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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禾晏山
赵月婵暗道:“这丫头平素就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眼空心大。鲁家我带她来过两遭,竟不知她对这园子这样熟了,不知她这是往哪儿去。”遂悄悄尾随在后,只见琼脂走到园子一处侧门。旁有个看园子仆妇住的罩房,琼脂一闪身便进去了。
赵月婵等了片刻,蹑手蹑足跟上前,舔破窗纸往内一看,只见戴蓉正按着琼脂。两人已精光*,正亲热得难解难分。赵月婵大吃一惊,继而用帕子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心道:“琼脂这小浪蹄子真够奸淫狗盗的,居然在别人家里弄这事。焦氏那母夜叉知道,定要揭了她的皮!”
原来当日赵月婵将琼脂送给赵刚,以谢他助自己嫁进戴家。赵刚得了个绝色丫头,也很是热络了一阵,可过不久,又有人赠了他个美妾,便立时把琼脂扔到脑后,偏那美妾又是好嫉妒的,容不下琼脂争宠,便撺掇赵刚将琼脂卖了。这琼脂也颇有几分机灵,哭着求赵刚要再回赵月婵处当丫鬟。赵刚舍不得琼脂,又不愿得罪新宠,想着琼脂日后在赵月婵处,自己仍可时时去见,到底没离开手掌心,便答应了。可这琼脂亦是水性一样的女子,既已尝了男女欢爱的甜头,又岂能忍住,而戴家三公子戴蓉又是个俊俏的博浪种子,二人习气相投,素日里眉来眼去,碍于焦氏淫威不敢动手。林东纨之夫鲁鉴乃戴蓉之狐朋狗友,便在鲁家供了方便之地,戴蓉又以心腹小厮同琼脂传话,引着她来此处,两人相见自是*,当下脱了衣裳**起来。
赵月婵赵月婵见那二人到了当劲处,便猛踹门进去,横眉立目道:“了不得了!青天白日的,这是作甚!”唬得那二人魂飞魄散,浑身乱抖,忙不迭找衣裳遮身。
赵月婵指着琼脂骂道:“小浪蹄子,臊答答的,竟跑这儿来偷腥!浪东西,打死你不嫌多!”又指着戴蓉骂道:“不害臊的王八,囚囊货,偷人偷到我身边,羞臊你老娘脸呢!”
琼脂吓得泪水涟涟,顾不得旁的,跪在床上连连磕头。戴蓉见是赵月婵,反镇定下来,笑嘻嘻道:“娘可要疼儿子,这样冲进来,可吓死儿子了。”
赵月婵道:“呸!下流种子,等你爹拿你是问!”
戴蓉忙笑道:“祖宗!亲娘!这是家事,可不该张扬出去。”说着朝琼脂看了一眼,只见她仍求饶不迭,胸前一对奶儿雪浪翻滚,不由对赵月婵轻佻笑道:“说起来也是娘会调、教人,才叫儿子惦心。”
赵月婵听了这没廉耻的话,反忍不住“扑哧”一笑,旋又绷起脸道:“小王八蛋,嘴抹了蜜了,回头你媳妇儿知道该找我玩命。”
戴蓉笑道:“这就该让娘多替儿子费心了,娘要成全了儿子,儿子也真心真意孝敬您老人家。”
赵月婵低头想一回,便道:“好个没皮没脸的小王八蛋,穿上衣服出来说话儿。”说着出了门,站在门口等着,依稀却听见矮墙那头有动静,往石墙上镂空的窗户往外一望,只见石墙尽头,香兰和宋柯正在痴痴对望着。
赵月婵一个激灵,立刻半眯了眼。宋柯她是认得的,当初此人曾借住林家一段时日,她对这俊美儒雅的少年亦颇多好感,翠绿鲜嫩得仿佛朝露青竹,郁郁葱葱同林锦楼英气霸气之势截然不同。可陈香兰那小贱人怎么同宋柯……
赵月婵这等惯在风月里行走的,一眼就瞧出里面有乾坤。此时戴蓉和琼脂穿了衣裳出来,赵月婵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再同你们两个窝三调四的算账,这会子帮我做一桩事。”小声交代一番,打发他二人去了,心里则咬牙冷笑,闪身躲到一旁等着瞧热闹。
