沾了些棺中的液体查看,“幸亏你们没有就这么把她葬了。”
这一棺材的血水,不说能不能烧着,光是下葬以后尸身不腐化为荫身就能危害千年,还有这饱含凶煞与怨气的红衣……他还来不及多想,周容氏便缓缓睁开了眼。
“啊啊啊啊啊啊!”
周老二和周麻子也看到了这一幕,忙不迭地跪下来磕头,一边把头磕得砰砰响,嘴里还不住叫着“菩萨奶奶”“周氏娘娘”等不着调的称呼,就差没给她当场供个莲位。
穆离鸦没有被他二人打扰,专注地与周容氏对视。
她没有眼白,眼眶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哪怕烛火落到里头也不反光。
“我如约让你分娩了。”
似乎是听懂了他说的话,那双通透的鬼眼里渐渐渗出血色的泪水。
眼看她已泪流满面,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产下腹内那个胎儿,穆离鸦叹息一声,“你这是要我帮你一把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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