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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禾晏山
这一早上,香兰先是看林锦楼给自己撑腰出气,还没缓过神又听他恶毒威胁,惊吓还没退去,林锦楼又塞给她一个得力的仆妇。这给几颗甜枣再给一棒子,再给几颗甜枣的做派,让香兰彻底迷糊了。
她动了动嘴唇,还未想好说什么,便听林锦楼嘿嘿笑了两声,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手经探到她裙子底下说:“感动的话就好好伺候爷,昨儿晚上没尽兴你就晕了,你摸摸,爷这火气还没消呢。”
香兰原想跟他道一声谢的,可听了他这话反倒无语,眼前一黑,幔帐已被林锦楼扯下来。林锦楼一手摸着一团丰润的圆软,另一手撩开撒花裙儿,拉下荼白的软绸裤儿,只见两条粉白修长的腿,登时呼吸粗重,帐中春色不必细说。
当下,拙守园正房的抄手游廊上,吴妈妈和韩妈妈擦肩而过,打了个照面。韩妈妈脚步匆匆,吴妈妈却停住,故意道:“老姐姐,这么急赶着去哪儿呢?大爷刚打发人给我送来些外地的特产,有些吃食还精致,老姐姐不忙,去我那儿吃些?”
韩妈妈一脑门子官司,听了“大爷”两字愈发闹心,倏然停住脚步,扭过头冷笑道:“你这老货什么意思?可别讨我把你头上杩子盖似的几根毛揪下来!”
吴妈妈伸手摸了摸脑后发髻上的金簪儿,冷笑道:“老姐姐你说这话我可不懂了,你外甥女儿惹祸,你拿我这不相干的撒什么气。我好心好意,早就告诉你们别去招惹香兰,紫黛偏不听,抓权不成惹出一屁股麻烦,你做得也绝,为了保全外甥女儿体面,诳吟柳那小蹄子出来顶缸,跟她说得罪香兰没个好儿,让她磕头请罪,谎称自己让风吹病了回去躲两日。可怜她错认了你,出门就让人卖了,还坑了香兰名声。你算计吟柳也就罢了,算计香兰……啧,有道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
韩妈妈脸色一变,只连连冷笑,并不吭声。
吴妈妈道:“你以为你们做得机密?我好歹也在林家几十年了,知春馆里也是有体统的,什么事瞒得了我?”又往前迈半步,道:“这事我含着没说,也是为了顾及你我多年的情分。好歹在一起这些年,虽说拌嘴争竞,可到底也是朝夕相处的老姐妹儿,你若不好,我心里也难受。听我一句劝罢,紫黛甭往知春馆凑合了,趁着这个台阶,跟太太求个恩典,出去嫁人算了,太太自会关照。紫黛已讨了大爷的嫌,还能怎样呢?”
韩妈妈似乎受了十分触动,也不由长吁短叹道:“是啊,还能怎样呢。”说着眼眶红了,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道:“紫黛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跟女儿似的贴心,我这当大姨儿的,也是盼着她有个好前程……”
吴妈妈暗道:“这老货说这样的话,还心不死呢!”瞧不起韩妈妈,口中却软言安慰一番。
等吴妈妈一走,韩妈妈立时收了泪,呸了一声道:“含着没说是为了顾及多年情分?说得好听,含着不说是因为太太默许,太太都不管,你敢插手管?”返身回了房,推开小梢间的门,只见紫黛正跪在地上趴在床头哀哀的抽泣。韩妈妈本就一肚子火,这厢愈发恼怒,拧着眉毛,疾言厉色道:“哭!你还有脸哭!”骂完长叹一声,在床上坐了下来,仿佛老了好几岁,半晌才道:“告诉你别太性急,你却等不得,闹成这般,我是管不了了,往后你想如何?你倘若想求恩典出去嫁人,我自会跟太太开口。”
