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禾晏山
画眉不动声色,只笑道:“香兰妹妹快坐近些,这有几道素菜极新鲜,都是嫩嫩的菜心,你多尝几口。”一面张罗香兰多吃,一面暗暗使眼色命喜鹊将摔烂的琵琶捡了送出去,仿佛鸾儿压根儿没来过似的,桌上重新为香兰摆放碗筷,画眉和鹦哥都争相为她布菜。
画眉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只挑些笑话来说,又春风满面的招待,色色顾虑周全。香兰暗道:“纵然鸾儿是个会弹会唱的,长得也比画眉清纯鲜嫩,可这谈吐韵致和见地却远不及画眉了,怪道林锦楼抬举她当了姨娘。只是她这人心术不正,否则也是个可钦的。”
鹦哥却寡言少语。只默默的剥了一碟子蛤蜊,又将醋碟儿里点上辣椒油,送到林锦楼跟前。林锦楼这才正眼瞧了瞧鹦哥,见她两腮消瘦,虽有“病西施”的风韵,却也带了些病态,因问道:“这些日子你身子如何了?吃什么药?大夫来瞧过没?”
鹦哥惊喜得跟什么似的,忙道:“只吃几味养生的药,大夫定期过来瞧的。”
林锦楼点点头也不再问了。
鹦哥道:“这些日子也学了个新巧的曲儿,想请爷听听。”见林锦楼点头。便赶紧打发人取来一支箫,悠扬的吹奏一首。只是她自落胎之后,身上一直不好。难免气怯,只吹一首便不能了,面色苍白,喘息不定。
香兰心中默默长叹一声道:“只为讨男子欢心,这又何必呢?”又想起方才鸾儿同她相争。说到根本,也不过是为了跟她争宠罢了,心里又是一阵萧索,只觉无趣。
当下,林锦楼赏了鹦哥一匹尺头,鹦哥立时感觉脸上有光。忙谢了林锦楼一杯酒。间或画眉也弹曲子助兴,也得了林锦楼赏的东西。
众人又吃了一回,林锦楼便命筵席散了。鹦哥忙道:“吃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再坐会子回去,爷还想吃什么?”
林锦楼道:“明儿个一早就要出门,夜了,该走了。”
画眉等还要留。见林锦楼已将脚伸到地上,便和鹦哥一道。俯身为他穿鞋,又道:“既如此,那就再吃一杯走罢。”
林锦楼便吃了一盅,命丫鬟用盘攒了各样果菜装了一个大捧盒,让送到正房让老妈妈们并丫头们吃。画眉把灯挑亮,本想找一双自己的鞋给香兰穿,不料林锦楼仍将香兰抱起来去了。
正房里灯火通明,林锦楼把香兰放到卧室的大床上,香兰一见那床便脸色惨白,心里发憷,一叠声让小鹃帮她拿鞋。林锦楼却笑嘻嘻道:“慌什么,方才在东厢没吃尽兴,这会子咱们再吃两盅。”真个儿命人将炕桌抬来,春菱又到小厨房要了三四样小菜,汀兰等人去烫酒。
林锦楼捏了捏香兰的脸儿道:“爷今天可给你撑了腰,可不能再绷着脸,快给我斟一杯。”
香兰无法,只得给林锦楼斟酒。
林锦楼笑道:“我知道你臊,不爱在别人跟前儿唱,这会子没别人,唱一曲儿给爷听听。”
香兰垂着眼皮,道:“我不会。”
林锦楼歪在靠枕上,伸了两条长腿,笑道:“谁说你不会?我还记着,头一遭见你的时候,你还唱来着,什么‘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是《西厢》里的一出不是?”看香兰仍不说话,便压下一口酒,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小香兰,你是什么身份,自个儿还没闹明白不是?方才鸾儿是过了些,爷又心疼你,这才给你脸面,可你自己是什么,你该明白得很,爷抬举你时,你才是主子,爷不抬举你,你还不如个奴才呢,明白了么?”
