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禾晏山
那高瘦男子双手捂着脖子,挣扎着,瞪着他们二人,脸上满是惊惧、愤恨、绝望,他大叫着冲来,行至一半脚下便踉跄起来,身子扑在雪地中,抽搐几下便再无动静了。
林锦楼滑坐到地上,香兰忙去找瓷瓶儿,把药丸送于他吃,林锦楼歇了一时,神色恹恹道:“去把匕首拔下来,刀鞘在我左脚的靴子里,你把它插进去。”
香兰唯有照做,奓着胆子上前,将匕首拔出,在那男子衣服上蹭干血迹,放入刀鞘,重新插进林锦楼靴子里,摸了摸林锦楼的脸,只觉一片冰凉,她咬紧牙根,剥下死尸身上的大毛皮袄,来到林锦楼跟前,将他身上的玄色斗篷脱掉,把皮袄与他穿,复又将斗篷系好。只听林锦楼声音微弱道:“你去剥几件死人厚衣裳穿,冬夜里这样冷,只怕撑不过去。”言罢又闭上眼。
香兰心中着实忧虑,可此时已无暇多想。找到一件皮毛袄子穿在身上,又剥了两件死尸身上的厚重大毛衣裳、披风等物,用薄毯来包好,背在身上。忽见马车旁有一摔得四分五裂的大食盒,各色面点果子滚了一地。她忙把腰上的锦囊解下来,把点心一股脑儿装了,累得气喘吁吁。
加了衣裳,又忙了一番,她觉着暖和多了,把冰冷的手放在脖颈上暖了暖。见四下里仍有马匹,便欲牵一匹与林锦楼骑。刚走上前,忽听有呻吟呜咽之声,余光瞥见地上有团黑影不断扭动,不由吓了一跳。举着单刀小心翼翼凑上前,却发觉蠕动的黑影竟然是赵月婵!她衣裳凌乱倒在雪地里,浑身五花大绑,见香兰上前,双眼中亦满是惊讶又涌出绝望之色,不由愈发挣扎起来,目光中乞求之意甚浓。
香兰停住脚步,如今她已自顾不暇。何苦招惹这歹毒的女人?遂牵了马欲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如此风雪之夜,即便再无歹人。躺在这冰冷雪地之上,只怕也要冻死了。她良心难安,咬咬牙又返回去,用刀子将赵月婵身上的绳子磨断,不再看她一眼,牵了马回到林锦楼身边。将他推醒。
林锦楼环顾四周,摇摇头道:“不必骑马了。从这里下去极近便有一条河,河边皆是密密麻麻的芦苇荡。眼见天光就要大亮了,咱们先去芦苇荡里避一避罢。”
香兰点点头,她早已又累又饿又乏,勉力将林锦楼架起来,捡了一段树枝与林锦楼当拐杖,一摇一晃往山下走,走了一回,实在走不动,二人便停下来歇息。香兰回头一望,赫然发觉身后有一抹身影,踉踉跄跄的往他们这边走来,她顿时头皮发麻,再仔细望去,竟发觉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竟然是赵月婵!她披头散发,裹着一件斗篷,步履蹒跚,见香兰发觉了她,遂止住脚步不动。
此时芦苇荡已近在眼前了,香兰顾不得再理睬赵月婵,仍将林锦楼扶起来,二人终走到芦苇荡中,找了处背风的芦苇丛中安身。林锦楼再支撑不住倒地,香兰忙将两件毛皮衣裳铺在地上,口中央求道:“大爷,你好歹再撑一时。”一面说一面拖着他躺到毛皮上,又再他身上盖了两件。仍把那张薄毯裹在自己身上,抱着膝守在一侧,她实在太累,这一松快只觉浑身好似要散架一般,心里仍满满装着惊惧恐慌,她深深吸一口气,勉力镇定下来,如今林锦楼这般虚弱,她是他们二人唯一的指望。
香兰摸了摸林锦楼脖子,只有微微温热,她生怕林锦楼有何不测,不断搓着他的手和脸,在他耳边轻声召唤着,可她实在太累了,搓了一阵再搓不动,偏又别无他法,原本她对林锦楼便说不清是感激、恼恨还是那些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今见林锦楼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里,不似往日飞扬跋扈,蛮横不讲理的霸王模样,仿佛折断了翅膀的鹰,浑然无力,虚弱无助,此情此景恍若前世她在流放途中抱着萧杭的尸首,声声悲泣却唤不回亡夫的命,这剜心刺骨之痛令她再难忍住,扑在林锦楼脖颈边,哽咽道:“大爷,大爷,你......你......你若醒着便同我说句话,同我说句话罢......”