紫黛猛抬起头,哭得满脸的脂粉都和成一片,抽噎道:“我绝不出去!我是咽不下去,好,好容易才熬到今儿这一步,倘若就这样付之东流,我还不如死了干净!”说完又趴在床上哭起来。
韩妈妈长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天,一只手轻轻放在紫黛的乌黑的头发上摸了又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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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202 端倪(含奶油小方和氏璧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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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已到入冬时节,又值秦氏生辰,因林长政去了山西,府里也不像往年热闹,寺庙和道观都送了几样礼,并供奉的新鲜果品也捡了供尖儿攒了一个大捧盒,常走动的亲戚朋友也送来衣裳鞋袜、荷包、玩器等物。因不是整寿,秦氏的意思也不叫大办,连去庙里烧香祈福做法事都免了,只在家里请了几个和尚尼姑诵了两天增福增寿经。奈何林长政已出任一方大员,林锦楼又位高权重,前来送寿礼之人也将要把门槛踢破。
这一日香兰正坐在碧纱橱里的大炕上做针线,抬头往屏风后望去,只见林锦楼坐在外面,拿着厚厚一叠礼单翻看,这些已都是他的幕僚挑出来的,近两三日每天都盛满四个银盘子,林锦楼将可收的放到一处,把需退回去的又放到一处,还有几张特特单独拿出来。书染执笔,蘸饱了墨,按着林锦楼的意思在礼单上标记。
书染回知春馆已有几日光景了,一来便大有拨乱反正之意,权柄尽数收回来,将不守规矩的丫头婆子们打的打,罚的罚,紫黛提携的人一概没落下,十分扬眉吐气。紫黛仍回了知春馆,只是灰溜溜的,镇日缩在房里不出来,连正房的门都不得进,院儿里也有同她交好的粗使丫头和婆子等,待她也敬而远之,余者更绕路而行,背后指指戳戳。流言传香兰“飞扬跋扈”,只是说个影儿,谁都没真瞧见过,可紫黛让林锦楼下了面子,喝了香兰的洗脚水,这是有目共睹的。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最后竟讹传紫黛“勾引爷们”不成,喝了林锦楼的洗脚水,颜面早就被踩到泥里,惹得韩妈妈脸上也一片铁青。
“要不是关照太太的面子。早就把她打发出去了,大爷身边有几个侍卫还打着光棍儿,紫黛那小蹄子嫁了他们也算有脸,比配小子的强多了。只怕韩妈妈那儿过不去,再给太太跟前上眼药。没白连累姑娘。好歹先留着她。不叫她上屋里来,省得姑娘看她闹心。”书染这般跟香兰解释一番。她对香兰格外恭敬,亲自挑了四个丫头给香兰使唤。个个乖巧伶俐。小鹃“素无大志”还好,春菱却生怕自己被新人顶了位,对香兰愈发殷勤。后见香兰把那四个小丫头都交由她管,方才一颗心落了地,又有些得意起来。
