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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驻足片刻,没有惊动婢仆和乐人,悄声走进左侧厢室,安坐下来,倾听隔壁动静。
“阿姊,这里。”
李夫人移开一盏三足灯,现出可移动的墙板。手指敲了敲,两指宽的木条被移走,透过长方形的空隙,隔壁的一切尽收眼底。
“阿妹怎么晓得?”
“这宅院是朱氏建造,并经相里氏改造。”李夫人轻声道,“阿麦整理厢房时,我特地让阿英四下查看,可惜没有发现。郎君知道后,特地派人来告知有这个地方。”
“哦?”
“这是老规矩。”李夫人倚向南康公主,笑道,“在成汉时,无论宫中还是文武宅邸,宴客的屋舍都会这么建。早年间,有前朝工匠传人流落成汉,自言机关技巧不及相里氏半分。如今来看,实非虚言。”
小巧的挡板同墙壁浑然一体,选取的角度十分刁钻,很难被人发现。
李夫人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似和煦的暖风拂过心田,酥酥麻麻,道不出的美妙。
南康公主扫一眼挡板,拍拍李夫人的手背,没有出言。
酒过三巡,舞乐开始变化。
激昂的鼓声渐消,代之以缠绵琴曲。
数名舞女飞旋而入,乌髻堆云,风鬟雨鬓。彩裙飘飘,柔腕高举,舞动间彩帛飞扬,似有花香萦绕。
酒香、花香、美人香。
烛火摇曳,如梦似幻。
美人妖娆,柳眉娇唇,缠在足踝上的银铃时而清脆,时而发出颤音,愈发引人心动。
秦玒看得目不转睛,只觉耳根发热,胸腔里似燃起一把火。
秦璟当场蹙眉,抬头看向桓容,眼神中带着询问。没有得到“回答”,低头看向羽觞,只觉今日酒水的确醇厚,却有些不对劲。
自己的酒量不差,饮不到十觞,为何有了醉意?
察觉到秦璟的视线,桓容没有马上迎上去,而是下意识避开。转头后又觉得不妥,再开口就显得刻意,干脆当做不知道,端起羽觞一饮而尽。
说起来也奇怪。
以他平日酒量,五觞之后既有醉意,现下已过七觞,醉意全无,反而越喝越清醒。
心理作用?
桓容摇摇头。
事情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抛开。如果真有海量,无论原因如何,今后就不用担心醉酒被下套,算是件好事。
一曲结束,舞女没有立刻退出,而是原地飞旋,将彩帛裹在身上。继而福身下拜,得桓容允许,轻盈走入席间,代替婢女执勺舀酒。
“敬道盛情,璟不敢忘,请饮此觞!”
秦璟端起羽觞,邀桓容共饮。
眼角眉梢晕染微红,笑容稍显肆意。气质由冷峻变得狂放洒脱,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这样的秦璟十分少见。即便是当日表白,也未曾如此。
想起偶然听到的话,桓容咬住腮帮,端起酒觞一饮而尽。酒水入喉绵软,滑入腹中才感辛辣,浓烈之感在腹内蒸腾,不断涌至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开始发热。
秦璟接连举觞,黑眸幽深,似两颗黑玛瑙。酒意形于外,笑容愈发惑人。
桓容则截然相反。
一觞觞酒水入口,头脑更加清醒。脸色微微泛红,不是因为醉意,而是被酒水-逼-出的热气。
“请!”
秦玒坐在秦璟下首,秦氏将领和幽州文武陪坐席间。
彼此之前有过接触,知晓几分对方的底细,推杯把盏,互相劝饮,兴致起来,又开始舞刀弄剑,抡起磨盘。
抡磨盘时,典魁和许超先后-爆-衫。夏侯硕不甘示弱,一把扯开长袍,现出古铜色的健壮胸肌。
见此情形,桓容一口酒水喷出,猛然间想起阿母和阿姨可能就在隔壁!不由得额头冒汗,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未觉惊慌,只是眼下情况特殊,不好再看。
合上木板,南康公主沉吟片刻,道:“此人心性坚韧超出想象,他日刀兵相向,瓜儿恐非其对手。”
“倒也未必。”李夫人道。
“怎么说?”