她睁大眼睛,只见天上明月已渐渐下坠,群山苍茫不语,目之所及,山外还是山,却能见着几处山腰上火光通明,显见正在起刀兵厮杀,香兰侧耳听闻,却听不到喊杀声,唯有西北风呼啸,将芦苇吹得东倒西歪。
她与林锦楼躲避叛军追杀流落至此,不知能否得救,而林锦楼身负重伤,也不知能否活命,她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她只觉这天地间自己如此渺小,他们二人竟如此孤独无助。
林锦楼只觉自己好似浑身浸透在冰水里,昏昏沉沉处于迷雾之中,浑身疼痛凄楚难以言表,有人不住搓他的手和脸,还有人在他耳边不住说话,他因疼痛耗尽了全身气力,努力聚精会神去听那呼唤之声。方才他冷得要命,如今有人在他身上盖了东西,他身上好过了些,又有人在他口中塞了药丸子,他慢慢含着,正要滑入梦境,忽听到女子哭泣声,仔细辨认,似是香兰,那傻妞儿就是爱哭,他直着嗓子吼两声,就能眼泪汪汪的,只是近来她哭得少多了,其实她哭,他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他想说两句别哭了,哭得爷脑仁都疼了,可却张不开嘴出不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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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302 狰狞(五)qian20051978和氏璧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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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他忽地浑身乱颤,牙齿咯咯作响,剧烈颤抖扯动伤口,令他愈发难捱,亦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感,险些将牙咬碎。香兰伏在他身上,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他却浑然听不清。不久,颤抖渐渐平息,然不多时又一阵痉挛攫住他。他咬紧牙根忍着,只觉虚脱无助,唯有香兰将他揽在怀里,搓着他的脸和手,不住呵气,口中念着什么“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仿佛为他念诵经文,他仔细听着那声音抓住了一丝活气,如此这般几次三番,早已精疲力竭,骨子里仍是硬气,不肯呻吟一声。不知何时,他终于能开口说话,只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安慰道:“不,不碍事.......爷先前曾到辽东打仗......冻僵了之,之后,身子复又暖回来,便会打寒战......”
他似是听见香兰松了一口气,哽咽着说了句:“菩萨保佑。”他攒了全身的气力拉香兰躺下。她太累了,竟无法抵抗,只听林锦楼声音沙哑道:“事已如此,多想无益,生死有命罢。”顿了顿道,“睡一会儿,你今儿个吃了好多苦,我......”手在香兰的肩膀上捏了捏,便说不下去了,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将香兰包在他身上的斗篷里。香兰小心将衣裳盖在她二人身上,将薄毯蒙在二人脸上,此时林锦楼的手却捂住她的耳朵,低声道:“睡罢,爷守一个时辰,再换你。”香兰咕哝着应了一声。刚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林锦楼将盖在脸上的毯子拉下来,仰面看着天空,只见头顶的芦苇一摇一晃,那天边的月也时隐时现,两耳不闻厮杀声。这小小的芦苇荡仿佛就是整个天地。他浑身难过,疼得睡不着,不如让香兰好生歇一歇。他低头看了看把头埋在他腋下的女人,他自诩阅人无数,眼力过人,却看不透这个香兰。在林家的大宅门里呆着。他像熬鹰似的一点点磨她身上的锐气傲气,她从张牙舞爪慢慢沉默下来,可骨子里始终一股倔劲儿,渐渐地,这点子倔劲儿也消融不见。仿佛什么苦、什么委屈都能吞下去。可她在静默里逐渐变得和往昔不一样,倔强和傲气皆化为不见,可整个人沉凝圆融下来,在这样连番变故的风雪寒夜,竟是她一手撑起他半条命,竟然比男人还要勇毅坚韧。
林锦楼就这样睁着眼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定定的出神。
天际泛起鱼肚白。林锦楼将香兰唤醒。香兰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将腰上的锦囊解下,拉开从中取出一块已不成形的点心。去推林锦楼道:“大爷,吃些东西再睡罢。”说着把点心举到他唇边,林锦楼闭着眼咬了一口,嚼得极慢极慢,似是忍着恶心将点心吞下去,虚弱道:“他娘的。又干又硬,甜得腻得慌。比隔夜的干馒头还难吃。”
香兰道:“天这样冷,吃甜的好些。多吃几口罢。”
林锦楼皱着眉再咬了一口,缓缓咽下,睁开眼道:“哪儿来的点心,你也吃......”他看到香兰的脸登时呆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儿,问道:“疼么?”