此时,春菱在一块寿桃刺绣上喷了烧酒,仔细用熨斗烫平,托给香兰。
香兰小心翼翼的把那刺绣绷在一块绸料上,她正做一个四面和合荷包。秦氏做生日,总不好两手空空。林锦楼将礼单看完,又将帖子一一看了,命书染拿到前头书房,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到碧纱橱里。坐在炕上,盯着香兰看了半晌,道:“爷的荷包旧了,回头你也给做一个。”说着把腰间方形缂金丝玄色锦缎荷包摘下来扔到香兰手边。
香兰一瞧,那荷包说不上簇新。却也鲜亮,戴了没多久,遂抬起头瞅着林锦楼没有说话。
林锦楼轻咳一声道:“天冷了,总不好一直戴锦缎的,回头做个羊皮金边的给爷。”
香兰应了一声,又听林锦楼道:“今儿晚上爷不会来吃,永昌侯请爷去他府上吃酒,应是为了三妹妹的婚事,他爹娘早没,堂叔替他操持这一层,又怕慢待了咱们家,二叔这两天犯了旧疾,老太爷的意思是让我去。”
香兰暗暗纳罕,林东绫与年轻男子幽会的事她曾撞见过,原以为这次家里给她订了亲事,依林东绫的性子必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搅个天翻地覆不算完,谁知竟静悄悄的,倒是王氏抱怨永昌侯年岁大,虽前房未留下什么血脉,可房里两个姨娘都生养了孩子,庶长子将要和林东绫同岁了,让娇滴滴的女儿嫁过去当填房,王氏心里十分不痛快。可林长敏极愿意有这样一个风光的女婿,且永昌侯极有圣眷,春秋鼎盛,为人又颇有豪爽义气之称,林锦楼也常赞他,王氏方才不情不愿的认了。只是觉着百般委屈了娇女,这些日子尽心竭力的为林东绫操持嫁妆。林东绫听说这亲事起先哭着闹腾了一场,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停了。
林东绫既然像是要认了这门亲事,香兰也绝不会多嘴,再说林家的事她也懒得管,听了林锦楼的话只一味点头。
林锦楼道:“晚上闷了就多找几个人陪你说话儿,听小楚说他家里有个会说书的女先儿,回头叫咱们家来说几出故事解解闷。”
正说着,林锦园蹬蹬跑了进来,见了林锦楼叫了声“大哥”便往他怀里扑。林长政虽疼爱小儿子,可自持严父威仪,素来是“君子抱孙不抱子”的,板着脸训导时候居多,让林锦园有些怕。俗话“长兄为父”,林锦楼对他十分宠爱,回家陪他玩耍,有时还带他出去疯跑,林锦园自幼便觉着大哥比亲爹还亲,总惦着来知春馆,只是他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养着,小小年纪又有了课业,总出不来罢了。
林锦楼眉开眼笑,把幼弟抱起来举到炕上,命莲心摆好的糕饼,又让把宫里赏出来的果子露沏一杯。林锦园在炕上打了个滚儿,咯咯笑着朝林锦楼扑过来,林锦楼单手抓住林锦园的脚踝把他倒立着提起,在半空中晃悠。
林锦园乐坏了,咭咭呱呱连喊带叫,奶娘和跟过来的丫头立在门口吓得心肝都要跳出来,可也不敢拦着。林锦楼把小孩儿轻轻扔在炕上,道:“行了,歇一时,让你香兰姐给你剥栗子吃。”
林锦园笑得脸蛋红扑扑的,香兰便将果子露端给他喝。这些天在秦氏房里,林锦园早就同香兰熟了,他早慧,知道香兰是他大哥房里得宠的人,平时姐姐长姐姐短的,嘴甜得很,喜欢香兰温柔,当下躺在她腿上,抓碟子里的点心吃。
待吃完第二块,奶娘便过来拦道:“哥儿不能再吃了。”
林锦园嘟着嘴。指着奶娘对林锦楼告状道:“哥,你看她。”拉了长音。
林锦楼道:“不过块点心,怎么这个也拘着?”