“郎君初生体弱,曾有医者言,恐寿数不长。”
提起当年的事,李夫人声音略底,南康公主不禁咬住红唇,眼底微暗。
“然而事无绝对。郎君平安长到外傅,年少往会稽游学,得大儒良才美玉之语。其后舞象出仕,先掌盐渎,后控幽州,如今二十不到,已受封郡公,成一方诸侯。”
李夫人声音轻缓,语意中的坚定却不容忽视。
“换做几年前,阿姊可曾想过今日?”
南康公主摇摇头。
曾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桓容平安长大。哪怕是个纨绔子,哪怕一事无成,只要平安就好。
奈何世事难遂人心。
那老奴强横施压,逼瓜儿离开建康,几次身临陷阱;宫中多次设陷,士族高门推波助澜,几要害去瓜儿性命!
褚蒜子,桓温,司马昱!
嘴里嚼着三个名字,南康公主面沉似水,怒意盈胸。
“阿姊,”李夫人倾身靠近,掌心覆上南康公主手背,“我曾同郎君讲过成汉旧事。”
“什么?”
“史书有载,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李夫人靠得更近,望入南康公主眼底,“郎君不为凡鸟,而是鲲鹏。御风展翅,必将扶摇九天,翱翔万里!”
“秦氏、晋室、士族高门,无论哪一个都挡不住郎君的脚步。北边胡贼势大,终有被扫清之日。阿姊和妾或许看不到,但我相信,郎君言要终结乱世,复华夏故土,驱四方贼虏,护汉室百姓,必不为虚话!”
“阿妹……”
“阿姊,秦氏父子都为枭雄。如今雄踞北方,必不会满足几州之地。”李夫人加重声音,“他日秦氏同氐人必将决出雌雄。无论谁胜谁败,同晋室终有一战。”
南康公主颔首。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如非没有雄厚实力,兼国内政局复杂,晋室未必没有再次北伐之心。
“郎君羽翼渐丰,帐下不缺智才武将,少的只是经验。”李夫人眸光轻闪,声音更低。
“无论秦氏怀抱何等志向,秦四郎怀揣何种心思,于郎君而言,现下都无需同秦氏翻脸,收拢吴姓、联合侨姓名方为要事。”
“的确。”南康公主眉心微蹙,“只是那鸾凤钗让我提心。”
话到这里,南康公主不免咬牙,不是环境所限,她真会当场拔-剑。
“阿姊,年少-纵-情-亦是磨练。”李夫人笑道,“况且,郎君并非没有主见,如能过去这关,心性定能更上层楼。”
在李夫人看来,乱世诸雄并起,桓容地位渐高,遇到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不会有任何减少。
秦璟人才出众,如今是盟友,日后可成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爱慕?
年少-风-流,风-花雪-月皆为常事,世人评价大可一笑置之。
“阿妹的意思我明白。”南康公主不单明白,甚至想得更深。
“姑孰那边传来消息,那老奴渐渐不妙,桓熙得手,桓伟桓玄虽保得性命,心智似受到影响。短期且罢,一旦那老奴过身,城内必将生乱。”
乱局一起,建康不会坐视不理。
遇到外来势力-插-手,桓氏族中必当联合一气,尽速推举新任家主。桓容想要掌控桓氏,将私兵收入掌中,这是最好的机会!
与之相比,些许私人情谊不足为虑。
“殿下,宴席已散,郎君正送秦郎君归客厢。”
阿麦入内室禀报,南康公主点点头,吩咐道:“让阿黍照看即可,无需再派人跟着。”
“诺!”
人声逐渐散去,纵至不闻。
李夫人牵起南康公主的衣袖,道:“阿姊不担心?”