香兰木木坐着,只觉喉咙里哽得难受。
春菱站在外头伺候听得分明,到底不忍心,借故进来端菜,悄悄跟香兰使眼色,又对林锦楼道:“姑娘许是口渴了,我给她倒茶润润嗓子。”忙端了一盏茶进来,低声道:“好歹唱一首罢,两三句都成。”
此时小鹃进来道:“吉祥在外头廊底下,说有要紧的事找大爷。”
林锦楼便披了衣裳出去了,这一去便没回来。
香兰方才松了口气,胡乱梳洗一番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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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大家,前两天太累,所以30号回来就睡,今天睡了一天,到晚上八点才勉强醒过来,送上更新。谢谢大家对咱的包容,谢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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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休假期间应该会每天有更新的^_^
兰香缘 143 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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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梦半醒之间,香兰只听得门响,外间又传来说话声。她实在太累,便又翻了个身睡了。片刻,传来脚步声,有人压低声音道:“大爷,要不奴婢让香兰姑娘起来去卧房服侍……”
林锦楼道:“不必了。”说着已走到床前,伸手撩开幔帐,只见香兰正安安稳稳的睡在里头,裹着薄被,青丝散在鸳鸯枕上。林锦楼拖鞋上床,将香兰的被掀开,人便滑进去,从后抱着香兰,只闻得幽香盈鼻,无端的让人浑身舒坦。晚上出了点差池,他手底下的强将打伤了知府大人的庶子,却也没打多重,此事可大可小,那知府倒会做人,立时托了与他相熟的人,特特递了帖子来,在宴宾楼请他吃酒,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他老子的学生。关照层层面子,他不得不走一遭。酒酣耳热之际,那知府便与他称兄道弟,又招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名妓弹唱陪酒,他免不了应酬一番,二更已过,他又喝得头脑发沉,便告辞了。
林锦楼深深吸了一口,又搂了搂满怀的软玉,眼睛一闭便沉沉睡了。
香兰在暗中睁大了双眼,方才林锦楼上床的时候她便清醒了,可一动都不敢动。林锦楼浑身带着酒气和脂粉香,一闻便知道方才他去了什么地方。香兰跟自己说,忍忍罢,这偌大的林家都由着林锦楼折腾,连他亲爹娘都震不住他,自己又能如何了?他这人秉性霸道,翻脸无情,昨天自己因为倔劲儿上来便挨了他一巴掌,身上也疼得厉害,今天他又当众折了鸾儿脸面,正是应了他说的那句“爷抬举你时,你才是主子。爷不抬举你,你还不如个奴才”。香兰自问自己并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守着这样的活阎王,自己又何必找不痛快。何况,林锦楼是个地道的花花公子,对女子素来不长情,过个一年半载,对自己新鲜劲儿过去了,或是又遇见他更心动的,去找新的女人也说不定。她先走一步瞧一步。原先再难熬的日子,她不是也撑过来了么?