奶娘忙赔笑道:“大爷有所不知,三姑娘房里有个丫鬟出了痘,太太吓坏了。今儿个一早就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老太太让哥儿忌口,不准吃煎炒的东西。这糖糕是炸出来的,吃两块还可。再多吃只怕不好了。”
林锦楼皱了眉,对林锦园道:“既这样就别吃了。”命丫鬟把碟子端走。
林锦园嘟着嘴老大不乐意,他在老太太和秦氏房里有人管着,吃不着多少零嘴,当下攀在林锦楼身上撒娇撒痴。
林锦楼便伏在他耳边道:“你要听话,我就给你个好东西,我这儿有一件波斯国制的玩器,精巧得紧。”
林锦园立时忘了糕饼,缠着要波斯国的玩器。林锦楼忽地夹起他往外头去。又引得林锦园大笑,临走吩咐香兰道:“你拣清淡的点心攒一盒子,给园哥儿送过去。”
香兰看林锦楼满面带笑的模样,跟他平日阴狠暴戾的形容全然不同,一时有些愣。半晌才缓过神,命春菱取了个圆心捧盒。挑了几样点心,想了想,又挑了几块软和的,单独攒了一盒给老太太。
到老太太房里送点心是个露脸的差,偏小鹃不在。春菱也不屑跟小丫头抢这个事,刚走到廊下想叫个丫头,只见紫黛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一见她便笑着迎上来说:“站这儿做什么呢?是不是要送东西?我正得闲儿,替你跑一趟也使得。”
春菱斜眼瞧了瞧紫黛,阴阳怪气道:“免了,可不敢劳您的大驾,回头再传出来我们姑娘骄纵,竟敢支紫姨娘奶奶去送东西,可真折了我的寿。”正巧寸心等几个丫头迎上来,春菱便招手把她叫过来,将捧盒往她手里一放,道:“交给你个好事儿,把这两盒子点心送老太太房里,方的是孝敬老太太的,圆的是个四爷的,去罢。”
寸心原是鸾儿的丫鬟,后来鸾儿被逐,她也撵到后头粗使,直到书染回来,才又将她提携回来,给了香兰使唤。春菱心里膈应,总不待见她,这厢忽然给了她这个差,寸心有些喜出望外,一叠声道:“姐姐放心,指定办妥。”抱着捧盒脚底生风就去了。
春菱哼一声转过身,自言自语道:“脸皮真厚,放一般人早就羞臊死了,还在这儿死皮赖脸的呆着,真让人呕心……”故意放大音量,让紫黛听个满耳。
紫黛登时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一转就滚下来,连忙用帕子捂住脸去了。
画眉静悄悄的立在院儿里的石榴树后头,将这事看了个满眼。她今日披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碧色撒花缎面斗篷,头上只点缀两三根福禄寿的金簪儿,脸上虽是浓妆,却清淡很多,这一番素丽也有风情。她本极爱惜容貌,也是个好妆扮的,今日出门时挑了半天衣裳,心里却暗恨:“衣裳都是艳色的,如今这情形,再打扮惹眼就是找死,可素色的衣裳多是几年前的,穿上又太寒酸。”有些心灰意懒。想到林锦楼好颜色,自己已经让他生厌的人,再不妥帖打扮勾回些旧情,只怕年后就真让他送到家庙里去了。只得打起精神,重新挑了衣裳,又细细匀了脸。
芝草站在一侧,看着画眉精致的侧脸,默不作声。她原是个三等丫头,因受赵月婵指使推了蕾儿一把,险些害鹦哥滑胎,被贬到外头粗使。后来出了符咒那一桩事,画眉身边的喜鹊等人让林锦楼打了个半死,拖出去买了。书染见芝草生得高壮,便挑了她去服侍画眉,说是服侍,其实是个两个老妈妈一并监着画眉。画眉是个聪明人,安静了几日,便拿出银子首饰打点,那两个老妈妈便也软和许多,更把芝草买服了。
画眉又站了片刻,芝草便催道:“姑娘该走了,回头误了跪祠堂的时辰。”
画眉垂下眼皮应一声,袅袅婷婷的去了。
扫院子的丫头婆子们看了,无不交头接耳道:“画眉这小蹄子倒怪,出去跪祠堂不嫌羞臊,还打扮成这样子,好像跟府里奶奶出游似的。”
“什么‘奶奶’,早就不是奶奶了,大爷腿就长在正房里,没瞧见把书染都给香兰了么?她才是奶奶。”
画眉置若罔闻,一路到了祠堂。芝草取出个垫子,铺在地上,画眉便跪了上去。这垫子里加了厚厚的毛皮子,寒气侵不上来,偌大的祠堂静悄悄的。芝草装模作样的站了一时,便出去,顺手关上了门,拿出几个钱塞在守祠堂的婆子手中,与她闲话起来。
画眉在垫子上坐下来,芝草悄悄进来给她送了两回热茶,枯坐了将要一个时辰,方才起身回去。外面阳光明媚,画眉心里愈发烦躁,停了脚步道:“我闷得慌,在园子里逛一圈儿再回去。”
芝草为难道:“这……不妥罢。”