香兰一怔,摸了摸脸,方才觉出脸已经肿了,这一碰疼得如针扎一般,恍然想起昨夜她挨了那高瘦男子一记,只是当时只顾慌乱,又天寒地冻,这半面脸早已没了知觉。她摇摇头道:“不疼。”
林锦楼刚欲说话,忽地举起弩箭,眼睛直勾勾盯着身侧的芦苇荡,那芦苇荡中,忽然现出了赵月婵的脸。她头发蓬乱,裹了一件披风,形容狼狈凄惨,全然不复当初浓妆艳抹的妩媚之色,却仍难掩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唯有眼睛红肿,脸上神情冰冷,嘴唇冻得发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绝望。
林锦楼一怔,皱起眉,奇道:“赵月婵?”
赵月婵静静道:“是我。”顿了顿道,“可见造化弄人,想不到竟在此处遇着故人了。昨夜我就瞧出是你们。”
林锦楼问香兰道:“她怎会在这里?”
香兰小声道:“昨夜有人抢了他们的车马,她哥哥死了,她......”她看了赵月婵一眼,含糊着未说下去。
赵月婵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老娘好得很!好得很!”她笑了几声,却难掩哽咽,忽一行哭一行骂道:“老娘怕甚!老娘怕甚!至多不过当老娘嫖了男人罢了......呸!畜生,都是畜生!......欺负我的,欠了我的,我百倍千倍讨回来!呸!畜生!统统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她哭着骂着,间或咯咯笑起来,哭得愈发厉害。
林锦楼似是明白了,沉默半晌,方才平静道:“芙蓉是怎么没的,你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你的报应。”
赵月婵浑身一震,脸上挂着泪,前仰后合笑了几声,仿佛疯子一般,问林锦楼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林锦楼不语,将手上的弩箭收了回来,侧过脸不再理她。
赵月婵用手捂住脸,哭声最终变为呜咽,浑身颤抖,哭声似断似续,低不可闻了。
香兰叹了一口气。她厌恶赵月婵入骨,从未想过报复,再见此人只想远远躲开,可如今她这番形容,香兰忽觉自己的心软了一块,只觉赵月婵又可恨又可怜又可悲。
赵月婵哭了一回,忽抹了一把脸,盯着香兰手上的点心,哑着嗓子道:“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
香兰没有犹豫,从锦囊里拿了块点心递与她。林锦楼拧起眉,如今情势未明,他们还不知在这里困多久,每一口干粮都珍贵如珠。此时香兰已低下头,将剩的半块点心喂到林锦楼口中,林锦楼盯着香兰的脸,终究什么都没说,却轻轻捏了捏香兰的手。
赵月婵拿着点心半晌未吭声,仿佛说了一句什么道谢,只是这声音太微弱,夹在西北风里转了转便消逝了。
林锦楼吃了点心,实在撑不住便沉沉睡去。香兰重新为林锦楼上了药膏,只见他两肩上伤口已不再流血,胸口的箭伤却极重,着实令人担忧。
赵月婵背对着他二人坐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彼此间皆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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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年各种忙碌,工作上变动又要业余时间出去上课,几乎是连滚带爬过来的。尤其到年底,我几乎是每天晚上十点半开始才能坐到电脑跟前码字,几乎要到凌晨三点,情节看似简单,但是废,删,改过很多次,我是个能力很有限的人,写东西的速度也很慢,张贴出来的情节已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就更新速度跟大家再次道歉吧,本来想把这个场景写完的,但是后续情节还有一些,个人觉得有比较精华的地方,需要仔细推敲,所以只好先写到这里了。下次争取把这一段场景更完,谢谢大家
兰香缘 303 狰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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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天光大亮,天色依旧阴沉,风声渐悄。
林锦楼昏睡不醒,赵月婵亦沉静不语,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香兰把斗篷裹得愈发紧些,半睡半醒的打了个盹,忽听不远处传来喊杀声,她一激灵起来,忙不迭四下张望。只见山脚下正有官兵在厮杀,一伙人且战且退,离芦苇荡越来越近,另一伙则穷追不舍。香兰辨不清来者是敌是友,只觉得一阵哆嗦,唯有紧紧握着弩箭,守在林锦楼身侧。
赵月婵满面惊恐,浑身瑟瑟发抖,拼命往后退将身形隐在芦苇丛中。
嗖嗖!
羽箭袭来,却因风力之故,偏射到芦苇丛中。香兰吃一惊,连忙趴下,却听见身后一声尖叫,紧接着传来“噗通”一声,似是赵月婵落了水。
幸而厮杀双方战况激烈,皆未发觉此处动静。
香兰只听得水中不断扑腾的声音,间或微弱的喊一声“救命”。她连忙起身过去,只见河面上早已结冰,河岸却未冻牢靠,赵月婵正是砸破薄冰落入河之中,唯右手揪住岸上芦苇,面如金箔,嘴唇无一丝血色,却怎么也挣不上岸,却拼命挣扎,一团血色从河水中荡开。
赵月婵看到香兰,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恐惧与哀求之色,抖着嘴唇道:“救,救命......求你......”