香兰自我宽慰一番,静静的发了一回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合上眼慢慢睡着了。却也未曾睡安稳,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香兰便醒了过来,她仍侧卧在林锦楼怀里。一夜未曾翻身。林锦楼呼吸悠长,仍在酣睡,香兰轻手轻脚的将他的手抬起,然后慢慢起身,不成想却有人抓住她的小衣,用力一扯。香兰大惊,却又跌回林锦楼怀里去。只听得那人低笑了一声,吻在她耳根和脖颈上。
林锦楼呼吸浓重。翻身将香兰压在身下,亲住她的嘴,手在她身上摸索起来。香兰大惊,挣扎出来,含糊道:“不要……”小手去抓林锦楼的手。“不要……”
林锦楼喘着气,一抬头正望进香兰黑玛瑙似的眼睛。香兰泪已淌下来。哽咽道:“我身上还没好,今儿还要上药膏子……我……”那哭得委实可怜,浑身还瑟瑟发抖,显是吓坏了。
林锦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浑身的火气也化成了冰,他本想摸摸这女孩儿的头发,安慰她两句,没料到一抬手,香兰便连忙缩起脖子,还以为他要打她。
林锦楼心里头发堵,翻身下了床,将幔帐撩开,喊道:“人呐?都死哪儿去了!”当晚是小鹃值夜,听见林锦楼喊人,急急忙忙赶过来,忙不迭的伺候林锦楼穿衣穿鞋。她本就惧怕林锦楼,更是忙中出错,又惹得林锦楼发火,幸而莲心、春菱、暖月、如霜等几个丫鬟寻声来了,伺候林锦楼梳洗。
香兰听着外头兵荒马乱,默默的将被子盖回身上,身子团成一团儿。
林锦楼蹬上朝靴,将镶了赤金花扣的马鞭别在腰带上,灌了半碗汤,回头看了眼雕花床,那撒花的软绸幔帐软软的垂着,不知里头的人如何了。林锦楼暗自咬牙道:“不知好歹的白眼儿狼,爷待她千好万好,不懂伺候人也不会说两句好听的,除了哭就知道哭,好像爷欠她八吊钱似的,她身上真不好,爷还能吃了她怎的。”
理你近年来神色太凶,端早膳的小丫鬟都战战兢兢的。众人一概眼观鼻,鼻观心,寂静无声。林锦楼草草吃了几口便要出门,临行前忽想起什么,停住脚步道:“春菱呢?”
春菱忙不迭跑来,垂手而立:“大爷。”
林锦楼道:“去卧房床头的柜儿里,拿一瓶贴着黄笺的药膏子给香兰用,再不好赶紧请大夫。”
春菱连忙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是是,一定。”
林锦楼方才大步走了。
却说香兰躺在床上,良久,只听外头忽然安静了。她又瞪着帐顶子躺了许久,春菱便站在外头轻声道:“都快巳时了,姑娘起来罢。”
香兰方才起床,穿了身家常衣裳,洗脸擦牙,涂了香膏,往镜中一看,昨日的红肿已经消退,镜子里又是一张花娇玉面。春菱手脚麻利的给她梳了个头,小鹃把几碟子精致小菜摆放在桌上,口中嘟囔道:“大爷太吓人了,今儿个早晨脸黑得跟包公似的,喊声比打雷还响,我的亲娘,吓得我心肝都快蹦出来了。”
春菱道:“你那慌里慌张的劲儿也得改改,今天早上惹大爷不痛快不是。”
小鹃心里嘀咕道:“哪是我惹大爷不痛快,分明是香兰。”眼睛往香兰身上溜了一眼,春菱知她心思,便瞪了她一眼,小鹃一吐舌头跑了。
春菱端了碗汤送到香兰跟前,道:“好歹吃点儿,昨儿个就没怎么吃东西。”
香兰便慢慢把汤喝了,又吃了个馅饼,夹了些素菜。
春菱见香兰吃了东西,不由松了口气,转身往卧室来,只见莲心和汀兰正在卧房门口做针线。这莲心和鸾儿一样,是老太太赏给林锦楼的,知春馆中皆按一等的例儿,只是这莲心倒是守着丫鬟本分,从不往林锦楼跟前来,加之她长得虽干净整齐,打扮却不出众,一来二去在知春馆里也就不显眼了。后来赵月婵走了,知春馆一下子空下来,正房缺丫鬟,莲心便提拔上来,同书染一起掌管,却事事让着书染,只忙自己的事,旁的从不多说一句,有人来问,便摇头三不知了。
汀兰见春菱来了,忙站起身,笑道:“怎么来这儿了?”