“有什么不妥,不过逛一遭,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要让大爷知道了……得嘞,您就在离大爷和太太远些的地方逛逛罢。”芝草一面说,一面将画眉塞给她的十几个钱揣进兜里。
画眉在临着二房近的一侧转了转,只见半池枯荷已尽,菊残犹挂枝头,西风渐凉,更有萧索之意。饶是画眉这等寡情功利之人,也勾起自伤之情,只觉自己便是枝子上的那片残菊,犹抱枝头,却岌岌可危,回家要对着如狼似虎的父亲兄弟,留下要送入家庙,但凭哪个落得个“乌发如银,红颜似槁”的结果,忍不住落下泪来。
正不胜唏嘘,忽见一股火光从假山后冒出来,画眉唬了一跳,只听假山后有人道:“怀蕊,你要死,怎烧这么大火,没瞧见风往这头刮么,险些燎了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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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见着熟人了,芝草大家还记得不?前头曾经出现过的。还有怀蕊,最初是和香兰一起伺候曹丽环的。大戏开幕了^_^




兰香缘 203 痘疹(含倾陈love和氏璧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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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愈发疑惑,拔腿转过假山一看,只见两个丫鬟正在烧一堆衣裳,一个生得方面小眼,体态高肥,是原先伺候过曹丽环的怀蕊,另一个生得细瘦矮小,是王氏身边的丫鬟璎珞。
只见璎珞躲得远远的,用帕子掩着面,怀蕊蹲在那里,用布包了口鼻,用火筷子挑起一件往火中掷去。
画眉忙问道:“好好的衣服怎么烧了?谁允你们在这儿烧的,倘若走了水可怎么了得!”
璎珞见是画眉本不愿搭理,听她问了数句,方道:“三姑娘房里的含芳前两日回家探亲,回来就发热,大夫一诊,原来是出了痘,大大不好了,只挺着等死。我们太太已与了银子,把人抬到空房子里,只有个出过痘的婆子照看着,她的衣裳都命拿出来烧。三姑娘嫌在院子里烧太晦气,拿到二门外又怕染了人,就近拿到园子烧了干净。”又一叠声催怀蕊道,“你快着点儿,赶紧烧完了事,太太还等着回话呢!”
怀蕊一言不发,沉着脸老大不高兴。自曹丽环一走她仗着老子娘有些头脸,去了林东绫处使唤,林东绫与曹丽环不同,她娇养长大,才不管你爹娘是哪个体面奴才,半分不给脸面的,怀蕊又惯会偷懒耍滑,惹了林东绫几遭,便给撵到外头做些粗使的活儿。今日烧衣裳正是性命交关的苦差,怀蕊心里含着怨怒,索性把剩下的衣裳全扔进火盆里,又险些压熄了火,又惹得璎珞跺着脚骂道:“作死呢!灭了怎么好!又要重点一回,就这尺寸的地方儿。回头再染上咱们!”
芝草一听是出了痘的,吓得扭头就跑了,在山石后头招呼道:“画眉姑娘,别在这儿呆了。快回罢!”
画眉口中应着,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要绕出假山时,眼风一扫,只见地上不显眼处落了一条绣花帕子,角上绣了个“芳”字,想来是从衣裳堆里掉出来的。画眉心思一转,一条毒计已捻成,悄悄捡了个树枝。趁人不备,把那帕子挑出来,转个弯儿。从怀里掏出个锦囊,把东西倒出来,用树枝将那挑了放在锦囊里,用手拎着绳儿,装没事人似的,回了知春馆。
一进屋,画眉便将那团东西塞到墙角的几子后头,饶是她心思沉、城府深,可屋里藏着那么个要命的东西,心里也忍不住直扑腾。她深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她心慌浮躁时总爱让喜鹊给她冲杯珍珠茶。可喜鹊早就被拉出去卖了。她使唤不动芝草,只好自己下炕。到柜里取出个彩绘山水的小瓷罐,打开一瞧,茶叶早已净了。自从林锦楼厌弃她,月例照常供应的东西便接不上了,饭菜汤水也系不堪之物,若不是她掏银子打点,她这已在富贵窟里养刁的嘴,对这糙米烂饭可怎下得去口?她原先找娘家求援,悄悄让芝草给家里捎了信儿,可仿佛石沉大海,她哥哥杜宾先前往林家跑得勤,这阵子更是连人影儿都不见,仿佛只当她死了似的。她困在府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纵有百般计谋也难施展。如今她已将要山穷水尽,到底要不要行那一步?