香兰没犹豫,立刻拉住赵月婵的手腕,拼命向岸上拖,她又冷又饿,本就没多少气力了。只能咬紧牙关,拼全力将她拉上岸来,又架住她双臂,往后又拖了一段,终于精疲力竭。不由瘫倒下来,仰面对着天空大口喘气。
赵月婵面色惨白,已露出青灰之色,亦大口喘息,她浑身上下几乎湿透,冷风一吹。冻得浑身蜷缩,颤抖不止,左臂被箭刺破,血流不住。
香兰勉力爬起来,上前去解赵月婵的湿衣裳。费力将她衣裳脱下,因再无干衣与她穿,便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裹在她身上,又将将药粉洒在她伤口上止血。
两人都已无一丝气力,双双瘫倒在地,耳边传来的喊杀声亦模糊起来。
良久,赵月婵挣扎着起身,对香兰勉强道:“多。多谢......多谢你救我......”
香兰侧过头看了赵月婵一眼,又扭头望着天,道:“你不必谢我。只是我良心过不去罢了,况你虽为人可恶,可你祖父平生重义轻利,忧患疾苦,因直言遭受横祸,我心里敬重。救你多半也是看他的面子。”
赵月婵喘息不语,咳嗽了几声方哆嗦道:“你一个......一个奴才下人出身的。竟也......整那些穷酸文人的调调......”
香兰扭头看了看赵月婵,道:“你觉着这一生做主子很高贵么?兴许下一世。你还不及我。”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赵月婵忽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下一世?呸,这辈子就要死在一块儿了......”
香兰叹了口气,她做梦也没想过,在如此山穷水尽的境地,竟是她二人默然相对。似乎她坎坷的根源便是从这人身上启始。她从不甘心屈就奴才一辈子而入府,后被赵月婵厌恶,做了处处受气被挤兑算计的丫鬟,再后来是林锦楼的淫威,赵月婵的憎恨和毒打,险些被发卖火坑的劫难,父亲入狱,自己的身不由己,以至在林家种种,这几年让她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可回首望,又好似梦幻泡影。
她被赵月婵欺辱时,曾多少次想过要如何大加报复,可如今她却不想理会那些恩怨了。昨夜九死一生活到如今,如今她没有气力再去恨谁,只想活下去罢了。
不多时,喊杀声渐悄,香兰探头望了望,却见一众人沿着昨夜去往小树林的路追杀溃败的一伙人去了。她方才松了口气,此时太阳已出,风声平歇,比方才又暖和了些。
赵月婵方才还浑身发抖,此刻却浑身冰冷僵硬,这便有些不妙了。香兰将她移到林锦楼身侧,把林锦楼盖着的毯盖在她身上些。香兰看看赵月婵的脸,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此时已露出灰败之色,不由叹了口气,问道:“你昨晚怎会来这里的?”
“呸!还能怎样?”赵月婵听了这话,不由睁开眼睛,青灰的脸上陡然涌出怨毒之色,反倒比死气沉沉生彩些,“姓戴的甜言蜜语,投靠我祖父,又娶了我做老婆,原本跟供菩萨似的供着我,孰料我祖父一死,他就换了个人,看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幸亏他随身伺候的小厮是我的相好......”
香兰不由目瞪口呆,赵月婵瞥了香兰一眼,冷笑道:“少他妈这么看老娘,男人三妻四妾,凭什么我不能?戴庆就是个老头子,还成天花天酒地在外头招摇,老娘凭什么不能找年轻英俊的小白脸寻乐子?哼!原我也想找个人终身有靠,踏实度日,可钱文泽、林锦楼、戴庆,男人掰着手指头算算没一个好东西......”