宋柯看着香兰一阵恍惚。他想起方才在门前相见的情形。香兰愈发美丽,可原先身上生彩鲜亮的活气一丝全无,温顺袅婷的站在林锦楼身侧,好似一只漂亮的瓶儿。他不敢多看,眼前这女子已不是他的了,不会如先前一样红袖添香于案侧,悉心照料他起居,温柔而善解人意,看着他家里的账簿打着算盘殚精竭虑,害羞的同他撒娇,把一整颗真心都摊到他跟前。他原先心底还抱着一丝卑微又厚颜的期望,盼着香兰能忍不住回心转意,再来找他,先前林锦亭给他去信,大骂香兰攀了高枝儿,他始终不能生信,今日一见,方知她真成了林锦楼的小妾。他的心生疼,好似有只手将他全身都攥个稀烂,几乎不敢开口,仿佛张嘴就要说出心底里将要涌出那万劫不复的话。他只是勉强维持风度,同林锦楼寒暄,可走后,他借故如厕,独自靠在僻静之处,用手捂住脸,竟忍不住泪如雨倾。
方才在席上,林锦楼三番两次贺他“百年好合”、“比翼双飞”、“喜得麟儿”,频频举杯。他来者不拒,一杯一杯的喝。他本就没酒量,旁边也有人劝着,可他置若罔闻,他心里仿佛揣了团火,躁得难忍,他看见林锦楼就止不住嫉妒和愤恨,他将要失态,为掩饰便从席间出来散散,跌跌撞撞无意间进了园子,不成想竟然遇到了香兰。
“听林家小三儿说林锦楼待你不薄,这就好,我……”宋柯看着香兰俏丽的脸极其艰难的开口,“我……”他再说不下去,声音已带了哽咽。
这样短短的几步隔的已是千山万水。
香兰泪眼模糊,宋柯在她眼里成了个模糊的影儿。
宋柯只觉已生不如死,他再也不堪忍受,往前迈了一步,抖着嘴唇道:“有一事我想问你,我听珺兮说,你当初遭毒打病卧在床时曾说梦话,提到‘沈家’……”
香兰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双手倏然死死握紧,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见宋柯离她愈发近了,耳边恍惚间听到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是不是嘉兰,是不是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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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245 遇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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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楼手里捏着酒盅,懒洋洋歪椅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众人多少有些放浪形骸,肆意说笑起来。鲁家三公子,林锦楼的大妹婿鲁鉴正坐在一旁殷勤的说话儿,先说些戏子妓女等风月,又提及京城里最时鲜的新闻及朝中涌动之事,这个贬官了,那个升迁了,谁家女儿进了宫,哪个又新得了皇上青眼,不一而足。
林锦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这大妹夫读了两年书,无甚本事,不过仗着些家族余荫,虽也有些纨绔习气,可胆儿小性懦,不成气候,可也就这样的林东纨才拿捏得住,等闲哪个男人愿意让个女人骑在头上。如今鲁鉴连纳个小老婆都要看林东纨脸色,挑她有孕时从丫鬟里提溜个姿色不上不下老实听话的,听说外头喝花酒也都是蹭朋友或是赊账,兜儿里没几两银子。