画眉盯着墙角,脸上晦涩难明。
闲言少叙。
掌灯时分,林锦楼归家,才进知春馆,瞧见有个穿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大披风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芭蕉树下,身量背影与香兰相仿,林锦楼便走过去道:“怎么站风地里?”说着去揽那女子的腰。
只见那人回转身,竟是画眉,林锦楼登时一怔,松开了手,微皱起眉头:“怎么是你?”
画眉也仿佛大吃一惊,慌忙道:“我今儿早晨身上疼,只怕昨夜冻着了,今早没到祠堂去跪,这会子好些了,便要到祠堂去……”说着半垂下头,侧过脸,哀哀道:“奴记着爷的惩处,一时半刻也不敢忘……这段日子奴茶饭不思,想到自个儿错处都觉着愧对大爷一番垂爱,恨不得死了……”柳眉含愁,明眸蕴情,别有一番美态,从袖里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道:“这块玉是大爷送的……奴用自己一律头发跟丝绦打了络子在上头,是奴对大爷的念想,也是奴削发明志……”
林锦楼一瞧,果见画眉柔白的手上托着一块喜鹊登梅的白玉,打着一条五彩如意络子。林锦楼淡淡一眼,丢开手便要走。
画眉一见忙跪在地上,悲声道:“大爷,奴真知错了!”“怦”一声便磕在了青砖上。
林锦楼停了脚步,连头都不曾回,扬声道:“人呢?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看管画眉的婆子正悄悄躲在柱子后头瞧着,这会儿听林锦楼喊,只好硬着头皮满面堆笑的跑过去道:“大爷什么吩咐?”
林锦楼道:“她要是染了风寒,今儿晚上就挪出去,别过了病气,快到年关,没的晦气!”
那婆子点头哈腰:“是,是。”
林锦楼大步便往正房去了。
画眉只觉耳边“轰隆”一声,她方才磕头本就使了大力,撞得眼冒金星,这厢更觉头晕目眩,眼神都已呆滞,跪在地上晃了两晃就堆歪在地上。
那婆子连忙上前去拽,见画眉两个眼珠儿直瞪瞪的,仿佛死过去一般,去拧她掐她也皆不知觉。那婆子摇头道:“阿弥陀佛,作孽作孽……画眉,你,你可得宽宽心……”絮絮说了几句,只见画眉直眉瞪眼的,也不答腔。那婆子也有些慌,她收了画眉银子,睁一眼闭一眼的让她站院子里等林锦楼回家,如今她也怕惹麻烦上身,只将画眉从地上拽起来,忙不迭的推回房里去了。
画眉坐在炕上,直到天色完全大暗也浑然不觉。
林锦楼虽命人给她张嘴禁足,又每日让她到祠堂跪着,可她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念想——到底林锦楼不像对鸾儿似的把她赶出去不是?况。在林锦楼后院的女人里,她曾是最得宠的一个,连赵月婵也要让她两分,她怎么甘心就这般走了。过了个把月的日子,林锦楼再大的怒气也该消了,她好生打扮,闻言软语的俯首认错,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也是这个念头,撑着她过到现在,她每日里把自己打扮光鲜,就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她曾经的风光。
只是今日竟是这个结果。
画眉只觉自己的心慢慢冷下去,浑身的凉意浸上来。连骨头都是一股子寒冰,忍不住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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