她神色嗔恨,声音怨毒道:“我相好给我通风报信,知道那龟孙子竟要对我下手,要取我性命以示对二皇子效忠,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即便我做了鬼,阴灵也饶不了他!”赵月婵恨骂一场,喘了口气又道,“戴家那膫子*的,你不仁我不义,我便差人去寻我大哥,想跟娘家人于昨晚卷了戴家的东西趁夜逃了,回金陵找我爹娘,反正祖父已故,赵家也将树倒猢狲散了,还不济先寻个地方隐姓埋名下来,金银钱财也足够舒舒服服过它几辈子了。可谁知许是走漏风声,昨晚戴蓉派人追杀上来,将我兄长一家都杀了,放他娘的屁!他也没得了好死。受了伤倒在地上,让人一刀扎了个穿心透,哈哈哈哈!他堂兄也让你们杀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赵月婵说着大笑起来,带着几分快意。间或神色怨毒的骂上几句,渐渐体力不支,剧烈咳嗽两声便气息微弱下来。香兰已不想再听了,她默默将毯子往赵月婵身上扯了扯。她又去看林锦楼,林锦楼却浑身滚烫,仍旧昏迷不醒。
赵月婵虚弱道:“我浑身难受......是不是要死了......”方才说的那番话好似将她身上最后一丝精力耗尽。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如同一朵开尽的花儿,颜色尚在,却干枯憔悴,将要凋零了。
香兰摇摇头。忽然道:“你这样......值得么?”
赵月婵低声道:“有什么不值得。”
香兰不去看她,双手抱膝,仰面看着头顶随风摇曳的芦苇,道:“人这一辈子倒不怕犯错,谁还没错过呢,虽说这错有大有小,可不是真个儿捅破了天,只要能兜住了收场。便可有挽回余地,能从头再来,改了就是了。可就怕破罐子破摔一错到底。你心里头恨、委屈,所以恣情,以为这就是报复,就痛快了,可真的痛快么?如今你这样,心里就真的痛快了么?”
“我何尝不想好好生生的。可他们哪个让我安稳,我......”
“说到底是你自己不愿忍。做错了就担着,既不想扛。也不愿改,又不愿忍苦果,闹腾下来,只能是一步错步步错。你想想,这一生你任性妄为,手段狠毒,对不起多少人。”
赵月婵闭上眼,冷冷道:“你又对不起多少人?”
香兰裹了裹身上的狐狸皮袄,她鲜少向人倾吐心事,可如今却极有冲动说出来:“我这辈子回想下来,最对不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宋柯,待我恩重,如今他落难,我却不能相帮,恩情不还,心头难安;另一个芳丝......芳丝原是贴身伺候宋柯的丫鬟,待宋柯有情,因我与宋柯相悦,故我们二人便有水火之势,我当时脾气尚有棱角,与她几番争执生事,她因愤恨,一时糊涂做错事,宋柯为了我,也因气恼她生事,便要撵她出去,她一根白绫便了结了性命。她母亲在宋家太太跟前说我坏话,我为表此人本就心怀不轨,当众戳穿其偷盗主家贵重之物,不曾想适得其反,反让宋家太太对我更加不喜。如今回想,当时为人处世严苛刻薄,不顾及旁人脸面,其实有些事看破别说破,转个圈换个法儿行事,也不会白白搭入一条人命了。原我不觉得当初有错,针锋对麦芒,你待我有恨我便以直还击,没什么不对的,可后再入林家,磕磕碰碰,也曾处在芳丝的境地,心里便明白了,保全人家体面未尝不是高风亮节,如今想起来倒真是后悔。”
赵月婵冷笑道:“哟,这样的善心可生生臊死我,我还真该称呼你一句‘观世音菩萨’......我告诉你,你这样滥好人,也未必能得着好报!”她睁开眼,吃吃笑道,“你日后八成是不能生养了,是也不是?”
香兰一怔,朝赵月婵看过来。
赵月婵道:“啧啧,你还不知道罢?戴蓉那浪狗贼跟林家二奶奶谭氏勾搭上了,那断子绝孙丸就是我让戴蓉交给谭氏下的,至于后来扯上什么姜氏姊妹,我倒不知情了,可那药千真万确是从我这里出的。”她目光闪动,隐含残忍之色,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如何?观世音菩萨,如今是不是该后悔救我了?反正我也活不久,倒也不在乎你对我如何,却最恨你这样假情假意的!”
香兰看了赵月婵良久,摇了摇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后悔救你,若再来一回,我仍会救你的。我是真心可怜你,你自私且无爱,觉着日子里满是算计敌对乃是理所应当,无法接受能够救你帮你以德报怨的人,便要一口咬定是虚情假意,做了这样的事也是不得好报。其实这人世间本来就有美有丑,正因为丑得多了,美才愈发纯粹可贵,有些人宁愿放下世人所在乎的,把美存留下来,或牺牲巨大,或是别人说不值得......我一直觉着值得。”
赵月婵一怔,微微冷笑,便不做声了。
香兰又去看林锦楼的情形,重新给他胸口涂药,盘算着等到中午林锦楼再不醒,自己便要将他推醒,喂他吃些东西。又忧愁不知这仗打完没有,不知是否该出去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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