林锦楼眼睛一溜,只见宋柯那位子上是空的,不由冷笑了两声。方才在门口,他故意引香兰与宋柯那小子见面,无非想试试他二人反应,长久以来,宋柯就好像他心里的一根刺,与其让那根刺在心里扎着,倒不如给个痛快,他到底要亲眼瞧瞧在小香兰心里,那个姓宋的有几两重。宋柯打从见了香兰第一眼,眼珠子就钉在她身上,跟失了魂魄似的,让林锦楼浑身上下不舒坦。宋柯也好,他背后站着的显国公也罢,两方原本各不相干,有着姻亲这层关系,互相卖个面子罢了。可真要惹到他头上,甭说他爹娘老子的势力,他往外一站,就够显国公掂量掂量喝一壶的,小小的宋柯压根不足为患。香兰是家生的奴才,自打生下来就是他们家的,脱不脱籍在林锦楼看来无甚分别——本来就是他的人,只不过先前他鲜少在家里住。没发觉罢了,可如今香兰已是他的爱妾,宋柯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特意举着酒杯到宋柯那桌给他敬酒,贺他“百年和好,喜得贵子”就是意有所指,警告宋柯老实些。又同宋柯笑道:“过几日选个良辰,哥哥为给香兰抬姨娘,打算大宴宾客,热闹一回,到时候还请兄弟赏光。务必到场吃哥哥一杯喜酒。”宋柯听了这话举着酒杯的手便停了下来。过了许久。忽然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欲拍林锦楼的肩膀,又迟疑。可最终拍了下去,对林锦楼道:“哥哥果真好福气,兄弟我告罪,去漏个酒。”说完将他一个人晾在那儿,起身就出去了。
林锦楼只看着宋柯背影冷哼。
一时又有人来给林锦楼敬酒,林锦楼含笑应酬,不知寒暄多久,又同多少人吃酒闲话,只见戴蓉悄悄从门边溜进来。走到林锦楼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林锦楼登时脸色一变,旋即又把眉眼舒展开,换上一副笑模样。对身边众人道:“有点事,先告个罪,待会儿回来我必定自罚三杯。”说完便起身离席,走到外面,脸瞬间阴寒下来,一手提起戴蓉的衣襟,冷声问:“你说得当真?”
戴蓉只见林锦楼脸色铁青,两眼中戾气翻涌,唬得腿已软了,按着林锦楼的手只得赔笑道:“当真,当真,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林将军。”心中却大骂,后悔来替赵月婵传话。
林锦楼又将戴蓉提了提,冷笑道:“好,好得很。”说着一拳捣在戴蓉脸上,登时两管血顺着鼻梁淌下来,戴蓉眼前直冒金星,不由大惊,刚欲大叫,林锦楼拎起他,阴森道:“你胆敢往外胡说八道一个字,老子一刀割了你的舌头,不信你就试试。”
戴蓉心里叫苦,不由连连点头,林锦楼松了手,戴蓉腿一软就要给林锦楼叩头,林锦楼踹了一脚道:“混账东西,还不起来带路!”
戴蓉捂着鼻子心里叫苦,林锦楼人称“林霸王”、“活土匪”,他早就听过此人名声诨号,这回怎就鬼迷心窍,听了赵月婵那小贱人挑唆,又存了看热闹的心,惹到这位头上,只好胡乱用巾子堵了鼻子,苦着脸引着林锦楼去。
却说鲁家花园里,镂雕石墙边上,香兰听了宋柯的话,恍若耳边响了个雷,忍不住后退一步,她想忍住,可不知怎的,泪珠儿却成串的滚下来。
宋柯只觉着心一颤一颤的疼,再向前迈一步,泪簌簌掉下来,抖着嘴唇道:“你早就……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你为何早不告诉我……若我知道,倘若我当初知道,我……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跟郑家结亲……”他说每一个字都觉着胸腔里烧了一把火,直要将他焚烧殆尽。
当日他听见珺兮闲话时提及,只觉五内俱焚,一手捣在桌上,拳头上鲜血淋漓,起身就想奔出去。宋檀钗吓坏了,一把抱住他胳膊道:“哥哥你上哪儿去?”他只怔怔道:“去找香兰……”宋檀钗吓了一跳,连忙探头探脑往四周看,压低声音道:“哥哥说什么昏话?让嫂嫂听见那还了得!这儿离金陵远着呢,哥哥如何去?再说,香兰……已是林锦楼的妾了,哥哥去又有何用?”这一句兜头一盆冰水,将他浇个透心凉,是了,事已至此,又有何用,他茫然的坐了下来。此时郑静娴挺着肚子进屋,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他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坦?怎么好端端的流眼泪了?”