春菱道:“大爷临走前让我来卧室里,拿床头柜里贴着黄笺的药膏子给香兰用。”
汀兰不知是何物,便去看莲心,莲心一怔,便起身笑道:“我知道那东西放在哪儿。”便同春菱进屋,从床头精致的雕花乌木柜儿里,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儿,递给春菱,笑道:“香兰姑娘真是有福气,大爷立了战功,对朝廷报奏旧伤复发,宫里就赏了几瓶儿药膏子,据说还是番邦进贡来的。”
春菱叹一声,轻轻道:“唉,也不知她是有福还是没福。其实香兰这人……倒是个心眼儿好的,随和又不多事,凡事都拎得清,就是脾气太倔……大爷本也是强按牛喝水,把她弄到府里头来,两个倔脾气凑一处,哪还能得了好儿?”
莲心和春菱交好,便也跟着叹了一声,说:“你还是多劝着点儿,跟大爷犯拧做什么呢。大爷那个脾气,寻常人谁受得住?躲还躲不及的。开始老太太把我送到知春馆,我心里就犯嘀咕,正好鸾儿是个抢尖向上的,我冷眼瞧着,大爷今儿个朝东,明儿个朝西的没个准头,你还是劝香兰为往后打算,女人这辈子已经这样,日后还能如何呢?”
春菱也连声叹气,又同莲心说了一回,方才拿了药膏子走了。
走出卧室,正巧书染走来,往春菱手上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此时寸心站在外头隔着雕花窗跟书染打手势,书染只得出来,站在廊下问道:“怎么了?”
寸心低声道:“昨儿个饭桌上的事姐姐知道了没有?鸾儿姑娘为这哭了一宿,又要上吊,又要绞头发做姑子,我好劝歹劝才劝住了,今儿早晨又听说,大爷晚上回来往东次间歇了……姐姐也知道,大爷要是晚上出去喝酒,总是早晨才回来,姑娘吃味,又闹别扭。我劝不住,只好来请姐姐过去。”
书染只觉头疼,跟这寸心到鸾儿屋里一看,只见她披头散发坐在床上,一行哭一行剪一个荷包。书染过去一瞧,只见那荷包绣得极精致,便坐在床沿道:“好好的东西,你剪它做什么。”
鸾儿一头撞进书染怀里,哭道:“堂姐……我的体面再没有了!”
书染绷着脸,口中道:“体面怎么没有了?体面都是自个儿给的!你若再这样胡闹,我就不管你了!”
鸾儿一吓,哭得愈发厉害了:“原先看我风光时候,都往我跟前凑,如今我没了脸,连你都不管我了!好哇,那便让我死了算了!”泪流满面,直挺挺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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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身体一直没歇过来,睡了一整天还是想睡,我码字又慢,因为跟大家说了这几天要日更,所以熬到现在,心脏又不太舒服,所以更改一下,如果凌晨12点没更,更新就顺延到第二天再补,谢谢!
兰香缘 144 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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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染恨得咬牙,拽起鸾儿打了两下,口中骂道:“不知好歹一径儿作死的小蹄子,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略比小丫头子体面些,还以为自己是奶奶怎的!”