“瓜儿并非无意。”南康公主站起身,眺望高悬夜空的弯月,声音低不可闻,“今日之宴不会再有,今日之景不会再现,何妨顺心一回。”
李夫人没有出声,倚在南康公主身侧,缓缓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桓容将秦氏兄弟送回客厢,命婢仆送上醒酒汤。
秦玒醉得不省人事,一碗醒酒汤灌下去,依旧鼾声如雷。秦璟醉得不深,稍坐片刻,酒意便退去三四分。
“秦兄,”桓容突然开口,双眸湛然发亮,“可请月下一行?”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桓容笑了,起身道:“请。”
话落,当先迈步走向房门,衣袖被风鼓起,仿佛一双青色羽翼。
银月如钩,繁星璀璨。
秦璟站在桓容身侧,正准备开口,衣襟忽然被抓住,不提防踉跄半步,对上桓容双眼。
“秦玄愔,你知我在门外。”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出言者和听话人却是心知肚明。
“你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秦璟没有出声,静静的凝视桓容,许久方道:“容弟信即使是真,不信自可视为假。”
桓容冷笑,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他日都将战场相见。”
换做平时,桓容绝不会口出此言。
或许是酒劲上涌,也或许是为真正做个了断,他不打算拐弯抹角,决意直来直往,就当给自己一个交代。
“容弟,”秦璟略弯下腰,任由自己被桓容拽着,眸底清晰映出对方的面容,“昔日秦扫塞北,汉逐匈奴,汉臣可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预感到秦璟要说什么,桓容心头微动,手指渐渐松开。
“汉末至今,华夏-祸-乱百年。烽烟不息,百姓离乱,饿殍遍野,贼寇肆虐。昔日繁华都成焦土,华屋广厦尽成断壁残垣。雄兵赫赫尽成虚幻,留下的不过是醉生梦死,不过是……”
说到这里,秦璟忽然停住,深吸一口气。
“我知容弟有大志向,秦氏亦然。”
“璟心仪容弟,然幼承祖训,不敢抛却应担之责。如言他日不会兵戎相向,实乃诓骗之语。”
“所以?”桓容眯起双眼。
“所以,璟只想遂心一次,梦醒亦可不悔。”
夜风微凉,鼓起两人长袍。
鬓发拂过额角,迷乱了漆黑的双眼。
桓容没说话,忽又拽住秦璟的领口,抬起头,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狠狠碾上那双薄唇。
“秦玄愔,你的话我会记住。”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闭眼。
唇与唇接触,不似亲-吻,更像是一场角力,势均力敌,谁也不愿让步。
“你也要记住今日之约,他日战场相见!”
松开手,桓容退后半步,调整一下呼吸,声音微哑,“在那之前务必保重,千万别死于他人之手,可记清楚了?”
“容弟是要亲手取我项上人头?”秦璟舔舔嘴唇,分外惊悚的一句话,偏似诉说-情-语。
桓容哼了一声,长袖一甩,“大可期待!”
“好!”
目送桓容离去,秦璟朗声大笑,甚至惊醒醉酒的秦玒。
秦五郎坐起身,扶着阵阵胀痛的脑袋,奇怪的看向门外,阿兄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莫非醉得比他更深?





桓容 第一百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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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安元年,九月
接到桓容书信,公输长和相里柳没有耽搁,立即从盐渎赶来,为秦玒制造假手。
查看过秦玒的断臂,公输长亲自入山精选木料,归来后采用独特方法炮制,制出的成品几可乱真。相里柳埋头数日,在义肢内装设精巧机关,无法使用刀兵,抓取一些轻物并无问题。
秦玒起初有些不习惯,尤其是断臂和义肢的连接处,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公输长和相里柳一番商议,根据他提出的问题对义肢进行改-造。不过数日就将问题解决,义肢重新装上,粗糙的摩-擦-感消失无踪。
秦玒不禁面露惊奇,按下内侧机关,看到木质的手指缓慢弯折,攥入掌心,几乎愣在当场。
“这……”
“秦郎君见谅,仆此前未曾制过此物,终有不足之处。”相里柳开口道,“装置其中的机关固然精巧,使用时间却短,两到三年就要更换,否则会失去作用。”
“接口处采用软木,垫了绢布,终非人之骨-肉。”公输长对自己的作品并不满意,但以目前的材料条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秦郎君切记,不要长时佩戴,夜间更要取下,以防伤害手臂。”
秦玒点头道谢,兴奋的一遍遍动着手指。
秦璟命人送上五十金,感谢两位大匠出手相助。
“秦郎君无需如此。”公输长摆手婉拒。
相里柳则是笑道:“仆等奉桓使君之命,此乃分内之事。”
两人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之所以帮忙,全因桓容之故。秦璟如要表达谢意,无妨将-黄-金送于桓容。
总之,口头上感谢无妨,实物相赠绝对不收。
知晓两人不是虚言,秦璟没有强求,正色揖礼道:“谢过两位。”
公输长和相里柳还礼,叮嘱秦玒,义肢出现问题不可拖延,需尽快来信说明,他们会第一时间解决。本人无法南下,可派人来取。
秦璟秦玒再次谢过,目送两人离开。
秦玒坐到榻边,试着用假手端起漆盏。
可惜机关终究是机关,比不得真正的手臂,盏中茶汤泼洒而出,溅湿长袍,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满脸都是喜悦和兴奋。
“此间事了,该准备启程。”秦璟突然道。
“为何这么急?”