哦,原来他还流泪了。宋柯定定瞧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兰花,听见宋檀钗替他遮掩道:“没什么,哥哥是想起父亲早亡,心里难受罢了。”
此刻香兰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不是午夜梦回时的幻影,她脸上挂着泪,她为何要哭呢?当日流放几千里,在路上她都未掉过一滴泪,对他永远是一张笑吟吟的脸,面前的容颜和前世的脸合二为一,他忍不住伸手想拉住香兰的手臂,仿佛怕她立时就要消失了似的。
香兰却如梦方醒,往后退了两步,掏出帕子飞快抹了把脸,尽量平稳声调,道:“宋翰林只怕认错人了,什么前世今世,宋翰林只怕吃多了酒,昏了头。”言罢转身便想拔腿就走。
宋柯仿佛没听见,喃喃道:“我上辈子过得窝窝囊囊,临了在途中连你都没护住,早早就死了,这辈子再来就好像做了场荒唐的梦似的。没错,我打小就憋着一股劲儿,上辈子壮志未酬身先死,这辈子一定得出人头地混出个模样来,何况我还有老娘和一个妹妹。我是不要脸,为了前程娶了郑家的小姐,我心里多少无奈,两辈子的世态炎凉的甘苦我都尝了,路是自己选的,我咬着牙跟你分开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性子,我那么爱你,就想让你过你自己喜欢自在的日子,我已经对不起你,就想让你天天欢欢喜喜的……可你,可你怎么又当了林锦楼的小妾了呢……他那人风流成性,霸道张狂,光京城里的相好就五六个。你,你得受多少委屈……”
香兰停住脚,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多长时间了,除了她娘,所有人都觉着她跟着林锦楼是祖上烧高香,不知享多少清福,可宋柯竟然明白她心里的苦楚。她不敢使劲抽泣,生怕让宋柯看出来,只悄悄用帕子拭了。
宋柯抢一步拦到香兰跟前,对她道:“香兰,倘若你过得好就罢了,可你眼里的精气神骗不了人,你跟林锦楼在一处心底里不快活,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帮你摆脱他,远远将你安置了……我对你无甚奢望,只想做些什么,盼着你能好。我是真心真意说这番话……”
香兰看着宋柯英俊而带着痛苦神色的脸,听了这话有一瞬间心动,倘若有人可帮她一把,那便如同黑夜里一道曙光,再好不过。可紧接着,她立时想起林锦楼阴寒暴戾的眼神,便清醒了。宋柯未尝过林锦楼的手段,她却是了解甚深,眼下宋柯有妻有子,仕途坦荡,她不能因她自己的缘故,就将宋柯拖入泥沼。林家势力太强,宋柯又太弱,倘若惹恼了郑静娴,累得他后院着火,再起了波澜,她便要愧疚一生了。况这一遭听了宋柯的表白,为着他对自己的情意,她也不能做如此不堪之事。
香兰再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已平静下来,淡淡道:“宋翰林,你是真的吃醉了,请回罢。”
宋柯看着香兰肿得跟桃子似的眼,通红的鼻尖,看她神色冷淡,立时便知道她在假装不认,心中愈发大恸,他艰难的低下头,几滴泪已掉进脚边的泥土里。
“宋翰林。”宋柯听见香兰唤他,立刻抬起头,只见香兰垂着眼帘,盯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安安静静道:“我如今过得很好,日子么,慢慢的,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我一介小女子,平平凡凡,没有鸿鹄之志,除了会画几幅画,一无所长,无任何可称道之处。不比你这等满腹经纶,有安邦定国之能的大丈夫,你我不过有缘在一时相逢,如今缘已尽,我不值得你如此长久挂念,我祝你日后步步高升,一展所长。”言罢恭恭敬敬敛裙行礼,盈盈一个万福。