寸心忙上来劝道:“姐姐别动怒,有话好好说罢了。”
鸾儿一头扎到金线蟒大条褥上哭去了。书染面露疲惫之色,叹道:“早就同你说过了,少招惹香兰,你偏生不肯听话,这遭没脸纯属你自找,能怨谁?要是真把大爷惹怒了,把你赶出去,又如何呢。”
鸾儿一骨碌爬起来,抹着泪儿道:“我才不信,大爷脾性不好,可对我还是有真心的,倘若真对我发怒,也是那淫妇在背后治我。”
书染一口气堵到喉咙,颤着手指头指着鸾儿:“你,你,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寸心忙上前替书染顺气,小声道:“书染姐姐,姑娘是一时没回转过来,姐姐还是慢慢教她罢。”
书染皱着眉头道:“什么‘慢慢教’?她都多大了!原先能说句‘糊涂任性’,如今再这般由着性子闹下去,迟早吃个大亏!香兰还算宽厚,不过还几句嘴,倘若碰见那得理不饶人的,两三下撺掇大爷把她撵出去,我都没脸面再央求大爷让她回来!”横眉立目,指着鸾儿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鸾儿听书染说得严重,不由吃一惊,仔细想了一回便去抓书染的手道:“大爷不会这般待我的,姐姐也说过,大爷对香兰不过是图个新鲜。我弹得好又唱得好,大爷是高看一眼的,我……”
书染烦躁的一把甩开鸾儿的手,厉声道:“你仔细想想。你除了会弹会唱还有哪一样拿得出手?你是比香兰美貌,还是比画眉会说话,或是比鹦哥老实有眼色?日后你给我规规矩矩的,甭抓着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摆款儿使性子。”
鸾儿听了这话便益发委屈了,哭闹道:“我怎么了?我是丑八怪还是聋子哑巴,哪一点比不上别人了?你给我走,给我走!日后我飞黄腾达的时候,甭过来求我!”
书染扬起手狠狠打了鸾儿两下,神色严厉:“都是你爹娘,自幼把你娇生惯养。说你是什么娘娘投胎,今生三九封赠,必戴珠冠。纵着你没边儿。进府没几年,在老太太房里,我跟雪盏交好,又给你使银子打点,上下没个招惹你的。逢年过节的还让你在老太太跟前唱个上寿的曲儿讨赏,老太太相中你会弹唱,拨到大爷房里来,我原以为你有些小毛病无妨,长大便懂事了,想不到越来越甚。是我疏忽,没早规矩你,早知道你这个模样。我说什么也不让你当大爷的房里人!”
鸾儿又羞又臊,她对书染到底有几分敬畏,闻言哭软在床上。
寸心还要劝,书染摆手制止,沉着脸道:“你看看你这模样。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哪像个体面小姐,分明是个贱婢,连大爷房里的事都想插手管,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真真丢尽了我的脸面。你再这样下去,我便求大爷把你打发出去配小子,别等你惹出更大的灾祸,不可收拾了再抖手!”
鸾儿自然知道书染在林锦楼跟前如何得脸,不由花容失色,想央求书染又拉不下脸面,泪珠儿跟滚瓜似的掉了下来。书染给寸心使了个眼色,寸心会意,口中道:“我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擦擦脸。”便出去了。
书染从腰上把束着的水绿巾子摘下来,给鸾儿抹了抹脸,淡淡道:“收收你的泪儿,我有话与你说……”见鸾儿抽抽搭搭的坐起来,便道:“若不是一家子亲戚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我八岁进府,冤枉亏哑巴亏什么亏没吃过,多少算计也都见识了,后来服侍大爷。大爷脾气你知道,岂是个好相与的人,我跌跌撞撞摸索到今天,辛辛苦苦才有了这点脸面,如今要告诉你几句话儿。”
鸾儿的哭声小了些,一边用巾子擦眼睛,一边支起耳朵听着。
书染道:“你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家生的奴才,把自己看得比主子还大,那就是作死。可眼下是奴,之后的事还保不齐如何,莫非你甘愿一辈子就当个通房的丫头算了?”
鸾儿立时瞪圆了双眼道:“自然不能!那有什么趣儿!”
书染点头道:“那就是了,大爷迟早要重新娶个奶奶进门,日后三妻四妾的也绝少不了,你只要谨言慎行,多学学人家画眉,嘴甜着点,哄大爷欢喜了,再生个一子半女,当上姨娘,再有儿女傍身,即便不是主子奶奶,也能与其比肩了。”
鸾儿迟疑道:“算命的都说我一生吃穿无忧,呼奴唤婢,日后能当诰命夫人呢,倘若我不当正房奶奶,哪儿来的诰命夫人?”