“西河前日来信,慕容鲜卑连打两场,慕容垂慕容德合兵,慕容评损失不小。但有柔然部落为盟,慕容垂也不敢贸然追袭。双方在库莫奚境内对峙,室韦亦被牵连,目前正左右摇摆,不知该投向哪方。”
秦玒神情微变。
他不关心慕容鲜卑死活,两败俱伤甚至都灭了才好。问题在于,双方的战场离秦氏边界太近,境内百姓很可能被波及。
“阿兄,这样打下去乱兵绝不会少。”
“我知。”
秦璟手蘸茶汤,在矮榻上勾画出一幅简陋的舆图。因对柔然和高句丽的边界不甚了解,仅画出原属燕国的几郡,现在皆握于秦氏手中。
“大君信中言,不久前已增兵昌黎,提防鲜卑乱兵犯境。我所忧者,恐慕容垂使计,明似与慕容评决战,实则派兵南下抢占边界郡县。”
“阿兄,他敢这么做,不怕慕容评联合柔然抢了高句丽?”秦玒咋舌道,“再者说,慕容德如果知道,八成要和他翻脸。”
假如慕容垂南攻,慕容德就要独自面对慕容评和柔然大军。
两人占据三韩之地,分土而治理,貌似盟约牢固,实则各有盘算。
慕容垂真敢带兵南下,留慕容德做靶子,后者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会以为对方包藏祸心,想要借此削弱自己实力,吞并打下的所有地盘。
“这只是我的猜想。”
矮榻上的水渍渐干,秦璟一下下敲着手指,沉声道:“慕容垂乃是当世枭雄,之前北侵高句丽,吸纳当地财力,重整军队,未必不会兵行险招。”
秦氏打下燕境的时间不长,部分郡县刚刚派驻官员,政务稍显生疏。加上兵力有限,又要防备氐人,防守难免空虚。
慕容垂有段氏相助,避开邺城之战,如今盘踞三韩之地,将兵不缺,财力富裕,正可大展手脚。至于高句丽人会不会爆-发,慕容垂未必在乎。
汉人视胡人为蛮夷,在后者眼中,高句丽人亦是化外之民。
慕容垂和慕容德每打下一处地盘,都会纵兵劫掠。攻下三韩都城,还曾出现屠城之举。
他们针对的不是庶人,而是王室宗亲以及文武官员。将这些人杀的杀绑的绑,人头挂上城墙,震慑境内国民,胆敢反抗都会是同样下场!
手段强横,效果显著。
高句丽人被杀得心惊胆战,每日担心项上人头,哪里还有心思聚-众-反-抗。打下百济新罗之后,羊奴的数量轻松破万,其中有不少出身宗室和官宦。
现如今,三韩之地尽数臣服,纵有怨气也不敢出声。
慕容垂有意扩大地盘,甚至南下复国,并非没有可能。
“阿兄,大君派谁带兵去昌黎?”
“三兄。”秦璟道。
“三兄?”秦玒诧异道,“那荆州怎么办?”
秦璟没说话,自怀中取出一张绢布,摊开在秦玒面前。
“这是?”
“调令。”
看过绢布上的内容,秦玒双眼瞪大。
“我?”
“对。”秦璟挑起长眉,不意外秦玒的表现,笑道,“我早有言,既为秦氏子,该担的责任就不能推卸。阿嵘,你莫不是以为没了半条胳膊就能躲闲?”
“当然不是!”秦玒猛地握拳,用力攥紧绢布。
“那就好。”秦璟颔首,继续道,“离开幽州之后,我自返回彭城,你带一队甲士奔赴荆州。”
“立刻就去?”