宋柯愣愣的,看着香兰哭红的眼睛和冷淡的神情,胸口里有百千句话,可一句都吐不出。
正此时,背后有个声音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儿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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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246 遇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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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忙回过身,只见林锦楼从一旁的浓密的树荫花影里走了出来,神色傲慢,脸上虽挂着笑,可眼神却极为阴冷。
香兰怔住,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冰凉。正此时,另一侧脚步声响,郑静娴疾步走过来,脸色阴沉沉的,气得铁青,狠狠瞪着香兰,因来得太急,故而气喘吁吁的,鼻尖上起了一层薄汗,径直走到宋柯身边,扬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见宋柯不语,又提高了声,说:“我头疼,让那些没脸没皮的狐狸精给气的。”说着极轻蔑的瞥了香兰一眼,对宋柯道:“咱们回家罢。”
宋柯看了看郑静娴,却定定站着,没有作声,心中恐林锦楼为难香兰,便拱手道:“方才香兰姑娘同我只是偶遇,是我误入园子唐突了,林兄切莫怪罪于她,宋某在此赔罪。”
林锦楼眉头微挑,继而笑容晏晏的,径直走到香兰身边,握住她的手。
香兰浑身颤了颤。
林锦楼低下头,把香兰的小手在掌心里捏了捏,抬起眼看着香兰的脸,忽然露齿一笑,脸上的神色竟然是既温柔又含情脉脉,道:“手这么凉,嗯?风地里站久了罢?药吃没吃?爷方才还说去瞧瞧你,没想到你倒自己出来了。”
香兰愣了愣,朝林锦楼脸上看去,只见他额上隐有青筋,知他看似温和优雅实则已气急败坏,香兰心里一沉,她清楚林锦楼性子,唯恐他发作起来闹得不可收拾,遂柔顺的低了头,颤着声音道:“是有些凉,应该再多加件衣裳。”说着反手去握林锦楼的手,轻声道:“大爷给我暖暖手罢。”
林锦楼愣了愣,即便无人私语时香兰都未曾同他如此亲热过,林锦楼笑了起来,将香兰轻轻揽到怀里。亲昵笑道:“这么乖,待会儿好好赏你。”
香兰微微一笑,半侧过脸,佯装去扶鬓边一支珠花,悄悄将眼角一滴泪拭了,林锦楼看在眼里,脸上仍笑得情意绵绵,低下头,咬牙切齿低声道:“你敢再掉一滴眼泪儿就试试。”
香兰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盈盈的笑。对林锦楼道:“我方才在席上吃多了酒。这会子头晕。想回去了。”
林锦楼眼睛一溜,见宋柯面色苍白,心里泛起几分快意,便揽着香兰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回罢。”转身便走。
郑静娴忽然扬着高腔冷笑道:“不要脸!”
林锦楼脚步一顿,转过身盯着郑静娴道:“你骂谁了?”
郑静娴看着林锦楼霸气的神情,挺直了腰,下巴朝香兰点了点,傲慢道:“我就说她了,你能怎么着?”