书染一股气上来,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当正房奶奶,亏你敢说出口,也不怕人人一口吐沫啐你脸上,耻笑你没羞没臊!大爷什么身份,林家长子孙,堂堂四品将军,过了中秋就要提从三品了,这样的权势品貌,就算皇帝的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你奴才出身的?想瞎了你的心!你再痴心妄想,我立时就回禀了大爷和太太,赶你出去,省得丢人现眼!”
鸾儿眼里噙着泪道:“都是奴才出身的,你又何必来作践我?”
书染冷笑道:“都是一般出身,我却是要脸皮的,不像你这般不知廉耻!你这话传扬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鸾儿最是要脸面的人,从未遭过如此责骂羞辱,捂着脸倒在炕上又大哭起来,一边蹬着腿道:“你走!你走!”
书染站起身道:“我自然要走,不要脸的小蹄子,若是再这么糊涂下去,认不清自己身份,我就把你这番话跟大爷去说!省得通过别人的嘴传出去,累得我也没了体面,遭人耻笑。还想当正头奶奶,也不打量自个儿从头到脚有正房娘子的端庄气派么,真是前世冤孽,让你这么个现世报进了知春馆!”
鸾儿听了此话,愈发哭得天昏地暗。
书染顺了半天气,这才推开门出来,只见寸心正守在外头,迎上来道:“姐姐别气,鸾儿姑娘年纪还小呢,再加上香兰来得太急,大爷又是个有新欢忘旧人的,这才一时怒上来,拈酸吃醋罢了。”
书染落泪道:“我的儿,她要有你一半机灵便好了。”
寸心听屋里隐隐还传来哭声,便问道:“那姑娘……”
书染拧着眉道:“让她哭!能哭明白就好了!这个混帐,日后不知要惹多少事出来。”又摇了摇头道:“心气儿高不是坏事,可痴心妄想就不能了,说句诛心的话,即便是当姨娘,大爷对鸾儿新鲜劲儿过了,还不一定能瞧上眼,更别说旁的。你年纪小,先前大爷身边儿的几个人你都不曾见过就让赵氏赶出去了,模样性情个顶个的都比鸾儿强,且不说先前,就是大爷巴巴惦记着的香兰,长得千娇百媚,鸾儿一比都成了野草花儿了。鸾儿还这样闹腾,岂不是自找没趣?她没什么害人的心,可脑子不灵光,只怕日后年老色衰了更难在府里安身,还不如趁着年轻貌美,多博些恩宠,生个一子半女的,后半辈子也好有个指望。”
寸心深以为然,抿嘴笑道:“姐姐是个会审时度势的明白人,怪道大爷这般器重呢。”
书染叹道:“这也是吃亏吃出来的。你瞧大爷脾气不好,可眼睁睁是极有本事的,凡事也有个担当,早些年说我没动过心,那是瞎鬼,可瞧他身边女人换来换去没个长性,外头还有好些相好,那个心早就淡了。鸾儿瞧着大富大贵眼热,也得有那个手段有那个命!”说着抿了抿鬓发,对寸心道:“把你们姑娘的镜匣子取来,我重新梳个头匀个脸。”
寸心道:“姐姐头发还好好的,梳它做什么。”
书染叹道:“我得去正房,替那个小蹄子给香兰赔不是去。”对寸心提点道,“可别小瞧了她,大爷待她可是不一般。我瞧着她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若是鸾儿日后冲撞了她,你少不得从中打个圆场,斡旋一二。”
当下,书染重新洗脸梳头,收拾妥当了回到正房来。香兰正趴在窗台上看院子里的花草发呆,书染寻了个地方坐下,还未等开口,便听小鹃在外头道:“大爷回来了。”
香兰连头都没回,心说,这个活阎王怎么又回来了,原先不是总在外头,见天不着家么。林锦楼进来也没瞧香兰一眼,只绷着脸道:“我要换衣裳。”
正此时,小鹃又在外头道:“三爷、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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