“三兄不在荆州,局势随时可能改变。知晓边境空虚,氐人九成会发兵。之前连失三郡,苻坚的日子很不好过。想要安定人心,总要打一场胜仗。”
说起来,北边的政权都是内忧外患,秦氏亦不能幸免。东晋偏安南地,纵然也是麻烦重重,却未必短命。
“幽州你也看过,对比西河等地,可能看出区别?”
秦玒皱眉,没有马上回答。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出四个字:“民心所向。”
“对。”秦璟点头,“民心可用,赛过雄兵万千。”
“阿兄,是不是……”秦玒咬紧后槽牙,后半句话实在无法出口。
秦璟看着他,笑容一点点收起,轻轻摇了摇头。
“不到时机。”
“时机?”秦玒皱眉。
“当前大敌实为诸部胡贼。容弟非池中物,可称当世豪杰。将来纵有一战,也当正大光明,以实力决一雌雄。”
秦玒张开嘴,重又合上。既存一股忧心,却又莫名的松了口气。
“我听阿兄的。”
当日,又有一只黑鹰飞入刺使府。
看到秦策亲笔书信,秦璟秦玒知晓情况紧急,不能继续耽搁,很快向桓容辞行,准备动身北返。
“时间仓促,来不及备下谢礼。”
临行之前,秦璟取出一枚古玉制成的发簪,郑重送与桓容。
“此乃战国之物,秦国公子曾佩。今赠容弟,聊表心意。”
玉簪不是魏晋样式,而是稍显扁平,似一把缩小的长剑。簪头雕刻成兽形,兽口大张,紧咬一头麋鹿。簪身中段刻有几个篆字,不像是姓氏爵位,倒像是某个地名。
可惜年代久远,地名屡经变迁,一时无法辨认。
唯一能确定的是,此物价值连-城,非寻常人可以佩戴。
秦璟之前曾赠他发簪,与这枚的意义相似,确也有所不同。
“兄长诚意,弟不敢辞。”
桓容没有推辞,郑重接过玉簪,同时取出一只扁长的木盒,道:“秦兄此次北归,未知何日得以再见。弟亦备有一分薄礼,还请兄长莫要推拒。”
木盒制作精美,黑底红漆,花纹沿着木理雕琢,呈瑞鸟之状,既有奇趣又不乏古意。
递出木盒时,桓容能清晰感到手背被划了一下。表面不动声色,暗中磨了磨牙,在秦璟收手之前,食指轻勾,指尖擦过微凉的手腕。
秦璟微感惊讶,似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举。
桓容表情严肃,始终正经以对。
两人动作极快,别说随行的护卫,连站在近处的秦玒都未能发现。
“容弟保重,璟告辞。”秦璟登上马车,向桓容拱手。
“秦兄一路顺风!”
桓容立在原地,目送车队行远,方才下令回城。
坐在车里,桓使君摸摸下巴,嘴角不由得弯起,笑得活似一只逮住大鱼的狸花猫。
看到盒中礼物,秦兄会是什么表情?
想必十分精彩。
笑过之后,桓容背靠车壁,手指擦过嘴唇,脑中闪过数个念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见将是何日?又会是何等局面?
摇摇头,抛开陡然涌起的苦涩,桓容闭上双眼,再无半分轻松之意。
北归的马车上,秦玒几次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徘徊在问与不问之间,表情很是纠结。
秦璟没有理会,打开一直捧在手中的木盒,看清盒中之物,有瞬间的愣神。
秦玒心生好奇,探头看了一眼,瞬间下巴落地。
“阿、阿兄?”
“恩?”秦璟放下盒盖,取下透明的绢布,双眼微微眯起,嘴边掀起一丝笑纹。
扶起掉落的下巴,秦玒满脸惊悚。
“怎么?”秦璟转头。
“桓使君是不是一时大意,送错了?”秦玒干巴巴道。这个解释太过苍白,连自己没法说服。
秦璟没接话,拿起金制的鸾凤钗,送到眼前细看。可以断定,这不是他送出那枚,而是南地工巧奴的手艺。
以鸾凤相赠,仍还以鸾凤?
指尖擦过栩栩如生的凤首,秦璟弯起嘴角,笑意涌入眼底。刹那之间,犹如春暖花开,冰雪融化,姹紫嫣红竞相绽放,颜色无可形容,只让人移不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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