林锦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松开香兰走上前,摇着头笑道:“行啊你,我说表妹。有日子不见,你胆子倒是肥了,敢说哥哥我房里的人了。”
宋柯见不好,迈步挡在郑静娴跟前,道:“她吃多了酒。得罪了香兰姑娘,我替她赔不是。”
宋柯这一番作为,反倒愈发勾起郑静娴心头的火。她是谁?显国公的嫡出爱女,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常得宫里太后主子们的赏,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给她三分颜面,赞她一声“女中丈夫”,谁敢给她脸色,她又受过谁的闲气。陈香兰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丫鬟,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她的丈夫,她丈夫还护着那狐媚子,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都道林家势大,林锦楼跺跺脚,整个金陵地界都要颤上三颤,可她偏不信这个邪。
郑静娴推了宋柯一把,迈步走上前,高高扬起下巴,似笑非笑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你那小妾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乱勾引爷们。表哥,这些年你可没什么进益,原跟那些粉头妓女相好也就罢了,如今竟把这么个货招到家里来,还不济外头那些淫妇呢!也不怕跌了府上的面子。”
香兰睁大眼睛,郑静娴这话说得又急又不留情面,她还是头一遭听见有人敢这般同林锦楼挑衅。
宋柯神色严厉,皱眉呵斥道:“你在浑说什么!”
林锦楼已对宋柯点头含笑道:“奕飞,你眼光倒真是不怎么样,怎就挑了这么个媳妇儿,张口‘粉头’闭口‘淫妇’的,这样还大家闺秀出身的,我听着都新鲜。”
宋柯看了香兰一眼,只见她在只在一旁低着头站着,沉默不语,遂咬了咬牙,对林锦楼一躬到底,道:“是内人口无遮拦,我替她赔罪。”
郑静娴气得鼓鼓的,正要开口,宋柯忽扭过头厉声道:“你够了没有!”
郑静娴唬了一跳,宋柯向来温和,从未对她如此凌厉,她看着宋柯铁青的脸,只好忍气吞声,可眼里已蓄满了泪,将要掉下来的时候,又将脸扭到一侧,不肯让人瞧见。
林锦楼死死盯着郑静娴,冷冷道:“管好你的嘴,甭以为你是显国公府出来的就得人人敬着你,下回再对我不恭敬,哥哥我就亲自帮你漱漱口。”
宋柯已恢复风度翩翩模样,走到林锦楼身侧,拍了拍他肩膀,含笑道:“行了,林兄,内人方才迷了心窍,说了些昏话,我替她赔不是,回头在府上摆酒赔罪。”言罢也不再看香兰一眼,只扯了郑静娴去了。
二人绕过一处假山,宋柯脚步慢下来,松开了手。郑静娴含着怒意问:“你方才这是做什么,同那个小贱人单独在园子里头,方才处处维护她,低声下气的,哪有半分带骨气的模样,好好,你是能耐了,到头来只会骂我……”说着气苦,眼泪一连串的滚下来。
宋柯只淡淡道:“你今日好威风,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信儿,气势汹汹捉奸来了?你可瞧见有一星半点的不堪?你自己扳手指头算算,这是你第几遭在外落我脸面?”
郑静娴一听这话,满面的怒意便僵了,半句话都说不出。只听宋柯又道:“我早就同你说过,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举案齐眉的敬着你,倘若你再僭越我的意思行事我会如何,是不是你记性差了,要我给提个醒?”说罢看了郑静娴一眼,抿着嘴径自去了。
郑静娴含着泪。她自小就喜欢宋柯,后逢宋柯落难,她全然不顾脸面要嫁给他,替他翻身。宋柯成亲后也确对她相敬如宾,可她仍觉不够。她不擅管家,女红也平平,唯有能在仕途上助宋柯一臂之力。宋柯一心上进,她便想方设法的对她爹软磨硬泡替宋柯谋求出路,她为着宋柯殚精竭虑,甚至同她爹商议,替宋檀钗铺了一条入选进宫之路,自此宋檀钗可为天眷,宋柯也能再进益一筹。宋檀钗听他们三番五次劝说倒也答应了,孰料宋柯得知大发雷霆,坚决不允妹妹进宫,只是她爹不知用了何计,使宋檀钗的贤名传入内廷,圣上钦点她入宫封了贵人,见之甚悦,惠泽宋柯,特命他一道编纂修书,又允他入内阁协理。她喜气洋洋,谁知宋柯自此待她愈发冷淡,只是寻常尊重,晚上也常宿在书房,在外还同她扮恩爱夫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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